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秋涛声 于 2016-4-12 19:46 编辑
碱沟边上知青点 在我的故乡小镇南十多里地，就是一片辽阔的大草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片草原上的碱草长势很茂盛，在一片片碱草间，还长着一块块光秃秃的碱斑，人们都称之为“碱疤瘌”。就在草原中间，还有一条不是很宽的长长的大水沟。由此，人们都管这里叫“南碱沟”。 1974年夏末时节，不满17岁的我，来到了这南碱沟边上的一个小屯插队落了户，成为这碱沟边上的一个小“知青”。 我下乡插队的是一个名叫公社畜牧场的地方，其实这就是一个小生产队模样的小屯，这里的当地社员也就二十多户。与其它生产队不同的是，他的队房子不是在屯里，而是在屯东一里多地建了“场部”。说是场部，其实也就是一处挺大的院落，正房有八九间土平房，土房中间隔出场办公室、小宿舍、大宿舍、食堂等；东厢房是一栋举架高一点儿的仓库，用来装粮食和生产工具等物资；西厢房是一栋马棚、草料库和一间更房子。这就是我的“知青点”了，别看样子破乱不堪，这还是一个老资格的青年点呢。早在1964年，就有一批小镇上的“知青”下乡到这里落了户。后来有一些“知青”被调到镇上工作了，也有几名“知青”在小屯安了家，还有几个“知青”直到我下乡到这里时还单着身，始终吃住在“点儿”上。 下乡之初，我被安排到场办公室与领工员一块住。领工员是一个老家在吉林的大龄单身汉，三十多岁还没有娶妻成家。这是一个很特性的大汉，整天没个笑模样，即使我们同住一间屋内，也很少有话语交流。办公室中的小土炕能住四个人大小，原本领工员一人住，我来之后就一个炕头、一个炕梢，相安无话。本来就没离开过家的我，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心里总感到有些孤独，再加上与这样一位“先生”同室，心里别说有多别扭了。 场大宿舍倒是整天欢声笑语的，这里住着两个老“知青”，还有几个家在河北、山东的单身汉。只是大宿舍的卫生等条件不太好，这也许是场领导没有让我住大宿舍的原因吧？我很想到大宿舍去住，让自己尽快融入那和谐欢快的氛围，可又没有什么借口，只能看着几位大哥哥们说说笑笑的一天。可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愿回到那令人窒息的环境中去。还好，只在那办公室没住上几天，我就被派到了草甸子上的羊窝棚去打羊更，这才逃离了那间令我郁闷的小屋。 秋后，当我赶着牛群，从草甸上的羊窝棚搬回到场部时，我就直接将行李放进了大宿舍。尽管这大宿舍脏点儿、乱点儿，可人多，气氛好啊！但我不知道，这大宿舍还不只是脏和乱，更让我难以想到的事还在后边等着我。 入冬了，两间房长短的大宿舍，空旷的很，加上门窗也都很破败，四下透风，屋里的温度真是冷极了。由于没有炉子，屋中取暖全靠烧火炕。可取暖烧的柴禾又是有限的，都是秋天剩下的一点麦根子和苞米秸秆。那年月烧柴都很缺，不能烧太多，否则，来年春夏就没有烧柴了。再说，你要是柴禾烧太多了，就会挨领导批，还会被扣工分。每天晚上，我们要烧两捆玉米秸，可大长的土炕，有的地方挺热的，但有的地方还刚有一点儿温度。这样的冬季生活，对于在县城住惯了的我来说，还真是从没经历过，考验也是蛮大的。 晚上，为了抵御寒冷，我们都老早就躺下，盖上棉被，再把棉裤棉袄盖在棉被上边压风。可每天一进被窝时，也是要咬紧牙关的。本来就没有现如今的长袖内衣、长腿内裤穿在身上，一钻进冰冷的被窝，身子马上就会冰得直打哆嗦。不过，只要躺上一阵子，土炕的温度就会慢慢地暖了一点儿。身体不再冷了，可头部还漏在外边，很多时，我们都会被冷风冻醒。有的人一钻进被窝里，就把头也蒙上。可我不行，没有蒙头睡的习惯，若蒙头就会睡不着。到了最冷的三九天，我们大宿舍的人，晚上睡觉几乎都要头戴棉帽子。一早醒来，棉帽子的两个帽耳朵上都挂着白白的霜花。 身体的冷暖还好承受，而心理上的负担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放得下的。在我们大宿舍与对门一间小宿舍之间，有一条只有一米多宽、南北通长的小走廊。平时来回进出，都是很自然的。可自打有一天，老“知青”丁大哥无意中说出了那小走廊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情后，我就产生了忧郁和惶恐的心理。 几年前，一个何姓的男“知青”，就在这小走廊尽头处的房梁下，上吊自尽了。本来都已经习惯了大宿舍生活的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环境了。有好一阵子，晚上一躺下就寻思，越想越害怕，蒙上头还睡不着。别人劳动一天都睡去了，可放牛的我，原本就不累，迟迟的睡不着。半夜尿憋醒了，也不敢起夜。白天也是，一进走廊门，就向上看那根房梁，心里越是叮嘱自己别看，到时就越是不由自主的抬头看。 