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后日记《我的1972》

                     1972年5月18日
      要把火热的感情用在工作上，下决心重新整顿我的班级。爱情使我没有因为生活的重压而失去朝气，反而变得年轻，有力量。必须把学习抓起来，要给学生一杯水，自己就必须有一桶水，一桶水从哪里来，靠再学习而来。向书本学习、向老师学习、向实践学习，都是必要的。仅仅有时会碰到一些困难，克服就是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只要抓紧，只要努力就是了。
      物理课的教学，一直得不到学习和提高的机会，靠自己的摸索是艰难的。重要的是总结经验，总结得多了，能力也就提高了。
                    1972年5月19日
      为了迎接西哈努克亲王到哈尔滨，学校的准备是空前的，今天，搞了两次排练。天气很凉，孩子们只能穿着单薄的欢迎服装，冻得够呛。据说明天还要到省里预演。西哈努克目前在长春，不知何日到我们这里来。
      晚上，给妹妹和俊太写信。

                   1972年5月20日
        迎宾预演进行了半天，中午集合，有车送到量具厂前面的街道，列队之后，直到傍晚5点才结束。到家已经6点多了。天气非常糟糕，几乎下起了小雨，孩子们穿着夏日服装，冻得不亦乐乎。要体现出“隆重、热情、亲切、友好”，天不作美，也难。
       晚上新春和承香来，他们是昨天晚上从上海回来的，要回连队成家了。新春的变化很大，对新婚的眷恋非常浓烈。他一直没有给我来信，也没有给别人写信，仿佛有了老婆，一切都没有必要了。环境对人的改变太大了。他一度不关心学习，对于文学艺术也没有欲望，长时间蹲在僻远的山沟里，欲望变得单纯了，思想变得狭小了。
        李奎也来了，他还得回连队，说师里追得厉害。
                   1972年5月21日
       难得的星期天，非常好的天气。
       和大华、新娜陪新春夫妇游览了松花江。假日的松花江借柬埔寨贵宾来临之前的盛意，显得更加美丽繁华。水虽然很瘦，沙滩上戏虐的儿童，寥寥的游泳人和弄潮儿，在白云下显得非常安静，充满了快乐幸福的气氛。纪念塔焕然一新，塔前安装了喷泉，乏见的人们围绕着观看，执勤人员不断地警告驱逐顽劣的儿童。照相的人很多，大多是年轻人，或是一个个的家庭。劳动之余，到美丽恬静的松花江来，怎不是一种高等的享受呢？也是一种发展智力，恢复体力，振奋精神的偏方呢。
       我们是步行从太平到斯大林公园的，一路观光畅谈，不觉得劳累。顺路去了柏苍、新华和俊太家。我的婚礼五哥和小香参加了，民族习惯的原因连一杯水都没有喝，我给带去一些糖，聊表心意。大娘留饭，我们力辞了，在道里江上餐厅吃了木须饭，喝了点啤酒。我们几次休息在长凳上，在堤岸上玩扑克。即景生情，有几分诗意，和新春又对几句歪诗，大有茅塞顿开之感。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带相机，能够留下纪念就更好了。
       从道里乘车经南岗回太平。

拜读佳作

1972年5月22日        总有一些令人费解的事情发生，学年组的一位同事周四时把学生的十元学费弄丢了，是在抽屉里弄丢的，事隔几天，这十元钱又从这个同事的桌子底下发现了。各种猜测都说明完全可能是学年组中某个人所为，学校很重视，要追究下去。这样大面积地怀疑，显然不妥，影响团结，不利工作。就拭目以待吧。        迎宾训练到6点多才结束。晚上我值宿，留大华自己在家了。                 1972年5月23日        迎接西哈努克亲王近7点方归。        夹道欢迎是隆重的，热情的，贵宾们是否感到亲切友好了呢？        今天是父亲的生日，在家里举行了小小的酒会，有老赵大舅和老崔三叔，怀芝二哥及大姐全家参加。高龄的父亲是辛苦的，他的一生从来是朴实的，头脑中没有一点邪恶的东西，勤劳善良是他的本色，他永远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        遗憾的是因一点小矛盾和大姐发生不快，以至于影响了酒会的气氛。父亲有自己的生活习惯，而且有时候很固执，我们难免有抵触的地方。大姐呢，也总要人按她的意志去办，对我挑剔不说，还在邻居中散布我如何对不起她，说我不懂人情世故。我主张勤俭持家，他们认为小气，我反对浪费，他们一定铺张，我希望过日子要居安思危，立足长远，他们是好一时是一时，过一天是一天。在父亲的生日宴会上她拂袖而去，我的火怎么压得住呢，当然对她没有客气。这自然引起长辈们的教导，我也只有向他们道歉，理解大家的好意。大姐影响了父亲的愉快，是我不能原谅的，也是不能允许的。        休息时已经11点了。剩了好多酒菜。这么大热的天，那一锅肉岂不要臭了吗？也只好送给大姐家了。这种一弄就是多得要臭掉的情形有多少次已经记不清了。如果不这样或反对这样，就是可恶的悭吝人了。        一有矛盾，大华就跟着难堪遭罪，有什么办法呢？

