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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岗伐木
1969年7月6日，为了准备连队建房用的柱脚和小杆，我带领一个班到圈岗道班伐木。
圈岗道班位于嘉荫县境内小兴安岭北麓团部与连队中间，距离连队70里左右。道班有六名养路工人，负责维护上下40公里的国防公路，在山洼里建有一栋三间杆加泥茅草房，有一口十几米的深水井。茅草房内只有一铺大炕可供道班工人居住，我们一个班在这安营扎寨，只好爬四五米高的梯子，到低矮阴暗的黑天棚上面暂住一时了。
俗话说，手巧不如家什妙。所以，上山前准备好工具非常重要。一是两人用的钢锯—“大快码子”，要按把、开刃、掰料；二是“老毛子”常用的头号“玻璃斧子”，要按上合适弯度的斧把，斧刃要磨得锋利耐用；三是修理树杈用的锛子，也要磨光磨快。这些技术活可是很有讲究的，都由66.3老战士和老知青来干。另外，还要准备好磨石、钢锉、卷尺、大绳、鱼头锯、木杠等必需的工具。
上山伐木的大多是哈尔滨、天津的知青。伐木对他们来说，可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怎样开锯、拉锯，怎样打楔子、不夹锯，怎样放树、“顺山倒”，怎样打绳结、起杠、迈步、喊号子，怎样防止“坐树”伤人，确保安全等等，甚至怎样用扁担挑水……，都要认真培训，手把手地教，一遍一遍地练。即便这样，开始几天也免不了闹出些许笑话，发生不少险情。记得开始时，我和天津知青宋振中一道锯，在放一棵柞树时，刚拉到一半多，他撂下锯就跑，一边不断地回头看树，一边慌张地喊着：“树要倒！树要倒!”。我赶紧追上去，把他拽回来，对他说：“这样做是十分危险的，树真的要倒，人在树根处最安全。” 还有一次，我们一起往公路边集木头，小宋抬小头在前边，我抬大头在后边。由于山陡林密，转弯抹角很别劲，他实在坚持不了，冷不防把木头扔在地上，把我的肩垫得钻心地疼。开始时，大家憋足了劲，只听“沙沙”的拉锯声，“咚咚”的砍树声，但就是“干拉锯不下末”——不出活。后来，伐木的手艺逐渐熟练了，欢快的说笑声此起彼伏，“顺山倒”的吆喝声阵阵回荡，顺手顺心，积木很快堆得像小山一样。
圈岗一带深山僻壤，方圆几十里杳无人烟。这里虽然没有原始森林，但次生林木十分茂密，枯枝腐叶达一尺多厚，加上几次山火，形成的草木灰足有半尺厚。在这里伐木穿行，无异于在灰海中作楫泛舟。一天下来，一个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面目全非，变成了一群真正的“黑人”。收工了，大家你瞅我笑，我笑你黑，殊不知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来到道班那口老井，大家轮流摇着辘轳，打上清澈冰冷的井水，脱光了衣服，痛痛快快地大洗一场。你浇我个“一罐倒”，我泼你个“透心凉”，打闹着，嬉戏着，尽情地享受着这小兴安岭上破天荒的“裸浴”。可是，“裸浴”归“裸浴”，痛快归痛快，黑牙、黑鼻孔、黑眼圈……，这些无孔不入的草木灰留下的深深烙印，是不会一洗了之的。
