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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成子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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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素芹 发表于 2012-9-20 12:10 | 显示全部楼层
伴着满脸的泪水,读过了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1-13,作者的苦难经历、自立自强令我感动。风雨过后是彩虹,祝您和您的家人今后的生活快乐辛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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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20 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香茶四溢朋友对拙作关注褒扬,感谢再林兄对拙作的持续关注和中肯评说,同时也感谢过程是美丽的版主大姐坚持不懈为我付出的辛劳。我的笔真的很笨,我一心想把事情经过、自己当时一五一十地写出来,可是,总觉得就像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货,就是倒不出来。下乡插队20多年里,我经历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大荣大辱、生生死死,从一个活泼健康的少年,最后变成了一个全身僵直,只有两手勉强可动的“木乃伊”,从一个世间罕见的“重残人”,变成了对社会有用的人。如今回想起来,我可以说,作为一个草根知青,当初我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但聊以自慰的是,我没有让自己的人生虚度。
    再次感谢各位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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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22 07:5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14)
    十四、找牛
  吃过午饭,上工的钟声响了。父亲扛起锄头,先下了地。小成草草收拾一下屋子,给圈里的小猪添了瓢食,转身正要锁门,太平慌慌张张跑来,只见他半边脸肿得老高,一只眼睛也睁不开了。小成被吓了一跳:
  “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我闯大祸了……把队里的牛丢了……”太平沮丧得要哭。
  “你赶车积肥,怎么把牛丢了?”小成越听越糊涂。
  “罗晃腚老婆生孩子,请假了,鬼脸让我把车停了,替他放几天牛。”太平扬起胳膊,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我赶着一大群牛下了甸子,老牛一边吃草一边往前走,我在后面跟着……忽然,牛群一下炸了营,像疯了似地乱蹦乱撞,“哞哞”直叫,往哪跑的都有。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脑门上就挨了一下,像锥子扎了一下似的。这时我才看清,是只大马蜂,还有好些大马蜂,乱轰轰的嗡嗡叫着向我扑来了。我脱下衣服就抽,不管用,蜂子越来越多,把我围住了,胳膊上、脖子上连着挨了好几下……我一看不行,撒腿就跑,那些马蜂紧追着我不放,后来实在跑不动了,我就用衣服包住头,钻进草棵里,一动也不敢动……这时胳膊上、背上又挨了好几下,我拚命忍着……又过了好大一会儿,蜂子散了,我站起来一看,牛……全没了……”
  “啊,三十多头,全没啦?”
  “后来……我就到处找,把牛往一起归拢,最后还差两头,怎么也找不着了。我把牛赶回圈里就回来了……你赶快去帮我找找吧!”
  小成的心立刻紧缩起来,他听村里人说过,大甸子里有许多水泡子和烂泥塘,深不见底,人和牲口不小心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想到这里,小成忙说:
  “哥,你快吃饭吧,吃了饭咱俩一起去找。”
  “哎呀,都快急死了,快走吧!”
  
  茫茫的大草甸子,足有五里多宽,从东到南再往西围着村子转了半个圈,然后一直向西伸出十几里。两条小河弯弯曲曲从草甸子深处穿过,一条自西向东,一条由北向南,在山脚下汇合一起向南流去。甸子里,到处是齐腰深的茂密的杂草,一片片没人深的柳毛子。脚下是千百年来,一层层叠落在一起,散发着臭味儿的腐烂的枯草,人走在上面软软的,像踩着厚厚的棉花包。草甸子深处,隐藏着无数个大小小的水泡子、烂泥塘,里面密密麻麻长满了芦苇、蒲草和野菱角,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蛇,在水边的草丛里无声地蠕动着。
  小成、太平趟着没腰深的野草,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向前走着,成群成群的蚊子、瞎虻、小咬,追逐着他们叮咬。他俩只好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挥动手里的树枝驱赶。
  火辣辣的太阳,向大地喷射着毒焰,烤得人身上冒油,晃得人睁不开眼。小成手搭凉棚,四处张望,就是不见那两头牛的影子。
  “牛群就是在这跑散的……”太平话还没说完,小成的脸上突然被马蜂蜇了一下,半边脸立刻肿胀起来,火辣辣的疼。小成定睛一看,前面不远的地方,草棵里一只小西瓜大的马蜂窝被踩扁了一半,上面爬满了马蜂。空中,数百只马蜂在游荡,寻找着攻击目标。小成慌忙退出老远,从一旁绕了过去。他揉着肿得老高的脸,对太平埋怨说:
  “哥,你也真是的,在甸子边上放放就得了呗,走出这么远干啥!”
