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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 乐
——下乡散记之三
冠立
留身山中,和社员们朝夕相处,让我深刻体察了庄稼人的生活态度,朴素而现实,苦中寻乐,活着就是幸福。
育林四队是人民公社时期我们屯子的官方称谓。但各生产队都有自己的屯名。一队叫果家街(gai)二队叫于家街,三队是大队所在地,叫四方齐。我们四队则叫张滑舌子地沟。乍听到这个名字,我以为它源自生产队里张队长这一支人的外号。张队长家有哥仨在这个屯子。老大是饲养员,老四是贫协组长,张队长是老五,再加上内亲外戚,在屯子里势力很大。后来弄清楚了,这个屯名和老张家没关系,哥几个都是老实本分人,没人会“花说柳说”。原来,早在闹胡子的那个年代,就有个张姓的人在这条沟里开荒斩草了。据说他开荒种地,还开了个烧锅(酒作坊),估计地里粮食和山上树木能创造这样的条件,所以他来此淘金。但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这样讨生活肯定不容易,可能他有三寸不烂之舌,让他对付了兵匪,得以存活,或存活了一段时间。等到这一代拓荒者来的时候,张滑舌子的“事业”早已烟消云散。他们盖房挖地基的时候,发现了他当年藏粮的地窖。看来此公不仅会说,心里也有算计。关于他,人们只知道这些。此外,我们屯子没有从他那里继承任何物质和文化遗产,只得到这么一个宝贝名字。每有生人对着名字好奇,屯里人还得或粗或细地解释半天。人们常常拿这个屯名开玩笑,说这个地方出“滑舌子”。刘抒真下乡后和老百姓很密切,总是大叔大婶,姐呀妹呀地叫着,没称呼不说话。点儿上的王文景就开她的玩笑说,你看,这不又出了个刘滑舌子。尽管时间的烟云阻隔了两代拓荒者,让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信息传递,但是他们却出人预料地错时走进了同一个空间,有点儿“英雄所见略同”。假如真的给他们相互说一句话的机会,他们会说,对了,这里就是我们拓荒者可以驻足的地方。
我们知青来的时候,张滑舌子地沟这屯子还不大,不到二十户人家。房子建在缓坡上,背靠一座山,从西向东一字排开,把小屯子弄得很长,从一头到另一头走一遭得花好长时间。每户人家都用桲栎棵子夹的障子围成一个大院。障子南面是一条路。路南面设计为第二趟房基地,但只在西头盖起了两幢,其余地方都是空场。家家在道对面的空场上堆柴火,拉来的桲栎棵子卸在地上,不管卸车时拖拉得多远,都让它自然留在那里,没人去归拢,也没人会指责你过日子邋遢,主要是地方足够大,这样子散落着,湿棵子还容易干。道南,差不多在中间,有一眼土井,是建屯子时新打的。再往南就是沟底了,有一条不深的河槽,一带河水在这里流经。水量随季节或大或小,入冬前几近干涸,而在雨季,这里流水会哗哗作响,在阻挡的石块上泛起浪花。它把夏夜里远处的蛙鸣引到村旁,让人们在连成一片的鼓噪中不时听到一两声强音,清脆而饱满。妇女常常到这里洗衣裳。我在挂锄后要回家的时候,把里里外外的穿戴在这里洗了小半天。人们下地回来,如果路上泥泞,脚上腿上沾了泥巴,会自觉地到那里趟一遍,涮一涮,把挂带冲走,干净利落地踏进家门。这条小河影响着那眼井。小河水满时,井里的水也升起,几乎拿瓢就可以舀出来,打水非常方便。冬天,河水枯竭,井里的水位也降到了最低点,人们得用长长的井绳,每次也只能打半桶水,接下来要等水位慢慢恢复,急也没有用。人们都显得很有耐性,知道只能这个样子,年年如此。等待的人中,有的会说,得下去抠抠井底了,不行就重打一个深井。