在这盛夏的深山老林里伐木，那可真是一件苦差事。生活条件艰苦不说，自然条件的恶劣更是难以想象的，光是“三班倒”蚊虫叮咬的熬煎就足以让你“谈虫色变”。这最早上班的是蚊子，我们还没有出工，它早早就上班，躲在草丛里拭目以待了。山里的蚊子个头大、吸管长、都有毒，没见过“荤腥”，所以叮人特别厉害，常常下死口，口口都见血。有的人好招蚊子，每天都被咬得遍体鳞伤、痛痒红肿，甚至化脓感染流黄水，很长时间都不爱好。中午十一点至下午两点多钟，气温升高，骄阳似火，是瞎蠓发威的时间。这里的瞎蠓个头特别大，象小型轰炸机一样嗡嗡作响，成群结队，轮番“轰炸”，太阳越毒，攻势越猛。瞎蠓比起蚊子，毕竟目标大，声响大，“事先打招呼”，所以比较容易躲避驱赶。但是，倘若真让它叮上一口，那可是大针头、强注射，准让你“一针见血”，疼痛难忍，叫苦不迭。别说是细皮嫩肉的小青年，就是那皮厚毛浓的老黄牛，让瞎蠓叮一下也会鲜血直流，一向以沉稳着称的它，立刻会惊魂不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毛起来。到下午四点钟左右，小咬们乘着西下的夕阳倾巢出动了。在夕阳下，小咬遮天蔽日，把太阳都搞得灰暗无光。小咬个体本领不大，个头小，几乎没有叫声。但它的特点是集群优势，“不咬人、戈痒人”。一群密密麻麻的小咬把你包围得水泄不通，护到脸上，感觉麻秫秫的；钻到头皮里，感觉浑身上下都发痒；打不死，轰不走，亦步亦趋地跟着你，叫你欲罢无术、哭笑不得，真可谓无所措手足，只好“土豆子挠酸菜——硬挺”了。
在这孤零零的圈岗道班伐木，主食是面粉和部分粗粮，可以保证供应，副食、蔬菜却成了大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力更生。我们在工作之余搞“小开荒”，自己种点小白菜、油菜、菠菜等速生菜，解决一部分；上山采木耳、猴头、黄花菜、刺老芽子、小根蒜等山特产品，“就地取菜”一部分；还有，山里的黑瞎子、野猪很多，但是有想法、没办法，可望不可及。下夹子、放诱饵等，搞点小猎物还是可以的。如果运气好，傻狍子、貉子、狐狸、野鸡、野兔等偶尔碰上，还可以品尝一下上等的野味，改善一下生活呢！但也有“山穷水尽”、“上气不接下气”、运气不好的时候，也只好吃馒头、小米粥就咸菜这“老三样”，甚至喝“珍珠汤”就木耳，将就、克服也是伐木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住在黑天棚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空气格外清新，也算是荒郊野外的楼阁别墅吧。这种住法，恐怕还不多见，也许能算得上一种创造。黑天棚，顾名思义，就是“黑”，三角形的屋顶里，藏污纳垢，黑漆漆的。白天，透过一米见方的小孔，勉强射进一缕阳光；入夜，伸手不见五指，弯着腰、低着头，凭直觉摸到自己的铺位，“篡位”是常有的事；如果起夜“方便”，“小解”还将就，否则就更不“方便”了，更不知遇到紧急情况该如何是好？！还有更“黑”的，就是黑夜里藏在暗处深不可测的危险，不知何时何处突如其来地袭击。最可怕的是常年盘踞在黑天棚上的草蛇、蟒蛇、毒蛇，时时想钻进被窝与你同眠共枕，或者向你发起攻击，夺回被我们占领的地盘。还好，在我们伐木期间，曾遭遇过草蛇的袭扰，没有遇到过毒蛇，真值得庆幸，大概是我们到处抹了一些烟油子起了作用。
经过半个月的艰苦战斗，克服重重困难，我们胜利完成了伐木任务，更经受了一次特殊战斗的洗礼。大家不无感慨地说：“在我们兵团战士面前没有困难。困难像弹簧，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
(写于2007年12月30日) 附： 圈岗伐木诗记 (1969年7月20日) 今日重返圈岗 身居茅屋棚顶
心红志更壮 眼观五洲风浪
砍伐柱脚披露霜 小虫飞鸣嗡嗡叫
胸有朝阳 自取灭亡 坡陡峭 路迷向 揣雄文 战四方
腰脊挺拔肩如钢 熔炉火正旺
深谷沉柱飞路旁 千锤百炼见风雨
苦累荣光 永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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