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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老顽童宋晓华 于 2015-3-27 18:47 编辑
2013年3月18日上午,哈尔滨老年大学文学写作研修班的课堂上,同学们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沙国富老师朗读郭小川的诗歌《祝酒歌》:“……山中的老虎呀,美在背;树上的百灵呀,美在嘴;咱们林区的工人啊,美在内……小兴安岭的山哟,雷打不碎;汤旺河的水哟,百折不回。林区的工人啊,专爱在这跟困难作对……”
不知不觉优美的诗歌把我带回了难忘的知青岁月,那是1974年11月我从齐齐哈尔解放军第四十七军野战医院进修结束,刚回到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师五十六团卫生队,即接到命令!跟随团部采伐队去大兴安岭地区松岭林业局壮志林场参加冬季采伐大会战。
五十六团采伐队,是临时抽调五连、八连、十连、十二连、十九连、二十三连、工程连、汽车连、修配厂、加上采伐连共计五百多名身强力壮的知青战士组成。配备十七辆货运汽车、工程车、工具车,十多台拖拉机、各种设备、帐篷粮食、采伐工具等等,由团参谋长董开然、后勤处长韩福禄率领,我们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队伍乘货运汽车驶向齐齐哈尔,换火车奔达加格达奇,又换火车进入大兴安岭特区。一路上我背着小药箱巡视,不时地给感冒发烧、消化不良、磕碰擦伤的战友们,听听心肺、量量体温、肌肉注射、口服药物、红汞碘酒、做简单的医疗处置。两天的颠簸,长长地蒸汽机火车终于将我们送到目的地,大兴安岭地区劲松火车站。
站前小广场我们列队整齐,团参谋长做政治动员鼓舞士气:“同志们:我们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保质保量地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采伐任务!”知青战士们高呼:“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劲松站不大,仅有几栋“木刻楞”木头房子,这里一九七零年刚通火车。进入十一月份这里已是冰天雪地,白天零下20-30度,夜里零下30-40度,小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刮。远眺微微群山,皑皑白雪,茂密的原始森林,满目落叶松。
顶着凛冽寒风队伍迅速开进森林,兵团战士以连队为单位,分散到各个采伐点,选择有冰河的地方,搭起帐篷,垒起锅灶,开始了艰苦的伐木工作。各连彼此相隔几十公里,指挥部设在密林深处的半山腰。眼前是几间破旧漏风的木刻楞,门窗不整,大家跳下了汽车,七手八脚忙活起来,炊事员忙着建伙房、砌锅台、烧柈子、刨“冰包”、化冰水、做饭,电话员忙着接通各连有线电话、检测通讯设备,保管员安着房间、分发照明马灯,大家有的搭帐篷、封窗做门,有的钉床铺、有的搭取暖火炉、安炉筒子。我整理药品、打柈子、烧水蒸煮注射器消毒。
我作为指挥部的医疗卫生员,背起小药箱,搭乘运木头的汽车,穿梭在采伐现场,装卸木头的楞场,连队的帐篷之间,为知青战友们保健。
茫茫的林海雪原,我好奇地观看战友们采伐大树。笔直的落叶松30多米高、60多公分直径、150多年成材。战友们每人一把斧子,一把80公分长歪把子手锯。山坡上人员分散,半径60米一人。看准一颗成材树,将1米内的灌木清理干净见白雪,用于紧急逃生,仰头观察树上是否有可能掉下的“吊死鬼!”即断树叉,目测大树倾斜角度,辨别风向,铺下“皮大哈”、单腿跪姿、预想大树倒向的一面、离地面10公分处、用斧子砍去树皮、开锯四分之一深,转向反面、上移5公分开第二锯、至上下锯口交错重叠,听到“嘎嘎嘎”声!屏住呼吸、仰头观看树梢移动方向、确定大树倒覆方向后,迅速移步至安全一侧,高喊:“下山倒”或“上山倒”警示周围伙伴,“砰”大树重重摔倒山坡上,树枝和雪花四溅!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地。
拖拉机“爬山虎”将伐倒的大树“原条”拖拽“归楞”一处。我挎着小药箱,又跟随拉原条的老解放牌汽车,一路驶向大楞场,冰雪路滑,下山坡陡,必须减速行驶。刹车由于惯性,整车原条向前窜,撞击驾驶室咣咣响!多亏驾驶室后面特别装的保险杠,再加上钢丝绳捆紧原条,否则司机和我后果不堪设想。
大楞场地形开阔,堆积着一堆又一堆像小山一样的原条及不同规格的原木,川流不息拉木头的汽车“忽忽”来去,带型电锯“吱吱”旋转,一根又一根的原条被截成2米、4米、6米、8米等规格的原木,铁路道线上停放着一节又一节装满原木的火车皮,待发全国各地,热火朝天战友们忙着卸汽车装火车,喊出的劳动号子震天响。
人力抬木头是林区最劳累的工作,抬木头装火车是林区最危险的工作。但是,劳累和危险难不倒兵团战士,正是展现男子汉的勇气和力量的战场,抬木头八个人一付肩,使用的工具是,蘑菇头小杠四根、绳套四根、把门木杠两根、铁卡钩两个,铁钩钩在原木上、钩子上面是一根把门、把门两头是绳套、绳套上端是两根蘑菇头小杠、小杠两端分别压在抬杠人的后颈椎上,颈椎受力时间长了会生出一个肉垫子。
火车厢板2.5米高,跳板30公分宽、15公分厚、8米长,两级跳板接起来向上、至车厢板,再连接短跳板向下、至车厢中部。八个人抬杠上挑板,颤颤悠悠地高空行走、装到接近车厢顶层时、倾斜攀爬3米高,随着抬木头号子声:“哈腰挂来,嘿!哟号嘿呦,嘿!蹲腿哈腰,嘿!搂钩挂好,嘿!挺腰起来,哟嘿!嘿嘿嘿,嘿!推位个把门,嘿!不要个晃荡,嘿!往前走哇,嘿!呦嘿!嘿!哥们八个,嘿!抬着个木头,嘿!上了个跳板,嘿!哟嘿!嘿!呦号嘿!嘿!找准个脚步,嘿!多加小心,嘿!前边个拉着,呦嘿!后边个催着,嘿!前拉后催,嘿!这就上来啦,嘿!呦嘿!嘿!呦号嘿!嘿!……” 看着倾斜的跳板上知青战友们向上的脚步,我手心里捏着一把汗,因为曾发生过,抬木头装汽车,汽车立柱“海天梁”意外倒下,一车木头和八名战友一起滚下,齐齐哈尔市知青高义战友当场牺牲!
