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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 瓜 铮 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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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成子 发表于 2016-4-18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小成子 于 2016-4-21 08:08 编辑

                                                “脑 瓜 铮 亮”
       高三福是个有争议人,有人说他好,为人仗义,因他脑门总是油汪汪的发亮,叫他脑瓜铮亮;有人说他坏,一肚子花花肠子净琢磨整人,骂他坏水。
       铮亮也好,坏水也罢,由别人去说。他对自己的评价是,到任何时候不能叫人当土瘪,软的我不欺负,硬的我也不拍,豁出头破撞金钟,打不过你,也要甩你一身大鼻涕,我就是这么个好坏人。
                                                 (一)
       我第一次见到高三福,是个阴雨天,社员们在马号的会议室里扒麻。会议室是个筒子房,里面有许多凳子,还安着一口大锅,队里的猪倌用它烀猪食。社员们每人几捆麻杆,一面说笑,一面一根根地往下扒着。
       “没意思,唱个歌吧。”有人提议。
       “唱就唱,我先来一个。”参加过志愿军的万老大,扯着嗓子唱了一首朝鲜歌曲,大家一句都没听懂,但还是拍了几下巴掌。
        队长的千金小辣椒坐不住了,起身唱道:“一道青河水,一座虎头山……炕上花被窝,屯里粮冒尖……”
       “错了,应该是上你花被窝,给你两毛钱。”歌声被一个坏小子打断了。
       社员们一阵哄笑。小辣椒毕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时没转过弯来,茫然地说:“我听别人唱的好像不是这样……”
“错了,错了!”几个年轻社员一齐喊道。
       “小北京,你说我俩谁对?”小辣椒转身问我。她以为我是城里来的,见多识广。我摇摇头。“告诉我能咋地。”小辣椒误认为我在看她笑话咕哝一句。不料把“火”引到我身上,几个社员一起喊道:
        “小北京唱一个!”
       我的脸一下子红到脖根。上学时我最怕唱歌,一张嘴就跑调,惹得同学们哄笑不止。在大庭广众,我从不敢唱,以免丢丑。
       “我不会……”我说。
      “怎么扭扭捏捏的。”有人不满意了。
      “让你唱你就唱呗!”
     ……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正在烀猪食的猪倌高三福突然唱了起来:
          “一更啊里呀啊,
        月牙儿没出来呀啊,
        貂禅美女呀啊,
       走下楼来呀,
       双膝跪在地土尘埃……”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社员们一个个伸着脖子,听得入了迷。
我松了口气,感激高三福为我解围。他还在唱着,气力足,吐字清晰,嗓音洪亮,唱到悲切处,眼里竟闪出泪光。
       太专业,太精彩了。想不到这不起眼的小山沟,竟是藏龙卧虎之地!在北京时我听过郭松的东北民歌,在我这外行人眼里,高三福比郭松差不了多少。
       后来我才知道,高三福早年在城唱过二人转。
我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
                                                 (二)
        一年后,那场风暴蔓延到边陲,小山沟里出现了红卫兵和大字报。不久,公社领导被打成走资派,过了几个月,大队领导又被打走成资派。接下来,轮到生产队了。
       我们队是牛家的天下。牛家是坐地户,兄弟多,个个有心眼。老二牛占山的城府最深,本领也最大,18岁就当上了村长,后来又当队长。因他总淌口水,人送外号水牛。风云变换几十年,牛家始终大权在握。牛家兄弟一跺脚,全村的房子都忽悠。
