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山野静悄悄 于 2014-8-19 15:30 编辑
昨日重现——又见我的班长大武 我在《荒原纪实》回忆录中,有一篇记述《我的班长大武》的文章,结尾表白一个心愿:很想再见他一面。此段深情厚谊上帖后,被班长的女婿给予关注,我通过荒友想法与他联系,通话中得知大武班长也很想念我。为了实现这个共通心愿,今年7月27日借宝泉文化之旅的良机,我们夫妇二人驱车八百多公里,回到了二九零,见到了老班长。 在场部见面的那一刻,当一位羸弱消瘦的老人站在我面前时,彼此虽然还能相认,但我记忆中大武班长昔日的魁梧身躯和透入其间的铮铮铁骨已经悄然退去,可以安慰我的只有亲切的乡音和那一脸的憨笑。我情不自禁轻轻叫了一声“老班长”,便已唏嘘哽咽。老班长也含着泪久久地看着我,他不但叫出我的名字,认出我的摸样,熟悉我的声音,而且还清楚地记得我的年龄和性格。 我抚慰他慢慢地坐下,老伴也劝他不要太激动,老嫂子告诉我,老班长前些年得了癫痫病,现在已经恢复得不错,听说我要来,一大早便去客车站打听班次,并三番两次去接我,谁也劝不住。我闻知此情不无感动,真后悔当初为了不打扰他而没有把我回去的方式与他讲清。 相隔了四十年之久的重逢,其欣喜程度是可想而知的。待心情稍稍平复之后,老班长避开寒暄和客套,打开了自己的话匣子。他问我这几十年的工作经历顺不顺心,问我成家后日子过得怎样,问我回去以后身体落没落下什么毛病,问我的孩子多大,境况如何。我一门心思听他讲,又一丝不苟地回答他,唯恐他放不下对我的牵挂。 在我四十年前的印象中,我所认识的大武班长很不简单,他是一位识字不多,但为人秉正、做事有则的人。他问了我那么多,当然我也关心他后来的事,我们好像接着讲那些没有讲完的故事。老嫂子跟我说,打你走了以后,他就调到了畜牧排,有一次他借给人家几斤豆饼,并打了还期欠条,这件事被连队领导知道后,硬说他违反了粮食政策,要他做检查。一气之下他就把那位领导从食堂借粮食的事给捅了出去,并说要写检查你先写,我这辈子还没写过检查。检查当然没写成,眼里不揉沙子的老班长也就此调到了新连队。来到新连队后,他做粮食保管员,有一年,阴雨连天遭洪涝,各连队的粮食普遍被洪水浸泡,发霉不少,唯有班长所在连队粮食保存完好,颗粒未损。原来身为粮食保管员的他,不但组织人力把粮袋搬放在高处,而且还搭上大棚,经常翻晾。总场知道这件事后,把班长当做护粮典型加以宣传,还奖励他一级工资,结果他却不要,只说我身为保管,守粮有责。 听完他的事迹,我问他,你让出那级工资,现在后不后悔,他说有啥后悔的,咱一辈子不做亏心事,一辈子不后悔。尽管有一百个人不相信他说的话,但是我相信,老班长就是这样一个心底无私的人。回想当年,我们一起在食堂工作时,他家离食堂那么近,却从不让自己的孩子到食堂门前玩儿;我和他关系那么好,一旦做错事他从不袒护;无原则的事,任你怎样调侃,他绝不会发脾气;讲原则的事,他一定会挺身而出,维护利益。如今,他的六个儿女都已成家立业,有的务农,有的工作,有的经商,都秉承了他的人格,忠诚、老实、能干,个个孝顺。老丫头在厦门鼓浪屿给他买了房子,他不去,他说离不开家乡和土地。 说起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他不回忆曾经吃过的苦,受过的累,也不提及几十年养家糊口,拉扯儿女的艰辛与不易,最让他念念不忘的,却是和我在一起工作的时光如何的好。我问他怎么个好法,他操着家乡口音笑着说:咱俩总能想到一处去,就是顺心和手呗。我故意逗他说,那还叫顺心和手哇,别人不愿干的活,你就拉上我跟你一起干,艰难险重的工作,你就让我跟你一起上,跟你在一个班,我可没少吃苦挨累。他笑着说,那还是你情愿,咱俩要是想不到一处,这么老远,你还跑来看我。一番话引得大家开怀大笑。回去以后,我想了很久,老班长讲的“顺心和手”“总能想到一起去”,我理解不仅指的是能力和干劲,更为深刻的,还包含了我们之间共有的内在品质与敬业精神。为什么别人不愿干的活我们会主动去干,为什么别人想不到的事我们总会想到一处,为什么在那样艰苦年代我们在一起工作就会干得顺心和手、有声有色,一切答案尽在其中。 第二天一早,老班长和他的老伴,还有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一家人陪着我回到连队。他逢人便讲张志杰回来看我们来了,把我仍看做四十三连的家人。尽管连队已经不似从前,他依旧兴致勃勃如数家珍,食堂、宿舍、水房、场院,我想看的,他早就想在了前头,并为我的回忆尽力拼凑着四十年前的那番光景。他把我领到自己留守连队的一栋住房前,孩子般地跟我说,看,这是我的小房,我还回来种地。看到蓝天碧野间这栋安静的老房和房前屋后绿油油的菜地,我已然弄懂他为何不去鼓浪屿而要驻守此地,这位单纯秉直的老人比我们更留恋从前的生活。 告别了连队,老班长一家人又不辞辛苦陪同我看过蜿蜒河,摆渡同江口,在位于街津口的赫哲人渔村,我们一同观看了层次分明的三江水,品尝了纯正新鲜的三江鱼。 临别时刻,我再三嘱咐老班长,一定要保重身体,他一面说“我听你的”,一面用手去抹眼泪;我暮然想起,四十年前告别的时刻他回答我也是这句“我听你的”。再没有任何一句话能让我和他如此贴近,如此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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