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12月,青年点房后大草甸子上,大大小小的水泡子已结成晶莹的冰面,光光滑滑。
入夜,劳累一天的青年们都已进入梦乡,屋里偶尔钻进灶坑烧石油余烬的油烟味儿。院子里落满白雪,清冷得连一只猫走动的影子也没有。
忽然,老青年兰广学从房后匆匆跑进院子,推开两道门进了屋,喊着指导员和点长,说房后大泡子有人掉冰窟窿里了,正在冰水里挣扎。指导员问明情况后,让兰广学快打开灯,说着就和德单点长,边穿衣服边招呼大家快起来,赶快去救人。
大家睡得正香,听到有人落水,各炕上的青年,揉着睡眼赶紧钻出被窝坐起来,推醒还睡着的同志,迅速穿好了衣服。指导员布置带上长木杆和长绳,因为两手横握着长木杆走在危险的冰面上,人一旦陷下去木杆会担在冰面上,人抓住木杆可以起到救命的作用,同时又可以用它搭救落水的人。
青年们迅速拿起一根长木杆和绳索出了院。小兰子领着指导员及十几个精神抖擞的青年,在只有星光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房后不远的大泡子。
原来兰广学与他们六队社员,赶马车为大庆石油钻井队拉脚有一个多月了,今天早上驻地的黑板上通知说,下午各拉脚车卸完石油,先暂时回各队,什么时候集合另行通知。他们卸完最后一车石油块已是下午3点多钟了,其他生产队拉脚车早结伴回去了。小兰子他们赶着车走了70多里地,贪黑回来。到叉道口,他下了马车抄小道走回青年点。看到大泡子上有个马车歪斜在冰面上,马车上还拉着器材,赶车老板哪去了,怎么回事?就加快了脚步上跟前看个究竟,老远就听到黑咕隆咚的泡子里有呼救声。他赶紧跑到跟前一看,离岸7、8米的泡子中间有个房间大小的冰窟窿,中间漂着一顶棉帽子,一个人光着头的男人双手趴在冰面上,下半身泡在冰水里,一动不敢动,正有气无力地呼救呢。旁边的马车靠湖心的胶轮半个已经陷到泡子里。见此情景,小兰子赶紧小心地走过去,想拉起冰窟窿里落水的人。在冰面上还没走几步,冰面就发出“砰”“砰”的崩裂声,他又赶紧退了回来,心想最好抛给他绳子,拉他上来。小兰子四下看了一下,什么可用的也没有,马车上栓马的绳子也不能用,因为,马车随时都有可能陷进冰窟窿,不能轻易靠近马车。急得小兰子直剁脚,也想不出好办法,只有回青年点搬救兵了。他就向落水者说: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回去找人,马上回来,你坚持住啊,等我啊,说完就飞快地跑回青年点。
等小兰子领大家来到大泡子边,还好,落水的社员还趴在冰面上,马车也还没有继续陷下去。也许看到有人来,等不急的落水社员,用最后的一点力气烦躁地挣扎着往冰面上爬,他的两只胳膊和手已经冻僵,大家赶紧让他别动,小心压塌冰面。点长迅速拿过绳子抛向落水的社员,抛了几下都没抛到社员身边。小会赶紧把手里的木棍用脚踩断擀面杖长一节,用绳子系在中间,抛向落水社员,这回社员用手抓住了绳子,大家赶紧喊撰住啊,就用力往上拉,还没等用力呢,绳子就拉回来了。指导员说他手已经冻僵了,撰不住绳子了。马上拿过绳子对小兰子说:兰广学你会水,你两手握着长木杆,带着绳子爬过去,把他绑上我们拽他上来,加小心啊。小兰子说声好,就拿着长木杆和绳子向落水社员爬了过去。点长握着绳子头上的木棍,又把绳子在手上使劲缠了两圈,大声说,小心冰裂缝啊。冰面不时响起“砰”“砰”的崩裂声,兰广学变换着位置接近落水社员。这时落水的社员已经没有了声音,冻僵的两条胳膊渐渐支撑不住身体,人正缓缓沉入冰水。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小兰子不顾危险快爬一步去抓他的手,一下没抓着,赶紧一把薅住露在水面的头发,把他的头和胳膊提出水面往上拽,费来好大的劲,才用绳子套住他的两个腋窝,用力系好后,大家赶紧往出拉,很快落水社员被拉到了岸边,大家围拢过来,发现落水社员已经冻僵,说不出话。指导员对王龙学和小会说,你俩背着他快回青年点。接着手一挥说,其余的人跟我赶紧卸马车,把马车赶出来。
