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春 于 2014-10-30 11:18 编辑
知青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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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知青科[size=1em]1960年代,他们是千万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中的一员;时代远去,罹患精神疾病的他们栖身在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这所全国唯一的、专门服务知青精神残疾人员的托养机构收容了他们的晚年。多年来,他们像黑土地一样静默,亟需得到外界的关怀。我们将目光投向他们,回望尘封已久的往事;并携手公益的力量,满足他们晚年的愿望清单。

[size=1em]1968年,在毛泽东“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下,数百万城镇青年告别父母、亲人和家乡,奔赴农村和边疆。广义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从1955年~1980年,历时25年,知青总数达2000万人左右。 [size=1em]这场运动对整整这一代城镇青年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size=1em]据黑龙江农垦总局,从1968年-1977年,垦区共安置知青549567人,至2006年底,9207名知青仍工作生活在垦区。通过调研了解到,垦区有将近300名知青(含知青配偶和知青子女)患有精神疾病。
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td]建成时间 | 投资 | 建筑面积 | 2008年底 | 3000万元 | 10200平方米 |
- 知青科医生6人
- 护士+护工+清洁人员26人
- 病人男科51人
女科48人
唯一的知青精神病人安养机构[size=1em]2008年底,黑龙江省农垦总局投资3000万元,在佳木斯市的农垦总局精神病防治医院内,建成了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这是目前全国唯一一所专门服务知青精神残疾人员的托养服务机构。 [size=1em]2009年起,农垦总局精神病防治院根据黑龙江各垦区提供的统计名单,派出医疗救助小组,辗转垦区各分局和农牧场1万余公里接收知青精神残疾人员,当时接收入住110余名病人。知青科目前有99位病人,由6位医生、26位护理人员照顾。 
[size=1em]知青精神病人的晚年“收容所”
[backcolor=rgba(0, 0, 0, 0.6)]1/4一个患者在护士的陪同下到院子里晾晒自己的床单和病号服,只有表现好的病人才能享受这样的福利。
[backcolor=rgba(0, 0, 0, 0.6)]2/4 饭后的吸烟时间,一个病人趴在病区走廊的窗口向外望。他们中的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没病,想回到病区外的自由世界。
[backcolor=rgba(0, 0, 0, 0.6)]3/4午饭后,男病区的病人们在打扫活动室。除了睡觉,他们每天的活动空间几乎都被局限在这里。
[backcolor=rgba(0, 0, 0, 0.6)]4/4极少数康复状态良好的病人,才能过上农疗基地的“放养”生活。这里玉米、葡萄、黄瓜、西红柿、扁豆等果蔬的整套种植流程,都由病人完成。
第二部分安养日记[size=1em]时间在知青科是程式化的,一日三餐、例行体检、吃药、看电视、走圈、睡觉基本上就填满了24小时,日复一日。日子没什么盼头,有的家人杳无音信,有的一年半载打个电话,有的送来时就把遗照相框准备好了。
 
