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徐凤云 于 2014-11-2 07:36 编辑
六十三、“亮秃子”的“忏悔”
“亮秃子”在积肥班负责赶马车，每天他都早早的把马车套好，赶到马号或厕所附近的土粪堆旁，一声不响的靠在马车上，等着我们这几个人来了后往车上装土粪。他将鞭杆子习惯的靠在肩膀上，腾出两手来卷烟抽，他卷的烟要比老许头子的烟粗上一倍，点着后先是用嘴连续裹几下，接着就狠狠地抽上一大口，然后将脑袋低垂到前胸脯子上。过了将近一分钟的功夫，他缓慢地抬起头，双眼茫然地望着远方，将吸进去的烟，一股脑的从鼻孔和两边的嘴角处喷出来。又过了有一分多钟，他好像刚从从半沉睡中醒过来似的，晃一晃脑袋，眨一眨带着血丝的眼睛，一大口接着一大口地抽了起来。 马车没有车厢板，只能在平板车的中间堆上一小堆去年沤的土肥，往多说也就是七、八百斤的重量，我们几个人却装了近一个小时，装完后将锹往车上一放，两手把着车厢板，轻轻一跳，大家都坐到了车厢板的两侧。“亮秃子”马鞭一甩，喊了一声： “驾！” 枣红马轻松地拉着我们跑了起来。马车来到连队菜地的地头上停了下来，其他几个人跳下车，准备从下面一锹一锹地卸土粪。我站在马车上，手里拿着锹，让大家往旁边躲一躲，然后低下头，挥动铁锹卸车，也就是二十几锹，车上土粪就剩的不多了。 “孕妇”高兴地喊着： 你快下来休息休息吧，剩下的让我们来干。” 我从车上跳下来，“亮秃子”友好地凑到我面前，从上衣兜里掏出一个铁皮做的，扁扁的小酒壶，递给我说： “来，喝一口纯正的六十度。” 我看了他一眼，将小酒壶推了回去说： “不喝。” “亮秃子”碰了一个软钉子，自讨没趣地说： “你不喝我喝，喝一口是一口，谁喝谁舒服。” 有一次，在菜地里卸完土粪，大家都各自找凉快地方休息去了，我独自坐在一排用树棍支起的豆角架子下。“亮秃子”凑过来“嘻嘻”笑着说： “还是小徐子会找地方，这里不但凉快，还挺清静的。” 过了一会儿，见我没吱声，他就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抗日战争那会儿，我在共产党组织的县抗日游击大队里当小队长。那年我才十八岁，当时的条件太艰苦了，老是钻山沟子，每个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没有衣裳换，生一堆虱子，休息的时候，第一件事是脱了衣服抓虱子，受的那个苦哇，十天十夜说不完。” “亮秃子”卷了一支烟叼在嘴上，划了根火柴点着，狠命地抽了两口后接着说： “我们那时的武器很落后，多数都是老套筒子，一枪打出去，搞不清子弹飞哪儿去了。有一天，我领着三个人，来到鬼子岗楼附近，四支枪一起对准岗楼上站岗的那个鬼子，我喊了一声：‘打！’枪声过后，还没来得及看清鬼子给没给打死，就见从炮楼里跑出十几个端着枪的鬼子，有的光着膀子，还有的光着脚，“嗷嗷”叫着朝我们扑过来，我喊了一声‘快跑。’只听身后响起了枪声，我个子高，步子迈的大，跑得也快，逃脱了鬼子的追赶，那三个人再也没有回来，都被鬼子打死了。” 说到这里，“亮秃子”用力地揉着双眼，我默默地看着他，他好像是在往外挤眼泪，但什么也没挤出来。突然，“亮秃子”用力敲打起自己的脑袋来，“嘭嘭”响声加快了我心跳的速度，我诧异地站了起来，搞不清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十分悔恨地说： “我浑呀，太浑了，我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酒后干了那种缺德事，当时要是克制一下自己，不那么冲动，现在最少是团长了。” 我看着他那张因悔恨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心里面一点儿不同情他，觉得当年军事法庭对这样的强奸犯只判十年徒刑，实在是判得太轻了，要是就地枪决，一定是大快人心的。 “亮秃子”见我没什么反应，便掏出小铁酒壶，拧开盖子，扬脖喝了一大口酒，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说： “话又说回来，我要是不犯这个事儿，恐怕早就光荣牺牲了，我那个连队在打天津时是主攻部队，全连一百二十多人，打下天津后，只剩下三十多人，排以上干部全都牺牲了，我却因祸得福的活了下来，一直活到现在，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我看着“亮秃子”那张被酒精烧得微微泛红的猪腰子脸，感到这小子还会点儿辩证法，怪不得当年二十岁出头就当连长了。 “亮秃子”脸上出现了少许的笑容，喝了一口酒说： “在山东老家 ，老乡们现在每天靠吃地瓜干活着，我在这里是白面馒头吃着，小酒壶端着，关东烟抽着，热乎乎的火炕睡着，真是好享福哇。” 他凑到我跟前，嘴里喷着一股呛人的酒气，“嘻嘻”笑着说：“人和人比得活着，货和货比得留着，不要和比自己混得好的人比，那样活着就没信心了，要和混得不如自己的人比，是会很快乐的，人啊，一定要想得开，知足者长乐嘛。”
|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