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痴迷老人 于 2012-3-4 15:22 编辑
连里每年盖房子除砖瓦，沙石，水泥外还需要很多木料做房架子，门窗套，吊顶。每隔一两年总要报林管所批准，在冬天上山采伐一次，并在冰雪开化前拉下山来。今年连里决定由我带队赶在春节前上山采伐。采伐和拉烧柴不一样，因为路远要吃住在山上，因此我们行前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 元旦一过，我们就出发上山了。这次和我一起上山的是二班和三班。二班郑国伟他们一直上山拉烧柴，采伐有些经验。三班长李振邦调走了，现在由北京青年于通接替他任班长。其它的人我记得有汪英波、陆小明、古留成、任仁良、常建华，孙二牛、温司库、王忠明、商金生、陆连兴、赵洪祥、刘孝、郝真…，一共二十几个人，另外还有一名炊事班的炊事员刘义。付连长孙洪礼带着机务排的戴师付、乔继增和李大建开着两台东方红75拉着两个大爬犁送我们上山。那爬犁足有一间房子大小，爬犁脚是用两根整根的柞木树干做成，有脸盆粗细。上面拉着我们的行里和斧锯抬勾等工具，还有烧饭用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面粉猪肉等。另外还有一支半自动步枪，是连长嘱咐带的，再坐上我们二十几个人也一点不显得拥挤。采伐点在北山的深处，是我们在秋天的时候就看好并经林管所批准的，拖拉机进山后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连里秋天采点时已经事先派人在林中山坡的向阳面挖好了两个地窨子，实际就是两个坑，大的一个有十多米长，五，六米宽，一人多深，有台阶可以下到坑底。我们到来后先分工清理了坑里的积雪和枯枝腐叶，砍了些碗口粗的树干并排横在两个坑的坑顶上，再铺上我们带来的席子，上面盖上一尺多厚的枯枝腐叶，再压上厚厚的浮土和积雪，立起带来的木门，里面又挂上一块厚棉被一样的门帘子用来遮挡风雪严寒。地窨子里面用树杆搭起两排大通床，铺上厚厚的一层草和行李，地中间支起我们带来的用大油桶改成的炉子，地窨子宿舍就算落成了。另一小间地窨子里我们砌了两个炉灶，支起了两口大锅，搭了个案子，搞成个简易食堂。孙付连长临走前叮嘱我说：“这次是单独在外执行任务，一切全靠你们自己了，一定要注意安全，有困难和大家商量解决，枪和子弹要掌握好。”随后就和戴师付他们就开着拖拉机下山了。我们开始了二十多天的采伐生活。 银峰起伏，雪岭重迭，林中密密层层的大树，有的挺拨笔立，直指青天，有的弯曲盘旋，天生奇态，树枝枯叶如盖，遮天蔽日，郁郁苍苍，从枝缝间透进的一束束银色的光柱斜插在树下的灌木丛中，没膝盖深的积雪复盖着厚厚一层松软的腐叶和冰冻的土地。本来幽静的山林由于我们的到来变得热闹了起来。白天我们分组在划定的林子里用快马子放树，随着一声声“顺山倒”的呼喊和远远传来的回声，一棵棵大树躺倒了巨大的身躯。我们用大斧砍去枝叉，用快马子截成健子，然后再用抬杠和吊钩将它们抬到一起，归楞成大堆。我们不是乱采乱伐的，而是根据需要和用途有目标的间伐。在连里时就和连长一起定好了计划，各种树采多少都是有数的。需要量最大的是白松、红松、白桦、杨树、椴树和柞树，这些木料主要是基建盖房用。还要伐一少部分水曲柳，黄波罗和榆树，用于特殊用途。 晚上收工回到地窨子里，刘义已经把大铁桶炉子烧得通红，地窨子里温暖如春。大家吃过了饭，用脸盆化雪水洗脸、洗脚、擦身。洗完后钻进被窝里，把所有脱下的衣服都压在身上，蒙着头把全身都包在被里。劳累了一天大家很快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第二天早上，我第一个被冻醒了，被子里冰凉冰凉的，早就没有了一丝暖气。我感到浑身都僵硬了，胳膊和腿都麻木得硬梆梆的，连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在被子里活动了一下腿脚，胳膊伸不直了，膝关节好象冰做的一般，一动就发出咔吧咔吧的碎裂的声响。我把头伸出被窝，在马灯昏暗的光线下，冰冷的地窨子简直象一座千年的古墓一样，炉里的火早就息了，脸盆里没倒掉的洗脚水冻成了冰坨子。只是在每个人蒙在头上的衣服缝隙里，冒出一丝丝白气，缝隙的周围挂满了白霜，显示着这里面还有活人，还有生气存在。我咬着牙起身穿上棉衣棉裤。两只胳膊在被窝里冻僵了，弯曲着的胳膊肘伸都伸不直，我活动了半天才好了一些。然后就忙着抱来劈好的拌子，点火生着了炉子。拌子在炉子里熊熊地燃烧起来，发出劈劈啪啪的声响，火光透过炉门的缝隙映照在地窨子的墙上一闪一闪的。直到地窨子里有了暖呼气了，我才叫大家起床。