[size=1em]大军是体检困难户,每次都要医护人员喂糖、蒙眼睛、摁住手脚才能完成检查 病区24小时[size=1em]男病区最热闹的是饭后的抽烟时间,每人每天限量6根,病友们蹲在厕所里一起吞云吐雾,没过瘾的拣烟屁股吸上两口也满足。女病区相对文静得多,天气好的时候,她们会在护士带领下到院子里晒太阳,跳皮筋、唱唱歌。“大锅饭”是鲜见荤腥的,只有三四个病人的家属多支付了点生活费,能吃上小灶。病区的医护人员逢上红白喜事或亲友小聚,都会打包荤菜带回病区,给他们改善伙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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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0 早药时间,护士检查过李建文的衣服口袋后正在给他发药。李建文和其他一些病人偶尔会有藏药的行为。  2/20 活动室里,病人们坐在桌前等着吃早饭。大军搂过身边的患者,把下巴放在他的头上。  3/20 周五早饭后,男患者们乘电梯去做例行的双周体检。  4/20 大军对做心电图感到恐惧,每次都要护士拿糖哄他才能完成检查,有些时候甚至需要医护人员将他按住。  5/20李建文在做脑电图检查。上山下乡时他将回城名额让给了女友,但女友回城后却跟别人结了婚,他因此成了精神病人。  6/20 女病区里,一个年轻患者在给年龄较大的患者梳头。  7/20 一个病情控制较好的患者在护士的陪同下到院子里晾晒自己的床单和病号服。  8/20 天气好的时候,护士会带着女患者们去院子里晒太阳、跳绳、唱歌;但像这样在户外活动的时间并不多。  9/20 农疗基地里,王建军正在摘西红柿。干农活儿和相对自由的管理,也让病人们恢复得更好。  10/20 不到11点,病人们已经吃过午饭,病情较轻、身体状况较好的患者在打扫活动室。这是他们每天吃饭和娱乐的地方。  11/20 农疗基地里,吃完午饭的病人们开始午休。一个病人已经熟睡,另一个站在走道里正在脱衣服。  12/20 周五的午休结束后,男患者们在活动室里换下穿了一周的衣服。  13/20 换完衣服的病人们开始刮胡子。医院的物质条件有限,51个男病人共用三四把剃须刀。  14/20 饭后有固定的吸烟时间,每人每天最多可以抽六支,烟和火都有护士统一管理,多数病友习惯蹲在厕所里一起吞云吐雾。  15/20 大部分患者沉默寡言,每天只是呆呆地坐着,看起来很“听话”,没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16/20 晚饭时间,一个刚入院的病人把衣服蒙在头上不肯吃饭。  17/20 一个患者趴在椅子上,手里抓着半个馒头。时间在知青科是程式化的,生活周而复始,没什么盼头。  18/20 农疗基地里,几个患者在摘葡萄。不少恢复较好的病人回不了家,也无康复机构可去,只能继续“流放”在医院。  19/20 晚饭后,农疗基地的患者们在护士的带领下跳舞。这里的文娱生活比病区丰富得多。  20/20 1960年代,他们是千万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中的一员;如今罹患精神病栖身在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他们是那场运动的伤痛注脚,多少年来,却像黑土地一样静默,乏人关注。

[size=1em]农疗基地里的“小苹果” [size=1em]极少数康复状态良好的病人,才能过上农疗基地的“放养”生活。和病区相比,这里仿若另一个天地:玉米、葡萄、黄瓜、西红柿等果蔬的整套种植流程,都由病人完成。丰收时除了基地自给自足外,偶尔还能给医院食堂送去些食材。这里的病人每天还有歌舞时间,在护士带领下跳跳“小苹果”。干农活儿和相对自由的管理,也让病人们恢复得更好。
第三部分知青档案[size=1em]病历里的入院记录,像“总结陈词”一般凝固了病人们的过往人生。张文慧的记忆是分裂的,她唱起样板戏来还是很“入戏”,却闭口不提自己犯病的缘由。能流利背诵毛主席诗词的张姣姣,一时觉得“毛主席马上要出来视察了”,一时又感叹毛主席纪念堂的水晶棺材做得可好了。
档案张文慧:1977年的“失败者”- 姓名:张文慧(化名)
- 下乡时间:1976年
- 性别:女
- 工作农场:勤得利农场
- 籍贯:哈尔滨
- 入院时间:2010年11月19日
 1976年,下乡前的张文慧在家留影
 2014年,已在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住了四年的张文慧
[backcolor=rgba(0, 0, 0, 0.498039)]张文慧的病历记录
[size=1em]1976年,高三学生张文慧主动选择下乡,在勤得利农场工程队干基建。很快形势变了。1977年恢复高考,人人都想请假回城复习,同学之间已不复下乡时的天真烂漫,明里暗里、有你没我的竞争多了起来。文慧是班长,连队领导担心请假的人多了,人心散掉,没有准她的假。想进农场的文艺团体,发挥自己的特长,领导也不同意。在后来屡屡被描述成“翻开历史新一页”的1977年,张文慧的前途像被设定了一样,没有选择的余地。 [size=1em]那年月,报章、电台宣传的知青典型,无一不是刻苦耐劳、热爱劳动、生活艰苦朴素、关心政治和阶级斗争的。在要求进步的青年眼里,入党意味着组织上的认可,也是提干、改变命运的先决条件,这成了张文慧晦暗前途里的一丝希望,个性单纯的她却再一次成了炮灰。多年以后,这些过往只浓缩成一句话“因入党问题发病”,记录在她的入院病历上。 [size=1em]没有人确切知道张文慧当时的内心隐痛,她尝试自杀,未遂。连队领导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通知张家接人。父亲把文慧接回家后,对这段细节讳莫如深。妹妹文萍至今不知道压在姐姐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具体是何时何事。