       牛家一惯仗势欺人。队里的社员多半是外来户,在这些人中,绝大多数不是成分高,就是历史上有这样那样的污点。他们受了牛家的欺负不敢口出怨言,有的还要做出一副笑脸,甚至送些礼物去讨好。有一年端午节,队里杀猪分肉,猪头明明被当会计牛家老四拎走了,这笔账却记到外来户老贫协的名下,老贫协气得发疯,整天磨磨唧唧,又无可奈何。
        眼下要揪队里的走资派了,老谋深算的牛占山为了脱身,和几个兄弟一合计,来了个李代桃僵——把高大虎推出来垫背。
        高大虎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是出了名的庄稼把式,早年跳过几天大神。牛占山当队长是甩手掌柜,每天不是到上边开会,就是陪着上边来的人吃吃喝喝,有时高兴了,就到地里转一圈抖抖威风,或拿某个社员开心取乐。牛家兄弟虽多,谁都吃不了辛苦,论种地的本事谁都比不上高大虎。于是,牛占山给高大虎安了个头衔——生产委员,让他替自己抓生产,带领社员干活。
       高大虎是一根肠子的直性人,不在乎官大官小,俨然把生产队当成自己的家,一年到头起早趟黑领着大家在地里忙活。力是高大虎出的,成绩是牛占山的。牛家不但不领情,反而常在背后耍戏他。要割麦子了,牛占山让高大虎去铁匠炉为全队社员订做镰刀,高大虎照办,拿回50多把发给大家。高大虎不识字,也没求人帮助记账,年终结账才知道这笔钱落到了自己头上。高大虎不干了,找到当会计的牛家老四。老四说,当时你把镰刀给谁了跟谁要去。高大虎说,都过去半年了,谁拿了镰刀我也记不住哇。后来有20多人承认拿了镰刀,剩下的30多把,仍下在高大虎的账上。大家笑他官迷,劝他别干了。他叹了口气说:“种不好地,全屯子这200来口人吃啥呀。”
        高大虎成了“漏网走资派”,被关进牛棚。批斗会上,他为自己叫屈:“我瞎着两个黑窟窿,进趟县城连茅房都找不着,人家把我领到跟前了我都不敢进,不知哪头是男哪头是女。我……我知道资本主义在哪呀?”
       叫屈的结果,高大虎遭到更多的批斗,吃了更多的苦头。而上纲上线、批斗他最凶最狠的都是牛家和与牛家沾亲带故的人。
       看到哥哥被屈含冤代人受过,高大虎的弟弟高三福不干了,四处为哥哥申辩。牛家兄弟心里有鬼,召开秘密会议,准备以“坏分子”的罪名将他抓起来,关进牛棚。不料走漏风声,高三福连夜出逃了。
       高三福揣着在农场时期得的“先进生产者”“劳动模范”奖状和户口本到牡丹江上访,接待站的红卫兵对他说,你是贫下中农,是革命的依靠对象。真金不怕火炼,你应该相信革命群众,回去参加运动。
       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擂,心有灵犀一点通。高三福回到生产队,搜集了许多牛家兄弟多年来以权谋私,欺压群众,卖粮以次充好坑害国家,以及平时所说所作的一些违反党纪国法的事。其中一条是,六一年队里有个小伙要当兵,身为共产党员的牛占山竟跑去对小伙的母亲说,老蒋要打回来了,这时候去当兵是送死。小伙的母亲怕失去儿子死活阻拦,结果小伙兵没当成。
       这时,恰好上面来了工作组,见高三福是贫农,大会小会积极发言,而且发言时不断引用主席语录,甚至还准确的告诉大家这段话在多少页第几段——高三福不识字,天知道他是从哪听来的,而且有这么好的记性。
         “这是破坏服兵役!”工作组组长的脸都气歪了,经调查情况属实。于是,牛占山和他弟弟牛占林胸前被挂了牌子,上面分别写着“现行反革命”“漏网走资派”,几番批斗之后,成了高大虎的“同窗”。
                                                    (三)
         牛家兄弟岂可善罢甘休,暗中发动亲友向高三福发难,一心要把他也拉进来,一同品尝蹲牛棚的滋味。
         平时很少出门的老汉冯罗锅带着两个女儿来到会场。冯家与牛家是亲家,牛家老三是冯罗锅的大女婿。一人当了官,亲朋都是仙。共同的利益使他们结为一党。
        冯罗锅外号叫东霸天,别看他整天猫着腰,年过六十胡子白了一大把,力气不减当年。队里分粮时我亲眼看到,他嫌费事不用车,要自己扛回去。那袋粮食足有一百八十斤,几个人放到他肩上,他猫着腰扛着麻袋,斜穿一块苞米地。那块地足有200来米,满地都是锋利的苞米茬子,如果跌倒戳了脸或脖子,会扎瞎眼睛甚至丢了性命。只见他不慌不忙,高抬脚轻落步,稳稳当当,一气到家。我都看傻了。
        冯罗锅父女三英战吕布,集中火力向高三福猛轰,说他作风不正,唱二人转宣传封资修;高发福举枪相还以攻为守,说冯罗锅伪满时当过保长,帮助小日本欺压中国人……双方越说越激烈。