全村的房子清一色都是起脊的草房。盖这样的房子是当地的传统,因为这里的水塘里到处都长着小叶章,是苫房的天然建材。知青们来时,在公社第一次看到草房。房顶上苫着半尺多厚的草,屋檐、两山(两侧)、房脊,无处不整整齐齐。每座房子,远看就像一座庙宇,很雄伟。给房子助威的还有一个大烟囱,它像庙旁的旗杆,尽管粗得厉害。这种烟囱是防火的特殊设计,从山墙砌出两米多远的一段烟道,然后再砌一座很高的圆烟囱,让带火的热烟远离草盖儿。新苫的房子,屋顶是黄色的。苫完后一两年,苫房草缩水,变得疏松,需要“紧拍子”,拿特制的木板把房盖儿上的草由下向上挤紧拍平,然后封好脊,紧好山,从此即不漏雨,也不变型。年深之后,草盖儿变黑,长了苔藓,但却不烂不漏,更加让人放心了。神奇的小叶章确实是当地的一“宝”。我们屯里的房子还远不是人家的那种水平。屯子是新建的,先要有个窝,来的第一年,家家都住在窝棚里(一种用草和木杆搭建的临时藏身之地)。把地种上之后,生产队组织全体社员一家一家地集体盖房子,人口少的两间,人多的盖三间。用山上的柞桦木做檩子,榛柴和苕条做房笆,房顶上的草来不及苫,只好披,就是把小叶章编成帘子,一层一层搭就着自下而上地往房盖儿上铺,像是给起脊的盖儿披了一身蓑衣。这些做完之后,在盖上压些粗树枝,防止房草被风掫了。这样房子虽不及人家的完美,终归人人都有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家了。社员们心里算计着,稳定下来,有了余力,请个苫房匠把它苫得好好的,说不定还会重新盖个大房子呢。希望让人兴奋,从而忽略了眼下的褴褛。家家窗门也都是柞桦木杆子砍个扁儿做成的,很少有严实的。窗户不是习见的梯子窗,而是上下两开的,上撇可以掫起来吊到房笆上,下撇可以摘下来放到旁边,夏天无风无雨时,便可全部洞开。窗户上没有玻璃,糊着窗户纸。庄稼人更聪明,在两层纸间夹进麻匹儿,用膙子粘在一起,糊到窗框上,干了之后点上些豆油,让它洇开。这样的纸“玻璃”透光,抗风,不怕雨。他们明白,眼下对付着,早晚有一天会安上真正的玻璃窗的。室内结构一律是筒子房,即外间厨房把一头,进去的里屋不论几间都连在一起。这样的结构,虽不及钱搭子房(中间厨房,两边卧室)方便,但在寒冷的山区便于取暖。一铺连二的大炕,即是睡觉的地方,也是一座卧式火墙,除了外间灶台的烟火从这里经过之外,里面还有炕洞子,必要时填柴烧炕。只有在深冬苦寒的时候,才能在地中间用土坯搭个地炉子,过最后的难关。无论炕还是地子,好不好烧都要看风向,遇到不顶风时,一股一股地呛烟,缭绕的青烟熏得眼睛不住地淌泪。他们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等顺风了就好了。至于暖气取暖,那是城里的事,那个时代,连音德尔都不敢想,这些庄稼人也可能从未听说什么暖气。屋里四壁不刷灰,黑黢黢的。原因我猜,一是买白灰要花钱,二是没有沙里子,墙面是羊角泥(泥里掺草)抹的,粗粗啦啦,黑土性大,裂得都是口子,像树叶的叶脉支支叉叉的,刷了墙也没有好效果。屯子附近找不到沙子,拉沙子要走十八里路到公社东面小城子一带,那已是黑龙江的地界了。没能力做这件事,大家就放弃努力,听其自然。有讲究的人家,碰巧又有学生念书,弄点儿废旧的课本,一张一张地糊个炕围子。有老人的人家,亲戚们过年送点儿礼,吃完的罐头瓶绝不会扔掉,家里的女人们在里面装进水,点上一点儿红颜色,摆在屋里显眼的木制柜上,算作一个摆设,虽然不如插上一束野花生动,但野花易枯,这瓶水会长久不褪色。屯里的人们热爱生活可见一斑。
