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小知青进修

    1976年2月25日党中央及国务院决定撤销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成立黑龙江省国营农场总局。霎时间原兵团的近四千现役官兵转业，近五十五万知识青年即兵团战士转成国营农场职工。我们五十六团归还原北京市人民政府，更名双河农场，团部卫生队改成农场职工医院。医院即刻更换领导班子，医务人员重新调整工作。新上任的韩院长决定委派我到哈尔滨市第四人民医院进修。
    小知青离家八年有幸回哈进修学医心情万分喜悦！我推开久别的家门喊到：“爸！妈！我回来啦！”妈妈听到我的声音惊喜的竟然说不出话来！爸爸中风卧床转过脸来对着我不停地傻笑！我紧紧地握住爸妈的手泪水夺眶而出。
    妈妈坐在爸爸的床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我絮叨着家里的往事：“一九六六年颠倒是非的年代过去啦，回想那时候，你爸爸单位哈尔滨市南岗区税务局的造反派诬陷你爸爸隐瞒富农成分，你爸爸性格倔强，据理力争！结果被关进牛棚，劳动改造遭了八年罪，后来证实咱家是中农成分，如今彻底平反啦，但你爸爸却被折腾得中风偏瘫失语了！不管怎么说咱家总算熬过来啦！” 我看着偏瘫卧床的爸爸，再看看满头白发的妈妈，心如刀绞！　　
　　八年来我的家庭发生了很大变化。一九五六年“北大荒青年志愿垦荒队”下乡通河县的大哥与日本开拓团遗孤的后裔结婚。一九七二年黑龙江省卫生厅筹建黑龙江省肿瘤医院，文革前毕业于哈尔滨医科大学的二哥，从庆安县东风公社卫生院调到该院检验科，省卫校毕业的二嫂进该院药局，航空机械专业的三哥进该院核物理科。解放军二一一医院做医生的姐姐转业到哈尔滨市交通局前进汽车修配厂卫生所。小妹妹初中毕业后哈尔滨市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办理了留城证，等待分配进工厂。
    姐姐获悉我回哈进修把她在一九六零年学医时的教科书送给我，教材照搬原苏联书中插图都是苏军部队医院提供。二哥把他一九六一年上哈医大的教科书送我，又领我去哈医大校部教学楼跟他熟悉的老同学们要了一些近期的教材供我学习。
    两天后，我拿着哈尔滨市卫生局签发的进修人员审批表及双河农场介绍信，从道里区田地街坐“有轨摩电车”去道外区靖宇街的哈尔滨市第四医院报道。哈四院坐落在靖宇街与十六道街路口处，该院一九四三年成立，是一所集医疗、科研、教学为一体的综合性医院，是哈尔滨医科大学等多家医学院校的临床教学（实习）医院。门诊部是二层楼，住院处是一座四层楼，巴洛克建筑，原是伪满洲国赫赫有名的新世界饭店。
    哈四院门前的靖宇街，是哈尔滨的百年商业街，旧社会叫正阳街。这条街热闹非凡，竹林商场，老鼎丰糕点铺，亨得利钟表眼镜店，正阳楼肉制品等多家商铺。特别是同记商场大门前的两块哈哈镜，一凸一凹，顾客面对镜子欣赏自己，一胖一瘦，哈哈大笑！
    一九七七年前，没有恢复高考。在职医务人员深造唯一的途径就是去国内各大城市的大医院进修学习。四院的进修生活紧张而快乐，经医务处同意学员们可以自由选修临床各科。
    我的性格外向，嘻嘻哈哈，一个月的时间各科医生护士混了个脸熟。医生老师们招呼我：“赤脚医生小知青”后来简称“小知青”；护士们称呼我：“知青小大夫！”我身着白服，脖子上挎个听诊器，手上拿着空的病历夹，装模作样在病房里窜来窜去，见到典型病例在不增加患者痛苦的前提下，常规检查一下、用听诊器听听心肺、与患者唠唠嗑、了解病情、做做笔记。
    不觉中一个多月过去，该给农场医院领导写封信，汇报一下我的学习情况。半月后见回信，领导指示我侧重学习放射线科。接到指示我一头扎进放射线科不动窝，每天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袁主任身后问这问那。