[size=1em]张文慧唱样板戏《杜鹃山》
档案王爱国:我的价值就是我写的东西- 姓名:王爱国(化名)
- 下乡时间:1969年
- 性别:男
- 工作农场:新华农场
- 籍贯:北京
- 入院时间:2011年4月6日
 2011年,王爱国入院前的照片
 2014年,在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住了3年的王爱国
[backcolor=rgba(0, 0, 0, 0.498039)]王爱国的病历记录
[size=1em]1969年,初三学生王爱国被分配到新华农场33连队。广阔天地的生活以繁重的体力劳动展开:每天早晨三点起床“跃进”,拖砖、烧砖、盖房子、种树;干完活回去吃饭学习半小时,七点钟再准时上班,下午五点下班。王爱国当过司号员,开过铁牛,还负责给全连队烧水,如此换得一个月32块钱工资。 [size=1em]在33连队,王爱国交到一个总爱泡病号、爱给领导写大字报提意见的好朋友,受他影响,思想也渐渐起了变化,开始给连队领导写大字报,曾因此被离职停薪。 [size=1em]1979年大批知青返城,有“上访”前科的王爱国并未受到影响,顺利回到北京。干了两个月修地下水管的临时工,又因为父亲干涉自己交友,父子大吵一架,王爱国迁出户口,主动回了农场。 [size=1em]黑土地依旧,待了十年的33连队却突然撤销,刚宣布完,28连队的车就来拉走了仓库里的物什。当年辛辛苦苦盖的房子也都扒了,王爱国不服气,又开始“上访”,回北京给邓小平写小字报,在大街上贴最后一张时,刚抹上糨糊被抓住了。拘留20天后,被垦区领导接回农场,送到绥化地区精神病院治疗四个月,诊断是“偏执性精神病”。

[size=1em]王爱国:“我就是一个失败者,我的价值就是我写的东西”
档案张姣姣:“毛主席过几天要出来视察了”- 姓名:张姣姣(化名)
- 下乡时间:1966年
- 性别:女
- 工作农场:291农场
- 籍贯:北京
- 入院时间:2009年3月6日
 张姣姣入院时,家属交给医院的照片
 2014年,在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住了5年的张姣姣
[backcolor=rgba(0, 0, 0, 0.498039)]张姣姣的病历记录
[size=1em]毛主席和三连是姣姣回忆里的关键词,甚至,她就活在那十年的记忆里。1966年,“毛主席号召学校,人家脑子活、积极就来了,来十多年,挣好几百块钱了。” [size=1em]关于291农场三连,她能记起很多细节。怀念那时候吃的馒头、花卷、饺子;每逢休息日,大家一起坐车去连队60里地外的总场买布,只是,绝口不提她的爱情——1977年,她的男朋友爱上了她的好朋友,另一个女知青。她是因此得的病,精神分裂。 [size=1em]她觉得自己没病,来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是“吃毛主席的饭”来了,还以为“三连的没有一个回北京”。说起曾在游行中见过毛主席的侧脸,收藏有毛主席游泳的照片,依然满脸骄傲。但是关于主席的记忆有些错乱:一会儿说看了《人民日报》,知道毛主席最近要和华国锋、江泽民一块去视察;一会儿又说起北京的毛主席纪念堂,“水晶棺材躺着可好了。”

