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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吴永大 于 2016-4-9 05:15 编辑
【家乡文化纪事】
(3)春节看大秧歌
张冠立
改革开放之后,中国百姓的日子好过了,不愁吃,不缺穿,不少乐。平时吃的和过年差不了多少,每天电视里的节目五花八门,好戏连台,人们似乎没什么可盼的了。可是五六十年代的音德尔镇就大不相同了,小镇上的居民眼巴巴地盼着过年。过年,至少有两件好事:一是增加一点细粮的供应,可以多吃两顿饺子和大米饭;二就是可以看扭秧歌了。要知道,对文化饥渴的人们来说,这是难得的文化盛宴呀。
秧歌队是按政府的要求,由各个系统组织起来的。记得,拉出的队伍有商业局的,供销合作社的,还有音德尔镇农业社的,等等。各个队拿扭秧歌也真当回事儿,小年前就开始排练啦,他们把人马召集在一起,到选定的院子里,敲着大鼓,摆着阵势,那些秧歌队到过商业局大院,也到过昔日的大车店双花店的院子里。人们听到鼓声跑去观阵,场面很热闹,鼓声阵阵,舞姿翩跹。人们感到不过瘾的是供不上流,他们扭一会儿,歇一会儿,有一个人总在那里指手画脚说些什么。其实,那是一个导演或教练在具体、编排、指导。如果没有这么一个人物,就很难拉出队伍,演出好戏。再就是,那些扭秧歌的人都没化妆,使观众产生不了真实感和新奇感。
大年正月初二,锣鼓再在街头响起来的时候,人们看到的秧歌队可就焕然一新了。拉衫的身着彩袍,腰束锦带,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他/她身后的人也都身着异装,扮着古代戏剧的贵人、小丑,或者西游记里唐僧师徒一伙的形象。排在这些重量级演员之后的尽管缺少了戏服,至少腰间还能扎上一条红丝带,两端掐在手里,前俯后仰,左窜右跳地舞个不停。此外那张脸也描画得看不出本人,男的浓眉大眼;女的腮粉似桃。这般模样不但养了观众的眼,也娱乐了自己。说起来,观众和扭秧歌不都是幻想着生活本来就是这样美好吗?
据说一个秧歌队最重要人物其实就是那个拉衫的人,现在叫“领舞者”。拉衫的一般有男女两人,各领一行人。他们的走向决定着队伍的开合造型;他们的舞姿决定着其他人的动作样式。在他们的带领下两个单排像两条长龙蜿蜒游动,画着波浪,转着圆弧,时而还让两行交叉穿越,把队伍拧出了麻花劲儿。拉衫的各个都有功夫,那种纵横捭阖的能力自然不可少,此外还需要有身段上的特技。他们的动作柔和而有力,复杂而有序。每个动作过程蕴含着丰富的过渡,肢体腰身相互密切配合。他们的腰也扭,屁股也颠。周围的看客生动地形容说:“好像浑身没有四两肉,都哆嗦起来了。”这话听似讥讽,实则赞叹。赞叹拉衫的高超的演技给人们带来美感,送上愉悦。
我记忆中最难忘的是拉衫人,一手扯着长衫的大襟,一手摇着扇子,身体倾斜着做画弧的动作。这使我联想起我们家养的那群鸡,公鸡在众多的母鸡面前经常亮翅,把一支膀子拉开着地,身体画弧打转。我怀疑拉衫的动作创意是否得到过公鸡的启示。我有一位远方亲戚,论着叫六舅。他在运输社赶大车。但他有扭秧歌的癖好,是个出名的拉衫的。每当我在秧歌队里看到他的身影,感到他像换了个人,再不像平常抱着大鞭偎在车耳板上的那种沉闷模样。说实在的,人们的生活需要文化来调剂,不然就成了连年的苦役。
给秧歌队添彩的还有附带的一些表演:老汉推车、耍狮子舞绣球等等。老汉推车是合作系统秧歌队的拿手戏。他们一组三人,一个戴着长胡子的高个老汉弯腰弓背假装吃力地推着一辆车子。车子的设计匠心独运,两根手柄的前方用帷幕围了四框做车厢,两侧各画了一个车轮。车厢上架着遮阳的华盖。车中有一个女人,满头花枝招展,擦胭抹粉之外还带着一副眼镜,衣衫靓丽,手中还舞着一把折扇。这模样谁看了都觉得妖冶。车的前方拴着一条红丝带,一个男伴女装的老太太肩头搭着丝带,躬身用力地拉车。实际上,这一组合负担最重的当属车上的女人。我看到她的脚在“车轮”下不时暴露。她是在背着车跳舞。她演得非常“浪”,是众人瞩目的角色。她住在我们家北面的拐角。生活中的她也很讲究时尚。她是由衷地在演这个角色。拉车的老太太,是茶馆里外号叫赵小个子。导演能选他可谓独居慧眼。
耍狮子是小孩最愿看的。一个人手拿绣球,逗着两匹狮子。狮子的眼睛又大又鼓,下巴不停地张合,摇着头,盯着前方的绣球,尾随着执绣球的人欢蹦乱跳。有时候竟站起来去够高处的绣球,顾不得袒胸露腹。前面的人管摇头晃脑,后面的人管扭腚晃腰。要做蹿高的动作时,后者就得把前者抱起来。吓人的狮子不过一张皮而已。看穿了把戏虽然有些失望,但弄清了究竟也令小孩有种快慰。这时,开始对后面的人同情起来,认为他在后面老是那个姿态实在太憋屈太累了。
人们把这种在地上走着扭的秧歌队叫“地蹦子”,使其与踩高跷的相区别。踩高跷的也有高矮之分。矮的二尺多高,高的足能高过人头。高跷当然以高取胜,越高越称奇。看高跷扭秧歌,我们小孩再也不受气了,用不着在人群里挤挤擦擦往前拱,防止别人挡住视线。不过高跷的舞姿远不及地蹦子的活泼。舞者为保持平衡,分配出一定的注意力,用在秧歌上的心思远不及地蹦子专注。这也是高跷的美中瑕疵。高跷对小孩也有特殊的诱惑力,让我们不住地想象在那高过人顶的位置上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看完秧歌后,我迫不及待地寻找了两个木头也给自己钉了一副高跷,绑到腿上去试,虽然高还不足二尺,走起路来憋手蹩脚,脑袋有点发晕,到这时才知道大街上的高跷也是经过勤学苦练才到那种程度的。
看了多年的秧歌后才知道它也是一种礼仪活动。我们从早晨听到鼓声就扑过去,一直跟到偏晌吃午饭的时候,发现秧歌队是在一家一家地拜年。街里的机关单位、企业公司,他们都一一拜到。每到一处,他们让路上散漫的鼓点兴奋起来,咚咚锵、咚咚锵…… 敲得震耳欲聋。扭秧歌的人也振作起来,集结成阵势,抖动出舞姿。听到鼓声,里面的人知道秧歌队来了。春节值班的人会按事先做好的安排出来迎接,放上一阵鞭炮,噼啪噼啪咚、噼啪噼啪咚…… 气氛一下子火爆起来。鼓锣钹操手一起晃起了膀子,喇叭匠子也在仰脖儿起高调,两腮鼓得圆圆的。他们兴高采烈地扭完一场即将告别的时候,机关单位的人会把赏钱包在红包里送给队里管事的,也有的单位直接给上两条烟卷儿。宾主对笑,挥手告别,期待着来年再会。这岂止是一个单位的期盼,全镇的大人小孩哪个人没有这样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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