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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青岁月（十二） 最后再谈谈青年点里发生的故事。我所在的青年点大队领导管理的比较严格，比较负责任，且大部分青年都比较本分，安分守己，循规蹈矩。搞对象的现象也比较少，相互争斗的现象也没有。不像其他有的地方，把青年点当成了动物世界，弱肉强食。为了在青年点里争霸，相互争斗厮杀。当时的说法叫立棍，也就是称王的意思。我的同学在前柳大队青年点就是这样，他对我讲，晚上睡觉都不安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起来。由于害怕，他被迫转点到老家的青年点去了。不但如此，听说还有青年点之间还进行争斗，以增加在地区的影响力。我还是比较幸运，这样的事没有在我们青年点发生。 不过在我们青年点里也发生过打架的事情，那是因为两个同学之间的矛盾引起的，与在青年点里争霸无关。他俩之间是什么矛盾我不太清楚，只是知道其中一个同学没有打过另一个同学。那个被打的同学不忿气，到了晚上被打的同学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趁着对手不注意，对着对方的脖子就是一刀。当然拿刀的同学并没有想将对方置于死地意思，只是为了报仇，没有继续砍下去，因此没有酿成大祸。 事情发生以后，大队领导迅速介入，对砍人的同学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把双方的家长找来进行协商解决矛盾。还好受伤的同学只是皮肉之伤，没有大碍。双方家长来了以后，谈的都不错，尤其是受伤的同学的哥哥在处理，他弟弟被砍的事情上的态度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那天我也在场，受伤的同学头上包着纱布，他哥哥没有要给弟弟报仇的意思，却在批评自己的弟弟，让我很感动。首先问及打架的缘由之后，然后对着他弟弟说：你打架怎么总是有理？你今天打架有理，明天打架有理，为什么你总是在打有理的架？总是打有理的架也是没理，说明你自己身上有问题。事情就这样很快就平息了，而他的哥哥说得这段经典的话语却永久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我下乡的时候年年都有回城指标，下乡二年就有回城的资格。但是由于我们的青年点有老青年，回城原则是论年限，所以也影响了我们这一届回城的时间。而和我同一届一起下乡的，其他地区的同学，因为是新建立的青年点，没有老青年，所以很多都比我们早回城了。 七四年的年底，又有招工的名额，当时我们青年点的六八届的老青年已经走光了，流到我们这一届回城了。通过大队和青年点两轮评比，小七获得了一个回城的名额。大家都为小七高兴，可是小七就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小七把自己回城的名额让给了百臣，因为我们几个都是发小，感情至深。因为百臣家里就百臣一个儿子，为了让他早点回家照顾老人，所以小七把自己的回城名额让给了百臣。这样的礼物实在是太重了，在那时候谁能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回城的机会，为此他们二人是痛哭流涕。青年点中许多人都不能理解，还故意曲解了小七的高风亮节。认为是大集体岗位，小七不愿意，所以让给了百臣。他们根本就无法理解小七和百臣之间的深情厚谊，最后百臣回城了。 一同飞出来的小鸟，同出而不能同归。一起下乡的人，有人回城了。这件事对青年点里触动很大，都在盘算着自己想什么办法能早回城。我由于不善于交际，对此是束手无策。但是我们青年点有一个人非常有心计，名字叫月波，我的小学同学。他身高一米七五，身材苗条，五官端正，大眼睛双眼皮，长着两颗虎牙，见人先笑后说话。我太了解他了，他在学校的时候考试如果不照抄，只能得二十分，但是他每次考试都能及格。他的同坐学习非常好，考试时，他的同座用胳膊压住卷子不让他抄。可是他也有手段，他用把同座的手扒开。就在扒开的一瞬间他就能看到一道题，堪称绝技，所以他每次考试都能够及格。他另外的一个特点就是非常善于说假话，不管是什么事，他在说假话的时候，心不跳，脸不红，像说真话一样，眼睛都不眨。 这次百臣回城他也动了心，百臣和原来的青年点的点长回城以后，青年点缺了一个点长。如果按照正常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当上点长的。况且以前老王头并不看好月波，对他印象并不好。可是这时情况发生了逆转，管青年点的老王头力挺月波当点长。那时我们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老贫农的话谁敢不听，就这样月波当上了点长。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奥秘，不过都是心照不宣而已。 当上了青年点的点长就等于，一条腿已经回家了。