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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我们老高三（指66届高中毕业生）知青下乡已有7年时间，个个都老大不小，到了该结婚成家年龄了。这年10月，我结婚了，有了自己的小家庭。从此，开始了我的农家生活。 （一） 成语讲，安居乐业。连队对知青成家还是很照顾的，一结婚就给住房。虽然房屋简陋，但也是砖瓦结构，比有些老职工住的土坯房要好多了。我家住的那幢房是新建的，有5户人家，全是知青。每户房型都一样，是一个“田”字，左窄右宽。进门是“田”字的左下侧，是个门斗，左上侧是厨房，右下侧是卧室兼餐厅、客厅，右上侧是储藏室，卧室与储藏室的间隔是火墙，用来取暖。冬天烧炉子，烟和火通过火墙，散发出热量。做饭用的灶头，一般烧柴火（豆秸、板皮等），烟经过炕道排入烟囱，所以炕面一直是热的。 分配的新房，地是泥地，炕是土炕，墙是土墙。我们上海人爱干净，总想把自家的小窝收拾得漂亮、干净一点。首先是刷墙。我在石灰水里滴上几滴纯蓝墨水，刷了两遍，墙面有点蓝莹莹的感觉，美观又整洁。卧室是接待客人的地方，最能体现主人的性格和风范，是装修的重点部位。由于顶棚离地面的高度较低，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我在离顶棚30公分的墙面上，画一条2.5公分深咖啡色的色带。以色带为界，上面（包括部分墙面和顶棚）为白色，下面为蓝色。这样在视觉上消除了压抑的感觉。其次是平整地面。我用铁锹把泥地铲平整了，撒上黄沙，找来红砖，铺成人字形，再用细沙填缝，地面就显得很干净了。第三是糊顶棚。东北的房子和南方农村的不一样，都有顶棚。顶棚是用木板钉上的，顶棚与屋面有一个三角形空间，顶棚上面要压上锯末（木屑），起御寒作用。顶棚的木板之间有缝隙，我用旧报纸糊上，在最外面一层糊上白纸，这样既能防止锯末从缝隙中漏出来，又起到保温和清爽的作用。最后是糊炕面。同样用旧报纸一层一层地糊上，干了一层再糊上一层，一般要糊3～4层，在最上面一层糊上牛皮纸，等浆糊干透了，再刷上颜色和清漆，炕面显得干净利索。 有了新房，还要有几件像样的家俱。木料在结婚前我就准备了，把圆木运到木工房，加工成2.5公分厚的板材，用小木条把一块块板材隔开，再用铁丝扎紧，防止木板变形。经过一年时间的自然风干，板材就可以打家俱了。当时上海已时兴大衣柜、五斗橱、小方桌、床头柜等，我找来上海家俱的图纸，委托农场基建队加工了五斗橱、碗橱、小方桌、椅子等，小件的家俱，如床头柜、茶几、小方凳等则自己动手做的。 新房收拾干净了，新做的家俱摆上了，卧室的墙上挂上一幅刺绣的黄山迎客松的风景画，炕上堆放着大红大绿的绸缎被面的被子、褥子，一个简朴而温馨的小家就诞生了。我环顾四周，凝视着新房的里里外外，心里特别开心。 （二）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过日子，首先要解决吃的问题。东北人吃的主食面粉、玉米面等连队有定量供应，但蔬菜（尤其是绿叶菜）、鸡蛋等副食品则全靠自己想办法。我学着老职工的样子，把房前的空地用木杆围起来，当年秋天，把地全部翻了一遍，接着过冬时，开始积肥，把人、畜粪便与草木灰、黑土拌在一起，堆成一堆，土壤和肥料经过一个冬天的冷冻，待开春融化时，其物理性质发生了很大变化，都变得松软起来。听老职工讲，北方种庄稼，土地要起垄。目的是增加阳光照射面积，提高地温，有利于作物生长，同时遇到涝灾，也有利于排水。第二年春天，我把地起好垄，在垄背上施上农家肥，撒上豆角种、青菜籽和韭菜籽，用脚踏实，过了一个星期，小苗就露出土壤了。我还移栽了好几种秧苗，有茄子、黄瓜、辣椒等。随着天气渐渐转暖，看了小苗一天天长大，心情也一天比一天好。俗话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经过精心种植，到了盛夏，地里的各种蔬菜枝繁叶茂，尤其是豆角，结得特别多，一摘就是一脸盆。当第一次看到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心里格外高兴。 