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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难忘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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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非 发表于 2015-12-14 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高非 于 2015-12-14 22:59 编辑

      我在先前的博文“一个黑龙江农场的天津知青群体的下乡时间和返城途径分析”中提到了1970年代初的天津市教师进修学院,这个熟悉的名字联系着我许多美好的记忆。电视剧《蹉跎岁月》的主题歌唱到:“青春的岁月像条河,岁月的河啊汇成歌。”每当我唱起这支深情悠长的歌曲,想起在北大荒七年的岁月,总会想到在这所进修学院里度过的一段紧张而温馨的生活,想起我的同班同学——一群充满朝气和才华的天津知青。
      1972年秋,天津市为了解决中学师资不足问题,从黑龙江的天津籍知青中召回了一大批六六、六七届高中毕业生,经过培训后分配到各中学当教师。我们三十四团天津籍的老高中生差不多都在这次选调中回津了。兵团四师要求天津顺便也为每个团代培一名教师。我那时刚刚被调到团部学校不久,就在11月下旬,和其它团几名参加代培的知青教师一起来到天津,在位于河西区马场道137号的原河北大学旧址的天津教师进修学院学习生活了近七个月。
      说实话,我原来所在的连队有好几十名来自北京、上海、哈尔滨的知青,还有几个同龄的老职工子弟,我和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成了好朋友。只有十来个天津知青,没有一个非常亲近的,心中不免对有些“天津人”有些偏见。一直到这次天津之行才让我完全颠覆了原来的印象。
      1972年底,我们这些“老”知青已经离开课堂经历多年的政治动荡和下乡生活了。第一次走进教室,仿佛发生了时空错乱——难道是在梦境中回到了文革前的学生时代?虽然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都是我毫无兴趣的初中数学教材教法,但毕竟又重新开始了学校生活,可以有大把大把的业余时间自学我热爱的数学了。此时我已经二十四、五岁了,年龄上的紧迫感让我紧紧抓住每一天每一点业余时间,全部投入到自学之中。每天从早自习到晚八点,除了读书就是做题,全然不顾身外事,过了很长时间还不认识多数同班同学。除了班里组织的活动,除了劝业场旧书店,偌大个天津城我自己没有去过任何商场公园名胜。有时星期天坐在教室里读书解题累了,望着空荡无人的教学楼和操场,心里充满了孤独的幸福感。虽然我没能像天津同学那样返城回家,学完后还要回到边疆,但和仍在北大荒原野上辛苦劳作的战友相比,我能坐在这里安静地学习是多么幸运啊!
      一开始自学用的教材是樊映川的《高等数学讲义》和矿业学院的《高等数学习题集》。这两本书一下子拉近了与同桌同学的距离——原来他也在用这套书自学。我的同桌叫鲁力,是我们的班长。有人告诉我,文革前他是天津市重点中学塘沽一中的学生会主席,也是那一届老高三中公认学习成绩最好的人。鲁力出身工人衣着朴素,为人正派,社会活动能力强,在学校和插队时一直是同学中的领头人物。他几次对我讲过:“谁说工人出身的学习就一定差?”一句话显示了谦和的外表下超凡的志向。有他相互勉励,更激发了我学习的动力,也增添了不少学习乐趣。
      和优秀的同学在一起,也显出了我的不足。由于过度心切,我的学习内容很有些贪多嚼不烂。记得那本习题集一共202道积分题,我只用两三天就糊弄完了,而鲁力却一丝不苟地做了很多天。每逢与标准答案的解析式不一样时(三角函数的结果有时出现这种情况),他一定要认真地证明不同形式的答案是否等同,每有心得便高兴地与我交流。后来我看到苏步青的回忆讲,他认真做过两万多道积分题,让我深感到自己的肤浅。一个学期下来微积分还没有全学完,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普通物理》、《线性代数》甚至《概率论》。而鲁力在七个月的时间里系统扎实地学完《高等数学讲义》,做完了全部习题集。对比之下我看到了差距,回到北大荒后又下了决心用辛钦和菲赫金哥尔兹的书重新学习了一遍数学分析部分。
      我们四大队(数学)一班全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大多出自原天津市重点学校。在70年代初期,这些人应该是知青中最成熟、素质最佳的一群吧。六年多的政治风雨和蹉跎岁月并没有完全泯灭这些青年才俊心中残存的学习愿望。我记得刚一开学,许军辉同学就几次感叹说,他最喜爱的是外语,可惜学校没有外语专业,让他无从展示才华。另一个同学李连启外号叫“诗人”,他对课堂上讲授的中学数学教材不屑一顾,每次考试只用极短时间就交卷扬长而去,却酷爱古典文学,举止做派都带着几分旧文人的气派,在那个年代成了非常另类的一景。一次鲁力一个在天津卫生学校学习的同学来找我们,挨着个询问有谁愿意和他交换学校和专业。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有人对他说:你毕业后当个“万人求”的大夫不比我们当中学老师强多了?他的回答是自己自幼热爱数学,渴望有研修数学的机会。此人的愿望引起我的同情和共鸣。我们这些人在社会上被称作“知识青年”,可要想满足自己学习知识的愿望是多么不易啊!