  “我寻思着,里面的草好……牛吃的饱……”太平急得掉下了眼泪。
  一头能拉车种地的大牛,价值七八百,有的甚至上千元呢,小成他们爷仨,就是拼命干上一年也赔不起呀!小成越想心里越急,走得更快了。忽然,前面不远处,树丛动了几下,小成以为一定是老牛在那里趴着呢,急忙奔到近前,谁知竟是一条比锄杠还粗的深褐色的大蛇,正在树上盘绕着。那条蛇也发现了小成,立刻仰起头,乌黑的眼睛射出凶光,嘴里伸出腥红的蛇信子,闪电似地抖动。小成被吓出一身冷汗,转身就跑,没跑出多远,就被茂密的杂草绊倒了。太平忙跑过来:
  “怎么了,你跑啥呀?”
  “一条大蛇,可吓人了……”
  小成的心咚咚地狂跳着,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身边不远处,有摊新拉的牛粪和一串牛蹄印。小成一骨碌爬起来,他们顺着牛蹄印一直向前寻去,不一会儿,在一片茂密的柳毛丛中,找到了大黑牤子。只见它卧在树荫下,正悠闲地倒嚼呢!
  小成和太平又惊又喜,忙上前抓住了缰绳。还有一头花母牛,它在哪呢?小成爬上高高的牛背,站起来四面张望,就是不见它的影子。他俩牵着大黑牤子,把附近的柳毛丛、水泡子、烂泥塘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小成和太平的心凉了。
  太阳快落山了,西边天空出现了滚滚的乌云。那乌云压着地皮迅速扩散,不一会儿就遮满了半个天空,一阵凉风带着湿气扑面而来。
  “要下雨了,哥,明天再找吧。”
  “这……”太平朝西边天空望了望,叹了口气。
  小成、太平牵着大黑牤子,垂头丧气,狼狈不堪地回到马号,把牛赶入圈里。小成正寻思着丢了一头牛如何向队里交待,无意中又向甸子里看了一眼。突然,眼前一亮,只见甸子深处,一头花牛顺着小路,慢悠悠地正向他们走来。小成又惊又喜:
  “哥,快看,那头花牛,它……它自己回来啦!”
  “哪呢?你看花眼了吧?”
  “没错,顺着我的手往前看!”
  “看不见……”
  小成飞身下了甸子,太平也紧紧跟了上去。他俩一口气跑到花母牛跟前,两双手紧紧握住了头上的缰绳,仿佛害怕它飞了似的。
  一阵凉风吹过,铜钱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下来。风雨中,小成和太平互相看了一眼,哈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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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里农场董建国 发表于 2012-9-23 18:0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坚持写下去吧,你写的很好,我看了好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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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24 09:2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15)
    十五、义务理发员
  铲完二遍地,队里开始歇晌了。
  在这骄阳似火,烈焰能把人们脊背烤出泡来的中午,对社员们来说,能到小河里洗个澡或美美地睡上一觉,是再惬意不过的。而此时,小成却比以往更忙了。
  自从来到北大荒,小成和这里的人们一样,感到了理发难。由于地处偏僻,人们的头发长了,只有极少数家境较好一点的人,每隔一两个月花上几角钱,让走乡串屯的理发师傅理一理,多数家境不好的人,只好求人用做针线活的剪子胡乱剪剪了事。剪出的发型,有的像大蘑菇,有的像茶壶盖儿,有的像大寨田,七沟八梁一面坡……看了叫人忍俊不禁。有的干脆请人用割麦子的镰刀,把头发剃个溜光,剃头人失手,头皮被割破的事时有发生。从那时起,小成就在心里盘算,将来自己有了钱一定要买把推子,为大伙也为自己解决这个困难。          这个愿望在小成心里整整憋了半年。春耕即将开始的时候,队里给每个劳动力预支十元钱,让大家换换身上的衣服。小成身上的衣服,脚下的鞋子早已破烂不堪,但这笔钱他还是没舍得花,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父亲,父亲又给了他五元。小成把这十五元钱寄到北京,求昔日的老邻居崔姨给他邮来一套理发工具。聪明伶利的小成无师自通,试着给哥哥、父亲理过两次就学会了使用推子和剪子,做出的发型也有模有样了。
  打这以后,小成就成了全村的义务理发员,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身子多困多乏,只要有人找他理发,总是有求必应,让他们一个个满意而归。有些年迈生病的社员行动不方便,有些社员家里孩子太小来不了,小成就抽空上门为他们理发。社员们都夸赞小成:“这孩子仁义。”