除了种菜，还自己养鸡养鸭。连队里自然条件很好，离我家不远处就有一个水泡子（池塘），各家各户房前屋后都堆有烧火用的豆秸、麦秸等，如一座座小丘。这些都是鸡、鸭觅食和嬉戏的好地方。老职工告诉我，小鸡、小鸭最好是自己用老母鸡来孵，这样成活率高。我说干就干，用干草在自家的门斗里搭了一个草窝，作孵化场所。过了一段日子，我家的老母鸡要趴窝了，我向家里有公鸡的老职工要了20枚鸡蛋，排列在草窝里，让老母鸡趴在鸡蛋上面。出于动物的本能，老母鸡孵小鸡真是一丝不苟。它每天24小时趴在鸡蛋上，用自己的热量温暖着鸡蛋，并不时用爪子翻滚着鸡蛋，使每一枚鸡蛋都能感受到它的体温。只是到了傍晚，才让它下来活动活动。这时它会跳下草窝，在院子里发疯似的奔跑，排泄憋了一天一夜的大小便，然后吃饱食、喝足水又跳到草窝里开始新的一天。等到第7天时，要检查鸡蛋孵化进展的情况。我手拿鸡蛋对准灯光看，只见绝大多数鸡蛋的中间有一个黑点，心里特别开心，这说明鸡蛋是受过精的，能孵出小鸡。这样日复一日，到了第21天时，一只只小鸡破壳而出，围绕着它们的母亲，“吱、吱”直叫。一群小生命诞生了，而母鸡却瘦得皮包骨头，它是用自己的全部精力和热量延续着生命，做到一个母亲应尽的责任。 有老母鸡护着，小鸡快乐地成长。外出找食时，老母鸡会用自己的爪子刨开土壤，寻找小虫，让小鸡吃。有时遇到下雨，小鸡会蜷伏在老母鸡的翅膀下面避雨，尽管老母鸡浑身上下都打湿了，小鸡却安然无恙。到了冬天，小鸡长大了，公的就杀了吃肉（一般留一只即可），母的则留下来过冬。到了翌年春天，小母鸡就会下蛋了。 我还养了两只鸭子。鸭子和鸡不一样，比较好养。它天性友善，时间观念也强。遇到邻居家的鸭子，它们会一起伸缩着脖子，“嘎、嘎、嘎”地叫个不停，好像是遇见了老朋友一样亲切握手或打声招呼。每天早晨打开鸭窝的门，就会发现窝里有两枚鸭蛋。原来，鸭子是晚上下蛋的。早上给鸭子喂食后，它俩会一摇一摆地走出院子，到附近的水塘里游泳、觅食，到了傍晚，天快黑下来时，他俩会准时回到自己的家里。 北大荒的冬天寒冷又漫长。每年几乎有一半时间吃菜都需要自己储藏。因此，每家每户都要挖地窖。挖地窖有讲究，一是要离家近，二是地势要高，三是挖下去2、3米没有水。我在自己房西头一块地势较高的空地上挖地窖。在知青朋友的帮助下，挖了3天才成功。地窖呈圆柱形，直径有2米左右，深2米（能站一个人），上面铺上木板（留一个出入口），再把挖出的土填在木板上夯实。为了保温，在地窖上方再堆上一堆豆秸。这样，秋天储藏的大白菜、卷心菜、土豆、萝卜等蔬菜，一直能吃到第二年5月份。 （三） 那时的年代，商品都实行计划供应且极度匮乏，很多日用品花钱都买不到。在准备结婚用品时，少了一对新的枕头，而农场商店没有卖枕芯的，这一时还真难住了我。后来听说芦苇开花结的芦棒，可以用作枕芯的材料。我想起自己当年开拖拉机时，曾到5、6里地之外的排水干渠作业，见过干渠两侧长有大批的野生芦苇，那里可能有芦棒！主意有了，我和妻子俩人骑着自行车直奔排水干渠。到了那里，只见大批芦苇已经枯萎，而且都已结有一个个芦棒。我摘下一支，用手拍打一下，芦花就像下雪一样随风飘扬。我俩高兴极了，立刻动手采摘，不一会儿，就摘了整整一麻袋，做两只枕芯足够了，这个难题也迎刃而解。 成家后，考虑将来有了孩子，最需要有一辆童车。但农场商店同样没有卖的，只能自己动手做。我想就地取材，用木头做一辆童车。我把车厢设计成梯形立方体状，上面大，底部略小，分上、中、下三层，小孩在车里可坐可躺。机关在中层，它是由三块木板组成，两侧两块木板是固定的，中间一块是活动的。平时中间一块木板放在上层，就成了一张餐桌，小孩可坐在两侧固定木板上；如小孩要睡觉了，则把这块活动木板放回原处，就是一张小床。想法有了，我找来木料，按照隼卯结合的办法，把木料锯的锯、刨的刨、凿的凿，最后拼接好，车厢的样子就出来了。接着做四个轮子，同样用木板锯成4个圆形，中间钻个洞，镶上轴承，木轮的周边钉上旧自行车车胎，起到减震作用。我用砂纸把木头的棱角磨成圆角，避免划伤孩子，给童车刷上防锈漆，颜色呈铁锈红色，也蛮好看的。大约用了一个多月时间，童车终于做成了。尽管这辆童车有点“土”，但很实用，为孩子的成长发挥了作用。 （四） 1976年5月，社会上刮起了反击右倾翻案风，邓小平第三次被打倒。