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 内蒙知青

天黑了，我们这支队伍还在茫茫的雪原上蠕动。我骑在马上，缩着脖子，任那匹劳累了一天的马踏着厚厚的积雪艰难地跟在骆驼车后走着。暴风卷着大片的雪花肆无忌惮的吼叫着，不时钻进我的脖领和袖口。天越来越黑，雪越下越大，我和骆驼车的距离也越落越远。
忽然，精疲力尽的马失了前蹄，没等我反应过来，我早已四脚朝天地躺在雪地上，马朝着车去的方向跑了。我赶紧爬起来追上去，厚厚的皮裤、蒙古袍装扮的我像个熊瞎子，尺八深的积雪拖住我的毡疙瘩，没走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了。
身上越来越沉，心里却越走越急，走一步喘一喘，走两步歇一歇。刚才还能分辨出骆驼车吱吱响的方向，此时，暴风雪竟吞没了周围的一切。
“如果遇到狼……如果迷了路……”我越想越怕，后悔自己逞强，不听劝阻，迫切希望能有个人帮我一把……朦胧中一个黑影迎着我走来，近前一看，天哪，竟是萨拉！她身后牵着我的马。我不知她是怎样抓住我的马，又是怎样找到的我，只觉得遇到了救星，浑身立刻松软下来。

她牵过马来，抓住缰绳，还是那样轻声的说：“上马吧。”我感激的点点头，扳着鞍子上马，本来骑术不高的我，加上这身打扮，试了几次也爬不上马背。她走到马的旁边，左腿忽的跪了下去，右腿支在马镫下，嘴里叼着缰绳，双手拍着膝盖比划着。
当我明白她是让我踩着她膝盖上马，又望着她那在寒风中抖索的身体，我惊呆了。一路上，我把她当做牛鬼深深处处留有戒心，她却把我看做兄弟一般倍加爱护。没想到她的心是如此的善良，她的情是那样的真诚。
我不知所措，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伴着融化了的雪水流进嘴角，感到十分苦涩。在她的催促下，我将沉重的毡疙瘩踩在她那抖动的膝盖上……
三十年过去了，辗转换了几个单位和环境，每每想起她，仍能回忆起她的容貌。不知她怎样度过的这么多年，更不知她的现在，我常常默默地为她祝福，祝好人一生平安。
            新巴尔虎右旗克尔伦牧场  王恩荣  

                    烟袋                                       
抽旱烟要有抽旱烟的家什，不能用纸卷。草原上风大，不等卷好烟叶就会被风吹跑。买烟斗不行，没有地方放，马靴筒里插不进去。最好就是像牧民那样人手一个烟袋锅。
提起烟袋，牧民们的烟袋算是一宝。白银雕花的大烟锅，翡翠或白玉或玛瑙的大烟嘴拇指般粗细，总共尺半长短。要是放到今天，市值三四千元该不会成问题。
看着这大烟袋我们就眼热，牧民的烟袋锅是身份的象征，粗犷的表现。哥儿几个常感慨：在草原呆一辈子能混上个大烟袋锅就值了。牢骚归牢骚，烟还得抽，钱还得省，家什还得置。牧民们用的抽烟家什早已绝迹，没听说在哪里有卖过的。
听说公社供销社进了一批廉价烟具，我们就动了心思。置办家什没有钱就找生产队借，队长江巴认真地听了借钱的用途，大笔一挥每人15元，去会计巴代处领钱。就这样，我们每个男知青都武装了起来。只是家什有些寒碜，远不如牧民的气派：烟锅小拇指粗细，材质95%白银，简单刻花，烟嘴劣质白玉，乌木杆长20公分。
这是我到草原上安家落户以来购置的第一大件，后又用布头缝制了一个像北方老农用的烟口袋，穿上线绳系在烟杆上，抽烟时烟口袋在烟杆下晃来晃去，抽完后扎紧口袋，虽然寒酸也只好将就用。至此，我完成了卷烟到旱烟的转型。

一次，生产队开会，知青又见面了。我发现一个同学用的是纯草原式的蓝缎子烟口袋，长约30公分，宽约10公分，上方平面开口，顶部装火柴，下部盛烟叶，设计合理，制作精美，看后让我怦然心动，爱不释手。
我的女主人注意到了我的表情，几天后，一条绿颜色缎面刺绣花朵的崭新烟口袋送到我的面前。接下来，凡有知青的蒙古包里的女主人都纷纷效仿，唯恐落后，于是我们每人都有了一条美丽的烟口袋。
一年多以后的1971年春节时，在呼特勒负责照管新疆种羊的额尔德告诉我：明天要杀掉一只不中用的羊耙子。他建议我用羊耙子的揽子皮（睾丸囊）做一只烟口袋，保证好看耐用。此时我的绿缎子烟口袋早已破旧，所以听了很兴奋。转天一大早，我骑马从打草点赶到呼特勒。

这是一只年迈的新疆老种羊，为兴旺草原繁育了无数儿女，此时静静地拴在木桩上，全无昔日风采。额尔德口中衔刀，双手将老羊掀翻，用脚踏住羊的后腿，开膛破肚，干净利落，不留痕迹。他看出我的心思，一反杀羊的顺序，不是从后腿剥皮做起，而是把硕大的沉甸甸的揽子齐根割下扔给我。
我拾起来，飞快的朝井边水槽跑去，挤出两个羊蛋蛋里冲外洗，对着恰来饮马的知青说让他拿去下酒。他让我留下自己吃，结果我俩谁也没吃，给狗吃了。
我按额尔德的办法将揽子皮先晾干，又沾上硝粉轻轻揉搓起来。
这是个细活，不能性急，揉快了皮子容易破，揉慢了硝粉吃不透，一发干皮子就废了。我耐着性子整整用了一天的功夫，把个皮囊揉搓的又松又软，掸尽硝粉，一只淡黄色的烟口袋成功了。皮口袋呈酒瓶状，下粗上细，无人工接口，上等的好皮料。只要一有机会，我就拿出我的
独一无二的杰作炫耀。知青们抽了我的烟，说有一股骚耙子味道，简直是胡说八道，是嫉妒。可惜这支烟口袋在离开草原时弄丢了，让我郁闷了许久。