到了第二年，时间是75年的年底，月波和小七都回城了，月波分配到了炼钢厂，小七分配到了铁路局。只有我最后一个还留在农村，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从有了抽工回城这一政策，就为腐败提供了温床，月波的回城只是我亲眼看见的一个小小的例子。从各个青年点传出了的腐败现象，是五花八门。有花钱的，买东西的，性贿赂的，找关系的，联姻的等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择手段的争取回城。现在的人们说文革时期没有腐败，这是不是事实。因为现在的很多人对那时候的腐败现象不了解，当时宣传媒体也不发达，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而已。没人知道，不等于没有。 我在青年点同屋有个老青年，是七一届鞍山的社会青年。叫王立显，他的生活经历很坎坷。说他是知识青年，他只是读了二年书。据他说：他的生父是个大学教授，但是他从来也没有见过。他的母亲是个没有文化的家庭妇女，因为地位差异太大，他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他们母子。他母亲由于生活所迫就改嫁了，嫁给了现在的继父。他的母亲和这个继父又生了一个弟弟，他继父对他不好，经常打骂他。他只读了二年书，就流落到社会上，和社会上的地痞流氓在一起。逐渐学会的掏包，成了一个小偷。被警察捉住后，送进了拘留所，进行劳动教养。出来以后，他就跟着社会青年下乡了，来到我们青年点。 王立显个不高，一米六五的个头，长头发，有点兜齿。走起路来有点像卓别林，一晃一晃的。总是穿着黑棉袄，见人说话时总是笑眯眯的。他的烟瘾很重，把他牙齿熏的焦黄。 他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他非常爱看书。他下乡时间比较长，和当地的老农关系比较好，他有时候就和当地的老农借来了一些文学书籍看。他读书有个特点，读书非常的快，一本类似西游记的书，他一宿不睡觉就能看完。我当时不相信，就说他是在吹牛皮。然而他为了证明他看完了，就把那本书的全部内容都讲给我听。在读书方面他算是个天才，我当时想，这可能与他的大学教授的生父的遗传基因有关，他只是没有得到很好的教育，如果他要是有个好的家庭，他也会出类拔萃，出人头地。 后来青年点都搬到比较小的房间里，我们这个屋也就四五个人。晚上没有什么娱乐，倒在被窝里，我就劝他给我们讲书中的故事。他就认真的给我们讲故事，可是没讲多久，我们就都睡着了，他讲着讲着发现有人打呼噜的声音，就问张三，张三没声音。问李四，也没动静，当时气够呛。到了第二天晚上，我再叫他讲故事，他说什么也不讲了。 大约是在75年的秋天打场的时候，天气很冷。我们的屋里小翟子回家了，就剩我和王立显两个人，这一天他还去上中班。晚上我一个人在屋里，屋子很冷，我就抱来了一捆柴，把火坑烧了。晚上王立显回来吃饭，看见我把炕烧了很高兴。他是在炕头，我挨着他。我已经倒下睡觉了，他就把他的被子捂好又去上班去了。到了半夜，他下班回来，我正在熟睡中。被他突然叫醒：快起来！快起来！不好了，着火了。我睁眼一看，只见他的被褥中间小脸盆大小的一片，从底烧到顶，通红冒着烟。 见此情景我立刻跳起来，顾不得穿棉衣，拿着盆就到院子里的洋井去压水。可是洋井冻了，无法抽水。我又跑得附近的大队传达室，弄了半盆水，把井水抽上来，回到屋里把他被褥的火浇灭了。真是好险那！王立显要是不回来，我不是被火烧死，也得被烟熏死。 我真是躲过了一劫，可是当时我还在埋怨他，如果他要是不捂被，就不可能着火。他面对我的埋怨，没有说什么，可是他却受到了很大损失，被褥都烧坏了。我说干脆你的被褥扔了吧，但是他没有，他把被褥洗了以后，用补丁都补好。自己把被褥一一缝好，继续使用。在这一点我很佩服他，我没有这样的能力，重新把被褥缝好。 大概是76年的夏天的一天早晨起来，我和小翟子的裤子都丢了。那时候我们睡觉从来都不插门，从下乡开始就是这样。我的钱，驾驶证都没有了；小翟子的钱也丢了，我俩立刻到大队报了案。我最心疼的不是钱，而是我的驾驶证，这是用钱都买不来的，而且会影响我的工作，因此内心十分着急。同时也觉得我们晚上睡觉不插门是个极大的错误。 时间过了不到一个星期，案子破了。我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作案的人是王立显，我俩朝夕相处，关系还都不错。他怎么能做出这等事，兔子不吃窝边草啊？他连兔子都不如，从此我俩势不两立。 他被大队民兵关在粮仓里几天，可能还挨了揍。最后我的驾驶证也找回来了，我的钱他已经花了，大队决定让他慢慢的还。但是大队领导还是有恻隐之心，没有把他送进监狱，如果把他送进监狱，他是惯犯一定会重判。现在回忆起来，西古大队的领导们还是做了不少的好事。 最后王立显把偷我的二十多块钱都还了，我没有任何客气，全部收了。直至回城，我俩从不联系，老死不相往来。现在静下心来想，他可能是良心丧于困地，也许他是出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我应该大度些，原谅他。