                  1972年5月24日
        学校给朱几凡老师做入党公议会，这是文化大革命以来我校第一次纳新公议会。
        政治上的进步不是一朝一夕的，政治上的进步也绝非靠环境的纵爱，事物发展的复杂性常常告诉人们有些组织上入党的人，思想上远非党的色彩。人们为什么要入党呢？凡我熟悉的党员，我都了解他们，从切实的生活中了解他们。但愿他们有革命的性格，在一定的革命时期起到先锋和骨干的力量。
        最近学校的事情很多，全校性的活动除已过去的校运动会、迎宾活动，还要参加区运会。教师们除了备课，更多的还要参加政治学习，讨论文件。距离放假只有50天的时间，真正授课的时间也就不足30天，只多讲完十三章关于电路的知识而已。
        关于工资调整的通知可能要学习讨论，但关于我们这些可怜的代课教师却是迟迟没有消息。
                  1972年5月25日
        学习国务院《71》91号文件《关于部分工人、工作人员调整工资的通知》，直到六点钟结束。虽然事情关系到的人非常少，每个人却都十分关心这件事。
        调整工资的范围只在全民所有制单位，有三个杠，一是1957年前的三级工调到四级；1960年前的二级工调到三级；1966年前的一级工调到二级。最多的是最后一杠。关于教员中代课教师的转正没有消息。不合理的东西太多啊。

                   1972年5月26日
        情绪影响思想，坏的情绪几乎可以摧毁人的意志，不然怎么会有自杀呢？不过我不会自杀，我还有阿Q呢。人生在世不可与世无争，也不必与世强争，人生的道路也不是一条，还有多条。“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什么时候都要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天无绝人之路”现实告诉我们不但不要拒绝上帝给命运的安排，也要敢于去走一切可行的通往上帝安排的道路。要记住鲁迅的话，学习他的精神。人的生活要有目标，也绝不空虚渺茫。倘可为大众应努力为大众，倘不能，则为自己，干些利己而不损人的事，或损人利己的事，绝不去干损人不利己的事，甚至犯罪的勾当。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思想，人们的思想影响人们的社会存在。要克服情绪的打击，摆脱利益的诱惑。该争的要争，不怕一切，失去的也绝不后悔。要君子坦荡荡，向最好处努力，向最坏处着想。
       彷徨与苦闷是现实给我的礼物，是探索的结果，不应影响我的前进和碰壁。我要做的是在彷徨与苦闷中按自己的步子坚定地走路，愉快地生活。

1972年5月27日         一个消息令我堵心，据说代课教师转正的条件有去年11月30日以前在册的可以，但必须以最后一个学校为准，以前在其他学校不算数。那么我从育英校出来是1月15日，岂不是划在杠外边了吗？我的代课时间是最长的，如果真有如此政策，就是我没有当老师的命了。有情绪，但要学得聪明；固然应该愤怒，也绝不去争。工作热情还应如常，因为那是我自己的幸福；生活态度还应如故，因为那是我自己的生活。         有了妻子，生活的乐趣自然增加。但爱情的发展会多深，中间是否会出现波折，是难于说准的。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的思想都在经受着变化。主观上当然要向着好处变化，但也难免不向坏的方面发展。大华还不懂应该怎样生活，很多东西还不会处理。她是单纯的，会不会因为生活的艰难，矛盾的积累产生厌倦，以至于失去爱情的乐趣呢？她有火热的情感，劳动的热情，但在家庭管理上也出现一些懒散和无知，以至于我常常对她表示不满，每每对她批评之后才释然而改，有时像玩笑一样过去了。她一个人在家，又不想读书，当然只能外出了。这个礼拜除了星期天玩了一天，还回一次家，和一个同志去洗了澡，到南岗和三棵树串门，还和一个同志到道外玩一圈。对此，我虽然不反对，心里还是有一种不能满足的情绪，玩笑般地表示了责备。尽快让大华成为“里里外外一把手”，爱情是一个条件，还要她自己慢慢地去体验的。        人间有正道，        百怪未足云。        既在河边站，        便有望海心。        欲束先需纵，        想服必求真。        勿惧沧桑变，        秉忠是正人。

