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

           他在家排行老三，大家就叫他老三，他的学名叫郭文涛，今年五十九岁，在本地的财政局上班。四十年前，他是我的小学同学。那年我九岁，他也九岁。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淘孩子，学习不很认真，脑子里的道道却不少，排座时，老师竟让他坐在我的后桌，我从心里不舒服，并且老师还说让我管着他点，那时，我是班上的学习班长，有权管理一些捣乱分子。我对老三总是板着一脸严肃，总想给他一点威慑。老三虽不爱大声说话，心里却有招子，记得一日，上早自习，他看见我从窗外走来，就把扫帚顶在门上，扫帚上挂着垃圾桶，我一推门，这些障碍物稀里哗啦地撂倒了，我的恐惧相把全班同学逗得哄堂大笑。我受到这等羞辱，自然感到委屈，回到座位上大哭了一通，直到老师来了，我才止住了哭声。从那以后，老三在班上成了气候，虽然老师批评过他，女同学也害怕他，他成了捣蛋鬼，可那些不爱学习的孩子总是围着他转， 竟然做到了一呼百应。以后的日子，我就成了他管理之内的人。学习班长这个称谓也就名存实亡了。   
      1974年，我们高中毕业去了农村，在黑土地里挥霍着金子般的岁月，老三和我们失去了联系，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我听说了他的信息，他混得很不错，在县里的财政局工作，还管点事，再以后就是他张罗着同学聚会的事，果然，在1998年的秋天，我们班有三十多同学聚在了一起，看见他，我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当年的情结忽然化开，因为他长成了大人相，显得太过成熟，那种霸气，那种率直无影无踪，他也直言碎语地与我说着客套话，表情很复杂，和我想象中那个老三截然相反，也许，当年的事，他早就忘了，于是我就长篇大论地话起了当年，他成了我忠实的听众，边听边笑，以后他还和同学不断地夸赞我的口才。   
     从1998年到现在的十六年间，我们的小学同学断断续续地关注着，我们一伙吃点饭，喝点茶的同学就有七八个人，算是大浪淘沙吧，因为每个人都各自有各自的情况，不可强求一致，老三是我们这个不多人群中的一个。如果有一年半载没碰面，他就开始联络好友刘玉柱了，让刘老板搭个场子，他说，能关注点就关注点，大家都有个照应要好些，不见面就陌生了。当然，让他成本大套说个主题，倒是还没听过。  
     新年伊始，听同学刘玉柱说，老三病了，是不好的病，确切地说，他得了绝症，当时我们便陷入了惊慌和忙乱之中，昨天，我们就约好去看他，怕他陷入恐惧和绝望之中出不来。约好是去医院，又听说他上班了，一下子我们轻松了很多，他安然在单位的办公桌上，表情很平静，作为同学，我们心中的沉重也缓释了许多。他说；“我刚刚做完一个疗程的化疗，正在竭尽全力挽救自己，看来，还能活一阵子。”说完，他就张罗着去楼下的饭店吃饭。   吃饭期间，他却能说出一大套话来:“ 凡事都有定数，生有时，死有时’，一切听凭天意，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留得下，都是一茬茬地走，想透了，活三十年与活三百年也没有什么区别，生命的价值并不在于活得长短，而是在于活得有没有意义、有没有尊严，有没有快乐。” 这是老三说的最长一段话 。聊着聊着，他还说出了自己的设想，过些天，他要开着车领着我们去旅游。其实，他要为自己提供一个罗盘，为自己修正方位，为自己找一个正确的人生方向。 还要把自己养在几十个笼子鸟放归到大自然里，让它们去享受自由。        
     席间，我看得出他已经大彻大悟了，是啊“人生如浮萍，人们活着却争天夺地，甚至你死我活，好像赢得了一切，又似乎一无所获。人生一无所有而来，空空如也而去，但还是要活得明白，要有活着的追求，这样，我们的灵魂也许才有去处。”虽说老三没有什么确定的信仰，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追求，相信他的灵魂有了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