房子的里里外外尽管有那么多缺陷,新来户住到里面已感到特别满足了。连雨季节,掫开窗缝,看到外面大雨如注,周围万物都浸在雨湿之中的时候,自己能干爽地呆在屋里感到太惬意了。深冬月份,山风猛吹,在窗纸的贴缝里弄出一声声的尖叫,送进丝丝冷气,自己能暖和地呆在屋里觉得太舒服了。那时谁都承认能遮风挡雨就是好房子,一家人团团圆圆挤在一起就是大福。青年点黄了以后,偶尔,个别女青年回去,不能单独住空屋子,她们就走进这样的家庭。刘抒真和斯琴在张贫协的家住过。选住他们家,一是四叔四婶人好,另外他们家有两个和我们年龄差不多的姑娘,张凤贤,张凤兰。我们决定在那个屯子结婚的时候,刘抒真的父亲随神山钢厂去梨子山拉矿石的汽车给我们送去一些过日子的东西。我记得有高矮板凳、铁锹、四齿耙、洋戳子、炉勾火铲子,等等。还有一对旧式竹编油漆的酒篓,让我们装粮食。上世纪六十年代,成家过日子,这些都是宝贝。他父亲兴冲冲地赶到“贫协”的家里,来时带上了些酒肉,准备在孩子的恩人家里吃顿饭,也好招待招待司机。但是一踏进那个屋子,他的心就凉了半截。黑黢黢的屋子里两铺大炕,地下没多少下脚的地方。南炕的炕头裹被坐着一个老太太。那是张凤贤的奶奶。老人病怏怏的,正熬着腊月的严冬。窗纸大一阵小一阵地吹着“笛声”,屋里空气看上去有点儿发蓝,混着刺鼻的生烟味儿。她的父亲考虑到司机的感受,决定拒绝这家人家的盛情,把带去的吃喝扔下,带车上路了。日后他告诉我们,一路上他都在想,孩子们下乡,在那样的环境里是怎么生活的呢。
当地的老百姓就是这样的生活着。他们没有对比,心里也没有落差。他们认可庄稼人的日子不能和街(gai)头的人比,知足才能常乐。如果说不知足,他们盼着今年的年头儿比去年好些,工分分得比去年的高些,好把房子、穿戴做些改善,给孩子婚事攒点钱。尽管我们去的头一年一个劳动日(10分)分七角五,第二年只分三角六,他们依然还是认真地上工,心中还揣着先前的那个梦想。
庄稼人是勤劳的,一年四季大部分时间都不闲着,生产队里要上工,抽空还要干家里的活。妇女也是真正的半边天。她们自从嫁到那个人家就知道了自己的使命:侍候老人、生孩带仔、喂猪养鸡,里里外外,般般样样都得做。忙铲的时候虽然队里有了食堂,妇女照样还得给老的小的做饭,然后还得被队里动员去薅地,只是比社员上工的时间短些。没人听到谁在抱怨。大家凑到一起,还是欢声一片的。她们觉得辈辈都是这样,自己也应该这样。
农村过日子可以没有时钟。他们的钟点是日头冒红、出日头了、一杆子高、晌午头子、偏晌、日头拉山、眼擦黑…… 慢节奏的农业社会,这些时间点足可以约定行动,完成一天的大事小情。总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是庄稼人的总步调。
早晨,我们使犁杖的一伙人赶着牛,拉着爬犁下地了。爬犁架上放着犁杖,种地时还拉着装种子的麻袋。多少次我们看到东山上辐射出的一条一条带状云彩布满天空,被还没有出山的太阳在底下镀上一层红晕,云带间透出幽兰的天幕,透明得像一泓湖水。暗绿的山坡上,向着顶峰的晨曦处走着扛锄头的一行人,这道剪影标志着活着的一天再度开始。