            1972年5月28日
      星期天，刮着大风，我和大华去阿妈那里。
      帮助阿妈搭猪舍，没在意着了凉，回到家之后浑身发热，打抖，感觉是感冒了，吃了药，准备发汗。
      闹心的是冬立在学校不仅五科不及格，还出别的毛病，让我后悔把他转到了十二中学。
            1972年5月29日
      昨天夜里出了一身汗，被褥都湿了，背心像水洗的一样。醒来觉得轻松一些，烧也退了。但还很虚，头发沉，怕震动，勉强坚持上班。
      最近接到几封信，连队的同志只有小徐今天来过，中午在家吃的饭。连里有变动，新来一些人，又调出一些人，这种代谢方式，总要进行下去的。
      因为我的病，大华非常不安，周到地服侍我，一夜也没睡好。夫妻的恩爱在此时表现得最亲切。

                 1972年5月30日
      上午参加区中学生运动会。天气不好，大风寒冷，都冻得够呛。每年此时都可以游泳了，如今却令人寒栗，不知农村会是什么样子，应该是一种灾害天气吧。
       下午上三节课。对于班级中的后进分子，要实行严格的管理，没有管理就没有教育，要乘目前百废待兴之际，对于奴隶性极强，心目中全无学习二字的人，实行严格管理，必须如此。
       晚上去理发，正经地方关了门，到一个私人理发馆去理，不承想那位是个新手，把头理成了草垛一般。怜其可悯，悔自倒霉，扫兴而归。
       老朴来，谈到八点多种。
       接到小袁的信，她在山西大同三姐家中。此次前往是解决个人问题，正着手努力，情况待观。
                       1972年5月31日
       大华得了一种膀胱炎之类的病，尿里有血，没有去医院，经吃药有了好转。她仍然不辍劳作，令我不安。再有半个月她就要回连队了，怎样打算还要有所计划，无论如何，路还要走下去。
       下午，有一亲戚来，大华包的饺子招待。晚上我和怀芝二哥谈尼克松，从其莫斯科电视演说谈到尼克松中国之行的每次言论，对他的政治家的典型性格进行评价。他的雄辩力，诱惑力，他的明确的观点和对自己与客观的正视，是令人警觉的，佩服的。

                                   1972年6月1日
       生活显出日子的艰难，工资已经全部花完，虽然粮油基本没要买，东敲西打，居然入不敷出。父亲开支还有七天，我要到月底。上月父亲给我20元钱，要回去5元，我给弟弟6元，显得紧张了。父亲花钱是自由的，不能管，自己没有钱，想自由也不行。压缩开支是必然的，如果说这是小气，土气，真的无法大气和洋气。倘是破釜沉舟动用可怜的积蓄，也未必显出“饿死腆肚皮”的精神。节俭是必须的，要在实践中不断认识的。
               1972年6月2日
       自从感冒后得一种咳嗽的病，连上课都抑制不住，不知什么原因。
       晚上二姐来，说姨母病重需上平安。关于姨母病重到什么程度未可得知，二姐是从小过继给姨母的当然得去。三位老人都年岁已高，姨母有病，照理姥姥应该我们抚养，可母亲去世，父亲尚且住在姐姐家中，让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春节后忙于结婚，没有寄钱，目前又入不敷出，一时没有办法。姥姥的家产都归了姨母，姥姥一直不辍劳动，现在姥姥不能干活了，我们做晚辈的怎么能心安理得呢？对于姥姥的义务我们是责无旁贷的，必须想出一个妥善的办法。有什么能比在良心上负有重压的生活给人的痛苦还大呢？
       父亲又开始早晨6点钟上班，5点就要吃饭，大华就辛苦了。父亲已经66岁了，还能干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