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凤云 于 2015-1-19 19:33 编辑
六十八、神奇的“算命大仙”
和老许头子接触的时间长了，觉得这个人上来一阵怪怪的，和正常人不一样。每次见到连领导时，他总会显出一种心神不定，烦躁不安的表情，拽下脖子上的毛巾，一遍又一遍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子，脸也涨成了紫黑色，好像要有天大事情发生似的。他声音颤抖的对我说： “小徐子，咱俩儿休息一会儿吧。” 还没等我说话，他便将手里的铁锹横着放在两个垄台上，一屁股坐到铁锹把上，低着头，闭着眼，胳膊放在膝盖上，两手自然张开，嘴角往外流着白沫子，看上去挺吓人的。 瞅着他这个样子，我产生了怜悯之心，六、七十岁的人了，还得和年轻人一样，干这样重的体力劳动，真是太难为他了。“文革”中取消了退休制度，实行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分配方式，不管多大年纪，只要没有病假条，每天都得打起精神头出工干活儿，否则，便没有工资收入，没有了工资收入，也就无法生存下去了。 那是七月末一天的下午一点多钟，火一样炽热的阳光照在大地上，天气炎热的程度让人无法忍受。我和老许头子各扛着一把铁锹，懒洋洋的来到菜地，准备将菜地边上的一堆土粪施到地里去。我仰脸看了看烈日，又低头瞅了一眼晒得打蔫的蔬菜叶子，想起小学时学过的一首古诗，不由得脱口而出： “赤日炎炎似火烧……” 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烧什么烧的，都几点了，还不赶快干活，我告诉你老许，今天不将这堆土粪施到地里去，就不许下班”。 李连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气势汹汹喊了几嗓子，又瞪了老许头子一眼，扭头走远了。 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有个老职工路过菜地，想揪根黄瓜吃，老许头子没让揪，他临走时，恶狠狠地指着老许头子说： “你这个老不死的，上班时间磨洋工，不好好干活儿，我到领导那告你去。” 肯定是李连长听到那个老职工反映后，到菜地里核实情况来了，他见我俩儿没来，就坐在小窝棚里等着，听到我背古诗的声音，就气呼呼地冲了出来。 李连长走后，老许头子往地里扬了几锹粪，便将铁锹朝粪堆上一插，一头钻进小窝棚里，我也把铁锹插到粪堆上，跟着他进了小窝棚。他一边拿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大声喊着： “我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还这样欺负我，非得把我折磨死不可。” 他坐在老羊皮上，脸上的颜色在不断变化着，很快变成像煮熟猪肝的边缘部分那样，干干巴巴，紫黑紫黑的，再配上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整个脸部看上去好似一小块干裂的黑土地。看着他这可怕的样子，让人产生了夜间在墓地里见到幽灵般的幻觉，从骨头缝里往外一阵阵冒凉气。 他双眼紧紧闭着，张开的十个手指头在相互碰撞着，上嘴唇和下嘴唇在一个劲地抖动着，嘴里念念有词，好像是在说着什么，我仔细听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持续了有十分钟的功夫，他突然睁开了双眼，直勾勾盯着我，似乎要伸出手来掏我的心。看着他怪异的表情，我明显感觉到呼吸急促起来，搞不清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突然，老许头子张嘴说话了： “小徐子，我年轻时候在寺庙里当过几年和尚，受过老和尚的指点，会给人看相的。这些天我一直在观察你，从你深邃目光和沉稳的举止上，我看出了你的过人之处，你知道你是什么吗？” 我难得地笑了一下，心想这个老许头子真会说好听的，我不是和你一样嘛，都是积肥的，唯一区别是连里开批斗大会的时候，你在台上低头站着，我坐在台下看热闹。 老许头子将头伸到我眼皮子底下说： “你只要对自己有信心，就是一只下山虎！” 我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眼前这个人不会是让李连长气糊涂了吧，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呀，我这个样子怎么会是一只下山虎呢？充其量是一只兔子，在草地上蹦来蹦去的，根本没什么雄风可施展。 他没理会我疑惑的目光，只管自己说下去： “小徐子，我这么大年纪了，不知哪一天就要到阎王爷那里报道去了，根本没必要吹捧你，吹捧你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但我说的话你要记住了，等你有那么一天的时候，可别忘了是我这个老头子，最先看出你不是等闲之人的。” 他晃了晃脑袋，伸了伸脖子，双手合到一起，放在胸前，嘴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连声调都变得柔和了起来，本来就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闭着眼睛。我想起小时候住的大杂院里有一个老太太，平时人很善良，与左邻右舍相处得很好，但是每个月的月初两、三天，她便开始装神弄鬼了，整日疯疯癫癫的，见到人时一派胡言乱语，院里的人都远远躲着她，生怕不小心沾染上晦气。难道老许头子也是这样的吗？我本来就够倒霉的了，在沾染上他的晦气，那就更倒霉了。 我站起身来，打算到小窝棚外面去透透气，刚往外走了一步，就听他嘴里念念有词地说： “小徐子，认命吧，你这些年所受的一切磨难，都是命中注定的。人不能与命抗争，你命中注定要遭受的劫难，都要一桩桩，一件件承受下来，躲是躲不过去的。我从你的面相上看出，你的厄运马上要过去了，出人头地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了。” 我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下意识地看着他，很想听听他下面还会说出什么话来。老许头子突然瞪圆了两只鼠眼，眼睛变得比生黄豆粒要大出好几倍，全身开始剧烈扭动起来，仰脸对着小窝棚的棚顶，伸开两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嘴里不停的朝外喷射着亮晶晶的气泡儿，嗓音也变得嘶哑了起来： “看呀，小徐子，快看呀，赶快睁大双眼，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帮你解脱困境的女贵人来了，她在向你招手，你还等什么，去找她吧！不要消极，也不要再等待了，赶快抓住机会腾飞吧，只要三年，不，只要两年多的时间，你便会远走高飞，快去吧，千万不要再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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