田野里气象万千。六月末,马铃薯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在湿润的空气中昂着头。牵牛花匍匐在垄沟里,有的还攀援到地头的线麻上,冲着人们张着喇叭口。山沟里的现象很奇特,早上新趟的垄沟里腾腾冒着白气,好似进站的列车在身后刺刺喷泄的蒸汽长龙。休息的时候,呆不住的年轻人要到山坡的树上去寻鸟窝,掏雀蛋。不愿动弹的人坐在牲口旁边扯离析(闲扯),有那样几个哥们就愿开玩笑,碰到一起就开哨(说吹牛抬杠子的话,常常是“荤”的),听了叫人忍俊不止,痛快淋漓,让我不自觉地学会了那个人群的表达。尽管我提醒自己别那么说话,要像书生那样,但我不能不佩服他们出语犀利,一下子就能把人噎死。在这样的对话中,胜利者享受着胜利,失败者享受着激励,旁听者享受着启迪。例如,一个小子说,“这活儿太累。”就会蹦出一个人来说,“哪有不累的活儿,打灵事幡不沉,还压得直哭呢。头个小子看看叫人家整住了,涮了涮了眼睛,把话引到另一个思路上去,说,“那是压得哭吗?那是帮腔。都说了,人这一辈子就是个哭,一落到老娘婆手里哇啦一声就开哭,死了,自己哭不动了,只好让别人帮着哭。”庄稼人就是这样在自认为哭泣的人生中努力寻找着欢笑,快慰着自己。我坐在地上歇腿,一边听他们的舌枪唇剑,一边看着远近的野花。刺玫果粉嫩的花朵成簇,在阳光辉映下妍丽动人。洋火花的一团雄蕊像一小撮粉头火柴,引人误判。山坡上无数的黄花点缀在绿草中,映着丽日,像碧水浮金一样,对照分明。野薄荷、黄瓜香绵绵地溢放着沁人心脾的幽香。四围的山外,布谷鸟圆润的啼唱声声入耳。这一切都那么有感染力,让人愉快兴奋。由于兴奋,山坡上铲地的人群里有人开始了歌唱。歌声高亢、欢快,时强时弱地飘忽在山风中。听了一会儿,我辨识出那是张贫协家二姑娘的歌喉。她天真稚气,朴实大方,很讨人喜欢,尽管十七、八了我们仍然叫她的小名。这土生土长的小孩热爱自己的家乡,醉心乡村的生活。她们这些姑娘,虽然正当年,却没人化妆打扮,因为那些都和田间劳动格格不入。她们只有在参与迎喜送亲的时候,才换上自认为合体的好衣裳,关照一下或散发或梳辫的发型,但那给人感觉只是怕给娘家客(qie)或婆家客潲色,很少是为了出风头。山乡的生活造就了她们的生活观念和态度。这个过程从儿童时代就开始了。
乡村的儿童大抵不恋学堂,乐于驾车使牛。一次屯里的教师去公社中心校开会,放了学生一周假。于是他们就成了我们犁杖队的终日伙伴,跑来跑去地帮助赶套打牛不厌其烦,不知疲倦,能得到的回报则是傍晚收工时,乐滋滋地骑在牛背上回家。没有爹妈一定要把他们圈在家里写作业,似乎都觉得读书无用,因为念书的也都下乡了。
我也是那个时候学习骑牛骑马的。山区的夏天经常下雨,雨后路上泥泞,走路鞋上沾满稀泥,裤腿也溅得斑斑驳驳。趟地的人这时候就骑牛回家。开初,我不敢骑。万家明一边劝我骑,一边给我做示范。他牵来自己的里套牛,骑上去,再跳下来,然后把缰绳递给我。我狠了狠心,窜上去了。好在这牛训得很服贴,没有造反,让我做了成功的骑者。不过这“首航”并不自在,一路的紧张,生怕出溜下去。后来胆子大了,马犁杖上的马提供给我,也敢骑了。只是马的性子急,上了人就开始疾跑。我惊慌中死死地手抓马鬃,没被颠下马背,完成了男人里程碑式的尝试。
