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段伟峰 于 2015-4-5 08:59 编辑
（此文仅献给曾经战斗、生活在小白林区的兵团战友们） 2005年10月8日 写于哈尔滨
小白是在平时和梦中都想回去的地方。小白地处小兴安岭山麓延伸尽处的朗乡镇远十八公里处，现在叫小白村（当时小白大队），是小白林场所在地。
小白美景（1）
小白美景（2） 1968年11月的冬天，生产建设兵团五师在小白设采伐团伐木材，几千号人马使这片寂静的森林喧哗起来。汽车、拖拉机、发电机、伐木的歪把子锯声，抬木头的号子声奏响了气势磅礴的采伐交响曲。一部知青采伐故事写进了知青史，留给我们的是一生中最璀璨的一段却带有苦涩的美好忆。 列车在蜿蜒的山涧中穿行，秋天的风给山川帔上了五花斑斓的衣裳，北国的金秋林区真是美不胜收，我情不自禁地对老同学又是老战友的马为民说：“老马，真美，啊？太美了……。”为民随声道“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列车过了圣浪，我知道再左拐弯就要到了小白了。“老马！”我喊道：“快看，小白！”列车呼啸而过，“没看清，咳！”我埋怨现在火车速度太快了。因为小白是小站，现在连普快都不停了， 我file:///C:\DOCUME~1\ADMINI~1\LOCALS~1\Temp\ksohtml\wps1B2.tmp.png们只好在朗乡下车。“37年前，小白什么车不停？连到上海的车都停，哼”。老马忿忿地说。因为那时蒸汽机车都在小白站上水，又因为有几千人的采伐团。所以火车路过小白必停车。 马为民（左一）和我下乡时照 朗乡到小白有小巴，一个小时一趟，我们上了车，问：“到小白多钱。”“两块钱”。我和老马相互一笑，暗道，便宜。一个卖票的中年女的说。“你们到小白串亲戚？”“不，37年前，我们是知青，在小白采伐、抬过木头。”老马回答说。“那你们今年多大岁数了？”她好奇地问。我说“你看呢？”她看了我们一眼，说“五十多点？|”“五十多点？六十了。”“哎呀，不象，不象。”她笑着连连摆手说。随后又对车里的人侃侃的说：“你看看，37年了。人家来小白看看，还惦记着小白呢。当年的知青呀，你们听说过吗？”车里都是年轻人，均好奇地看着我们。 从车里向外望去，朗乡大街的两侧都是大山，街的两面都是商店、旅店、饭店……。干净，整洁，空气中飘着松树的香气。虽然是个镇，现代气息比城市一点不差。37年前来过，只记得有一座木头桥，现在早变成水泥桥了，剩下都忘了。 下午四点整小巴出发了，车里一共八个人，没座满，我问：“人这么少，能拉出钱来吗？”“没办法，在林区四、五十岁的，退休五百多元，买断工龄的，才二百多元。这地方现在可穷的呢。”我和为民哑然相视。为民是公务员一个月二千多，我退休还一千多，林区职工生活还是很困难啊。这日子怎么过呢？汽车奔驰在平整的乡镇水泥路上，在山林中穿行，据说这是去年才修建的乡间公路。 带着兴奋、疑惑、沉重的心情，车到了小白。
小白街景 还是这条土道，似乎高了许多，这条街有五十多米长，街道两侧都是平房，小白派出所对面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旅店，我和为民走了进去。店内两个人，一个四十来岁，一个六十来岁。“我们住店。”我看着老者说。“住吧，随便住，哪个床都行。”老者回答道。 这是一间屋，一进门。右边有一个玻璃橱，里面装点烟、酒和两袋茶，算是小卖部。左侧靠大街窗户是一个单人床、中间是一个双人床、双人床右侧是一个单人床。 洗罢脸天就黑了，我知道山里天黑的早。看店主人放桌子要吃饭，我说：“哎，大哥，我们一起吃吧。”为民把带来的食物统统拿出来，白酒、罐啤、红肠、小肚、花生米、大蒜、塞克（面包一种）摆了一桌子。 主人做的是一盆小鲫鱼炖豆腐，后屋走进来一个人，说是邻居，六十来岁。“一起吃吧。”我说。原来这是父子开的店，父亲患脑梗塞，但能走路。儿子由于车祸造成截瘫在床，哎，真是一对苦人儿。儿子拿出一罐泡的酒说：“喝我的山茄子酒吧。”“山茄子？我们怎么不知道？”为民摇摇头。原来样子和枸杞子差不多，属嘟柿类。奇怪，在小白呆两年，采了一年中草药，转遍了群山，愣是没说过。我和为民一人喝了一缸。还好，只是白酒兑的，劲儿不小。 晚上，躺在床上看满天的星斗，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1968年，我们22岁，66届老高三，是老三届的头，在上海、北京、天津、哈尔滨、温州、齐齐哈尔、鹤岗……知青中高三的，我们年龄是最大的。在兵团一个连有这么多高三的，也就是我们连了。今年是2005 年，我年逾花甲，是文革改变了我们这一代青年的命运。仅就我们装车连的知青返城后，就出息了不少人，最大的是现任商务部副部长，厅、局、处级干部也不少。教育、科技工作者亦多，也有运气不佳的，混的不太好，现知道作古的已有四人。 当年，小白林场群山，积雪没膝盖，一座座漏了窟窿的单、棉帐篷布满了山坳，食堂飘出带有松香气味的袅袅炊烟、松软的白雪、墨绿的松叶、雾气蒙蒙的天空、横出天汉的树干……。对我们城市来的知青来说，一切都显得别样的新鲜，神秘，仿佛进入了童话世界之中。