  自从来到北大荒,身小力单的小成,干活的时候经常得到别人的帮助。如今,他也能帮助别人了,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畅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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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26 14: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成子 于 2012-9-26 15:00 编辑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16)
     十六、一场虚惊
  金风送爽,五谷飘香,收获的季节到了。
  开镰前,队里放几天假,让社员们掏掏炕,抹抹墙,忙一忙家里的活。挂助后父亲和太平被调到粉坊,一个看磨,一个干杂活,都脱不开身,家里的活儿又都落在小成身上。
  几天来,小成忙得脚打后脑勺,他脱了几百块土坯,贴着山墙盖了座小仓房,又砌个大鸡架。家里一只老母鸡抱了窝,孵出二十多只鸡雏,如今这些鸡雏都长成了大鸡。圈里的那头小猪长到了七八十斤。自留地、菜园子也获得意想不到的好收成,打了七麻袋苞米棒子、两千多斤土豆、一千多斤倭瓜。园子里的萝卜、白菜还在生长,一片碧绿。一串串红辣椒挂在屋檐下,像燃烧的火焰,红得耀眼。望着满园丰收的果实,小成心里比蜜还甜。这回好了,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小成心想,照这样下去再过两三年,别人家里有的,他们也一定会有。尤其使小成高兴的是,前几天伯父给他们送来了玻璃,而且那些玻璃都是按照尺寸割好的,小成当天就揭掉蒙在窗户上的塑料布,安上了玻璃。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屋里一下子变得亮亮堂堂。隔着窗子向外望去,门前宽阔的大草甸子、远处起伏的山峦、蓝湛湛的天空尽收眼底,使小成感到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小成又穿了一串红辣椒,看看天快晌午了,放下手里的活进了屋。午饭早做好了,萝卜汤、大饼子,他又剥了一棵葱,用小锅炒了一盘粉条,而且还为父亲烫了点白酒。父亲在粉坊看磨,每天半夜就得起床,太辛苦了。今天上午小成上供销社卖鸡蛋,买火油,特意花八毛钱给父亲买回一斤白酒。他要让父亲每天喝一点,解解乏。从打来到北大荒,父亲还没闻过酒味呢。
  小成烫完酒,把酒瓶子放到了前几天他用几块木板钉成的小碗厨里。这时,院子里的小鸡突然一阵惊叫,太平跌跌撞撞从外而入,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怎么了,哥?”小成忙问。
  “……”
  太平坐在炕上一动不动,像傻了似的。小成催问半天,太平那直愣愣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泪水:
  “县公安局来了一辆吉普车,把爸给带走了。”
  小成一下子惊呆了,全身血液仿佛刹那间停止了流动,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抓住太平的手,问:
  “走多会儿了?”
  “刚走……”
  小成冲出屋子,发疯似地向村口奔去。晚了,他看到的只有吉普车留在地上的浅浅的两道车辙。
  小成摇摇晃晃回到家中。太平仰面躺在行李上,眼里还在流泪。
  “哥,爸走时,对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我正在洗土豆子,队长进了屋,对爸说你出来一下,爸就跟他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队长回来了,对我说,你爸被县公安局用吉普车带走了。我追出去一看,已经没影了……”
  看着桌上的白酒、墙上挂着的父亲的衣服、炕上父亲的行李,回想起十几年来父亲对自己的养育和疼爱,小成伏在桌上哭了。
  天渐渐黑了,小成和太平还在流泪。
  “点灯!”黑暗中,太平突然叫了一声,他的手在父亲的褥子里面摸到一件东西。
  油灯亮了。太平把摸到的东西拿了出来,是封信。父亲那熟悉的笔迹出现在小成、太平眼前:
  太平、小成:
  爸爸对不起你们。由于我的历史问题,使你俩受到
  株连荒废了学业,还来到这穷乡僻壤,看到你俩整天跟
  我吃苦遭罪,我心里没有一天不难受,你俩还是没成年
  的孩子呀!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你俩,也许这
  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俩了。我死不足惜,只是没有
  完成你妈妈的遗嘱。你俩不要为我难过,更不要为此暴
  跳如雷……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是我惟一的愿望!        平,你要好好照顾弟弟!成,你要听哥哥的话!!