月满山沟的时候,夜凉早已袭来。趟地的人伴着牛群,踏着清辉,熏着草香,走在田间的荒陌上,完成了一天的劳动,身上疲惫,心里轻松,远眺月迷的村庄,模糊的峰峦,好似身处虚幻的境界,有种醉酒的感觉。走近生产队的房子,一次无意中冲起一只野兔,闪电般地钻进深草丛里去了。房脚下唧唧地响着蛐蛐的叫声,深谷里遥遥传来狍子一声声啊哦啊哦的嘶叫,草莽中,一个夏日的良宵就这样降临了。整个屯子几乎没有灯光,人们可以摸黑或者就着月光把饭吃完,然后睡下,等候另一个日出。
山中天气无常,你在烈日下劳作,远山之外飘来一朵乌云,不多时就会雨丝斜织,或者像鞭子一样开始抽打你。小雨,人们就在地里挺着,任身上淋湿,脚下和泥。大得挺不了了,就近钻到树丛里躲雨,离家近时,就拎着锄头跑回村,在队房子里等待雨停。看看没指望了,打头的把人放了回去。一会儿,你就能看到有人披着雨布挎着筐走出来了,他们要趁着空闲上山去采木耳,三三两两不约而同,把队里的活和家里的事兼顾到了极致。天头打开时,家家的院子里都晾晒着雨中的收获,他们心中算计着怎样拿它做菜,拿它送礼。过日子让庄稼人费尽了心思。秋雨连绵日子里,下不了地,人们会冒雨去采榛子。湿漉漉,凉凉的秋雨让人打哆嗦,但是看到已经饱满了的一朵一朵的榛子心里就热乎起来了。有了这些天赐的果实,就能在冬天的夜晚,来了窜门的人,舀上一碗,坐在热炕头上边嗑边聊,忘记了平常还有的忙碌。
秋收的时候,人们下地还另有盼头。休息时,可以钻到榛柴排子里去捡落地的榛子蛋儿。个保个儿,都是满仁儿,生吃就够香了。还可以呆在地里烧土豆,烧苞米。那个地方柴火好弄,干枝枯草一搂一抱,加柴的,点火的,扇风的,七手八脚都忙个不停,一会儿功夫,东西就烧熟了。那些没上成的青苞米火燎后颜色糊黄带着浆气,又香又嫩甜丝丝的。土豆的外皮焦黑,剥开来又白又绵香喷喷的。劳动催生出的饥饿让大家吃得顾头不顾腚的,要干活时互相看看,不分男女都是黑嘴巴,样子很可笑。可是谁也不笑话谁,因为这就是生活。
四季交替,很快就到了年尾腊月。那时人们盼的是杀年猪。屯子里有个规矩,杀猪的当天要请屯里的人吃血肠,吃杀猪菜。猪肉荤香,酸菜开口,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左邻右舍,亲朋好友,相互吃上一圈,过上美美的十天半拉月。除了吃肉,免不了每顿再喝点儿烧酒,餐后晃悠着回家,也觉得像神仙一样。杀猪的人家吃完这顿饭之后,把板油和肥膘烤成油,连同油缩子一起装到坛子里,作为一年熬菜的荤性。其余的几脚子肉,卸下的猪头,扒下的下水,拿到门前浇上水,冻在窗根底下,最后再压上厚厚的雪,防止风干。过年的时候,老爷们儿会拿镐刨出冻肉,该煮的煮,该蒸的蒸,让餐桌上出现前所未有的“壮观”。孩大老小都认同真的过年了。过了“破五”,再过“十五”,到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剩到最后的猪头得拿出来了,先燎后烀,切成大片的猪头肉端上了饭桌。一家人在吃上一顿,就把年最后送走了。猫冬这段清闲也随之过去,新一年的忙碌从此开始。但人们心中的期盼是下一个杀年猪日子到来。这种期盼真的能使苦日子变得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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