小白林区百姓家的柴火垛
窗外忽然电闪雷鸣，半夜竟下起了雨，雷声大雨点稀，我知道这是林区的气候特点，一条巨大的弯曲的带有众多飞翅的闪电划开天空，紧接着一个沉闷的雷声在林区夜空中炸响，大地猛地抖动了一下，我忽地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大喘了好几口气，心情才平静下来。黑夜中我看了一下旁边的为民，听到了微微的酣睡声，真佩服他的好觉。 躺下，依旧睡不着。装车连的往事又浮现在脑海中，归棱、砍插杆、三节跳装火车、肩扛、把门、板钩、压脚子、美妙、俏皮、雄浑的号子声、天津人、北京人、小上海、大上海、班长冯瑞章、排长白春平、教导员、小广东、山野菜、蘑菇、木耳、猴头、野猪肉的溜肉段、炖松花蛇汤，幻灯片一幕一幕在眼前映着……。 二排六班在归楞
打松塔、采药又展现在眼前。这是一段带有苦涩、高危又是非常值得回忆的有意义的历史。打松塔是为了采松子，为什么要采松子？据当时教导员说，师部命令采15000斤松子。当时的极左思潮给装车带来了一场劫难，在学习麦贤得“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鼓舞下，每两人一组，全连上山打松塔。 左图打松塔用脚扎子上树 右图松塔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工作。松树分公树和母树，只有树龄在20年以上的母树才结松塔。母树的树冠呈长方形，一个人搂不过来的松树干，从树根到树枝10多米光秃秃的，我们用林区百姓发明的脚扎子爬树，没有任何的安全措施。大树多长在山顶上，比城市任何一座烟筒都要高，人爬到树干有碗径粗的位子时，双手抱紧树干，用脚使劲踩探出去的大树枝，挂在树枝上的松塔就会掉到地面，一个松塔里面有四两松子。最多是一棵松树可打一麻袋松塔。人在树尖上随风荡漾，云彩在脚下飘动。掉下的松塔尖竖着，落地时可扎进土里半截。那时 我们手臂内侧被树皮划得都是血糊糊的，为了怕掉下去都得，拼命抱着树干，稍不留神，就有生命危险。北京知青潘教才，当年18岁，从十米高树上掉下来……。从此，结束了打松塔工作，我们现在还活着是因为潘教才从树上掉了下来。 file:///C:\DOCUME~1\ADMINI~1\LOCALS~1\Temp\ksohtml\wps1BA.tmp.png 为打一万五千斤松子而打下来的松塔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装车连又变成了采药连。小兴安岭是中草药的宝库，我们知道的有一百五十多种，人参、党参、五加皮、草乌、 元胡、五味子、接骨木、白藓皮、三棵针……。我们连一共采了15万斤中草药。
我们踏遍了小白山群，方圆六、七十里，记得我在赛诗会上写过一首诗：层峦危峰，丹崖翠壁雄，五七指示照征程，采药踏山万重……后面忘了。每天走几十里路，回来挑几十斤草药，吃遍山中野果、遍尝各种草、树的根、茎、叶。熟知各种药材的生长过程，药性，药理及采摘季节。 天亮了，一夜未眠，头胀腰酸。为民醒了，“走，出去走走。”我说，为民拿着数码相机，我们走出了旅店。我们当年住的靠山的两趟平房已不见了，在它前面建了一个加油站，小白火车站对面的一片沼泽地，盖满了平房。原来为蒸汽机车加水的水楼子已拆除，小白火车站候车室里原来有一条长椅，现在是两条。 山上不见了大树，都采光了，破坏了大自然原始状态，现在叫做破坏生态平衡了，当然也有我们的一份，这是最对不起小白的地方，我们当深深地反省，新植的人造林已长高，半圆形的小河冬夏不断流，看来水土保持得很好。因为下了两次霜，有的树叶已凋落，但仍然看到了五花山的景色。由于这里曾留有我们的青春的脚步和激情，对我们来说，这里一切都是亲切和美好的。小白带给我们的是一生值得的回忆和眷念。 小白，再见。我还会回来看你。
今天，九年后。我含着老花眼的眼泪再次读完这篇文章 2014.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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