                 愚 1967年春
  看完信,小成和太平泪水又流了出来。这封信是父亲几个月前写下的,看来父亲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小成不禁想起在北京时和来到北大荒后听说的,许多人被抓起来以后有的被折磨致死,有的受不了皮肉之苦自杀身亡的种种传闻,他的心揪成一团:
  “哥,你说爸还能回来吗?”
  “不知道……”
  “往后咱怎么办呀?”
  “明天我去趟县城,”太平沉默许久,突然站起来,“怎么我也得跟爸再见上一面!”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成为哥哥准备好了早饭和路上带的干粮,还用父亲当年得来的奖品——旅行水壶,给他灌上了一壶水。太平默默吃了早饭,背起干粮水壶,小成拿出十元钱塞进哥哥的衣袋,含着泪说:
  “哥,要是找不到爸,就早点回来……”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狗叫和脚步声。房门“哗啦”一声开了,生产委员高大虎,手里拿着镰刀出现在门口,气呼呼地说;
  “进士,昨儿下午你咋没上工?谁给你的假,啊?”
  “我不干了,找别人吧!”太平起身就往外走,被高大虎拦住了;
  “又是包又是水壶的,这是上哪呀?”
  “进城,找我爸去!”太平话没说完,高大虎一把将他的背包扯下,凶着脸吼道:
  “城里乱着呢,造反派跟造反派打起来啦,枪子儿满天飞,都开锅了,去干啥,找死呀!……痛快儿给我干活去,替你爹看磨!”
  小成急了:“大叔,我爸被抓走了,怎么也得让我哥去见上一面啊!”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高大虎脸色依然铁青,粗糙的大手在空中点划着,“进士、小北京,你爹把你俩拉扯到今天可不易呀,听大叔的话,痛快上粉仿干活去!回头我和队长说说,让他到大队往县里挂个电话问问,比你这瞎闯强不?”
  高大虎推搡太平出了房门,转身又对小成吼道:“你也别呆着,收拾收拾,割地去!”
  小成拎着镰刀,跟随社员们来到村北的谷子地。齐胸高的谷子,密密麻麻,又粗又壮,沉甸甸的谷穗迎风摇曳。地面上落满了金黄色的谷粒,成群成群的麻雀在啄食。
  小成第一次割谷子。他学着别人的样子,叉开腿,弯下腰,右手用镰刀揽过一大把谷子,然后用左手抓住,接着镰刀往下一落,贴着地皮用力往怀里一拉,一把谷子就割了下来。他拚着力气,左一镰,右一镰,不停地割着,手里的谷子抓不住了,就横放在垄台上,接着再割第二把。够一堆了,就用膝盖压紧,把它捆成捆。粗硬坚利的谷草把他的手扎出了血,他一声不吭,仍在顽强地割着,不一会儿,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
  歇气儿了,社员们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有的磨刀,有的说笑,有的扯开嗓子唱起了东北小调儿:
   “姐儿呀,花园中,
    绣呀丝绒啊咿儿呀儿呦,
    来了个蜜蜂儿,
    蛰了我的手心儿,
    甩手丢了金戒指儿呀咿儿呀儿呦……”
  秋风阵阵,田边的野草开着小花儿,空中又出现了南飞的大雁。小成独自仰面躺在谷堆上,不禁思念起父亲。
  “咋地,累屁啦?”高大虎一蹿一蹿地走来,坐在小成身边,掏出烟荷包,两只满是老茧的大手灵巧地拧了几拧,卷好了一支烟,“哭鸡尿腚的,哪还像个爷们。起来,抽根烟!”
  “我不会。”小成坐了起来。
  “啥会不会的,抽几口,解乏。”高大虎点着烟,把烟屁股撕去一截,塞到小成手里。小成抽了一口,又苦又涩,呛得他弯下了腰。
  “人呐,得往开了想,不能死钻牛犄角尖儿。刚才在粉坊,我把你哥骂了一顿,”高大虎又卷了一支烟,抽了一口,“你爹把你俩拉扯这么大,图啥?还不是盼着将来你俩有出息?……别整天像霜打了似的,活着,就得精精神神的,活出个样来!”
