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入北大荒门坎的见面礼

迈入北大荒门坎的见面礼
     不知何年何月开始，见面礼变味到成了双关语和反义词。请客送礼是人们的习俗，是礼仪之邦的人之常情。自从请客送礼成了人际交往晋升的阶梯，成了仕途钻营的捷径。见面礼不断升级就成了耐人寻味的代名词。
      知青刚到北大荒的见面礼显然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我到农场是1968年10月16日，经过一夜颠簸，次日下午刚刚下火车，又经过两个多小时敞篷汽车的不停摇晃。车上可以一览无余北大荒深秋的荒凉，春花秋月何时都是入诗的尤物，枯黄的原野只能加剧心中的凄凉。尽收满眼的荒凉能唤起革命的豪情，只有在电视剧里才有的场面是远远隔绝于我们的现实生活。
       当时，我们是一列专列拉我们哈尔滨几千知青，在鹤岗下火车再由各团解放车组成长长的车队，向荒原深处进发。没有一车是欢声笑语，越来越沉重的压抑袭上心头，此时此刻会有红旗招展、凯歌嘹亮的场面是打死我也不会相信的。临时拼成的一车人，即使有人起头唱革命歌曲也不会有人响应。除了汽车的轰鸣和飞扬的尘土，相伴我们的只有心头的空落和失望。刚到团部，几乎是被驱使到了大礼堂集中。大礼堂无非是高大宽敞些而已，四壁破损难以让我们想象这就是团部的豪华建筑。
      本以为有要事宣布，结果是宣读最新语录，最新指示由浓浓的山东腔强调，尤其让我们感到北大荒的深入；读的断断续续的“吐故纳新、什么肠胃消化”哪有我们理解消化的氛围，紧接着宣布分到各连队名单，没人洗耳恭听，乱哄哄听天由命的无所谓，使连队名单很快宣布结束。一个连队一台拖轮拖拉机，招兵买马似的集结着不相识的、蜂拥攀爬的男女知青；遍寻行李引来一片混乱，一幕拉开更加剧噪音，爬上车等于认可宣布的结果。
      命运的划分就这样简单混乱，我们太不甘心了，于是，三个抱定不分离的同班同学决定到山东庄，那里离县城仅仅四里地，交通便利、出行方便，典型的地利首选。
      上车就等于到了连队，问题简单到了三个大小伙子一步跨上胶轮车，就完成了踏入北大荒门坎的自主选择。第二天，没人阻挠干预，凭我们人高马大，又是高中学历，由他们目测也会欢迎我们。第二天自然会有连队人员主动去调整、换回我们应到连队的各种档案关系，那才能真正拴住我们。
      那年，我们二十周岁，远比小四五岁的小青年有心眼。这就是我们初踏北大荒门坎互交的见面礼。