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人将老其言也善，鸟将衰其鸣也哀吧。 76年是个多事之秋，一月周恩来去世，四月天安门广场事件、唐山大地震。接着就是朱德去世，天灾人祸接踵而来。当然农村还是一个政治的避风港，我们在农村只是知道有这么回事，生产和生活上没有任何影响。 那时候对我影响最大的就是，新闻里扎根农村干革命的口号越来越响，这是我最担心的事。回城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在想，难道我真的要在农村干一辈子？想也没用，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在这一年九月里的一天，我那天到海城去拉货，在海城就有人偷偷的说，毛主席去世了。我当时以为是造谣，以前有专家给毛主席诊断过，说毛主席能活一百二十岁。我回到青年点的这天晚上，新闻正式公布，伟大领袖毛主席逝世，举国哀悼，禁止一切娱乐活动。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所有的人都议论纷纷，不知所措。第二大队干部就开始忙起来了，到城里去买黑纱。回来后每个人的左胳膊都要带上黑纱，地主富农和成分不好的农民不许带。 我也不例外，也带着黑纱，但是不影响工作，每天的工作照常。在这期间也有倒霉的事情发生，有的人家盖房子，请帮工的人喝酒，被大队知道了被批斗；也有年轻人打扑克的被批斗，但是这些不是发生在我们的生产大队里，听说是其他的生产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黑纱大概带了一个来月之后，公社举行毛主席的追悼会，地点是在公社的礼堂举行。全公社的社员都去参加，人员太多，可能是分成几波进行的。那天我也到了追悼会的现场，人们除了带黑纱以外，每个人还要带上一朵小白花（那时候没有鲜花）。 在追悼会的礼堂内，庄严肃穆，舞台的中央挂着毛主席像，底下摆满了花圈（没有鲜花）。在开会的时候，人们是悲痛不已，痛哭流涕，会场内哭声雷动。特别是一些女人们，更是哭的死去活来，但是我没有哭。追悼会结束以后，我们回到了村里，才可以摘掉黑纱和白花。 毛主席的去世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重大的事件，是中国的政治方向的一个重大转折。接下来就是粉碎四人帮，结束文化大革命。这一系列的政治变化，让普通的老百姓始料未及，不知所措。这样的变化也改变了我的生活，使我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 就在这一年的秋后，城里的工厂大批的招收知识青年回城当工人。我就是在这次的回城潮中，被招收为鞍钢的生产工人。在这场招工潮中，我们青年点的72届的下乡青年，几乎全部回城。我、孙世华、郭新村等都一起回城，而且工作单位都是鞍钢主体厂矿。在填写招工登记表的时候，我的入厂时间是1976年11月20日。这个日子是我们终生难忘的日子，从这一天起，我已经是鞍钢的正式工人。我们不但回城了，而且当上了鞍钢主体厂矿的国营工人，这是何等的幸运？而且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却能够得到这样好的结果，我真不知道如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填写招工登记表之后，我就不需要上班了，在青年点等待鞍钢来人接我们回城。在这段时间里是我一生中最高兴、最快乐的日子，在过去的四年里我是天天想，月月盼，期盼着能够回到我的故乡，回城当一名工人，这是我当时最崇高的理想。而这一理想的实现，却是如此的突然，是那样出人意料，没有任何预兆就成为了现实，真是让我欣喜若狂。这是我自己当时的心里感受，至于那些没有回城的青年，以及那些没有任何希望的农民的心里感受，我当时并没有想得那么多。 在青年点等待了一个多月，12月28日这天，这一天和我来到这里的天气一样，十分寒冷，鞍钢终于来了汽车来接我们回城。这次接我们的是一台，绿色的解放牌的大卡车，没有客车。到了青年点，把我们的箱子和行李，装上了车，我们登上敞篷的货厢里，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汽车就开动了。 大队领导把我们送到村口，和我们一一道别。汽车离开了西柳公社，西古树子生产大队。我回望着西古这个小村庄，万分的感慨：在这四年里，再苦再累，我没有掉过眼泪，此时我的眼睛湿润了。在这里我经历了雨雪冰霜，在这里我闻过了五谷稻花香。在这里我承受许多痛苦和磨难，在这里我成长的更加健壮。在这里我流过无数的汗水，在这里有我金色的青春时光。汽车很快走远了，西古的小村庄也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的知青岁月到此结束。（完） 作者：尹子文 2014年5月22日于河北普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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