大家比我好不了多少，在被子里活动了半天僵硬的身子后才丝丝哈哈地穿上衣服起来。看来这样不行，晚上零下四十多度的严寒要把人冻坏的。现在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三九四九打都不走。”我和郑国伟，于通商量后，决定专门留一个人白天劈拌子，夜里值班烧炉子，晚上炉子不再息火了，反正山上的木头有的是，不然非冻出事来不可。 山里采伐真的又苦又累，拉锯放树截健子，几天下来不少人的手冻肿了，手背上全是一道道的裂纹，耳朵和脚都生了冻疮，脸被风雪吹打得又黑又红。拉一天的大锯抬一天的杠，手磨出了血泡，肩压肿了，腰酸膀子疼，收了工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最叫劲的活是归楞，就是把截好的木头分类抬在一起归成大堆，这可不是光有决心就干得了的，这些木头长的有七，八米，短的也有四，五米，粗细一个人都抱不拢。小的四个人抬，大的六个人或八个人抬，几个人要配合好，有一个人迈步不协调或挺不住就要影响大家。我刚上杠时，看着地上六七米长，脸盆口粗细的木头，心里实在发怵。但我是带队的排长，别人能干的我必须能干，别人不能干的我也要能干。我一手扶着肩上的抬杠，一手握住搭钩，做好准备。于通是领号的，他放开嗓子一字一顿地喊道：“同志们那！”大家齐声应道：“嗨哟！”于通提高了声调接着喊：“挺起腰啊！”“嗨哟”大家一边应着一边挺腰抬起沉重的木头，那时我的身板很瘦弱，体重还不到一百斤，一开始腰都挺不直，两条腿打着哆嗦，可必须咬牙坚持。“迈开步子！”“嗨哟！”“往前走啊！”“嗨哟！”“坚持住啊！”“嗨哟！”“别回头啊！”“嗨哟！”随着于通的领号和大家雄壮的应合，我们踩着积雪向前一步步地迈进，大家全神贯注，步伐整齐划一，但每迈出一步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直到把木头抬到楞上，大家才能松一口气，接着是一阵欢快的笑声。肩膀压红了，压肿了。咬着牙挺着，随着时间的推移，肩上磨出了老茧，腰和腿也越来越有劲了。于通的号子是随时编出来的，不断变换着内容，优美的号声和大家激昂有力的回应在山林中回响着，象进行曲，象冲锋号，给人以力量，给人以振奋，给人以鼓舞，给人以激励，让人不断地向前，向前，再向前。那热烈的场面仿佛不是艰苦的劳动，那简直就是艺术创造，是一出美好的剧目正在排练演出，所有看到听到的人都会觉得那是一种无上的享受，包括我们这些身地其中的人。那些天里我们感受到了劳动的艰苦，也感受到了劳动的快乐，艰苦的生活，繁重的工作，磨练了大家的意志，也增进了同志们之间的友爱，大家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克服了许多困难。 再就是吃的问题，我们喝的用的都是融化过的雪水。主食就是馒头，我们带来了足够的面粉，这问题不大。关健是没有蔬菜，连里菜窖里的菜因为冰天雪地的无法带来，只带来不少的猪肉，粉条和黄豆。因此伙食非常单调。顿顿总是吃猪肉炖粉条、酱油汤和馒头，或者是盐煮黄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炊事员也没办法。我们慢慢地开始自己想办法来改善伙食了。白天我们出工后留下一二个人搞些“付业”。把地阴子烧热，用黄豆生豆芽，下套子套野兔子，用我们带来的半自动步枪去打狍子，但没打着。后来按刘孝出的主意我们在山边子找到一个冰冻的的水泡子，费了好大的劲用镐刨开两尺多厚的冰层，在冰面上打出个脸盆大的洞。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绑着长木杆的沙布网伸进水里在泡底捞出不少象青蛙一样的东西，颜色是灰的，背上有些红点，把它们倒在冰上一动也不动，刘孝说这就是哈吃马，现在没死，是在水下冬眠了。这东西可以吃也可以做药用，也是咱东北的一宝。我们捞了半水桶。回来后炊事员用一半做汤，一半洗净切碎用盐淹上做了哈吃马酱，就馒头吃。连长还专门派小顺子骑马送来不少冻豆腐，生活稍有改善。 我们在山上干了二十多天，按连里的要求采够了数，采好的木材堆了好几大堆，连里派拖拉机来用大爬犁拉了好几天才全部拉回去。我们圆满地完成了采伐任务，下山回到连队时，一个个脸色黑紫，手又粗又脏全是裂纹，棉衣棉裤破破烂烂，被树枝刮得全是口子，一条条噹啷着裸露着棉花，腰上系着麻绳，活象一群逃难的要饭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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