       一个月后，第二批近千名哈尔滨知青到我们团来，显然，严密的措施让他们早早就范。人员的归属没下火车就已铁定，不容更改和擅自调换。所以，夜幕刚刚拉开，我们在村口迎来下车的知青，他们来不及熟悉周边的环境，就被引导到简陋的食堂。百十号人乖乖一排排坐好，原以为能有好言相慰。不成想，是声色俱厉的训斥，典型的下马威。没有理论深度，更无人文情怀，老生常谈都没有，连暖心窝的欢迎语句也没有，仅有的就是紧绷的阶级斗争的弦。我们老知青幸灾乐祸的欣赏新黄棉袄们茫然失措的表情，没心思观察老职工有谁能怜悯他们的细皮嫩肉。
      我们知道，马上揭开的谜底是忆苦饭，紧接着，通亮的电灯齐灭，小油灯数盏忽明忽灭的关注着不明虚实的一屋子那女老少，没有欢声笑语，只见庄严肃穆。我深深领教被定为黑帮的老指导员前几天批斗时，含泪被斥责的狼狈相，阶级斗争的大旗下谁敢顶风上，我们不得不装模作样的任听摆布。
      几大盆饭端上，碗筷齐备，开始挨排盛饭。小油灯下辨不出饭菜质量，我们几人磨蹭着排队。突然，口号声如春雷炸响，我不得不佩服领头人的底气和适时，不约而同口号此起彼伏，地方味，知青味分明，分明是忆苦饭的动员令和鼓劲令。光线暗淡中不难看到老职工大口吞咽的画面，吃的最实在的当属有问题和受触动的。他们不白吃，知道暗中有无数眼睛在监视他们此时此刻的表现。待我盛饭到碗里时，盆里已经不多了。看来，组织者还是低估了人们阶级斗争觉悟和潜力，以忆苦饭下肚衡量觉悟还很难决出高下。
      我吃到嘴里的忆苦饭难辨构成成分，略咸点还不难吃，即使到现在也该是减肥食品。待我还想再尝几口，碗不知被谁抢了过去，我知道是善意的伙伴所为。看到几个新来的知青盛了不少，不知是舟车劳顿挨饿所致，还是另有表现企图。可惜，昏暗油灯下表演空间太小，有限的舞台良苦用心无人赏识。
       随即，电灯全明，突然反衬得小食堂如此明亮。崭新的大盆齐刷刷摆在台前，雪白的大米饭赫然醒目，另一盆猪肉炖粉条色香味俱全，腾腾的热气发出诱人的召唤。没人正式发出号令，大家喜不胜收，蜂拥而上。可盛不完的大米饭和炖猪肉真叫管够，男女老少早忘了吃相，没人嘲笑。忘我的尽情享受思甜饭的可口。再没有相应的口号衬托心头的喜悦，只有敞开肚皮享受平日难得一见的大米饭和猪肉炖粉条。
      是来不及口号呼应，还是思甜饭的答案明摆着，不必探讨。饭菜还是丰盛的以没吃光而告结束，没有总结发言，没有典型引路，是在大家不甘情愿中悄然结止。没人探讨这顿饭的经济成本和政治影响，余香却让大家回味了很久。多少天，有人还公开说，什么时候再吃思甜饭，哪怕再先吃忆苦饭也行，答案是，那忆苦饭还有人在往嘴里填吗？还不都留肚子吃思甜饭。
      这场别出心裁的见面礼，让知青领教北大荒不仅要战天斗地，更要斗私批修，要绷紧阶级斗争的弦。忆苦饭给知青的感悟却没有认真交流的机会。我相信，用忆苦饭当知青的见面礼，除了山东庄，难得再有第二份。大米饭、猪肉炖粉条的可口却让人一直津津乐道。一致感慨，这思甜饭天天吃多好！

