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后日记《我的1971》

                        1971年9月30日
      节前的景象就是市场上挤满了人。水果是丰盛的，月饼是多样的，只是菜贫乏一些。
      晚上在怀芝二哥家喝酒，这是我有生以来喝白酒最多的一次，并且边喝边谈，用时最长。一瓶“北大荒”剩了一少半，我喝得有二两。谈话没有题目，形势人生无所不谈，我们的观点是接近的，一致的。一个人活着总有自己的目的，有自己追求的东西。区别在于他们追求的东西不一样，取得的方式不一样，因此利害关系也不一样，这就是斗争的起源。我们要为了目的而斗争，要前进，就不能怕困难，怕挫折，要不断研究形势，跟上形势的发展。要脚踏实地，永远坚定地走自己的路。
      很晚了，不再读书了，早些休息了。
                        1971年10月1日
      今天是国庆二十二周年。
      今年的国庆在战备状态下度过，没有大的庆祝活动，没有集会和游行，显得冷落一些。
      上午去大华家，给阿爸阿妈送去礼物，在那吃了饭。下午，到朋友家串门，并给大华写信。晚上在家玩扑克。
      天气不好，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雹子。天气如此糟糕，大煞风景。

                1971年10月2日
      观看了电影《沙家浜》。运用高超的京剧艺术表现了阿庆嫂、郭建光和沙奶奶的英雄形象。使我们受到鼓舞，增添了干劲和为革命奋斗的决心。
      除了看一场电影，全天都为修理自己的破房子而劳作。房子也太破了，几乎无法收拾，就像一件破褂子十分难补一样，可还是得补，因为还得穿。看看哪里不像样子，就补上一块，倘能对付就作罢。补墙比补衣服可难多了，不下决心拆除重修，恐怕难于对付了。而我实在没有那样的决心，也没有那样的条件。
              1971年10月3日
      接到大华9月30日和10月1日的来信，她亲情深情的怀念，让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下午把给妹妹捎的东西送到小程家，她明天走，让她受累了。只是二斤月饼几斤水果而已。
      晚上于玥来。他在师里办事阻力很大，索性回来，还要送母亲去北京看病。我希望于玥要坚强，不要多思多想。现实如此，有什么办法呢？先安心地待下去吧。
      送走于玥，给大华写信。她说自我走后，一些朋友有些疏远了，说她不和她们说心里话。关于我们的事，有什么心里话和心外话呢？亲密的朋友应该互相信任，互相帮助，经得起考验。经不起考验的，也不必可惜。朋友也有远近的，要善于得到别人的帮助和信任。只要努力工作，真心待人，快乐生活，大胆前行，一切干扰都是不能阻碍的。
      正是：共对一轮月，相思感挚情。
               纵有桂花酒，何时再相逢？

                  1971年10月4日
     “世上多少难堪事，全仗一张厚脸皮”，学校里的西洋景实在够人看的了。曾经掀起一场风波的男性和那个新来的年轻女教师还真的有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他们赌咒发誓，那迷惑人的喊叫和眼泪，不过换取了我们这些傻瓜的正义的冲动，到头来，我们是自打嘴巴了。住了，再也不要听信无耻的谎言了，绝不可以好心对孬人，把自己弄到难堪的境界。
                  1971年10月5日
      学校工宣队离校学习，使学校的秩序还好了些。因为他们在对学校情况不了解，和革委会很难协力，影响领导者的团结和热情。
      小袁来谈她父亲去世的情况，八十多岁了，算是喜丧。她7号回去，给大华的东西就让她捎去吧。
      晚上值宿，洗衣服到九点多，读一会书，就准备睡了。

                  1971年10月6日
      连队的朴光明到我处，说晚上回连队，因为已经委托小袁给大华带东西，就不劳累他了。
      下午利用给学校买教具的机会，在道里给大华买了两样奶油糖，五斤香蕉、苹果、鸭梨和月饼，并送到小袁家。
      在于玥陪同下去了几个文教商店，回到学校已经下班了。
                1971年10月7日
      下午，劳动一个半小时。
      晚上读完小说《初恋》。作者描写了西伯利亚边区孩子们少年生活的愉快，他们对爱情的理解和探讨。小说利用自然主义的方式诠释了所谓纯粹的爱情，放纵人们对于性爱的放纵和屈服。没有阶级斗争，没有轰轰烈烈，平淡无奇，就是作品和女主人公的色彩。在爱情上，放弃思想和意志的力量，恐怕与我们不宜。

                                      1971年10月8日
      观看了电影《摘苹果的时候》。
      和平劳动的景象，为社会主义祖国忘我劳动的主人翁精神，欢快的有意义的创造性生活，这就是电影描绘给我们的画面。电影还批判了忙忙碌碌的官僚主义，忘本的自私自利思想，赞扬了社会主义的劳动精神和共产主义风格，其教育意义是深刻的。
      晚上去新春家，他和爱人潘承香一块回来了，算是旅行结婚吧。我们谈了很多关于人生的话。人生不是我们安排的，但现在我们要安排我们的人生。对于人生的安排，我们自然有自己的主张和原则，标准是不尽相同的，问题是如何度过一生。轰轰烈烈不成，只有默默无闻；为大众不能，也只有为自己。生活是幸福，但对于我们总是和痛苦并行的。未来，只有一步步地走下去，无非是不向命运低头，无非是步步斗争。新春没有打算婚礼的事，婚礼只是在他们的心里。在哈市，他们只能住一周，然后去上海小潘家，小潘要半年以后回来，那时他们才能过上自己的家庭生活。