为了拥护中央决定，庆祝华国锋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国务院总理，5月1日，农场举行庆祝游行。我们连队也不例外，大伙排着队伍，举着红旗标语，敲锣打鼓，从连队出发，途经场部，一直游到迎春机械厂才折回，来回走了约8、9公里。当时，我妻子已身怀六甲，也挺着肚子，举着红旗，行进在游行的队伍之中。过了几天，连队要种玉米，她又坐在拖拉机的拖车里，和其他知青一样去大田种玉米。可能是过分劳累，也可能是一路颠簸，动了胎气，孩子提前两个月降生了。由于小孩不足月，出生时只有4斤多重。幸亏在妻子怀孕后，我到农场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农村赤脚医生手册》，对卫生常识略知一二。知道早产儿最重要的是保暖，室内温度不得低于24℃。记得妻子生产的那天晚上，我一夜未合眼，把屋子烧得暖暖的，卧室里的温度计始终显示室温在26℃。第一次当父亲，却遇到妻子早产，这种既高兴又复杂的心情难以言表。东北民间有一种说法，说是“七活八不活”，意思是怀孕7个月生的孩子能活，满8个月的反而不容易活。有了这种说法，我心里稍微轻松一些。因为妻子提前生产，许多准备工作都没做。第二天一早，老乡们得知我妻子生小孩了，纷纷送来坐月子用的老母鸡、鸡蛋和小米，解决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经过精心照料，孩子健康地成长，妻子的产假很快就到期了。当时规定产假只有56天，产假过后就得去上班。我和妻子都是上海知青，在农场举目无亲，我俩都上班，那孩子怎么办？况且她还那么小。连里新来的熊副连长人很好，又有文化，只因解放前在国民党军队里服过役，就下放到我们连队。他家人没有工作，赋闲在家。我找到熊副连长，跟他讲了带孩子的事，请他爱人帮帮忙，白天帮着照看一下孩子。熊副连长一口答应，他爱人义务帮我们带了3个月孩子。3个月后，孩子长结实多了。我和妻子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在我们最无奈的时刻，是熊副连长一家帮助了我们，这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女儿的出生，给家里增添不少生气和喜悦。上海人一般把孩子放在摇篮里带，而东北人带孩子有一怪，叫做“养活孩子吊起来”，就是把孩子放在吊篮里养。我们也入乡随俗，自己动手做了一只吊篮。用两根长约2.5米的钢筋围成椭圆形，焊接好，再用麻绳编结成一个个菱形，连接上下两根椭圆形的钢筋。上面那根钢筋四周拴上麻绳（吊绳），下面的椭圆形钢筋也用麻绳编织好底部，放上一块同样形状和大小的椭圆形木板，铺上小褥子，吊篮就做好了。我把吊篮悬挂在火炕上方的木梁上，吊篮离炕面约10公分左右，这样既安全又暖和，孩子放在吊篮里可美美地睡觉。假如孩子哭闹，摇晃两下吊篮，孩子就不哭不闹了。我女儿在吊篮里生活了一年多，效果还不错。 到了1977年10月，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我报名参加了那年的高考。1978年春节，我们全家回上海探亲。期间，农场打来电报，告诉我被大学录取了。那时孩子已一岁多，放在上海我母亲家里，妻子仍回农场工作，而我走进校园，开始4年的大学生活。 我的农家生活虽然只有短短两年多时间，但它是我人生中难以忘怀的一段经历。我衷心感谢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连队领导、老职工和知青朋友。他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使我顺利度过了一个个难关。农家的生活实践是我一生的财富，它使我懂得，生活的道路是自己走出来的，美好的生活要靠双手去创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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