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乡情（上）、（下）－作者：王金陵

1968年，我随着上山下乡的大潮来到了北大荒，此后便与北大荒结下了不解之缘，一待就是四十余年。这坎坎坷坷的四十余年让我感慨万分，人生的酸甜苦辣都经历过。尽管这期间有太多的辛酸、无奈和委屈，但是甘甜、快乐和感动却让我久久难以忘怀。我爱北大荒那毫无修饰的自然之美，那里有让城里人非常羡慕的新鲜空气，有勤劳朴实的北大荒人，有十分惬意的小农生活情趣。

每天，没等太阳露脸，天上还蒙着一层淡淡的雾纱，勤劳的北大荒人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女人们忙着打开自家的鸡鸭鹅的大门，这些小家伙便争先恐后地拼命往外挤，鸡儿们咕咕喔喔地欢叫，小鸭小鹅扑腾着翅膀欢跳。接着，女人们开始抱柴禾烧火做饭，男人则一边抽烟一边“咔嘶咔嘶”地磨着锄头。远处的树木小山包在淡雾中时隐时现，布谷鸟高声歌唱着，催促人们该下地干活了，爱拔尖的花喜鹊使劲地扯着大嗓门喳喳地叫唤，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鸟儿也跟着凑热闹。这就是北大荒农家的早晨。

更让人难忘的是北大荒的晚上。当人们从地里扛着锄头、背着饭包，满是汗水、灰突突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回到家，吃罢晚饭，男人们便三五成群站在或蹲在家属区的小道边，一边抽烟一边唠家常。那时我们生产队最热闹的地方要数我家门前了。我家的住房在大道边上，又是把头的第一家，地方大，我老公在屋前钉了一条能坐七八个人的大板凳，我们夫妻俩又属于那种特别随意的人，没有什么讲究，所以特别招人。一到茶余饭后闲时，大家都愿意来我们家房前凑热闹。每天晚饭后，人们都会三三两两汇集到这里，来得早的抢个位子，来得晚的在废砖头堆里拣两块破砖头垫在屁股底下，还有没来得及吃完晚饭的则端着饭碗赶过来。一凑到一块，大家就天南海北地吹牛，从小道消息、桃色绯闻，到古代唐朝安史之乱、现代两伊战争，什么都聊，经常还争得面红耳赤。有的吹牛言过其实，大家也只是听罢一笑，不就是图个乐呵嘛！一直到天已大黑，蚊子实在把人咬得吃不消了，人们才一个一个依依不舍地散去。此种十足乡里乡亲的热闹劲，真让人感到其乐融融。

而在农忙季节，则是另一番景象了。九月下旬是北大荒的金秋时节，满山遍野的大豆摇铃、稻谷飘香。种地人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此时已然是机车轰鸣、人欢马叫的。忙秋的人没有闲空聚堆说长论短了，即使聚在一块，也只是谈论你家豆子一垧地能收多少，他家水稻一垧地能打多少，我家玉米又有多少，等等、经过种地人的辛勤劳作，丰收的粮食终于抢收回来了，着自己家一堆堆高似小山的粮堆，种地人个个笑在脸上，喜在心间。此时，场院成为热闹的地方。吃罢饭的人们早早来到场院，守护在自家的粮堆旁，三五成群地唠着卖完粮食的打算和明年的计划，也有的三五一伙打个小扑克，逗个乐子。

冬天是北大荒最美、也最富有人情味的季节。漫天飞雪令北大荒披上银装素裹，在阳光和微风中闪闪发光、飘飘忽忽的，婉如身披着白色婚纱待嫁的新娘。无论是大道两旁的垂杨柳，还是家属区的绿化小松树，真如同花开满枝的梨树，让人感到美不胜收。元旦前，家家开始忙活杀鸡杀鸭宰鹅，尤其是杀年猪，左邻右舍都会跑去帮忙，抓猪的抓猪，烧水的烧水。杀完猪后，主人从猪身上切下最好的一块肉煮成白切肉。无论谁家杀年猪，饭桌上总是少不了东北人爱吃的血豆腐、灌血肠，杀一回年猪可以赶上办喜事那样热闹了，摆上几桌，菜也特别丰富，什么小鸡炖蘑菇，土豆炖大鹅，麻辣鸭、酸菜炖粉条，等等。因为自家养的猪不加添加剂，所以肉特别香，自家养的鸡鸭鹅也特别好吃。人们一边喝着老白干，一边品着各种菜肴，乐呵呵地唠着家常，好感人的纯朴乡情啊！转眼过年了，大年三十下午，家家都在自己家门上贴春联，即使有的人不在家，左邻右舍也会给买幅对联贴上，图个吉利、图个喜庆。一副对联值不了几个钱，这朴实真诚待人的品质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我们连队虽然不大，但是过年时年味十足，非常热闹。家家买来许多鞭炮，有二踢脚、各种花炮，从大年三十晚上一直陆续放到正月十五。大年初一吃完饺子就互相拜年，即使平时有点小矛盾的，大年初一见了面也会相互打个招呼，道声“新年好”。这就是大度、豪放的北大荒人。

