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暖阳扫过层层积雪的屋檐,从窗棂间直射到青年点屋里红色黄色的柜子上、撒水扫过的地面上、墙上一顶顶草帽上,形成很多倾斜光柱,窗前滴答滴答垂下了一排晶莹的冰溜子。
看场院的工作结束了,心里还真有些不舍。昨天傍晚,队长跟我说,这段时间你场院看的很好,现在场院里也没有什么粮了,从明天起就不用来看场院了,社员也都开始猫冬,队部由副队长老爹安大爷负责看管,明年开春大家再来上工。不舍归不舍,心里还是很满足。因为,我们新青年才来半年,就怕挣不够口粮钱,老大不小的不好意思伸手朝家里要,我看场院两个来月,口粮钱绰绰有余。
队长昨晚让我下岗,今早我就安排自己上岗了。因为年轻人不能总闲着,在广阔天地里总得琢磨、总得干点什么,干点什么呢?对了,点里每人刚分195斤小米,过年带回去,可能不会受到家人热捧。肇州盛产黄米,社员家家都从社里分到很多黄米,干脆和社员换成黄米,磨成黄米面,带回家去做黏豆包、黏糕、黏米面饼子、油炸糕,让全家过个快乐幸福“黏”,这个想法好得不能再好。说干就干,可问题马上就来了:谁家愿意换纳?这样的难题根本难不倒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知识青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 发动群众,依靠群众。马上发动广大社员群众帮我打听谁家愿意换小米。队里王三哥第二天上午特意来青年点,说旁边三队赶车的刘老板和薛家愿意换,条件是以一斤黄米换一斤半小米,我一听高兴!行啊,换吧。总算不用把三袋子小米带回哈市了。真是朴实的贫下中农啊,这条件让我喜出望外了,说真的,要是提出一斤黄米换二斤小米我都愿意。谢过王三哥,按着指点戴上我那用15元买的黑皮面棕色兔绒棉帽子,先扛一袋小米到青年点房后不远的刘老板家。进了他家院子,最先发现我来的是他家西屋窗户里一排三、四个小脑瓜,大大的黑眼睛红扑扑的小脸,又想看看院子里进来的陌生人,又害羞,还没等我看清楚,小脑瓜不见了,一下子几个小脑瓜又冒出来扒在窗户里笑,又一下子都消失,反反复复,窗户里就象个快乐的木偶舞台。这时,老刘推开房门,边打招呼边快步迎上来,接过米袋子放到地上。老刘四十出头,一身洗得退了色的黑衣服,话不多。他低头解开扎袋口的绳子,然后伸手抓起一把黄澄澄的小米,仔细看了看,说,青年点小米子不错。就把米袋子称重后,扛到他家院子边的仓房里,倒进一条空麻袋,然后,他指着仓房里最大旋子盛着上尖的黄米说,你看看我上好的黄米,我抓起一把伸开手掌凑到眼前,金色的黄米沁着清香象珍珠浑圆饱满……
换好130斤两袋子黄米,接下来就要把黄米磨成黄米面,磨黄米面需要把黄米经几番淘洗后趁湿进行磨面。
吃过晚饭,天色昏黑,几颗星斗吝啬地慢慢闪动着淡绿色的光辉。任小杰、刘万走过青年点一排亮着烛光的窗前,来到井沿帮我挑水。储满一缸清水,半夜来电好淘米。
半夜,厨房的灯光从门缝照到炕里脚边的墙上,我一骨碌爬起来,电准时来了。赶紧悄悄穿好衣服下地。隆冬时节,钻出被窝是需要一点敢斗精神的。左边那铺炕上的任小杰和刘万也醒了,揉着眼睛要帮我去磨面,被我婉言谢绝。
我把厨房门关好,开始刷锅淘米。昏暗灯光下是弱弱的凡夫肉身,灯影暗处,漆黑窗外,隐藏着蠢蠢欲动撞门撕窗的险恶阴谋,那隐身的魔怪正在高处瞪着眼狠狠看下来。没有拂尘挂门前,只怕恶鬼挖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