    袁主任五十多岁，脾气特好，平易近人，几天的接触，主任见我虽然嘴上屁啦嘎叽，但是手脚却很勤快，逐渐地喜欢上我：“屁小子！跟我投照去，跟我冲洗胶片去，跟我做胸透去，跟我做胃肠钡透去，跟我做断层去，站到我身边来，看我如何操作。”每天主任热心地教我放射线科常规技术，几个月过去X光机的（透）（视）、投影和暗房冲洗技术掌握了。主任鼓励我说：“屁小子脑子挺灵！下周你进入学习阅片，写诊断报告。”我听后别提多高兴了！
    周一我提前上班，把前日投照好的各类片子放在会诊室里，等待主任来带领全科的医生们阅片。早会集体阅片后，主任挑几张正常胸片递给我：“诊断报告写好交给我，要用肯定加否定的X线诊断术语来证实心肺正常。”从这天开始，我埋头学习，通读上海第一医院出版的《X线诊断学》
    我没有辜负袁主任的热心指导，一年后主任放手，让我像本院正式X光医生一样正常排班工作，白天门诊部X光科正常出门诊，夜班病房放射线科单独值班。
    放射线科年轻的凌医生夫妻俩同在我们科里工作，不到两岁的女儿患腹泻，三天高烧不退，在楼上的小儿科病房住院。这天晚上我在住院处放射线科值班，凌医生抱着女儿从小儿科病房下楼回放射线科散散心，我提议给孩子（透）（透）（视）。他情绪低落地回答：“腹泻能透出啥来？”后来他拗不过我的热心，不情愿地把女儿抱到腿上，胸腹立位进入X光机。我操作胸透手柄、仔细观察心脏搏动、双肺舒张收缩运动、双肺纹理、没发现问题。凌医生起身，刚要抱孩子退出X光机，不小心孩子被碰疼啦！哇的一声哭起来。我手控关机慢了一点，荧光屏显示，孩子的膈肌上下急速运动，突然我见膈下一个很窄的新月状透明区一闪！我惊呼：“膈下有游离气体，消化道穿孔！”凌医生一边给孩子穿上衣，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是胃里的气体，你看错了吧？” 我认真地说：“我抱孩子进入X光机，你到荧光屏这边来，自己看看！”一会功夫小儿科值班医生赶来了，大家会诊确诊消化道穿孔。立即进手术室剖腹探查，可怜的孩子！被切掉大部坏死的肠管。
    此事过去没多长时间的一天上午，我在门诊部X光科正常当班。一批有留城证的初中毕业生，预备进工厂报到，集体来四院门诊部体检。我一个一个地胸透过筛子，心肺检查均正常。唉！有一名女孩站在门外，迟迟不靠前，她最后一个递上体检表。她犹犹豫豫地站到（透）（视）机上来，荧光屏上显示典型的浸润型肺结核阴影，女孩的面颊潮红，临床称“结核美”面容。我拿起她的体检表，刚要如实地填写，突然眼前浮现自己的小妹妹，她们同龄，都有留城证，也在等待进工厂。今天在这张体检表上，我要是写上疑视肺结核，这名小妹妹进工厂的机会可能就没了！看着她茫然无助的样子，我不忍心落笔。我决定在体检表写心肺正常，另写一张没签名的报告单，注明疑视肺结核，递给女孩。我提示女孩回家告诉父母，赶紧进一步明确诊断、尽早治疗。女孩低声说：“哥哥是知青在农村插队，我办了留城证，母亲患肺结核多年没工作，父亲街道五七厂上班，我要是能进工厂上班，就能挣钱给妈妈看病了。”女孩高兴地接过心肺正常的体检表，临走时向我深深地鞠躬：“谢谢大夫！”
    此事在我的脑子里转悠了一天，晚上回到家，讲给爸妈听。妈妈没有直接回答我做的是对还是错？而是回头高兴地对卧床偏瘫失语的爸爸说：“咱们的傻儿子，有颗同情心！”爸爸听后用眼睛盯住我，摆动着一侧能动的左手。我明白爸爸在告诫自己的儿子：“做医生要有同情心，同时还要坚持原则。”爸爸听到我替他说出了心里话，激动地流下眼泪！
    时间如梭，一晃进修结束了，第四医院给我开具介绍信：“双河农场医院：兹有你单位职工宋晓华同志在我院放射线科进修学习一年半，现已期满介绍回原单位 此致 敬礼！哈尔滨市第四医院革命委员会医务处”。告别了放射线科的恩师袁主任，告别了家里的爸爸妈妈，我踏上了回双河农场的火车。

