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成子 于 2016-2-5 17:07 编辑
刘 玉 香 “我就爱吃小凤凰呀，啊啊……” 一年春天，刚种完地，村里一个女人突然疯了，不分白天黑夜，到处乱跑，嘴里乱七八糟的说个不停，有时还哼哼呀呀的唱一阵。这个女人叫刘玉香，三十多岁，平日勤俭善良，是个受人称道的媳妇。 头年一入冬，村里闹开了黄鼠狼，今天这家的鸡被咬死了，明天那家的鸡被咬死了，有的家里十几只鸡被咬的一只不剩。那时队里不勾钱，人们一年到头的油盐和零花钱，全指望家里的母鸡下蛋。一时间，村里人心惶惶。 当地人管黄鼠狼叫黄皮子，许多人认为它特异功能，能附在人身上，左右人的命运，把它和狐狸并称为“狐黄二仙”。有人还在家里为他们立了牌位，长年供奉，祈求平安。当地流还传着许多狐仙黄仙报恩或着报怨的事。我曾听一个给高岗当过警卫，名叫冯青林的老汉讲过这样的故事： 民国时期，某地有个新上任的县太爷，不信巫医神汉，认为他们是装神弄鬼糊弄人。一天，他把当地跳大神的都传到堂上，对他们说你们顶的是什么仙啊，把他叫来，让老爷我亲眼看看。几个跳大神的没有叫来自己仙，当堂挨了板子。剩下最后一个了，他说要看我的老仙可以，老爷您得拿个小筐来，里面铺上红毡子，外面用红布蒙上。县太爷照办了。那个跳大神的点燃一炷香，闭目叨咕了一会儿说：老爷请看吧。县太爷掀开红布一看，只见里面趴着一对一尺多长的黄鼠狼，身上的毛油汪汪发亮，像缎子一样，半截身子都是黑的。县太爷用手摸了摸，随即拿起一只说，我看看是公是母，啊这只是个公的，接着又抓起另一只，看了看说，啊这只是母的。这时那个跳大神的说，老爷看好了吧，我要把他们送回去了。说着，他把红布又蒙在筐上，再掀开时，两只黄鼠狼不见了。 到了晚上，这位县太爷的千金小姐突然疯了，穿个裙子里面光着腚，到处疯跑，逢人便撩起裙子，说：看看是公是母，看看是公是母。县太爷请了许多医生，也没把小姐的病治好。后来给那个跳大神的送了一份厚礼，向“黄仙”赔罪，小姐的病才好。 如今屯子里闹黄鼠狼，出于敬畏，人们采取的措施只能是把外面的鸡架挪到屋里。但也有人不听邪——这个人就是刘玉香的丈夫李玉山。他在兄弟中行三，屯里年轻人称他三哥，老辈人叫他李家老三。李玉山从供销社买来两个踩盘夹子，每天寻找黄鼠狼的踪迹，要把它逮住。供销社收购黄鼠狼皮，一张一等的皮子能卖9块钱，相当于一个壮劳力半个月的劳动收入。 刘玉香百般苦劝阻丈夫罢手，李玉山就是不听，气得刘玉香狠狠骂道：“小李玉山，你就打吧，早晚得把你的两条腿掐折！” 李玉山是个犟眼子，把老婆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每天我行我素。 刘玉香被气疯了，又哭又笑，嘴像大河决了口子，整天滔滔不绝地胡乱说个不停，还到处疯跑跑，有时折腾起来连续几天不合眼…… 那时候，我已经倒在床上8年了，夜里常常听见刘玉香在外面疯笑大喊，有一回，竟然嘀里嘟噜地说起了朝鲜语，我很奇怪，以前从没听说她会讲朝鲜语。她慷慨激昂地讲了几分钟，接着，像是在和人逐个打招呼：“老修婆子、老魏头你们咋来了，呦哎，孙大婶、李贵，信大爷……你们也来了！哈哈哈……”她说的都是屯子里已经死去的人，有的已经死了二三十年，她一气说了二十多个，听得我头皮发乍，浑身起鸡皮疙瘩。 屯子里的老人说，李玉山得罪了黄仙，这是给他个眼罩戴。 刘玉香疯的越来越厉害，有一天往暖壶里撒了一泡尿，拎着来到地里，正好撞见扶犁种地的王家狗，就问他渴不渴。王家狗原本就是轻佻人，浑身肉没有四两，明明知道她疯了，还接过来喝了一口。还有一回，她坐在井边上，两条腿耷拉在井里正在脱衣服，说天太热了，要下去洗个澡。那口井七八丈深，下去就没命了。关键时刻，我父亲正好去井台跳水，见状扔了水桶，从后面将她拦腰抱住，大声喊人，才避免了一场悲剧。 一天中午，刘玉香突然来到我家。那时我的身体自腰部以下已经僵直，我半躺半坐，两条腿直直地伸到炕外，如果撞了我的腿，非折了不可。更何况前几天她闯入徐大明白家，砸碎了他家的锅。我非常害怕，不料刘玉香突然笑了： “别怕小北京，你是伤病员，我知道你的腿怕碰。嘿嘿……你们家是好人，高大爷是好人……” 这时，李玉山寻找媳妇，也来到我家。我说三嫂病成这样咋不送医院？李玉山说哪有钱呀。我告诉他，报纸上说这种病国家免费治疗，你不妨去找找公社。 一个月后，刘玉香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是公社民政给联系的。 半年后，刘玉香回来了，完全恢复正常，只是少了半颗门牙，她说在医院犯病时被人打的。 没花一分钱，媳妇病治好了，李玉山又回到加工厂上班。 一天，李玉山跟厂里的老书记一起去山上拉石头。车已经装满了，老书记恨载，下车要再装几块，被李玉山拦住了。李玉山说我来吧。他走到石坑边，抱起一块石头刚要往回走，就在这时，一堆石头突然从空中落下，将李玉山砸倒在地。大家跑到近前一看，紧贴着他身体的两侧和脑袋都是石头，一块立柜大的石头砸在两条腿上。 大家忙移开石头，李玉山的双腿已经血肉模糊。汽车一路狂奔，李玉山被送到县医院，经抢救命保住了，两条腿没了…… 这时人们想起了李玉山下夹子打黄鼠狼的事，说他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有人说老娘们的嘴最毒，埋怨刘玉香当初不该诅咒自己的丈夫。还有人说，他这是替书记挨的砸。 刘玉香哭昏了过去。丈夫突然成了废人，家里还有三个上学的孩子，她不愧是坚强的女性，一个人勇敢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每天起早贪黑，伺候丈夫孩子，侍弄园子，养鸡养猪，下地干活苦苦煎熬，支撑着这个家。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刘玉香终于苦尽甜来，儿女们已经长大，各自成家。如今李玉山已经70多岁，仍很健康，买了一辆电动三轮，没事时，拉着老伴四处兜风，田野里洒满了他们的笑声……
|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