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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土改工作组来了
部队休息了一阵，忽听有人大声问道：“张营长在哪里？”
一名战士用手指了一下张营长说：“那不是？”
但见团部通信员气喘吁吁地跑来，向张营长立正报告道：“报告营长，团长命令留一个排等待县委土改工作组到来并转为工作组保卫人员，部队迅速返回重庆！”
张营长转身对雷明叫一声：“雷明，你们排留下！”
雷明挺胸立正道：“是！”他一回头看见高莹了，于是又一指高莹问道：“我们救的这个学生咋办？”
张营长一愣，走过来问她道：“你跟我们走好不好？”
高莹说：“不！杀害我亲人的特务昨夜跑向龙虎山方向逃了，我要留下来跟雷排长他们亲手抓住那些坏蛋！”
张营长想了想，对雷明说：“不如等县委工作组来了，让工作组安排她。”
雷明立正道：“是！”
高莹也模仿雷明的样子喊一声：“是！”
于是张营长命令一声：“部队集合！”
战士们纷纷走过来列队。
部队集合以后，让俘虏每人背一支卸掉枪栓的枪，然后押着俘虏向成都方向而去。
雷明看看部队走远了，才回转身来向一班长叫道：“一班长，你们班循着县城方向出发，迎接并护卫土改工作组到刘镇！”
一班长立正应道：“是！”然后喊道：“一班集合，跟我出发！”
一班出发以后，雷明叫一声：“到院子里去！”
大家来到敌人营部所在的院子，雷明说：“大家分头各处看一看，昨晚战斗弄坏了几间屋子？”
同志们到各处仔细查看，发现除了地面砖被炸坏一部分，各间房屋只不过墙上有弹痕而已，结构并未损坏。
雷明满意地说：“还行，这里并没有损毁，驻县委工作组加上我们一个排，足够啦！前院正厅正好当会议室。”
他回头看一眼高莹，说：“你住正厅旁边的那间屋里，行吗？”
高莹故意低下头去，沉吟了一下才说：“前院如果作镇上办公区域，人来人往的，我一个女娃儿家不方便，我住后院行不行？”其实她只想找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这是昨夜于得水临逃走时特意嘱咐她的。
雷明怎知她的真实身份，只好说：“行！”然后对大家说：“都动一动手，打扫收拾一下，再去几个人抱些柴，到院子里的厨房做饭，饭后抓紧时间休息。等县委工作组的同志们来了以后，我们可要忙喽！”
大家齐应一声就开始打扫。打扫已毕，除了门口哨兵以外，大家都在屋子里面休息，等待工作组到来。
午饭后雷明正在擦枪，一班长推门进来说：“排长，县委工作组的同志们来喽！”
话音未落，二十几名穿便衣的人涌进屋里。其中一位四十来岁的老大姐向雷明伸出手来说：“雷排长，欢迎你参加刘镇土改工作组！我叫陈玉。”
旁边一位工作组的同志说：“她是我们工作组的组长，是在我们地区地下党组织工作多年的老同志。”
雷明急忙起身握住对方的手说：“陈组长你好！我们排奉命担任工作组的保卫工作，你有什么指示就请吩咐！”
陈大姐连忙说：“噢，不不！保卫工作只是你们排工作内容的一部分。你们还要实际参与到具体工作中去！现在刚刚解放，到处都缺干部，光靠我们工作组这些人可不行！”
雷明说：“是，不过我们当兵的没有经验，还请你们多多指教！”
陈大姐说：“我们一起在工作中互相学习吧！”
正说话间，高莹进来了，她来回看着雷明和陈大姐。
陈大姐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雷明。
雷明赶忙说：“这位是我们在昨夜战斗中解救下来的一位女学生，她想参加我们的工作！”
陈大姐笑着对高莹说：“太欢迎了！工作组刚一下乡就有知识青年加入我们，我们缺干部啊！”
高莹也笑着回应道：“以后请您多指教！”但心里却暗自得意：她打入内部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陈大姐与雷明商量，想召集工作组成员与雷明排里班长以上人员开一个见面会。一是互相认识一下，二是向大家交代一下首先要开始的工作。