这时小兰子用木杆把掉在水里的帽子也够回来了。
在大家连抬带抗,齐心用力下,马车很快被赶出了冰窟窿。大家又把器材装上车,张亮坐在车辕子上,一手挥着鞭子,一手撰着马缰绳。大家坐在马车上,象凯旋的士兵,顶顶棉帽子翻起的帽耳,在大车的颠簸下忽闪忽闪的,不一会儿,就到了青年点。
青年点里灯火通明,王龙学和小会正给坐在燃着红红火苗炕洞前的落水社员,用脸盆里的白雪揉搓着冻僵的脸、耳朵、手和脚以及前胸后背。炕头烘烤着湿透的棉衣棉裤。大家也赶紧拿起雪团,帮着揉搓。过了一会儿,落水社员的耳朵、手脚等,由白色渐渐有了血色了,副点长郝莹和几位女青年,端过来一盆姜糖水,和一盘热馒头一盘摊鸡蛋。先盛了一碗姜汤给落水社员一点一点的喝下,喝下姜汤后,落水社员逐渐缓过来了,也有了精神,这时,大家才松了口气。
落水社员抬起头看着大家激动地说,谢谢你们救了我一命,要不是你们来的及时,我就没命了,谢谢你们救命之恩。
他说自己是榆树公社大架西大队的,叫王大仓,今天给大庆石油勘探队拉脚,半道上车坏了,等修好了车,天就晚了,走在大草甸子上,过了几个大泡子也没事,就这个泡子车走到中间,就听“喀嚓”一声左车轱辘就陷进大冰窟窿里,辕马左前腿也掉进冰窟窿里,右前腿跪在冰面上。他怕马掉冰窟窿里,就从前面跑到左面去推辕马,结果辕马上来了,他却掉到冰窟窿里,越往冰面上爬,压塌冰面越大,一会儿就没劲了,幸好这时小兰子路过这里。
青年们看着王大仓就着鸡蛋吃着喷香的馒头,恢复了体力和精神,都欣慰地笑了。指导员又吩咐大家,去小队要些草料来,把社员的马喂饱。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转眼又到炎热的夏季了。一连十几天的大雨,天一放晴,指导员和我们坐着大解放,拉着体育器材从哈市出发回青年点。先到升平公社青年点,卸下部分器材,在青年点吃过午饭,下午我们又出发了。
车在公路上飞驰,公路两旁的杨树在阳光照耀下,碧绿油亮,成行成垄的糜子、高粱、向日葵长势煞是喜人。上车的妇女很健谈,一路和我们攀谈着。姑娘低着头坐在车里,偶尔抬头看我们一眼,听着我们唠嗑,也有些恢复了神态。妇女问我们是哪的,我们回答说是杏山公社青年点的。她马上露出了好象见到老朋友似的,很亲近的笑容。她说我们大队拖拉机手王大仓头年冬天掉冰窟窿里,是你们救了他,他逢人就讲你们的好,不但救了他,还给他大馒头吃(馒头在当时的肇州是稀罕的食物)。
车开出二十多公里由于前边修道,拐下泥泞的土路,走走停停,快到大架西大队车就坞住了,大家都下来帮助推车,往车打坞的坑里填树枝、蒿草什么的,车后轮就是上不来。这时,母女俩谢过大家,沿小路疾步走回不远的大架西大队。
忙了一个多小时,车还是上不来,车轮甩了大家一脸一身的泥水,急得司机直拍大腿。这回真是遇上麻烦了,天渐渐暗下来,庄稼地开始升起雾气,蚊子“翁翁”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穷追不舍地跟大家亲热。
大家围着满是稀泥的大坑正发愁,这时,突然听见拖拉机的轰鸣声,抬起头一看,是一台红色的东方红—54型链轨式拖拉机,正倒着开过来,大家一下愣住了,拖拉机开到跟前,从驾驶楼里跳下来一个人,大家一看是在冰窟窿里救起的王大仓!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拖拉机轰鸣着用钢丝绳把汽车缓缓拖出坞车的稀泥坑,仿佛那个没有月亮的冬夜,知青们用绳子拉出冰窟窿里的社员王大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