[size=1em]已经65岁的姣姣还能非常流利地背诵毛主席的诗词《蝶恋花·答李淑一》
档案王建军:命运的玩笑- 姓名:王建军(化名)
- 性别:男
- 学校:某炮兵学院
- 籍贯:黑龙江
- 入院时间:2009年12月24日
 保留下来的王建军和父亲的唯一合影
 2014年,在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住了4年多的王建军
[backcolor=rgba(0, 0, 0, 0.498039)]王建军的病历记录
[size=1em]知青科里有一半病人是知青、支边人员的子女。“80后”王建军的父亲是北京下乡知青,长年在外打工。母亲在萝北县城医院做保洁临时工,姐姐高中毕业就找了工作,把考大学的机会让给他。王建军小时候是个乖孩子,有点儿内向,成绩总是全年级一二名。在这个贫寒的四口之家,他是改变家庭境遇的唯一指望。 [size=1em]2001年,他很争气地考上某军校,学火力控制专业,前途可期:毕业即是副连级军官。不料大学三年级时“犯病”了: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脑子里总有个男人对他说话,具体说了些什么,他从不告诉旁人。学校送他去焦作精神病院治疗四个多月,返校留级一年,再次发作时被退学。 [size=1em]因为住不起当地精神病院,母亲照顾了他六年多,心力交瘁。建军开始酗酒,躁起来经常殴打母亲、跑出去砸邻居家的玻璃;烟抽得也很凶,有一次差点把房子点着了。他烧掉了自己的儿时照片,和从小到大的物件,只留下一件军装。

[size=1em]王建军:“悲欢离合人间路,我可以缝缝补补”
第四部分现实困境[size=1em]“重治疗轻康复”是目前国内精神疾病领域的结构性问题。个体家庭往往很难承受经济、看护等方面的压力,再加上社区和康复机构资源的匮乏,康复期的病人大多只能被“流放”在医院。
回不去的家[size=1em]酝酿27年的《精神卫生法》在2012年终获通过,2013年5月1日正式实行。新法规定,自愿住院治疗的精神障碍患者可以随时要求出院。然而一年多来,鲜有病人能如愿回家。 [size=1em]有无家可回的,知青科不少老人没成过家,没有子女,父母也都不在了,最后只能在医院终老。也有有家不能回的,精神疾病需终生服药,病人出院后常常出现不按时服药、病情反复的情形,家属出于经济压力、看护人力、精神负担等多重考虑,只能将病人“流放”在精神病院。 
[size=1em]王建军母亲:他能活得像个人似的就行了 被迫滞留[size=1em]其实,在精神障碍患者的治疗阶段中,只有急性期主要在医院治疗,巩固期可以在康复机构,维持期则大多可回到社区,去医院化、回归社会有利于病人康复。但国内的康复机构和社区体系并不完善,除北京、上海、广州等大城市最早开展日间中心、24小时病房等康复模式,其他省市的康复资源依旧稀缺,运营举步维艰。处于巩固期和维持期的病人无处可去,多数只能滞留在医院。 中国成年人精神障碍患病率
每13个中国人里就有1个精神疾病患者- 各类精神疾病患者 >1亿人
- 重性精神病患者 >1600万人
(数据来源: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精神卫生中心)
全球精神科床位率(张/万人)(数据来源:2010年全国卫生资源与医疗服服务调查)
精神卫生医护人员比例(名/10万人)[size=1em]全球平均 中国平均 - 4.151.46精神科医生
- 12.972.25精神科护士
- 7.350.18心理治疗师
(数据来源:WHO Mental Health Atlas, 2005)
回归之路[size=1em]在香港和一些其他发达国家、地区,社区康复已有相对成熟的模式。以香港为例,精神科护理从医院延伸至社区,社康护士会经常做“家访”,协调病人与家属、邻居的关系。此外,香港有50家庇护工场,为精神病人提供工作机会,在社区还有辅助就业部门,每位病人都在导师的辅导下参加工作。 
[size=1em]专家谈精神病人如何回归社会

帮助安养中心,用行动 绵薄之力就能让他们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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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创人员 - 视频Jong M
- 设计江义
- 撰稿沈洪
- 开发单彦磊
- 摄影吴家翔
- 产品杜佳珏
- 统筹奚流
- 总监制李天亮
致谢- 翁乃强先生
- 为华基金会
- 北京市大柳树精神病康复中心主任张帆
- 黑龙江省佳木斯市北大荒知青安养中心
- 中国人民大学人类学博士富晓星
- 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
[size=1em](以上排名不分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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