雷明说：“不如把刘镇那个保长趴耳朵也叫来，他对这个乡的情况比较熟悉，又是当初参加川军在抗日前线和我们一起打过日本的人。”
陈大姐初闻“刘镇保长”这个名称，愣了一下，认为不过是反动政府基层爪牙那一类的人，可是又听说与雷明一起打过日本，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她问雷明道：“行是行，不过我可以先问他几句吗？”
雷明知道陈大姐想审查一下趴耳朵，认为也好，反正这些年他对趴耳朵的行踪也不了解。
所以在会上陈大姐首先对趴耳朵说：“巴先生，我们初来此地，不了解情况，以后有什么民情方面的问题，少不了要请教巴先生啊，另外有些工作也要请巴先生帮助招呼一下！”
趴耳朵躬身道：“好说好说，陈组长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陈大姐装作无意地问他：“巴先生能在本地当上保长，定非等闲之辈，看来背景不小啊！”
趴耳朵失声笑道：“啥子背景哟，你们现在住的这个宅院，是草上飞的，他原来是哥老会头目。他发达了，就想让他家的管家当保长。可是镇长是县长的亲戚，也想让他兄弟当保长。这两家为争这个位子，械斗也搞起，死了人的！因为谁也争不过谁，正好我回乡，他们双方既然争夺不下，一看，回来一位抗日有功的人，于是宁肯把位子让我，也不给他的对头！我在前线有一次放冷枪,居然打死一个日本少佐，也算是瞎猫碰上一只死老鼠!缴获的指挥刀让团长拿走了，他一高兴就鼓动上司发我一个奖章。回乡以后我总要显示‘衣锦还乡’嘛，就拿起奖章到处吹，所以我这是捡便宜喽！”
陈大姐也忍不住笑了，说：“有意思，你给我们说说乡里的概况好不好？”
趴耳朵再躬身道：“要得！刘镇是一个乡，以刘镇为中心，周围有六个村庄，人口共四千多人，旱田水田九千多亩。报告完毕。”
雷明也笑了，看来这趴耳朵没什么问题，陈大姐放心了。
陈大姐又说：“雷排长，你们昨夜是从墙外向院子里扔手榴弹吧？如今草上飞在龙虎山上聚拢了一千多人，他说不上什么时候也会向院子里再扔！我们工作组的同志们虽然也带有武器，但使用操作不熟练。不如这几天请你们对我们工作队进行一下简易培训，这样以后下乡我们也可以有效自卫。你看如何？”
雷明说：“行，就从枪械拆卸组装擦拭开始，再搞一下射击预习，加上一些卧倒，起立，利用地形地物等简单战术动作。”
陈大姐回头对工作组的同志们说：“这几天大家抓紧一点，清匪反霸不会使用武器不行。同时我们马上要开始入户调查工作，分阶级定成分，还要丈量土地。除了清匪反霸和土改以外，也要准备春耕，大规模战争打了这么久，再不种地可要闹饥荒的！我们要一边准备自卫一边开展各项工作，所以学会使用武器是我们首先要完成的任务。”
雷明将一支缴获的小手枪递给高莹说：“这个给你用吧！”
高莹笑着说：“谢谢雷排长！”然后她故意装作不懂，将枪口对着趴耳朵就拉枪机。
趴耳朵吓得急忙跳到一边，叫道：“快收起，枪口不敢对人哟，啷个要走火的！”
雷明也吃惊地抬手将高莹持枪的手腕向上托起来，然后说：“除了对敌射击以外，任何时候都不要将枪口对人！你先把枪收好，我们讲枪械拆卸组装的时候再拿出来。”
高莹于是装作不好意思地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懂！”
其实当天下午雷明就把全体工作队员召集到一起，给大家讲枪械拆卸和擦拭常识。大家反复拆装练习了将近十遍，总算对枪械结构有了一个基本了解。
雷明对大家说：“明天我们搞射击预习，今天就到这里吧！”
于是大家回宿舍休息。
在办公室，雷明对陈大姐说：“工作组的警卫工作是这样：门口一个人站明哨，下半夜换岗，两个班住前院，有情况随时出动；一个班在后院，一个人沿后墙游动，每三小时换岗，防止坏人翻墙进入；另外你看院子里那棵大树有二十来米高吧？每上、下半夜各有一个人上树暗中俯视全镇，有情况随时鸣枪报警。”