       可亲、可爱、好学、善良的医学进修时小知青形象，跃然纸上。你的故事很精彩！

过程是美丽的 发表于 2012-5-20 22:31
可亲、可爱、好学、善良的医学进修时小知青形象，跃然纸上。你的故事很精彩！

魏老师好！
       还是那句活，多给我指点写作文的毛病或者建议！感谢！

宋晓华2012.5.20

老顽童宋晓华 发表于 2012-5-20 22:43
魏老师好！
       还是那句活，多给我指点写作文的毛病或者建议！感谢！

       谦虚使顽童老弟更可爱！其实文章的修改是无止境的。“好文章是改出来的，而不是写出来的”。我一直很信奉这句写作的格言。自己写的东西，定稿和初稿比，也常常是改得面目皆非。改完了，还会有修改的余地。我们也不是专业作家，我看你能写出这样的水平，已经够超群的了。过段时间，可以自己尝试着看看还有没有修改的余地，这样或许更能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准。

过程是美丽的 发表于 2012-5-20 23:07
谦虚使顽童老弟更可爱！其实文章的修改是无止境的。“好文章是改出来的，而不是写出来的”。我一直 ...

“好文章是改出来的，而不是写出来的”。我一直很信奉这句写作的格言。老顽童记住您这两句话啦。

写得成功。没有不当。

只是当医生开假诊断，是违反职业道德的。

书香气华 发表于 2012-5-21 20:45
写得成功。没有不当。

只是当医生开假诊断，是违反职业道德的。

书香气华版主好！“当医生开假诊断，是违反职业道德的。”您批评的对！老顽童接受。但是，我拜读过《想起阿里木》您的文章，读文如见其人，文章反映出您的同情心比我大多了！此事若换成您，不但开假诊断，说不准您又会捐钱给患者治结核病呢！曾数次拜读您的多篇回忆文章，您帮助他人的傻事做得还少吗？哈哈哈！

晓华老师刚进医院的大门，就能诊断出别人险些误诊的病人，说明你的勤学精神和自己的悟性好。晓华老师也可以编辑一本知青经历的书了。

心犀 发表于 2012-5-22 06:54
晓华老师刚进医院的大门，就能诊断出别人险些误诊的病人，说明你的勤学精神和自己的悟性好。晓华老师也可以 ...

心犀知青战友好！
      老顽童被您夸得脸都红了！“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文革时期，我从一个可以教育好的狗崽子被人歧视；知青运动，我不情愿而又不得不去生产建设兵团，感觉前途迷茫！我在广阔天地里，逐渐磨砺成长，生产建设兵团培养我成为一名X光医生。我怀念兵团56团（双河农场），感谢黑土地养育了我，感谢兵团培养了我！

晓华老师，你没有做出不道德的事，你给了她两份不同的病例报告。在内个不同年代，不同时期你能这样做是很了不起的。不但这个小妹感激你，我也替小妹谢谢你。因我有个朋友的情况跟着小妹差不多。也是四院的大夫给开了两张不同的怎诊断书。我这朋友并不认识这位大夫，只是说了一些家里的情况。事后在去谢谢这位好心人，可是去了几次都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