                       河 山                                       
克鲁伦河从外蒙古流经上千里，终于进入巴尔虎这片神奇的草原，沿克鲁伦、赛罕塔拉、汗乌拉公社缓缓向东北流淌，从两山中间穿过，最终进入呼伦湖母亲的怀抱。
从汗乌拉公社远望西旗，两山南北突起，中间凹陷，恰似一座巨大的马鞍。相传当年成吉思汗渡河作战，战马陷于克鲁伦河中，只露金马鞍在外，阿拉坦额莫勒镇也因此而得名。距金马鞍西边不远就是汗乌拉公社的青格勒队部，在它背后的克鲁伦河畔，平地突兀一个大土包，也相传是成吉思汗随脚踢出的石子。
汗乌拉，就是汗山，此山不甚险峻却地势高而缓。山呈圆锥状，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眺望，它都是一个类似富士山形状的至高无上的雄伟大山。我所在的芒来生产队就坐落在汗山东北的一个低洼处，坡上是芒来队，坡下是团结队，总共几十户人家

我所在的芒来生产队就坐落在汗山东北的一个低洼处，坡上是芒来队，坡下是团结队，总共几十户人家。雄伟挺拔的汗山日夜守护着我所在的小部落—呼特勒，它也是知青的落脚点。
我们把从天津带到草原的盛满家当的木箱搬进那个低矮的小土屋，从那一刻起，我就有了把它当做家的感觉。逐渐地，天津那个遥远的家似乎变得模糊起来，只有在梦中才能触摸到。呼特勒却愈加清晰、真实，具体起来。对于呼特勒，我们倒有了依恋和依赖感。
当我牧羊的足迹遍布巴尔虎草原时，我往往会策马奔上高高的山岗，极力寻找汗乌拉大山。
看见它，我立刻就有了安全感，那里有我的呼特勒。然后，我会以汗乌拉为坐标辨明方向，天津、满洲里、西旗、公社，一一望去。黛蓝色的汗乌拉隐没在雾霭中，山岭下是翠绿的草原，在我的头顶上，大朵大朵的白云无声地驶过。

                          杭乌拉公社  李琦

                                         狼                                       
狼是蒙古民族的图腾。狼是草原上最凶猛、强悍、聪明、机智的野兽。狼善于配合默契地围攻猎物。狼爱子护群，互不争斗。狼嗥叫时发出嘹亮、悠扬声调。蒙古人拜狼为师，学会围猎和作战；效仿狼的嗥叫，学会唱蒙古长调。新右旗阿拉坦额莫勒镇的多兰广场上有“苍狼•草原”塑像，克尔伦宾馆餐厅的墙上有13只狼的浮雕，象征从13世纪起，北方游牧民族登上世界历史舞台。
狼，足长体瘦，长尾垂于后肢间，嘴阔，吻尖。眼斜，耳竖立不曲。毛色上部黄灰混黑，下部带白。狼栖息于山地、平原和森林间，性凶暴。平时单独或雌雄同栖，冬季集合成群，狼不仅贻害牲畜家禽，有时伤人，它也捕捉祸害草原植被的野兔、老鼠等小动物。草原先祖的遗训“对狼要痛打也要保护”。作为草原食物链中最顶尖动物的狼，对草原生态平衡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狼，与其说它狡猾反不如说它是智商很高的动物。清晨，遭到围剿的狼很明智。它若一旦暴露，脚掌就会被露水打湿泡涨，就不再能快速奔跑。踏上植物的尖刺或石砾，疼痛也会让它跑不起来。因此，它用自身的保护色来静观人的活动，尽可能不被人发现，悄悄地隐蔽着自己，事实也是如此。当马蹄声碎，人狼咫尺相见时，狼才不得以窜出逃生。
1972年，一个冬夜，我赶着骆驼车队从莫盖图向南走了十里路。只见前面山梁上出现一个黑影，闪着两只绿灯泡一样的眼睛，肯定是狼。这里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道路已被狼堵住。
我没有退路，只有向前走。我壮着胆，拿鞭子用力抽打骆驼。骆驼“嗷嗷”叫着，就是不肯前行。不知什么时候，狼来到车的左边，距离我只有三米远的地方，与车平行走着。只要它一窜，就可以蹿到我身上。

骆驼惊恐地回过头来，警惕地看着狼，开始快步紧张地走着，速度像要跑起来似的。那黄花狗在车下夹着尾巴，随着车速的快慢变换着脚步的速度。我用力拉着缰绳，试图将骆驼拉到道上来。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终于使车上了路，狼还是离我这么近。
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怎么办？我想起来了，狼怕火。我赶紧拿出烟来，一连划了几根火柴才点着烟。再看那狼确实离我远了点，不过四、五米。我一直坐在车上，不敢下来。我一袋接一袋地吸着烟，监视着狼的行动，也不知走了多远了。忽然听前面有狗的叫声，队部仓库快要到了，狼站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