陈大姐说：“全队的安全都靠你们了，辛苦！”
当大家都回宿舍休息时，高莹说：“我到外面走一走。”然后她就走出了院子。她在镇子里左拐右拐，看看没人注意，就走入镇子后面那片树林，在树林暗处，有一个声音问道：“还顺利吧？”
她答曰：“还顺利。”
那声音又问：“今天来了一帮穿便衣的人，要干啥子？”
她说：“那些人是县里派下来的土改工作组。共军留下一个排做警卫并参加工作。”
那声音问：“啥子土改？”
她不耐烦地说：“土改不懂啊？土地改革嘛！就是把富人家的田分给穷人！”
那声音惊叹道：“共产党好厉害，刚攻克天下就给穷人分田，农民可不是都跟到跑起？还有啥子？”
她说：“工作组那些人没当过兵不会耍枪杆，这两天先让那个共军排长给他们上课，教他们打枪。”
暗处传来两声冷笑，然后说：“三天以后还在这里碰头！”
高莹也不应声，转身走了。
当她走回大院，雷明正站在院门口，问她：“你干啥？”
她笑笑回答说：“我不是当地人，在镇子上走走，也算熟悉一下情况嘛！”
雷明严肃地说：“你太冒失，这里刚刚解放，情况比较复杂。以后不准一个人外出，记住，这是纪律！”
高莹连忙答曰：“是，下次一定注意！”他们一起走进院子。
头天晚上，周猛和于得水翻墙逃出刘镇之后，穿过后山向龙虎山而去。当他们来到龙虎山山根前的树林里，刚钻进去不远，忽然有人问一声道：“朋友，到哪里去哟？”
话音未落，黑暗里有人从身后缴了他们的枪。
于得水愣了一下，恨恨地骂一声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老子是保密局于得水！”
但闻黑暗中有划火柴的声音，一个满脸络缌胡子的人点起火把将火把 在于得水的脸前照了照，才笑一声道：“真是你哟，莫怪哈！曹爷命令我们来接你的！”
于是那些人把枪还给他们，再与他们一道上了龙虎山。
当解放军刘邓大军入川以后，国民党保密局四川站接到命令要准备应变，布置潜伏。于得水本来在站里混得不错，但是他昏了头，此时居然与一名女报务员勾搭成奸并且被站长发现，当然到后来他想，是不是站长有意让那女报务员勾搭他也说不定，反正当时他挺狼狈。因为当时人人都想往台湾跑，正愁没人愿意留下潜伏的站长立刻抓住把柄，给他两条路任选：一条是把他的老婆孩子送往台湾而他必须留下来潜伏；一条是把他以及老婆孩子都留下，但从此他离职，与保密局无关。而他活到这一把年纪，除了当特务以外并无所长，从此以后生活没有保障，养不活老婆孩子。并且他在保密局这些年，以抓捕共产党为业，手上当然沾有共产党员的血，共产党来了以后他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他。于是只好认命，答应潜伏。站长让他拟定一个潜伏计划上报。
于是他就动开了脑筋：第一他当特务过程中认识了刘镇一带哥老会头目、绰号“草上飞”的曹尚维，并带人从溃败的乱军之中抢夺偷窃了许多枪支弹药给他，窜掇他占据龙虎山。在于得水看来，历朝历代都有人占山为王，从来没有哪一朝哪一代能把匪患真正肃清过。至于后来新中国居然在较短时期内肃清匪患他当时也没想到，当时他只想在以后活动中有土匪武装的支持；第二他在淮海战场时认识的一个叫高志钢的军官本来与他混得不错，后来发现那个高志钢居然是个地下共产党员，在一次交手中他打死高志钢，并从他尸体上搜出了他妹妹高莹写给他的信。淮海大战失败后于得水来到重庆，在镇压学生运动时居然发现了积极靠拢学生党组织参加进步学生运动的高莹。当他不得不答应潜伏以后，他知道共产党地下党员有严格的纪律，连亲人也不能透露内情，所以就拿着高莹写给她哥哥的信，以高志钢朋友的名义约高莹出来，编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说她哥哥如何被共产党残忍杀害，他不忍心看着朋友之妹误入歧途等等。单纯的高莹居然转变立场，答应参加特务组织，要为她哥哥报仇。
于是他对高莹进行突击培训，并约定让她打入新生政权内部， 以作为他的内应和情报来源。加上占山为王的草上飞，他就可以在当地左右逢源为所欲为了。