时间，就在我忧郁害怕中慢慢地飘来、流走，像是一个心理医生，渐渐安抚着我的心灵恐慌。但是，就在我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时候，我却又听到了另一个足以让人难以接受的信息。一个邓姓的男“知青”，几年前曾跳井自尽了。而他自尽的大井，正是我整天打水饮牛的那一口，就在场部院里距大门口几米远处。原本这口大井也是供人员饮用水的，自打那口井出了事儿以后，场子就在食堂的东屋又打了一个小水井，供场子人们吃水。 这一下，我本已平静了的心里，又一次泛起了波澜。这都是为什么呢？他们都怎么了？我很难想象，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在这里怆然地完结了，他们都是正值青春的年华啊！我不知道他们受到了怎样的人生挫折，也不清楚他们经受了怎样的心灵打击，更不想知道他们受到了什么样的精神刺激。可我无法否认的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都是如我一样的“知青”，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早早的结束了宝贵的生命......我的思绪一下子复杂了起来，也混乱了起来。我为他们惋惜，也为他们遗憾，同时也为他们感伤...... 很快，春草萌发，我又赶上我的牛群，与赶着羊群的小军一道，搬回到草甸上的放羊窝棚。广阔的草原和悠然的放牛生活，使我的心情慢慢的好了起来。没有特殊的事儿，我就很少回“点儿”上去了。 夏末时节，新一届小镇“知青”的到来，给沉闷的畜牧场大院，增添了生机和活力。听说来了新的“知青”战友，我的心里甭提有多高兴。晚饭后，我就迫不及待地沿着二里多地的田间小路，回到“知青点”。新来的“知青”就是不一样，他们十几个人中，不乏能拉会唱的文艺青年。他们的到来，不但给“知青点”带来了歌声、琴声，也激起了老“知青”们心中隐伏的激情。 那一天晚上，场部院中点起了一堆篝火，一帮新老“知青”、单身汉们围着篝火，拉着胡琴、小提琴，吹起笛子、口琴，唱着歌曲，好不欢快！已在小屯安了家的老“知青”旭光大哥，特意带着胡琴赶了过来，很快就和新“知青”学文的胡琴达成了默契，一曲新老“知青”的胡琴二重奏，把整个场面带入了高潮。愉快的歌声也满载着“知青”们的青春激情飞出了大院儿，飞向广阔的八月天空。我完全沉浸在这欢愉的氛围里，久久不愿离去。很晚才恋恋不舍的走回放羊窝棚，小军都已进入了梦乡，我还在土炕上辗转反侧。 就这样，我经常往返于草甸子和“知青点”之间。原本感到十分压抑的场部大院，对我有了更大的吸引力和亲和力。我很想和新“战友”们在一起，哪怕苦点儿累点儿。不久，我真的如愿以偿了，被调回来和其他“知青”们一道干农活。不过，我还依旧住在大宿舍，与新“知青”们的男宿舍对门。由此，我融入了新的集体，“知青点”的生活环境也开始有了变化。但是，接下来的政治环境，却让我们有了更大的思想压力。 思想极“左”的支部书记，以他控制全场政治形势的能力和心态，以抓“阶级斗争”为名，树立了一个子虚乌有的“阶级敌人”对立面。把个小小的畜牧场，搞得天翻地覆，人人自危，包括我们这群思想单纯的下乡“知青”。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被打乱了，原本晚饭后的自由活动和休息时间变成了学习、开会，书记借着“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名义，在大会小会上不断敲打着几个“阶级敌人”，还将个别的新老“知青”推出来当“枪”使。而我们这些不愿冲锋陷阵的“知青”，也就成了书记的敲打对象。什么“没有站稳阶级立场”，什么“没有和阶级敌人划清界限”......这种明显的有所指，给我们心里增加了很大的压力。并且这政治上的压力，比起生活上的艰苦、生产上的劳累，都要难以承受的多。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和我的“知青”战友们坚持走着“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道路。性格，一天天改变着，由最初的文弱而胆怯，逐渐变得坚强而执着。思想，一年年改变着，由原来的单纯而幼稚，逐渐变得理性而成熟。公社畜牧场这个小屯，让我记下了太多太多，也给予了我许多许多。公社畜牧场这个小屯，改变了我，也改变了如我一样的许多“知青”。 多少年过去了。如今，社会上的事态和人情的冷暖都随着时代的进步，发生着巨大的变化，我们这些当年“知青”的生活环境和人生轨迹，也相应的在变化着。可不管怎么变，那深深印在我们心中的“知青点”，那碱沟边上的“知青点”，都没有变。那里有我们务农的足迹，那里有我们奋斗的身影，那里有我们青春的年华...... 2015年夏
|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