       冯罗锅见动嘴不是高三福的对手,便该换战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起身向前,欲以拳代嘴。高三福身小力亏,知道动手自己只有挨揍的分,好在早有防备,来了个先下手为强,扯出事先盘在腰间防身用的半截马缰绳,抡圆了对准冯罗锅的脑袋就是一下。冯罗锅立马又坐在了凳子上,光秃秃脑瓜顶上,鼓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冯罗锅的两个女儿见老爹被打,一齐扑向高三福,被高三福的侄子拦住了……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主持会场的工作组哪里见过这个阵势,情急之下立刻宣布散会。他们需要时间捋清头绪,对相互间揭发的问题调查核实。
                                                (四)
       调查结果,高三福生活作风有问题是真的,曾和牛占山的老婆睡过觉,此事已经过去好多年,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双方都有责任;更何况队里跟牛占山老婆睡过觉的人很多。唱人转的事也是真的,东北人喜欢二人转,当地几乎人人都唱过。法不责众,事情又过去了多年,工作组不予追究。而冯罗锅当伪保长的事,他辩白只当过伪排长(伪满时,小日本把农村30户分为一个排)——如果是保长,就可定为“历史反革命”。工作组向冯罗锅的原籍发出函调,告诉他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候处理。                             
        冯罗锅憋气又窝火,病倒了。他的二女儿长脖子不干了,将自己的丈夫米大个一顿臭骂:“老丈人让人打了,连个屁都不敢放,挺大个爷们还活个什么劲!”逼着他去揍高三福,给老爹出气。
       米大个身高一米八,在部队时还学过擒拿格斗,一巴掌能把人搧个跟头,但有两个毛病,一是天生脑袋里缺弦,再一个就是怕老婆。他火次楞地来到马号,找到正在烀猪食的高三福。
        “咱俩找个背静地方,别让外人看笑话。”高三福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看便知,他平静地说。
        “你说上哪吧!”大个子摇晃着脑袋。
        高三福出了马号,大个子怕他跑了,紧紧跟在后边。
       来到一块苞米地旁,高三福忽然蹲下了,大个以为他要系鞋带,傻呵呵站在那里等着,哪曾想高三福来了个逢强智取,嗖地从腰里抽出一把螺丝刀,咔嗤一声,扎透了他的一只脚,将他钉在地上,起身“嗖”地钻了苞米地。
       米大个被扎得嗷嗷叫,呲牙咧嘴地拔下螺丝刀。他怕伤了神经落下残疾,只好一瘸一拐地去了卫生院。
        米大个回到家里,又挨了老婆一顿臭骂,火气更大了,他再次来到马号,扑了个空,便奔向高三福的家,想堵在屋里给他一顿胖揍。
“好你个没良心的……”高三福的媳妇将大个子堵在门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数落开了。“你姐夫有个好歹,我领着这帮孩子怎么活呀……呜呜呜。”
        高三福的媳妇是大个的亲姐姐。大个的娘生下他不到两个月就死了,是姐姐整天抱着他,用面瓜一口一口将他喂大。后来上了学,姐姐又整天给她洗衣做饭……没有姐姐,说不定他早让狗吃了。
       大个子突然醒过腔来,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五)
        我病到以后,唯一的愿望是家里能分到钱,早点把病治好。盼了一年又一年,结果是越来越糟。过去队里每年能向国家交售一二十万斤粮、年终每家能分好几百元,竟变成了吃粮靠返销,生产靠贷款,生活靠救济……
        领导班子换了一茬又一茬,生产队依然是外甥打灯笼——照舅(照旧)。
        1974年,县委书记李光按照中央“抓基层打基础”的指示,亲自带领工作组到生产队蹲点,决心解决这个“老大难”。
        一天,已经出了牛棚的高大虎对我说:“今天李书记把我们几个老头子找了去,问这个队怎么才能好,大伙呛呛了一头晌也没呛呛出啥来。他让大伙回去都再好好寻思寻思。小北京你说,咱这个队真的是瞎子闹眼——没好了?”