  “哼,躺着说话不腰疼,感情不是你……”小成咕哝一句,发现有些不妥,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嘿嘿,唉!”高大虎笑了,笑罢又叹口气。“我爹死那年,我也像你这么大……我爹是个木匠,那手艺,没挑,就是好耍钱,耍起钱来,几天几夜不睡觉,辛辛苦苦一年的工钱,一个正月就输个精光,人家给他起个外号,叫白凿儿。后来,我爹输得太多了,还不起,喝了卤水……我打十五岁就给人家当长工,帮着我妈养活那一帮兄弟,我要像你这样,早就哭死了……”
  小成又抽了几口烟,还是又苦又涩,他忍住了,没咳嗽,也没流泪。
  接连割了几天谷子,小成两只手几乎被扎烂了,十个指尖磨得没了皮,小腿肚子上被镰刀割了道大口子,浑身酸痛,两条胳膊肿得抬不起来,小脸瘦了一圈儿。
  这天下午。阴沉沉的天空下起小雨,队里提前收工了。小成拎着镰刀,冒着雨,一瘸一拐往家走。父亲离家已经七天了,在高大虎的催促下队长往县里挂过几次电话,都没有挂通。小成更加为父亲担起心来。
  小成回到家,虎子老远跑来同他亲热,被他一脚踢开了。圈里的猪饿得“吱吱”叫,他也懒得去添食。他像丢了魂似的摇摇晃晃进了屋,一头扎在父亲的行李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小成愣了一下,突然跳起来:
  “爸!您……您可回来了!”
  小成咧咧嘴想笑,没笑出来。没错儿,是父亲回来了。几天来,小成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爸,您没事吧?”小成想看看父亲受伤没有,可泪水蒙住了他的眼睛。
  “没事,啥事都没有。”父亲边说边脱被雨水淋湿的衣服,“县公安局要整理一份伪满时县里的挡案,他们了解到我是知情人,就把我接了去。我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他们又叫我写成材料,我也写了,他们看了挺满意。刚要回来,从辽宁来了几个搞外调的,要查一个叫李玉成的,是共产党的一个干部。伪满时,这个人在H县呆过,我救过他……”
  “怎么,您还救过共产党?”小成惊讶地睁大眼睛。
  父亲点点头,喝了口水,平静地说:“那是1942年吧,我在县里做事。有一天,当地的一个绅士找到我,说他有一个外地来的远房亲戚,没有合法身份,整天东躲西藏,要是被日本人抓去就没命了,求我给他弄个合法身份,介绍一份工作。当时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又一想,别问了,都是中国人,人家找到咱头上,这个忙怎么也得帮。我为他伪造了一份履历,又求我的同学和上司帮忙打点疏通,这事还真弄成了,后来这个人在日本人手下当了差。这个李玉成,脑瓜灵,会办事,很受日本人赏识。大约过了一年多吧,那个日本人调到辽宁去了,李玉成也随他一起调走了。那时日本有个制度,叫‘割爱’,就是一个人调走的时候,可以把他的亲信、得力助手随他一起调走。李玉成临走时,还特意到家里跟我告别,说以后有机会一定报达我。我笑了笑,也没往心里去。”
  “后来呢?”小成忍不住问。
  “后来我上了北京,蹬了三轮车。那是解放后……第二年夏天吧,有一天傍晚,一个东北老客夹着皮包上了我的三轮儿。我一看,这人怪眼熟的,这时这人也认出了我。你猜他是谁?李玉成!他拉着我,那亲热劲儿就别提了,非要上咱家来不可。那时候,已经有了你哥,还没你呢。分别多年,一唠扯才知道,原来伪满时,他是共产党在辽宁的地下工作者,被叛徒告密,日本人到处抓他,在辽宁无法安身。他逃到黑龙江,还是不行,这才托他的一个所谓亲戚找到我。现在回想起来,可能是当时他们认为我参加过抗联,比较可靠吧……
  他随那个日本人回到辽宁,暗中又和地下组织接上了头。解放后头一年,他当上了阜新火车站的站长,第二年又被调到阜新煤矿当副矿长。他告诉我,这次来北京是为矿上的煤炭找销路。
  当时我一听就笑了,告诉他北京就能生产耳挖勺,剪子、切菜刀什么的,没有大工业,有门头沟那点煤就足够了。他告诉我国家马上就要大建设了,北京很快就会成为一个大型工业基地。我还是摇头不信,说北京烧的都是无烟煤,东北产的都是烟煤,冒烟咕咚的,连大树、家雀子都能给熏黑喽,这种煤在北京不适用……
  那天我们唠扯一宿。他很感激当年我救了他,说一定要报答我,第二天,硬把我拉到他一个同学家里,那个地方我还记着呢,锡蜡胡同八号,袁世凯的旧宅。”
  “袁世凯?就是那个做了八十三天皇帝的袁世凯?”小成惊讶地问。
  父亲点点头:“解放后,那个宅子被共产党接收了,李玉成的那个同学就住在里边。当时他刚刚留美回来,任中央水利部水利司司长。李玉成把我介绍给这位司长,让他给我按排个工作。司长一口答应了,说他的家还没安顿好,让我帮着安顿一下,三天后正式上班。那位司长的太太,还托我给她买缝纫机,点名要英国胜嘉牌的……
  那个李玉成天天早上来找我,硬拉我到那位司长家上班,一连去了三天。第四天,他要到南方办事,临走再三叮嘱,让我一定珍惜这份工作,天天按时上班。碍于情面,我哼哈答应了,等他走后,我再也不去了。”
  “您咋这么傻呀!”小成惋惜地叹道,“放着这么好的工作不干,偏蹬三轮儿!”
