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痴迷老人 于 2012-2-3 10:43 编辑
九月初的一天晚上刚喂完马，通讯员来马号喊我，说连长找我有事马上去连部。我匆忙跑到连部推开房门，屋里只有李连长和付连长孙洪礼两人对面坐在办公桌前。连长还是象平常一样沉着他那没有表情的脸低着头往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孙付连长见我进来笑着让我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回头冲连长说：“老李你和小高说一说吧？”李连长头也没抬，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说吧。”然后就继续在笔记本上写他的东西了。李连长就是这个脾气，从不愿多说一句话，谁要想在他脸上看到一点笑容那还真不容易。孙付连长和连长一样也是个转业兵，但他的性格比连长可随和多了，能让所有和他接触的人感到亲近，感到无拘束。只见他想了想后缓缓地抬起头对我说道：“咱们开门见山吧，今天找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广播里你可能听到了，苏修亡我之心不死，在边境上陈兵百万，形势紧张啊！师里要增加值班连队的编制，咱们连被定为武装值班连队，武器很快就发下来了。这是战备的需要，也是上级对咱们连的信任。二排三排全部改成武装值班分队，值班分队要充实骨干力量。连里考虑准备调你到二排担任排长，你看有什么想法吗？”我一听马上楞住了，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盯着他的脸想了好半天才挤出了几个字：“那喂马怎么办？”“这个你放心，连里会另做安排的。”我低下头又想了想轻声地说道：“付连长，我没做过领导工作，怕干不好。”孙付连长看了看我接过话头说：“是连长提议让你来干的，连里反复考虑过，对于你来说担子是重了一些。但相信你一定能胜任的，不要有思想顾虑，放开手脚，大胆地工作，连里会支持你的。”听了他的话我心里矛盾极了，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不答应吧，对不住连长和付连长的信任，再说对组织上交给的工作任务也不应考虑都不考虑就推托回绝。答应吧，这事来得又太突然了，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对以后的工作心里没有一点底，我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低着头犹豫了好半天才勉勉强强地说：“那就先干一干看看吧。”付连长看我还是有点犹豫就问道：“还要回去再考虑一下吗？”我想连里即然找我谈话就说明事情已经差不多定了，考虑完了还是要干，于是回答道：“那我先试试，尽力把工作做好吧，实在不行我再回马号喂马。”付连长看我答应的还是十分勉强就提高声调说：“那不行，干就要干好，别再做回去的打算了。”说完他转过头去冲着李连长说：“看连长还有什么要说的？”李连长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了我一眼，用一种不容商量的语调说道：“就这样定了吧，你先回去准备准备，把马号里的工作交待一下，后天召开全连大会后你就到二排去报到接手工作。”随后连长又向我交待了一些要注意的事。 离开连部，我没有直接回马号。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脑子里很乱，我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清理一下思绪。于是信步来到马圈外面。夜色中，大黑和它的几个伙伴窜到我的身边，亲热地往我身上扑。我伸手挨个在它们的脑门上摸了摸，它们对我的这种奖赏已经十分满意了，受宠若惊地簇拥在我的身前身后欢蹦乱跳，摇头摆尾。初冬寒夜，凉意袭人，我把大衣紧了紧，在一个羊草垛上抑面躺下。狗儿们也静静地趴在我的身旁。我把两只手垫在脑后，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心里久久无法平静。连长和孙付连长即然正式找我谈了话，调动的事看来不会更改了，我所能做的只能是无条件地服从连里的安排。 