       我思索了片刻,说:咱队要想好,必须得我老叔(高三福)当队长,他有正事,懂生产,你在后边支招,生产准能抓上去;这个队200多口人,净是鸡头鱼刺,只有他摆弄得了。还有,必须得让小郝当会计,这几年队里搞不好,首先是乱在账上,当官的多吃多占,账记的稀里糊涂,吃了的白,占了的白占。结果,成分好有本事的都想当官,互相拆台;剩下的都一肚子怨气,出工不出力……所以这个会计必须让小郝当,他为人正直,办事认真,当了十几年记工员,没出过差错……就是成分高,怕李书记不同意。
        “我这就去说。”高大虎腾腾腾地走了。
        第二天,社员大会上李书记宣布:让记工员小郝担任生产队会计.社员们多数表示同意,只有个别人反对,指责李书记犯了“立场错误”。李书记耐心解释,党的政策是“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本人政治表现”,可这几个人就是不进盐酱。
       李书记看透了他们内心,是自己想当会计捞取好处,便提高了声音:“不要以为成分好就可以想干啥干啥。你看过法院门前贴的布告没有,我告诉你,那些被判了刑枪毙没写成分的,都是贫下中农。”随即,啪地一拍桌子:
        “这事就这么定了!”
        接下来,李书记宣布,任命高三福当二把手,负责抓生产;一把手由另一个社员窦培光来担任,负责抓队里的政治思想把握方向(事后李书记解释说,他这样做是考虑到队里情况太复杂,换了别人怕压不住。而且,他这样做完全是为全队贫下中农着想)。
        窦培光好吃懒做,而且有赌博、嗜酒等恶习。唯一的本领是有张巧嘴,能把死人说活。他是当地老户,辈分高,社会上的路子广,队里许多人整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转。李书记被他那张巧嘴蒙蔽了。
       工作组走后,窦培光逐渐现出原形,自命不凡,自以为是。
       白天高三福领着社员在地里干活,窦培光领着一帮人在家大吃二喝。晚上开会社员们都到齐了,窦培光却领着一帮人在家里赌博。高三福登门请了好几趟,他连屁股都不抬。
        高三福一气之下吹灭了油灯,两人闹翻了……
        窦培光跑到大队告状,说高三福有野心,想夺他的权。
       大队领导一合计,窦培光的一把手是县委书记亲自提拔任命的,佛爷眼珠动不得;高三福的二把手也是书记亲自提拔任命的,同样动不得。于是,当即决定:调高三福去四队当队长。
        四生产队也是出了名的后进队,老牛破车疙瘩套,欠国家几万元贷款,连续多年透支,社员出工不出力。当时流传着这样的嗑儿:一队好,二队曹(姓曹的多),三队桃花寨,四队一团糟……”
        高三福心里知道是窦培光暗中搞鬼,为了争这口气,他同意了。
                                                  (六)
        高三福背着行李卷,拎着一口小铁锅来四队,挨家挨户找人劝说出工,并保证到年底绝不会让大家白干,可是没人相信。高三福没有灰心,使出浑身解数,从信用社弄出一笔贷款,不仅队里全年的生产费有了着落,还买了大量化肥,接着,他又亲自去内蒙买回十几头母牛,建了牛圈。俗话说母牛下母牛三年五个头。社员们看到希望,纷纷出来上工了。
       高三福白天带领着社员下地干活,晚上用三块石头支起锅,自己做饭,半夜还要起来检查马倌喂了几回草,牲口吃饱了没有。