  “当初,你妈也这么说,跟我这个吵啊,闹啊……”父亲掰块大饼子放进嘴里,平静地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几十年的风云变幻,人世间的战乱纷争,父亲深知仕途的险恶与艰辛。自从光复,在伯父再三叮嘱下,父亲就发誓一生一世不为官、不参加任何党派、政治团体,而且还要告诫自己的儿孙,世世代代都要做普通百姓。父亲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永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接着,父亲又讲起另一件事:李玉成走后,时隔数月。一天,小成的老姨、母亲多年没见面的胞妹鲁志华,从河北遵化来看姐姐。姐妹俩互诉衷肠,母亲提起父亲不去水利部供职的事,又伤心地哭了。小成的老姨是个参加革命多年的老八路,听了姐姐的诉说,便托自己的老首长,河北省政府秘书江汉,又为父亲介绍了一份工作,在国家农林部做统计工作。然而,父亲还是没有前去就职。
  “唉,这么好的机会都错过了,真不知道当时您是怎么想的。”听了父亲的诉说,小成不住地埋怨。
  “我不后悔。”父亲依然平静地说,“当干部又能咋样?你没见这些年,运动一个接着一个,三反、五反、反右、四清……现在的文化大革命,哪个运动来了不得有一大批干部挨整?你再看看牛棚里那些当官的,现在还不如我呢!”
  小成默然了,他来到这个世界,毕竟只有十五六个年头,世界上许多事情他还弄不明白。虽然他觉得父亲的处事哲学有些不大对头,但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反驳。是啊,共产党这是怎么啦?搞这场文化大革命,真的如报上、广播里所说“是完全必要的”吗?
  
天快黑时,太平回来了,见到父亲也是又惊又喜。窗外,小雨还在淅沥淅沥地下着,屋内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太平放好桌子,小成端来炒粉条,炒辣椒,又给父亲炒了两个鸡蛋,接着从碗厨里又拿出了那瓶白酒。
  “怎么。还有酒?”父亲愣了一下。
  “还是您走那天买的呢。”小成给父亲满满地斟了一杯。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俩知道吗?”父亲呷了口酒,见小成、太平茫然地摇头,接着说:“去年的今天,9月28号,是咱们爷仨给你母亲上坟的日子,也是咱们动身离开北京的日子……”
  啊,一年了,整整一年了!小成感到,时间是这样短暂,又是那样漫长。衰草斜阳,荒凉的墓地,推到的墓碑……一幅不堪入目的景象,又出现在小成眼前。
  小成、太平和父亲,默默低下了头。
  窗外,雨还在下,远处隐隐传来雷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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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27 22:5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17)
    十七、猫冬
  一场大雪过后,北大荒又变成银白的世界。
  呼啸的北风吹起地上的积雪,漫天飞舞,村屯里、树木旁、道路上、一切窝风的地方,都堆起了一道道高高的雪岭。旷野里,野鸡、狍子找不到吃的东西,懵头转向地撞进村子,引得孩子们拿着棍棒,领着狗,欢笑着呼喊着四处追打……
  这是一个少有的丰收年,队里打了二十多万斤粮食,农副业收入八万多元,一个劳动日值竟达到两元钱!分红那天,社员们个个乐得合不上嘴。小成他们爷仨,不仅一举还清全部债务,还分到四百多元现金。如今他们的家里,也铺上了炕席,安上了炉子,还做了两床新被褥,糊上了雪白的天棚。
  分红的第二天,小成搭乘公社拉煤的胶轮拖拉机进了县城。来到北大荒一年多了,小成还是第一次进城。
  县城里,到处都是戴着袖标手里拿枪的红卫兵。商店橱窗里、一些机关单位的大门上都装饰了彩灯,挂上了毛主席像和语录牌。小成扛着鼓鼓囊囊的面袋子,凭着记忆穿过几条狭长的小巷,来到一座低矮的小房前,叩响了门环。
  “呦,这不是小成么,长这么高了!”前来开门的爷爷,抖着雪白的胡子笑了,“想去看看你们,可这身子……不争气。”
  小成扶着爷爷进了屋,坐在炕上。爷爷问:“你爸,太平他们都好吗?”