自然美的黑土地，朴实善良的大荒人，这浓浓的北大荒乡情是我今生最难以割舍的念想。

在北大荒四十余年里，有过许多无奈辛酸的往事，这些往事没把我击垮了。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善良厚道的北大荒人用他们长满老茧的双手拉着我的手度过了一道道难关，迈过了一道道坎。

最令我难忘的是1999年，我老伴孙德俊（哈尔滨知青，那时还不算老，才将近50岁）突发中风病倒了，那时我真难哪！我俩都是知青，在北大荒一个亲人也没有，孩子们都在上海，老伴倒下了，我忙着在医院照顾老伴，可是家里大小四头奶牛就没人管了，怎么办呢？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队里的老职工丛树全给我们伸出了援手，主动担负起给我家放牛喂牛的担子，儿子帮着挤奶卖奶，这一帮就整整帮了34天，给我家的牛养得壮壮的，牛圈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老伴出院后，生活根本不能自理，我每天天刚蒙蒙亮就要出去到大草甸放牛，还得挤奶卖奶，老伴就照顾不到了。正在我犯愁时，我们家的邻居李洁这位平时从不多言、很不起眼的女人主动到我家帮我忙，对我说：“老王大姐，你早上放心地去放牛，老孙就交给我，把药咋吃告诉我就行。早饭你放在锅里，我来喂他。”就是这样，每天李洁顾不上自己吃饭，先要按时到我家来，给我老伴洗脸、吃药、吃饭，还每天晚上过来帮助我给我老伴做康复体能锻炼。因为我自己根本扶不动老伴，必须两个人扶着他让他慢慢练习行走。这一帮就是三个多月。在这期间，是北大荒种地人的家忙季节，李洁为了帮助我，往往把自家的农活耽误了，外人甚至有的还说些闲话。李洁对此只是淡淡一笑。有时我非常过意不去，就对李洁说：“明天你就别过来了，我自己慢慢来。”李洁说：“光你自己哪能行？他那么大块头，你整不了，还是咱俩整稳当，人家乐意说啥随便说，嘴长在他脸上，不嫌累就说去吧！人在做，天在看，做的事不亏良心就是了。”她还安慰我说：“你别往心里去！”多善良的人，多暖心的话！听到这些，我忍不住热泪盈眶。

我老伴中风正是5月份，家家忙种菜园子。我们家由于我老伴病倒了，所以不种上。那年全靠陆书友夫妇帮助，只要他家菜园子里有的菜，一样不少地给我每天送过来，一直到了老秋，还背了一大袋子土豆和白菜，让我过冬吃。他们还时不时地安慰我：“大妹子，你千万别上火倒下了，你要是倒了，大老孙怎么办？谁来照顾呀？缺啥少啥的尽管说，千万别放在心里不吭声。天大的事，你爹妈不在还有咱大伙呢！”

秋天，张子红夫妇帮我从他家豆地里拉了满满小四轮车的柴禾送来。他们夫妇俩身体都不太好，有严重的高血压，秋天的活又忙又累，可是他们还惦记着我家，怕我们冻着。卸完车也没顾上喝一口水赶紧又去忙地里活计了。