       开犁种地了,劳力紧张,高三福索性把家搬到四队,老婆孩子齐上阵。到了铲地、割地的时候,他就让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轮番打头……
这一年,生产打了翻身仗,还上了当年的贷款和部分陈欠,一个劳动日达到2元多。
        第二年,社员收入又翻了一翻。高三福入了党,受到了公社党委的表彰和嘉奖,并被树为全公社生产队长的样板。
        这年冬天,高三福来看我,闲聊时他给讲了一个故事:有一个生产队很穷,队长去信用社要求贷款,信贷员不给贷。他便软磨硬泡,最后信贷员说:不好贷呀。这样吧,我儿子要结婚,你给我整点豆油,我给你想想办法。这个队长回家找了个油桶,装满了水(那时油桶都是铁皮的,隔皮看不到瓤),第二天一大早来到信用社。信贷员一手拎着裤子给他开了门,伸手要接油桶。他说净是油别弄脏了你的衣服。信贷员说你上后屋倒缸里就行了。那个队长来到后屋掀开缸盖一看,里面有多半缸油,心里骂兔崽子有这么些你还要,咕嘟咕嘟,全都倒了进去。信贷员进来看了一眼,缸里的油都要满了(水都沉了底),乐得屁颠屁颠,刷刷刷给他开了票……
         听到这里我笑喷了,我怀疑他讲的就是自己。
                                                     (七)
       人生就像一片落在河面上的树叶,有时被冲得打转,有时被卷入水底,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被托到浪尖。1976年,在山沟里呆了10年我和哥哥接到北京开来的知青证明,突然间从受人歧视的“狗崽子”成了令人羡慕的知青。
       恰好,这时县里下来一批招工指标,当地知青中我和哥哥的资格最老。哥哥的眼睛深度近视,在队里只能干那些别人不愿干的粗笨脏累,有时甚至危险的活,吃尽了苦,现在终于熬到头了!
       我瘫在炕上不能动,队里将哥哥的名报到公社,等待党委审批。哥哥兴奋得坐立不安,天天到大队询问,批下来了没有。
        一天,大队会计告诉他批下来了,全公社一共12个名额,没有你;并悄悄告诉他,是胡书记把你拿下来的,换了别人。
       一个霹雷打在头上,哥哥瘫了,抱着头呜呜大哭。
        父亲束手无策,暗暗掉泪。我忽然想到高三福,他为人仗义,对父亲说,您去找找他,说不不定能有办法。他是全公社队长的样板,或许上头能给他这个面子。
        “这事包在我身上。”高三福去了公社。
        “那么多人找我走后门,不是我的上级就是老同事,你说我往下拿谁?”胡书记是公社二把手,主持常务工作,他说出了心里话:“老太太吃柿子,我只能捡软的捏……”
        “往下拿谁我不管,反正不能拿太平!”高三福说,人家哥俩下乡这么多年,一个为国家瘫在炕上,一个眼睛近视干不了农活,亏你下的了手!
         “我这也是没办法呀。”胡书记现一脸无奈。
        高三福火了,甩下一句:“告诉你小姨子,明天别教课了!”起身就走。
       原来,胡书记的小姨子没工作,他利用职权让高三福在四队办小学校,然后他的小姨子去那当了老师,每天教十几个娃娃查数。胡书记没想到,高三福会有这么一手!县官不如现管,小姨子的饭碗要是砸了,老婆还不得扒了我的皮呀!素有“模范丈夫”之称胡书记慌了,连忙赔笑:“老高啊,有话好说,你这人咋这样啊!”