不远处传来女生们的喊号子声!我跑过去观看,原来是采伐连的上海女知青战友们正在抬木头装汽车。她们喊着铿锵有力的号子,迈着整齐的步伐,行走在高高的跳板上。我身边的采伐连黄连长骄傲的介绍说:“大兴安岭林区女知青抬杠队是我们沈阳军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师五十六团的光荣!前不久,中央广播电台采访过她们的事迹。”我仰视着一张张端庄秀气的脸,眼见一根根沉重的蘑菇头小杠深深地压进她们柔弱的脖颈上,看着女知青战友们坚定地走在颤动的跳板上,我这个男知青惭愧地低下了头,我的内心不知怎么了?悄然伤感起来!
突然接到通知,八连有重病员!我急忙背上小药箱,坐上卸掉原条的空车,疾驶30公里来到八连。张连长快步把我领进大棉帐篷,病号小于高热、胸痛、咳嗽、铁锈色痰、呼吸困难。我赶紧打开小药箱、掏出听诊器、胸部听诊、右侧湿性罗音,初步诊断大叶性肺炎。即刻肌肉注射青链霉素、口服阿司匹林、氯化铵合剂、点滴林格氏液。晚饭连里伙食清淡,炖冻白菜、萝卜、土豆。小于的病号饭是大米粥,炊事员关心地放了一点白糖,一个荷包蛋。
夜深人静,大棉帐篷里,微弱的马灯闪闪地亮着,我守候在小于身边。阵阵北风从门帘的缝隙中吹进来,炉膛里的松木绊子“啪啪”作响。知青战友们辛劳一天,疲惫地一个挨一个睡在大通铺上,不时发出“呼呼”鼾声。帐篷外的森林被劲风刮得“呜呜”低鸣,森林的远处不知什么动物“嗷嗷”嚎叫!
天渐渐地亮了,小于退烧了,我留下三天的口服药品,搭乘拉木头的汽车,返回了团指挥部。补充一下药品,我又背起小药箱,走出小卫生所,准备去巡诊。院子里见木工小张“叮叮当当”正在修理仓库的大门,他手里拿着一根8号线铁丝、预做门鼻子。他铁丝握在手里,用力拧麻花劲,突然铁丝滑脱、划在眼睛上,铁丝头扎进眼球,角膜穿孔流血不止!
哎呀!我急忙打开小药箱为他包扎,伤势太严重!一定要保住眼球。此时指挥部领导都下连队了,来不及请示,我自作主张,急忙叫停一台拉木头的汽车,卸下拖车厢,搀扶小张上驾驶楼子,我们飞奔劲松火车站。
不想劲松卫生所没有眼科!正好有开往加格达奇的火车,我们上了火车。到加格达奇医院,医生说治不了!又上火车,次日早晨到达齐齐哈尔,疾奔解放军第四十七军野战医院,顺利住院。我又飞快跑到兵团五十六团驻齐齐哈尔办事处、要了一张转账支票送到四十七医院。
进修时认识的眼科刘医生跟我说:“伤员的眼球损伤严重,必须做摘除手术!”很快小张被推进手术室。几个小时后手术结束了,摘除了受伤的眼球。深夜小张麻醉苏醒,感觉到我在床边,他用手摸着脸上的绷带,平静地说:“帮我买一副墨镜吧,别让俺爸妈看到我丑陋的模样,心里难受……”此时小张多么需要战友的安慰呀,可我却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过一会,小张睡去。我应该归队了,慢慢地我背起小药箱,轻轻地推开医院的大门,向着火车站匆匆走去。凝视满天的星斗,我的心沉甸甸,不自觉地涌出了泪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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