  “嗯,都好。”小成说着人从口袋里拿出两块冻猪肉,十斤黄豆,几捆粉条儿,最后又掏出五十元钱,“爷爷,这是我爸给您过年的。”
  “来看看就行了,还拿这些钱、东西干啥。你们爷几个,能吃上穿上我就放心了……”爷爷说着弯下腰咳嗽起来,脸都憋得 变了颜色。小成给爷爷捶了几下背,爷爷吐出一口痰,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
  小成告诉爷爷,现在他们不仅有了房子,还清债务,还剩四百多元钱,爷爷听了欣慰地笑了。
  晌午,住在隔壁的伯父回来了,小成搀扶着爷爷来到伯父的房间。伯父的家里很宽敞,南北两铺大炕。炕稍放着老式的大炕柜,一架古老的大挂钟,在墙上不紧不慢地走着。        
  北炕正中,放着一张小桌。年逾花甲的伯父,仍然保持着当年的军人气质,正襟危坐,威严中透着几分慈祥。伯父的几个年幼的儿女,围着南炕的另一张桌子,在悄悄吃饭。从他们神态上,可以看出对伯父的敬畏。
  小成和爷爷脱鞋上炕,坐在北炕桌前,满头白发的伯母端来饭菜。伯父问起小成他们这一年来在农村的情况,小成把刚才对爷爷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当小成说到大哥大嫂为躲避父亲的影响,全家不知搬到哪去了的时候,伯父告小成,他们已在外县落了户,而且大哥又开上了拖拉机。说到这里伯父叹口气:
  “你可千万不要怨恨你爸呀,当初你爸要不那么做,你爷爷、奶奶、还有我、咱们老高家这一大家人就全完了……”
  “过去的事,我爸都对我说了,以前我怨恨过,现在不了。我爸这辈子,确实不容易呀!”小成扒着碗里的米饭,他已经一年多没吃过米饭了,“人家都说,人这一辈子享多大福遭多大罪,都是命中注定的。我是认命了,大不了种一辈子地,当一辈子‘土老冒’……”
  “什么命不命的,可别信那一套。你奶奶的亲兄弟,我的舅舅从前就是打卦算命的,我十来岁时,他就常对我说,干这玩意纯粹是糊弄人混饭吃。依我看,人生这一辈子就像走道似的,最终要走到哪去,自己也不知道。这道弯弯曲曲的净是岔儿,通哪的都有。有的道开头瞅着挺光溜,可越往前越难走;有的道开头瞅着坑坑洼洼,可越往前走越光溜。瞅得远的道选对了,往后兴许就能过得好点;瞅不出去的道选错了,往后就难免遭罪。就拿我说……光复后,你爸爸扔下一帮儿女去了北京,我自己也有一帮儿女,还有你爷爷奶奶。这么一大家人要吃上饭,不容易呀!幸好,我捡了一辆日本人扔下的破汽车跑运输。当时我琢磨着,一家人能这么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冻不着饿不着就知足了。没过多久,共产党进了城。第二天,一个当官的就找到门上来了,挎着匣子枪,还带着警卫。我一看,这不是当年和我一起在抗联打鬼子的付文臣嘛。一唠扯,原来抗联失败后,他过江去了苏联,然后绕道新疆上了延安。这次,他们是回来建立政权的。付文臣听说我还活着,就到家里动员我,非让我出来到政府里做事不可!当时我想,家里这么多张嘴等我挣饭吃,出去做事,靠那点薪水一家人不得喝西北风呀。那个付文臣,天天来找我、动员我,一连来了二十多天,我就是不干。后来他看实在没着了,这才算拉倒。 
  当时我觉着,这条道我选对了,可谁知后来政策变了,公私合营。汽车被收走了,我也进厂当了工人,还得靠拿薪水吃饭,日子过得越来越紧巴不说,现在还闹了一顶黑不黑,白不白的帽子戴着。唉,早知这样,当初还不如……”
  “那个付文臣现在干啥呢?”小成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当了一阵县长,后来调走了,在牡丹江,听说当了什么专员……”
  离开伯父家,已是下午两点多钟。伯父特意到集市上买来一只小猪装进篮子,让小成带回去养着。另外还给了小成一身衣服。    
  胶轮拖拉机喷吐着黑烟,在蜿蜒起伏的公路上颠簸。小成坐在高高的煤堆上,还在思索着伯父的话,他觉得伯父的话不无道理:人缺乏知识没有远见,在人生旅途上就难免走错路,失去许多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可惜伯父、父亲领悟得太迟了……
  没有了工作组,在大山里生活惯了的人们,恢复了本性。分完红,队里开始放长假,辛辛苦苦忙碌一年的人们,终于闲了下来。当地人管这叫“猫冬”。