       审批通过了。一个月后,哥哥高高兴兴地当了工人。
                                              (八)
        高三福成了大能人。一天,公社一把手乔书记找他谈话说,现在最糟糕最棘手的单位是参场,问他敢不敢接这个摊子。
        公社参场是青年点,在那干活的不是一般人,除了公社干部子女,就是县直机关干部的相公和千金小姐,个个天不怕地不怕,像没笼头的野马,说不定啥时候能把天捅个窟窿。几年间,参场的领导已经换了好几个。
         “就交给我吧!”高三福接了下来。他开出一个条件,请公社出面,让他的儿子到大队开拖拉机。乔书记答应了。
        高三福去参场,许多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说他弄不好会栽在那。
奇迹又出现了,他不但把生产抓了上去,还把那帮知青管住了。公社参场离我家很远,高三福去了以后工作忙,也很少再来我家。即便来了,也是匆匆忙忙。我只是断断续续地别人听说,他在那里亲自领着干活,他在那里建了牛群和鹿场,他又被评了先进……
         一次,高三福又来看我,他感慨地说:
        “我到那第三天,那帮知青就给我来个下马威,那天我下山办点事,回山上时快半夜了,天很黑,没有月亮。我走着走着,猛地从树林里蹦出个人,脸上红一道子白一道子的,身上还披着被单,像蛤蟆似的一蹦一蹦的,对我嘿嘿一笑,哑着嗓子拖着长声说:“你——来—
-啦。”那声比哭还难听,把我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这帮知青都作(zuo第二声)花来了,你说待着没事干点啥不好,乒乓球也有,羽毛球也有,扑克象棋,那书都成堆。有一回我去公社开会,回来一看,那帮知青在那开追悼会呢,一个人躺在板子上,身上盖着国旗,一帮人围着他哭,嗞哇乱叫,有哭儿子的有哭孙子的,躺着的不干了,蹦起来跟哭的打起来了,哭儿子的和哭孙子打起来了……”
        “昨天下午,那帮男知青一人手里拎个棒子正往山下走呢,让我撞见着了,一问是要下山打架去,有个知青夜里山下,偷了社员家树上的果,那家发现后,弄了一块带钉子木板放在树下,这个知青夜里又去偷,被扎了脚。他们要去平了那家,让我一顿吓唬给拦住了。”
我说,他们都有文化,老子大小都是官,怎么就服了你呢。
        “其实也没啥,我把伙食和生产搞上去了,吃的好,分钱多,活也轻巧;闷得慌了,就给他们唱几段,白乎白乎;实在不听话的,就打电话找他老子呗。”
        他说的很平常,也很轻松。
                                                     尾  声
        知青点撤销后,高三福被调回三队当队长。他仍是那么兢兢业业,劲头十足,1979年队里的劳动日值达到11元,超过了城里的工人。1983年施行“分田到户”,生产队解散了。高三福带着自己的儿子承包土地,办了家庭农场,照样搞得红红火火。
       1985年我离开了那里,不久又进了省城。去年得知,高三福过世了,我很悲痛,写下这篇文字,寄托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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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6-4-18 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了。高三福这个人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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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兴国 发表于 2016-4-18 17:59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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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 发表于 2016-4-18 19:01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高歌的文章为你的毅力所感动。这篇祭文写得很有说服力。高三福这个人有一定的工作方法和魄力。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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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是美丽的 发表于 2016-4-19 14: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过程是美丽的 于 2016-4-19 14:51 编辑

       高歌老弟在《脑瓜铮亮》一文中,为我们塑造了一位仗义行侠。正直正义又耿直,有一颗热心肠的高三福。文中主人公没什么豪言壮语,也没做出什么高大上的惊天动地之举,但他却令读者感觉到这就是生活在我们周围的一位活生生经历人间烟火熏烤出来的普通民众之一员。给人以真实自然贴近生活的感觉,也许这就是文学的真正魅力所在。谢谢高歌老弟为我们塑造的又一个个性鲜明的文学形象!顺祝高歌老弟合家安好!华华学习进步,茁壮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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