站长看了他的计划，认为可行。就派人把他的老婆孩子送往台湾，并带着那个女报务员一起撤出重庆，他眼看着那女报务员成为站长的姘妇也没敢吃醋。
在他们一干人等赴龙虎山与草上飞会合途中与周猛率领哗变的那个营相遇，并一同进入刘镇。正好有机会把高莹派入共产党政权内部。
当晚于得水和周猛由龙虎山巡山头目陪同着上得龙虎山。
那小头目抢先一步在大厅外叫道：“曹爷，于长官他们来喽！”
曹尚维（草上飞）急匆匆地迎出来拱手迎接道：“二位光临山寨，荣幸得很哪！”
于得水指着周猛向草上飞介绍说：“曹爷，这位是周猛，国军营长，正宗的军校毕业！”
草上飞笑道：“久仰久仰！”心里却不屑地想：“哼，部队打光个球了，只好到我这里落脚嘛！”
草上飞把二人迎进去落坐，并叫一声：“来人哪，摆酒，为两位党国功臣压惊！”
他二人拱手道：“谢曹爷！”
手下人应一声：“是喽！”然后转身去操办。
没一刻酒菜就摆上来。
酒过三巡之后，于得水吹捧草上飞道：“曹爷这里兵强马壮，堪称党国在大西南的中流砥柱！”
草上飞不屑地笑笑说：“啊哟，山上有千把人，加上各地各乡袍哥成员总共不足五千人，而刘邓大军有多少人？只要看胡长官的部队一溃数百里就晓得了。而我们这几千人砥啥子柱中什么流嘛！去年我到南京去探探风头，当时有一首诗在南京流传甚广，那诗写道：
‘隔江烽火逼京都，
立马中原负霸图。
惆怅秦淮成一醉，
自来难得是糊涂！’，
这诗在南京许多人都晓得。我一打听，写诗的那个人居然是南京卫戍副司令！他身为中将副总司令都那么消沉，当时我就觉得老蒋这江山算是救不过来喽！尤其是那句‘立马中原负霸图’写得好：国民党部队全副美式装备，八百万人，如今你看，还图中原啥子嘛，连他们老窝都保不住喽！这四川地面抗战八年，连日本人也打不进来，哪晓得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土八路偏偏就打进来了！”
于得水只好说：“曹爷不可悲观哟。”
草上飞借着酒劲，公然指着于得水的鼻子说：“还不是你拉我下水！在重庆我利用哥老会组织帮你抓共产党，光是我就亲手打死三个共党，其中还有一个是女学生，幺妹儿，是我在你们保密局刑讯室里面活活地把她打死的！你说我手上要是不沾血，我难道不会也跑到街上‘热烈庆祝人民解放’？说不定也像北平那边一样，选我一个政协委员当当嘛！”
于得水沉下脸，伸出双手道：“曹爷后悔还来得及，你把我绑起，送给共产党，也能将功折罪嘛！”
草上飞摆摆手说：“算喽，既然走到这一步，就干脆走到黑嘛！共产党得了天下，土八路以后就是官军喽。我能当个响马也不错，没有拘束。先在山上看看情况再说！”
然后他又看看周猛，说：“周猛兄弟，你既是军校毕业，耍枪杆出身，在如今这乱世之中也算是一个人才了。我这山上都是哥老会的人，要说会些武功的人是有的，可是会耍枪杆的人没得，不如你来当山上军事总教头，帮我好好训练一下兄弟们，以后如果有军事方面的行动也请你帮助我策划一下，如何？”
周猛躬身道：“谢曹爷抬举，周某万死不辞！”
草上飞说：“好，痛快！来，我敬你一杯！”
周猛连忙说：“曹爷请！”
草上飞放声大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喊一声道：“来人哪，见过总教头！”
各级大小头目听见了，都来到厅上站成一排，对周猛叫道：“见过总教头，请总教头多多指导！”
周猛也向大家拱手：“好说，日后还靠大家捧场！”
那些人行礼之后，就走出去了。
于得水见状也举杯道：“曹爷，我也敬你一杯，好事成双嘛！”
草上飞叫一声：“多谢！”于是一仰脖再灌一杯。
当晚他们大醉一场。
（作者：石希生 原黑龙江兵团2师9团北京知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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