                      1971年10月9日
      接到胜利两封信，妹妹一封信，大华一封信。胜利随信寄钱来让我给买棉衣。妹妹接到了我的信和捎去的东西，大概放假能回来。大华的信是7号写的，看到了我三号写的信，还没有接到小袁捎的东西和信。她可能提前在春节前回来，她从上海给我买的衣服已经从上海拿了回来，有人会捎给我。
     晚上要去给学校拉菜，准备了棉衣，要准备夜战了。
                   1971年10月10日
     为给全校职工拉菜，可谓“夜光似水，行车如飞。凉风习习，凄神入微。为了生活，只有受罪”。
      白天雨夹雪。在家刷墙，收拾环境，忙乎一天。晚上给大华写信，明天发出吧。

                                  1971年10月11日
    从学校买回三百五十斤白菜。菜还可以，但比区革委会分的要差得多，比连菜毛都捞不到的又强得多了。总是应该满足的。
    去菜站结算菜款，还没人管这摊，反正押金交了，人家就不着急了。
    下午三点半下班，于玥来，给我买了我和父亲的定量土豆四十斤。我们又一起去南岗，给大华买一双弹力袜，给胜利买了一件棉衣。本想吃一顿锅烙，生气那慢的惊人的速度，只得作罢，于南岗分手。
    晚上去新春处，正巧袁新华也来，唠到八点多。对于人生总是要学习和探讨。路再长，再苦，也要了解它，驾驭它。如高尔基所说，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也太没意思，但要高一点也太不容易了。还是奋斗，既不能“不食同粟”也不能同流合污。要“上下求索”。我们不是圣人，也不想当圣人，可不能使自己成为政治上思想上的糊涂虫，不明不白地像坐在别人船上的傻瓜。我们要自觉地、有目的地、坚持不懈地走下去，不管遇到什么，总要坚定地走下去，即使一生有一丝闪光，也让它为后来人提供宝贵的指示，这就是最大的幸福。
    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如此。相信前面，一定有更为光明的世界。

                                1971年10月12日
    中考结束，物理成绩令人喟然。
    从今天始，中学组搬到楼下大办公室左侧的小房间办公。
    大华来了一封信，是十号写的，她已经见到小袁，更加激起她的思念之情。来信让我25号去接一位由北京来的同志。
    晚上在学校洗衣服，玩一阵手风琴，8点方归。
    有些懒，读书减慢，看了些短篇小说，准备读菲尔丁的《大伟人华尔德传》。

              1971年10月13日
      工作仍然无头绪，我的心情糟极了。可是一想，生气又有什么用呢？那不过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罢了，还是得过且过，用十足的阿Q精神自慰吧：“现在不是很好吗？”
      晚上去阿妈那里，谈起文化大革命的党内斗争实在令人费解。从邓拓到彭真，从刘少奇到王、关、戚、杨、傅、余，从温玉成到陈伯达······一批又一批地倒下去，说明这条黑线是何等之粗啊。自九月中旬之后，外电报道中国发生了异常事件，这异常是什么呢？联系正面的报道，黄永胜等不再出面，中央政治局中只有总理、叶剑英、姚文元、江青、李德生陪同欢庆“十一”，不上天安门。更甚的是主席会见海尔·塞拉西一世，连林彪都没有出面，这里面就有大文章。我们的人大到现在没有召开，还得拭目观望啊。
             1971年10月14日
      苦闷彷徨是我的主要心理状态，那痛苦中的笑容不过是勉强为之，完全是习惯的支持而已。走什么路，怎样走，现在还是一片黑暗。对一切都要重新研究才能跟上发展变化的形势。
    下班后看了一场电影，是记录片，记录了新闻工作者在朝鲜的所见所闻，鼓舞很大。那里场面沸腾的东西在中国不都是存在过的吗？那学习的勤奋、创造性的劳动、警惕勇敢的战斗，不都曾经是我们祖国的写照吗？可是现在我们是一片混乱，学校不堪提起，生产无法言说，只剩下军队，还不知道什么大的变故，叫人难于明白，叫人痛心啊。
      此刻只可关心自己。什么时候有一个固定的职业，即便永远不革命，也要高呼万岁了。

                      1971年10月15日
      无论我们的上面发生什么事变，我们的日子仍然是平静的，没有操心的必要。即使议论一下，也因不可思议，感到还是“莫谈国事”吧。在严峻的历史面前没有理由不“放开眼界看未来，坚定不移向前进”。
      又分了十三斤地瓜，是我和另外一个同志拉回来的。
      于玥明天去北京给母亲看病，来向我辞行。他的处境在精神上更劣于我，可他的步伐是坚定的，乐观的，从他身上要汲取活下去的力量。
      晚上弟弟回来，很高兴。暂把一切放到脑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