邻居尉洪恩，这个一天学都没上过的东北汉子，说起话来却十分风趣。他动不动就说自己要灭火了，后来他的大号尉洪恩几乎被人忘了，而“尉灭火”倒成了他的大号。2000年时，我家上海有些急事，要让我必须过去。这让我犯愁了。回去吧，家里还有个病人，又有四头奶牛谁照管？不回去吧又不行。正当我左右为难时，我的这位邻居就主动对我们说：“老王，你上海家里有事，你尽管去好了，老孙还有你们家的牛就交给我，你尽管放心。”我看他说得那么诚恳，尽管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按他的意思办了。人虽然回到上海，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老伴，中风虽然恢复得不错，但行动仍然不利落，所以回上海前后仅10天功夫我就返回了。我刚下车，就看见老伴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家门口，我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再上牛圈看看，牛圈干干净净，牛儿们的肚子吃得鼓鼓的，正悠闲地趴在圈里闭目养神呢。看到这一切都那么好，我的心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连声向“尉灭火”道谢。他笑着说：“傻娘们，左一声谢右一声谢干啥呀？左右邻居住着，你家有事帮个忙搭把手算啥？人活在世上这一辈子，谁也保不住有求人的时候，你要这么谢我，真有点见外了！”接着，他催我赶紧回家休息；“你来回这么远的路肯定没睡好觉，明天我再帮你放一天牛，你在家好好歇一天！”这真是不是亲人胜亲人。还是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此种深情厚意我真是无以回报。

冬天是北大荒“猫冬”季节，种地人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此时地里庄稼收完了，粮也卖了，基本上没啥事可干，开始“猫冬”了，人们便几个聚在一起打打小麻将或玩玩小扑克消磨时间。我老伴在没中风前就乐意玩个扑克，后来中风了腿脚没那么利落，冬天的北大荒又是天寒地冻路很滑，所以不方便去别人家玩。于是，这帮人为了陪我老伴，把扑克局就搬到我家来。你瞧瞧，从年纪比我们大10多岁的老头，到比我孩子年纪还小的年轻人，都汇集到我家来，我家那34平方米的小屋成天挤得满满的，沙发扶手坐满了，还有坐在地下的，站着的。地上两桌打扑克的，炕上一桌，旁边还围满了看热闹起哄的。因为扑克玩得小，所以玩起来也不那么一本正经，边玩边唱边嘻嘻哈哈互相开玩笑。他们基本上不让我老伴玩，让他在一边抽红逗个乐子，哄着他开心。整个一个冬天我们家别提多热闹了，我们家的沙发、凳子一冬下来要换个两回，我呢，还要忙着给他们递茶送水，散局后光打扫屋子也得好大一阵子。有时他们觉得不好意思，问我：“大老王，你烦不烦我们？”我说：“我烦你干啥呀，你们上我家来，我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哪能会烦你们呢？你们能来我家，给我们老两口带来热闹和欢乐，你们看大老孙，在这帮年轻人感染下也变年轻了。你瞧瞧他成天笑容挂在脸上，心情好，病也轻了不少。”连队的人们常夸我把老伴侍候得好，我说：“非也，大老孙能从鬼门关逃回来，又能恢复得那么快，那么好，功在北大荒那些好心的人，不是吗？”

的确，是厚道的北大荒人帮我们度过了最难的难关。北大荒的乡亲们，都是些平平凡凡的人，他们没有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但是他们却有一颗博爱的心，有一种雪中送炭、助人为乐的精神。他们才是最值得人们敬重的最可爱的人。我希望远在北大荒的亲人们有机会一定到上海来，一睹我们大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风采，同时也希望你们到上海时来我家小住几天，因为我是你们在上海的亲人。

扎根北大荒的战友，你是好样的。你能在北大荒奋斗40年，让我感动、无比钦佩！我在北大荒拼搏21年，饱尝了艰苦生活的磨炼，苦尽甘来……你却呆了40年可想而知，你是我的榜样！
你的记叙文，写出了真实、朴实、浑厚的乡土味。十足的北大荒气息，放佛又回到浓浓情趣的连队。此文写得棒！拜读！

谁是最可爱的人？在你的笔下歌颂了北大荒人的歌：“他们有一颗博爱的心，有一种雪中送炭助人为乐的精神”，让我们永远不忘北大荒的土、北大荒的人！永远情牵梦绕北大荒……

谢谢转发。欢迎你的再次到来。

   连看了你的两篇文章很受感动，对一年四季的描写，仿佛又回到了我们曾经生活的地方，你对北大荒的留恋及对北大荒人的感情犹如你们之间就是亲如手足的好姐妹，好弟兄。
文章写的很感人，是一篇好文章，拜读了！

钱明好。你一定很忙，否则不能隔好久才看到你的再次转发。我期待着欣赏你的大作。祝好。代问九团战友好。

感谢作者以朴实无华的文笔向我们展示了北大荒人的无私与可爱，看后令人感动不已。祝北大荒人幸福快乐！

文章很感人，也写出了你的真实感情，好人还是多的。

感人的文章，让我再次领略北大荒人的品格。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