  这里一进腊月,几乎家家忙着杀猪、宰羊、磨豆腐,有的还要把亲朋好友请来,一同大吃大喝。这里的男人,几乎人人都会喝酒,六十度的老白干,有的人竟能一口气喝下一大碗,甚至两三碗,尔后醉得一连几天不省人事;这里的人,几乎人人都会赌钱,男人和男人赌,女人和女人赌,公公婆婆和儿子、媳妇赌,老丈人丈母娘和女儿、女婿赌,就连七八岁、十来岁孩子凑在一起也是赌。家家如此,年年如此,赌的昏天黑地,一塌糊涂。他们说这叫打正月,闹二月,漓漓拉拉到三月,是老辈子留下的规矩。在北京长大的小成,这时才领略到北大荒的真正风土人情。
  然而,也有些人例外,他们是新近从关里来这投奔亲友,刚刚落户的人们。他们利用这难得的农闲,准备来年的烧柴。小成、太平也加入了这些人的行列。
  早上太阳刚一冒红,小成、太平就拉着爬犁上山了。他们踏着没膝的积雪,在茂密的树林中往来穿梭,寻找榛柴、笤条、干枯的树枝,一根根割下来,捆好装在爬犁上。直到堆得像小山,再也装不下了,他俩才用绳子捆紧,肩并着肩,弓着腰,用尽力气一步步拉下山来。北风呼啸,滴水成冰。可他俩头上,却忽忽冒着热气……
  吃过晚饭,有人来理发,小成就再为他们忙上一阵。理过发的人们不肯离去,有的在灯下摆开战场,“出车”、“跳马”地厮杀起来,有的围坐在火炉旁,抽烟、喝茶、聊天。人们最喜欢听的,是父亲讲北京的名胜古迹,古老传说和风土人情。
  过了二月二,队里的第一批人(多数都是“黑五类”子弟)上工了。太平等十几个社员被派到深山老林里去烧木炭,这是队里最苦最累也是最危险的差事,烧炭地点离家两百多里,要到年底才能回来。小成、太平兄弟俩长这么大第一次分离,真有点依依不舍……
  太平一走,家里变得冷清了,虽然晚上仍有人前来理发,但总比不上太平在家时热闹。如今大家只是围着火炉,抽烟喝茶,漫无边际地闲聊,消磨着漫长的冬夜。时光一天天流逝。闲聊中,小成听到一个又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公社院子里贴满了大字报”;
  “公社成立了造反派”;
  “公社书记被批斗了”;
   …………
  小成和父亲敏感意识到,文化大革命的烈火烧到了家门口,昔日在北京目睹的一切,将在这里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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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2-9-28 18:18 | 显示全部楼层
苦中作乐是中国老百姓的天性,正是这种天性,使他们无论在怎样的艰难困苦中得以生存,在期盼中度过漫长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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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2-9-28 18:29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24 09:25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15)
    十五、义务理发员
  铲完二遍地,队里开始歇晌了。

好人就是“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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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竹 发表于 2012-9-28 19:24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5 09:44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5)
     五、劳动的开端
  小成、太平跟随大嫂穿过村子,来到西大 ...

但愿善良的人们,今生今世永远永远不要再有这种遭遇。
沉痛的总结,可怕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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