      这批同学就连体育方面都不同凡响,不少人学生时代在业余体校受过训练。有一次,练过十项全能的贾达给我们表演三级跳,不用助跑就能轻轻跃过十几米。齐逸民的乒乓球,何锡杨的排球,王俊民的羽毛球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们学校与天津师范学院体育系的篮球排球对抗也毫不逊色。每当看到这些同学在课堂上埋头读书、在操场上生龙活虎的身影,我总会产生一种“大逆不道”的遐想:如果没有遇到政治运动,如果他们能有好一点的学习机会,那会涌现出多少出色人才啊!可惜直到五年后的1977年高等教育的大门才轰然敞开。而这时他们已经是拖家带口、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了。
      郭路生的诗“相信未来”我是1972年初才看到的,心中的震撼无法言表。那时更多忧虑的是个人的未来。而在天津的日子里我看到的却是一大批才华出众渴望系统学习的同龄人,这不能不使人深入地思考一代知识青年的命运。
      1972年是中国社会发生重大转变的一年,也是文革中后来被称作“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的一段时期。这段时间学校的正常教学秩序较少受到政治运动冲击,同学中的学习气氛很浓,每个星期日晚上全班同学们都自觉地回到学校上晚自习。除了课堂知识,我还旁听了其它专业的课外讲座,还能记起来的有关于朗诵的和党史知识的讲座。回想起来,这一段紧张愉快的学习生活是我七年知青生涯的转折,从此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感到空虚苦闷了。几年的动荡生活使我深切地感觉到,无论在城市还是在边疆,无论当农工还是教师,读书学习才是一个“知识青年”真正的天性和本能。我们无法决定自己的未来,但如何对待今天却取决于自己。人生宝贵而有限的青年时代即将过去,我必须紧紧抓住现在的每一天用于学习。不管将来的归宿如何,当我像奥斯特洛夫斯基那样总结人生时,即便做不到“不因虚度年华而懊悔”,至少可以说:我尽力了。
      也许是因为知青“本是同根生”,也许是因为班里同学多数大我一岁,也许仅仅是因为天津人热心仗义、要对我这个外来人尽尽地主之谊吧,同学们对我总是心存一份特别的关怀。他们热心地向我介绍天津地理环境交通,带着我去了劝业场旧书店。这让我得到了天津之行的最大收获——买了几十本文革前的大学数理教材。鲁力还带我去了两次天津文庙,那里有个文学社科类内部书店。当我们看到一个军人提着一大捆书从需要省军级介绍信才能进入的更“内部”的小门走出来,最上面赫然是“大毒草”《静静的顿河》时,眼睛都瞪直了(我可是在整整十年之后的1982年才买到这套书的)。为了让我多增加些课外活动,同学们还常拉我去打乒乓、排球和篮球、羽毛球,下围棋。我那一点儿排球知识就是此时获得的。1973年元旦学校放假两天,为了多抓紧一些时间学习我没有回北京。假日里学校显得格外冷清,元旦晚上穆金培同学端着一个红烧肉丸子来看我,给清寡的胃肠增添不少油水,更使心中充满温暖。鲁力还带我到塘沽港游览,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大海和巨轮。最有意思的是当培训期快结束时,古凤才和鲁力等人忽然为我的“终身大事”操心了。他们不顾我的反对,策划着要为我和一同参加代培的另一个班的上海女知青牵红线,直到听说那人已有男友才作罢。真让人哭笑不得,又不能不为之感动。我当时就想,天底下大概只有天津人才有这样的热心肠,非要把朋友的事情当作自己的事来办吧。
      1973年5月,紧张的学习培训就快结束了。再有几天就要告别同学返回北大荒了。那些天我一直在思索,用什么回报学校,用什么东西表达对同学的感激之情呢?一天下午去课堂的路上,我忽然脑子一热:写一首歌,用歌声表达自己的心情。于是我整整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反复琢磨,终于用拙笨的旋律和真挚的热情,写了一首“毕业歌”,教给全班同学唱。同那个时代的许多群众歌曲一样,今天看来那首歌的歌词充满了当时的政治标签,但它确实是我满怀着热情写出来的。我提到它只是希望我的天津同学能有人看到这篇文章想起这首歌,能够由歌声联想起四十年前那一段紧张而温馨的学习生活,想起他们曾有一个又回到北大荒的知青朋友。
      分别的日子终于到了。1973年6月18日,离开天津返回北大荒的前一天晚上,全班同学为我开了欢送会。老师和同学们讲了许多勉励的话,全班同学一起唱了“毕业歌”。曹慧茹老师和于春来等同学还送给我写了赠言的笔记本。第二天,全班男生一起送我到火车站,还有一起打过篮球的其他班同学,又一次让我感动不已。在站台上,鲁力半开玩笑地对李连启说:“咱们的诗人,来一首告别诗吧?”没想到李连启立刻从什么地方撕下一张纸,一首律诗一挥而就。真可惜这篇诗稿被我夹在哪本书中弄丢了,只记得最后一句是“素书渐舞乱鸦翻”。据说才高八斗的古人尚须七步成诗,我们的诗人连一步都不用。就这样在大家热烈的欢送中我上了火车,告别了生活了七个月的天津城,告别了亲爱的同学们。
      将近四十年的时光流过。如今我的这些同学应该已是将近70岁的老年人了。可在我的记忆中,他们依然是当年那批风华正茂的青年。他们大多数人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但我一直希望他们知道,在北京有一个知青朋友几十年来始终怀着感激之心想念他们,祝福他们;也希望他们知道,当年他们不经意间表达的热心和友情在一个北大荒知青心中留下了多么难忘的印迹。