欣赏！

写的很真实，很有时代感！

     字里行间充满了下乡的悲伤的心情，因此金秋也会觉得荒凉，特别是别开生面的见面礼―下马威更使纯真的心灵罩上了阴霾，使之久久挥之不去。纵然几十年过去了，心头还有余霾。可见当时极左手段对青年人的影响之深，可是北大荒总会给知青们一些有宜的教育吧。

读了楼主的文章，为其才华感叹。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是高兴是悲哀？是拥护是反对？是站在当时的立场还是今天的高度回望？黑色幽默里，除了嬉笑怒骂，对极左的讽刺，没有一点光亮吗？还好，总算是感恩那难忘的大米饭，那忘记吃相的欢快，尽管是忆苦被揶揄成先贤们讽刺的见面礼，毕竟还可以思甜！

我比你早去几天，是859农场，忆苦饭是吃了，可是没有大米饭。欣赏佳作。

罗帆 发表于 2015-1-18 07:44
欣赏！

谢谢跟帖和对文章的肯定，不是简单的共鸣，是文章观点的认可，对我来说是难能可贵的。我看到一篇署名“罗帆”的诗歌，不知是否你所作，我很折服。摘录如下：
啊，北大荒不会忘记
——罗帆——

北大荒博物馆珍藏了一件将校呢军装上衣，
完达山南麓白桦林里长眠着不朽的英灵……

穿上军装，你就永远的迷恋着绿色，
只有黒土地的气息才能夠使你安宁，
遍体青紫的伤痕磨练了意志，
十个脚趾甲冻掉九个不说疼，
你用青春和热血规划荒原灿烂的明天，
自己却栖身在泥巴和树枝搭成的窝棚，
啊，是战士的赤诚，使你如醉如痴，
深深地爱上这块土地，倾注了真情。

不畏艰险你用双脚丈量着山山水水，
沼泽荒野开垦岀一条条油黑的田埂，
慷慨的奉献已经超岀了期望的渴求，
播种的良知远远超越了丰富的想像，
你用心灵紧紧依偎着北大荒，
迎接祖国一个个崭新的黎明；
磨光的犁杖上印着你的指痕，
蛤蟆通成为了北国西湖美景。

啊，北大荒，永远不会忘记，
是谁把亘古荒原从沉梦中喚醒，
啊，英雄的战士，让我再向你敬一个军礼，
垦荒路上，你说过咱是个永不退役的老兵；
梦迴肠，十万官兵雪域荒原跃战马，
歌嘹亮，泣血长吟千吨汗水亿吨粮，
雁窝岛浓缩了垦荒人的宽阔襟怀，
跟我来！无私地透支着宝贵生命。
   
金子般的语言击打着记忆的编钟，
黑土地迸发岀了声声悦耳的长鸣。
三江平原崛起了中国绿色米都，
历史真实记载了一种精神图腾，
让春风送来雨滴首先淋湿自已脊背，
听来是故亊，你说：留下一点荫凉 ；
你宽容大度，明效大验，赢得赞誉，
使误解你的人，老泪橫流痛哭失声。
   
深沉的爱穿透氷层，融化了乡愁，
燃烧着像征着生命动力的那盏灯，
有人说北大荒的犁铧耕耘岀心灵的净土，
人格的魅力，就恰似那汪水一般的透明；
呼乳名，聆乡音，一方水土滋养一方人，
完达山伟岸神奇像一位默默无言的老翁，
塞北沃野碧波万顷展示着现代农耕风采，
福佑春华秋实荫及后代子孙把薪火传承。
   
付岀与所得究竟意味着什么，
价值的天平永远也不会失衡，
点点滴滴融汇成我们的热血，
一个民族的精魂就这样形成；
啊，北大荒，永远不会忘记
南横林子有一位英雄的老兵，
灵魂像鸟儿在自由地飞翔，
是一个希望，是一种像征。

啊，不必再追悔往亊，为流逝的光阴嗟叹。
敞开悠悠的遐思吧，去感悟北大荒的恢弘！

{发表于<北大荒文化>2010年第8期}

昨夜星辰 发表于 2015-1-18 07:57
写的很真实，很有时代感！

谢谢跟帖和对文章的肯定。

逊克神枪手 发表于 2015-1-19 13:27
字里行间充满了下乡的悲伤的心情，因此金秋也会觉得荒凉，特别是别开生面的见面礼―下马威更使纯真的心 ...

谢谢跟帖，烟台的荒友，我们很近，这是缘分。下乡第一天还没安排好住宿，不顾路途劳顿，硬是急急忙忙安排一顿忆苦饭，收效可想而知。文章仅还原当年极左支配下的荒唐，在其他连队不可能发生的，面对的是一群初中生16、7岁的孩子，未免生硬些吧！这不是北大荒再教育的全貌，仅仅是“见面礼”就够残酷了，我们当年的知青回忆起这件事，都对当年导演这件事的领导报之以国骂，他以后并没升迁，说明举动不代表当时的主流社会。

我来也 发表于 2015-1-20 10:23
我比你早去几天，是859农场，忆苦饭是吃了，可是没有大米饭。欣赏佳作。

谢谢跟帖，我们大米饭也难得吃到，一年一两回，全看司务长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