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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高非 于 2015-12-13 21:50 编辑
34团18连 哈尔滨知青 薛克建
1969年春季兵团组建后，我们三十四团十八连除了连长指导员外还有两位副连长，一男一女；女的姓苏，男的姓王。王是原来副业队的“造反派”，“三结合”时成了革委会副主任，加工厂与副业队合并成立十八连时被任命为副连长。王副连长这个人不能说是坏人，就是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毛病。文革那个年代造反杀出来的他，难免有点“假大空”，总是爱出风头。连里开大会，连长、指导员讲完话后他总要再说上两句，不是重复连长指导员的话就是讲些空话。团里开大会他总是抢着代表十八连去发言。他上台后敬礼很有特色，别人都是手心朝下指尖对眉，他却手心朝外指尖不对眉，加上他的眼睛有毛病，一只象鸡眼，叫人看着有点儿怪，很不舒服。知青们因此给起了个外号叫他“瞎副” 。他走路总给人一种感觉是歪着走，眼看就要掉沟里，可就是没掉进去。所以大家又叫他“歪副”。知青当着他的面叫他“王副”，可背底里都叫他“瞎副”。他平时不大干活，不能吃苦只会耍嘴皮子。知青刚来时得要接受贫下中“再教育”，对他的作为只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中，嘴上不说。时间一长，知青们都成了连里各部门的骨干主力军，王副连长再不进步知青的意见开始多了起来，走到那大家都不把他当领导。可他不在自身上找原因，反而处处大摆连首长的架子。他认为一排是原加工厂而他是原副业队的，所以总认为一排的人不尊重他，有事没事爱去一排视察。一排有三个班，一班是面粉加工厂磨面班；二班是油厂榨油班；三班是粮库搬运班。他想去一排，但一班和二班插不上手，三班白天扛麻袋活又太累，因此他总是爱在晚上学习的时侯去。因为他觉得“政治学习”是他的强项。
我那时是三班班长。三班成员有转业官兵，有文革中被批斗过的人员，也有知青。有一段时间王副连长总去我们三班，原因可能一是我这个班长不把他这个副连长放在眼里，他想“教育教育”我；二是班里有几个是被他揪斗过的人，可以居高临下耍耍威风。头一天来三班，他大讲了一番军容军纪，要求在他一进门时全体战士起立问候他一声“首长好”。说完要求后他走出门重新进来，叫我们演习一番。头一次我们勉强照办了，他一进门我就喊“起立”，随后大家一起喊：“首、长、好！”可美中不足的是我们那只看仓库的狗不认识他，看我们一起站起来冲他喊，以为他是个坏人，就一下子扑了上去。狗叫我们拉住了，虽然有这些不完美，但王副还是觉得挺满足。过了两天他又来了。这次我不客气的告诉他：“你小小的副连长称不上首长，叫首长得团以上的领导，连级干部就是领我们冲锋陷阵的。你明天早点来领着我们扛麻袋吧。”他倒是能上也能下，听我这么不客气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照常与我一起学习。但从此以后他就没事就很少来粮库了。
随着我们知青的不断成熟，王副施展“才能”的范围越来越小，大家只是对他敬而远之。但后来竟然发生了他在出早操时跑到女宿舍喊人，掀开打夜班睡觉的女战士被窝的事件，大家都感到不能再容忍了。连里有主见、脾气盛的男女知青不约而同萌生了整治他一下的想法。
一年一度的麦收开始了，兵团组建以后每到麦收都当成一次大战役来打。全团上下总动员，领导亲临一线指挥作战，麦收进度各连报导不断地在扩播中向全团报导，以此鼓舞士气激励斗志。十八连是工副业连队，属于后勤处商务股管。虽说不是一线连队，但麦收后勤保障任务也很重，就这样十八连还得抽调人员支援第一线。我们一排和其他排一样，在保证完成本职工作以外，抽调人员由连长带队支援一线农业连队。我们一排三班粮库的搬运工作活最累，同样也得在保证原粮供应的前提下抽三个人支援麦收一线。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后勤部通知我们连：为了保证一线连队晒场的小麦晒干就能运走，今晚八点将有三汽车小麦不去虎林粮库，改为装进我们的粮库。以往麦收时都是先送国家粮库先完成任务，等地里的小麦收割完算清帐，再把本团自用的小麦运进十八连的粮库。可能是因为今年小麦大丰收，虎林粮库一时收不过来，才改成先送到我们连粮库。三辆汽车带上拖斗，一共40吨小麦，这在平时倒也不算多。可现时我们班抽走三人，大家已经干了一天活，晚还得加班以最快速度缷车、过称(用人扛着) 、上跳板入粮仓，确实有点儿紧张。一排长老张决定搞一个小会战，全排支援三班。