天津进修2.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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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喜 发表于 2015-12-14 22:5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82年上电大时也是用的樊映川的《高等数学讲义》,也是有一套习题集,有人还有樊映川的《高等数学讲义》的习题解,我买不到,借看过。那时学习挺有意思的。很怀念那个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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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猫 发表于 2015-12-15 03:19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一支难忘的歌,回忆那段历史让我们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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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淑萍 发表于 2015-12-15 06:07 | 显示全部楼层
感人至深!一位未曾谋面的知青战友,朴实无华语言的叙述,叫我感动!知青的那段历史——是跎跎的岁月!真是难以忘怀的“一支难忘的歌”!……
知青人回贴中的我,就是唱着“一支难忘的歌”的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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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贝西 发表于 2015-12-15 07:09 | 显示全部楼层
拜读《一支难忘的歌》。叙述回忆难以忘记那段历史。让我们怀念北大荒知青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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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5-12-15 07:32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津的举措是非常有远见的。当时我们连队——兵团一师直属高机连的郭亦勤、黄怀仁、韩天锡就是那时候回到天津的。后来他们都成了教授,担当了重要的职务,成为知青中的龙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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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 发表于 2015-12-15 07:5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的知青岁月,就是一支难忘的歌,我们为此歌唱了一辈子。楼主的文章感人至深。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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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5-12-15 08:25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时的天津领导非常有远见,还有一些青年跟着代培,回到农场教学,也提高农场的教学水平,使很多农场子弟考上了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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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兴国 发表于 2015-12-15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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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高非 发表于 2015-12-15 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王淑萍 发表于 2015-12-15 06:07
感人至深!一位未曾谋面的知青战友,朴实无华语言的叙述,叫我感动!知青的那段历史——是跎跎的岁月!真是 ...

我们曾经的经历就是一首“蹉跎岁月里奋斗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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