两年来，马号成了我的家，我吃住生活在这里，工作在这里。我闻惯了这里的马粪味，豆饼味和草料味，听惯了马儿们吃草时的咀嚼声和嘶呜声。我和这里的一切都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这里有待我象亲人一样的刘大爷，金武大爷和姜大爷；有兄弟一样的小顺子；有我熟悉的马群；有我亲手接下来的一百多个小马驹子；有这些一天到晚陪伴着我的狗儿们。远离父母的我，在这里得到了亲人般的关爱，尽管工作环境是艰苦一些，可人间的真情却时时都在温暖着我的心。我已经把自己与这里的一切融合在了一起，我是从心里舍不得离开。 生产排对于我是陌生的，工作性质完全不同，一切都要从头学起，环境要重新适应。排里大部分人都不熟悉，也叫不出名字，甚至有的连话都没说过。我这个人本来就不善于和人打交道，如今要我去领导他们，可想而知会遇到多少困难，有多少预料不到的难题在前边等着我。可是能打退堂鼓吗？这是组织上的信任，生产排即然需要我，就应当无条件地听从党的安排，不应再犹豫了。我望着夜空中的一弯明月，还是暗暗地下了决心，困难再大，也要完成组织上交给的任务。就算是接受组织上的考验吧！我意识到自己将要在一个新的环境中开始新的工作和生活了。 第二天我调离马号的事就传开了。刘大爷默默地最后一次给我缝补好棉手套和衣服上的破洞。姜大爷和金武大爷晚上又弄来好多菜和一瓶老白干来给我送行，满满地摊了一炕。小顺子也来了。大家围坐在滚烫的炕上喝着酒，吃着菜，述说着两年来的风风雨雨。不一会都喝得耳鸣脑胀，满脸通红。刘大爷低着头不停地抽着烟，默默地喷吐着浓浓的烟雾。金武大爷和小顺子今天的话特别多，金武大爷叫我到生产排后好好干，别忘了马号，难舍之情溢于言表。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感觉得到大家对我的依依不舍和真挚的情谊。我又何偿愿意离开这家一样温暖的马号呢！小顺子说着说着就掉下泪来，用他那脏兮兮的袖口在眼睛上一抹，冲着我大声说：“咱们干得好好的，凭什么说调就把你调走，你如果不愿意，明天一早我就去找连长理论理论，把你留下…。”姜大爷打断小顺子的话头说：“唉，唉，小顺子，看把你能耐的，你说话怎么越来越不着调了，是不是喝多了，干什么哭天抹泪的，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他把手上卷好的烟放到嘴边，用舌尖舔了一下卷烟的纸边，点上火吸了一口又接着说道：“小高又不是调到天南海北，见不着面了。再说这是工作需要，是你说了算的事吗？这是连党支部的决定，小高是去挑重担去了，这是好事情，咱们应当为他高兴才是。”金武大爷忙举起酒碗说：“老姜说得对，咱们应该为小高高兴才对，以后别忘了咱马号这老老少少的爷们就行了。” 老人的话，象一把火投进了我的心坎里，浑身从里到外热乎乎的，我眼前一片摸糊，泪水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举着酒碗的手在微微地颤抖着，我哽咽着说：“大爷，还有小顺子，我谢谢你们这两年对我的照顾。这两年的时光我是刻在心上了，永远不会忘。在家里，在父母身边也不过就是这样，你们都是我的亲人，你们用心温暖了我，使我感到了人间的真情，给了我力量，教会了我很多本领和做人的道理，这是人间最最宝贵的东西。我发至内心的谢谢你们了。”我说不下去了，一扬脖把小半碗酒合着脸夹上流下的泪水一起倒进了嘴里。 那天晚上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的，反正都喝多了。我衣服也没脱，合衣躺在滚热的火炕上睡过去了。半夜里醒来我微微睁开眼，黑暗中看到刘大爷象往常一样坐在我旁边的炕沿上吸着烟。烟火随着大爷吸吮发出的声响一闪一闪的，橙红色的光亮照着他那布满皱纹的脸，让人感到是那样的慈祥可亲。炉火透过炉盖的缝隙在他身后的墙上映出硕大的闪动着的身影。可能是我翻身惊动了他，老人伸手把我盖在身上的大衣往上提了提，看我没再动就又继续抽他的烟去了。我觉得头有些疼，口很渴，但没有动。也不知是临分别的难过还是面对新工作的兴奋，脑子里七想八想，反正再也没睡实，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渡过了马号的最后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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