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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井幸得脱 张炳麟 每当和小白山的荒友见面时，他们往往会戏谑地来一句，“炳麟，井里有鱼吗”，然后不言自明地开怀大笑起来。 事情已经过去40多年，至今仍被荒友们津津乐道，传为笑谈，可见大家的印象之深，兴味之高。 落井一事，多年来口口相传，不少人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难免人云亦云，添油加醋，夸大其词。比如，说我当时是炊事班的，冬天亮的晚，黑灯瞎火，一早起来做早餐，摇辘轳打水时，因井口结冰，不小心滑落井里，云云。其实，这种以讹传讹的情况在当年事发时就已经出现过。 实践当时与我同班。据他讲：那天早晨还在熟睡，忽听有人大叫“驴跑了，驴跑了”，赶紧穿上衣服跟着人们跑出来“追驴”，一直跑到食堂后面那间有口水井的小房子，只见几个人小心翼翼又十分费力地摇着辘轳。随着辘轳转动，铁链子缓缓提升，一个湿漉漉的人被摇出井口，他双手和双腿紧紧攀附着铁链子，脚下还蹬着一只灌满水的水桶，一副狼狈相，大家赶紧七手八脚地把这个人拽出井口。 实践说，当时他睁大朦胧睡眼，仔细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不是驴跑了吗，怎么从井里拽出个张炳麟来？ 回到宿舍后，不少人闻讯前来看望我，宽慰我。自己虽说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和大家逗笑着，但毕竟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谁到这份上也不可能不惊魂未定，心有余悸。 实践是我们的小老弟，有话憋不住，他挺纳闷地问我：刚才你还在旁边睡觉，怎么一转眼掉到井里了？这话问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戳到我肺管子了…… 那是1970年5月的一天早晨。当时我在二排五班，这个班是个团结互助、和谐融洽的集体，宿舍里有什么活，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抢着干。比如，早上为宿舍挑水，你昨天六点起床，我今天就五点，都想抢个先，唯恐落在人后。我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应该主动为大家干点活。 那天，天刚蒙蒙亮，我就悄悄爬起来，穿好自己那身蓝色工装，趿上那双塑料底的单布鞋，蹑手蹑脚地走到宿舍的门斗，挂好水桶，挑起扁担走出宿舍。春寒料峭，小兴安岭的晨风还是凉飕飕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但这次自己抢了个先，心里还是非常高兴。人们都没有起床，万籁俱寂，只有我轻快的脚步声。 小白装车连的宿舍以前是铁力师范学校，前后两排、每排东西各一栋平房。五班的宿舍在第一排东边那栋平房的第二间，第二排西边那栋平房依次是食堂、伙房和水井的井房。 我挑着水桶来到井房，把水桶挂在辘轳的铁链子上，顺到井里灌满水，然后摇动辘轳把水桶提升上来。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丝毫异常。但万万没有想到，井口结了一层冰，而自己脚上偏偏穿了一双塑料底的布鞋，当我弯下腰去提水桶时，忽然觉得脚下一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摁着水桶掉进井里。 可能是平常游泳时还有点入水的功底，我在下落的瞬间本能地屏住呼吸，入水的感觉还好，没有被呛着，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猛地踩了几下水，浮出水面。 借着井口的亮光，我看看四周，这口井面积挺大的，大概有十多平米吧！井水应当很深，因为我踩不到底。抬头一看，水面离井口足有近二十米，而且是下面直径大，越往上越小的瓶口型，想往上爬是不可能的了。 怎么办？人在这种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唯一的想法就是如何脱险求生，全然忘记了紧张和害怕。我开始沿着井壁在水里游圈，琢磨逃生的对策。往常游泳时，凭着自己的水性和体力坚持几个小时应当没有问题，但我这次是毫无准备地仓促入水，身上从里到外内衣内裤、秋衣秋裤、绒衣绒裤，再加上那身工装外罩，浸泡在水里死沉沉、紧绷绷的，划起水来手脚都不那么灵便，就像被绳索束缚住似的。况且，我这样在水里傻游，就没有办法弄出动静，如果弄不出动静，一时半会儿就不会有人前来搭救。 就在自己苦无良策的时候，我忽然看见从井口的辘轳上顺下来的那根铁链子，不禁喜上心头，赶忙游过去紧紧抓住。这根铁链子可不是救命的“稻草”，有了它再加上水的浮力，我就用不着费那么大体力了。嗨！脚下一蹬，那只水桶还挂在铁链子上。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现在可以手握铁链子，脚踩水桶，节省体力，等待救援了！ 这时，我想到应当喊人了，但是喊什么呢？喊救命，太栽面了，于是就喊了一声“来人那！”可是，在这个肚大口小的空间里，我的喊声自己觉得挺大，但又能从井口传出去多少呢？我决定不再喊了，反正总会有人来打水，耐心等待吧！ 过了不长时间，井口忽然传来一声“谁”，我赶忙应了一句“我，张炳麟”。 “有人掉井了，有人掉井了”，那人大叫起来。随着他的喊声，跑来孙铁山、包乔琪等几个人，他们赶忙摇动辘轳，把我从井里救了上来。原来是炊事班做早饭的杨振胜，听到井房里辘轳的铁链子哗啦啦地响个不停，感觉情况不对，就赶紧过来查看，我才得以被人发现，获救脱险。 应当说的是，直到这时还没有人到井房打水，可见那天我为了抢先挑水，起得有多早吧！ 说实在的，当时我还真有点死里逃生的感觉，迷迷瞪瞪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这时，张炳麟落井获救一事已传遍全连。等我换好衣服，已经到了早饭时间。我刚走进食堂，老职工石善美冷不丁地问我一句：“炳麟，井里有鱼吗？”在场的人无不捧腹大笑。从此，小白装车连留下了这样一段故事。 1974年底，我离开双山返城回天津时，石善美赶着牛车帮我把行李运到车站。后来听说老石1975年在一次事故中不幸遇难，真是令人痛惋。他的音容笑貌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中。 后来大家讲到落井脱险一事，都说我真的是命大。为什么这么说呢？一是如果这口井没有那么深，我肯定会一头扎到井底的淤泥里。二是如果我不会游泳，自己在井水里也肯定挣扎不了多长时间。三是井口那个辘轳的摇把，曾多次在滚动中脱落下去，需要费好大劲才能从井里打捞上来。如果我落井时辘轳把脱落，跟着掉下去，就可能把我砸伤或砸晕，即便没有砸到自己，我在井水里靠着游泳等待救援，也是非常危险的。这三条如果摊上一条，我肯定当时就光荣了。 大家现在能够把这件事当作一个笑柄，是因为我当时侥幸脱险，死里逃生，其实这是一件很沉重的事情。感谢上苍保佑我逃过这场大难。 我在小白装车连抬木头的繁重和危险，还有这次落井脱险的事，自己一直没有跟老父亲说，怕他老人家为我担惊受怕。后来一次探亲回家，一位不知此情的荒友在我家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说了出来，着实让我的老父亲担了一回心。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了。每次和荒友们见面，一句“炳麟，井里有鱼吗”，又把大家拉回到那个难忘的年月，那段在小白山披肝沥胆、历经磨难、共同奋斗的日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