连里搞这种小会战，负责连里宣传报导的北京知青张莉是不会闲着的。张莉是团支部宣传委员连队文书，是连里大家公认的小才女。她知道后马上找到我和一排二班长孙锦国这两个团支委员，一起研究宣传报导怎么写。连长不在家，三人不约而同想到，得利用这个机会整治一下爱出风头不干实事的王副连长。张莉首先有意的问我俩：连长不在家，哪位连领导指挥参加小会战？有连领导参加报导才会生动。一向不爱多说话的孙锦国这时接话说：指导员腰不好不能参加，苏副连长是女的扛不了麻袋，就应该王副连长参加。他不是爱出风头吗？我一听来劲了，说：他一到我就叫人把大麻袋放到他肩上，赶他上跳板，他不扛也得扛。
张莉一看我俩和她的想法一样，接着说：我现在就把报导写出去。就写咱们连连长支援一线不在家，王副连长亲自指挥、参加卸车小会战。为保证完成团里交给的任务，以最快速度卸完车，让汽车连多拉快跑支援麦收。咱们把生米做成熟饭逼他去。他要是去了可以改造他的作风，要是不去也能打打他气焰。我讲：还是逼着他扛麻袋最生动，触及灵魂嘛。孙锦国说：他要是就不去怎么办呢？我一下没了主意。还是张莉有点子说：“我有办法。他不是爱给别人读毛主席语录吗？还经常讲最高指示理解得执行、不理解也得执行吗？我这里有一条列宁语录送给他：‘一切坏事首先是从不劳动开始的’，看他怎么办。”我俩一听全乐了，也不问这句话出自列宁那篇箸作，异口同声说就这么干。这哪叫写报导？纯属一个整治“瞎副”的作战方案。接着三人分工去办：张莉抓紧写报导争取在晚七点请王副入套时，听到团里广播正好在报导这件事。为了不让他察觉，由孙锦国吃晚饭时通知他。要让他觉得这件事既是体现大家对他这位领导的尊重，又上了广播报导可以出风头的好机会。我的工作是，如果在晚七点见他不去，就想办法在八点钟车来前把他拉去。
吃晚饭时我在食堂里看见孙锦国把王副连长叫到一边谈了很长时间，看孙的表情动作说得挺生动。我看王副连长回宿舍了，就问孙景国怎么样？他说王副没有表态，没说去也没说不去。我俩只好等等看。晚上七点，我和孙锦国又去找王副连长，在男女宿舍中间的过道碰到在那等我们的张莉。她问了一下情况，告诉我们团部广播站马上就要就要广播她写的通讯报导了。我俩赶快跑进王副连长宿舍。宿舍里只有王副连长一人，早已躺在床上盖着被。我们说：走吧，参加会战去。他讲：今天有点儿不舒服，不去了。我俩就你一言我一语劝他去。正好这个时候宿舍里的广播开始播张莉的稿子了。我们说：你听听，全团都知道你领导这次会战，你再不去影响就不好了。可是无论我俩怎劝、怎么使劲哄，他都不听，就是不去。我一看不行，马上变脸开始教训他说：你是个口头革命派！平时的大道理都怎么讲的？孙锦国接着说：你这叫手电筒只照别人不照自已。不管我俩怎训王副，他就是躺那不吱声。没办法，我们拿出张莉教给我们的杀手锏——读语录。我俩冲着他齐声朗读：“革命导师列宁教导我们说：一切坏事首先是从不劳动开的。”他听了以后身子动了一下，随后就又没有动静了。我俩又朗读了一遍：“列宁教导我们说：‘一切坏事首先从不劳动开始的’。” 接着我们又批评他怕苦怕累不愿干活，早晚变成一个大坏蛋。他还是躺那不动。我一看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火气一下子就窜上来，说了一声：“你不是爱掀女生被子吗？我今天就掀了你的被子，看你起来不起来”。说完随手就把他的被子掀飞了。可没想到只穿条短裤的王副连长仍旧赖那里就是不动，也不出声。我俩反而一时没有主意了。制定的作战方案本来没有掀被子这一出，可掀了对他也不起作用。我们总不能把他捆起来押走吧？真要那样只会把事情弄糟变成犯错误了。这时宿舍里知青也纷纷回来了，我俩只好草草收兵，说了声车队快到了！找个台阶走了。
等卸车的时候张莉也来到现场。我俩把经过一说，她也一脸无奈摇摇头。虽然没有把王副揪来逼他扛麻袋，可毕竟教训了他一顿，又掀了他的被子，揭了他好逸恶劳的老底。一想到这些，我和孙锦国象“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扛起麻袋一路小跑就是不觉累，一会儿就完成这次任务。
这件事情虽说没完成“作战方案”，可对我们的王副连长却是不小的刺激，事后有了不小的转变，再也不抢着出风头，说话办事也实在一些了，也能在自己主管的部门找点儿力所能及的活干，也不四处检查工作了。从这以后他也没再敢掀女生的被子。这些变化可能是因为良心发现，想改变自已的形象吧，也可能是怕知青再找事整他。我们三人都是连里能干的骨干，在知青中有点儿影响。起了这么个头，如果他不改，以后事会不断发生的。说起来也很怪，这件事以后我看王副连长也不那么可气了。
四十年后我们三人在知青聚会时说起这件事，仍然津津有味，好象就是昨天一样。张莉说：没想到自己当时会出那么损的坏点子。我心里也很觉得对王副有点儿过。如今王副连长早己病逝。他从反面教育我们，做人要踏实。这与连长从正面教育我们做人要踏实一样，使我们受益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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