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华：北大荒的耕读时光 ——纪念恢复高考48周年

今年12月，恰逢恢复高考48周年。回望1977年10月，那则如春风破晓的消息，划破了十年沉寂的岁月，也为无数困顿中的青年劈开了一道命运的豁口。我有幸搭上这趟改变人生的列车，考入黑龙江八一农垦大学。这所由王震将军创办并首任校长的学府，诞生于十万复转官兵“向荒原要粮”的北大荒开发浪潮中——初建时仅有日军旧兵营改建的8栋平房、5000册图书，却在裴德峰下传承着“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的北大荒精神，是培育农业科技人才的摇篮。1978年4月，我踏入校园，四年青葱岁月就此铺开。彼时改革开放初启，拨乱反正的浪潮里，百废待兴的校园中，那些奋斗的足迹、真挚的情谊，早已镌刻进记忆深处，历久弥新。         （一）英语小组的晨光       七七届大学生，是中国高教史上特殊的一群追光者。作为“文革”后首批科考学子，我们年龄跨度悬殊——最大的33岁已是为人父母的“老高三”，最小的18岁还是懵懂应届生；录取成绩差距亦然，高低分差逾百。但共同的磨难让我们对知识格外渴求，经历过上山下乡的淬炼，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四点一线的生活里，我们都在拼命弥补被耽误的时光，如海绵般贪婪汲取知识的甘霖。       大一英语课开启时，多数同学都是从零开始的“ABC小白”。为了攻克语言难关，我牵头组建了英语兴趣小组，最初仅有七八人响应。我们在晨露未干的操场边用英语练习对话，在暮色笼罩的教室朗诵英文诗歌，学唱《雪绒花》驱散学习的枯燥，更借着图书馆的灯光啃读原版读物。彼时校园电力短缺，停电时便点起墨水瓶自制的小煤油灯，昏黄灯火下的朗读声，成了晨读园里最动人的旋律。这份热忱渐渐感染了更多同学，小组规模最终扩大到15人，近乎全班三分之一。两年耕耘终有收获，结业考试94.5分的平均分远超班级水平，更有七位成员日后或深造读研，或留校执教，将这份求知热忱延续下去。         （二）意外满分的回响       1978年国庆三天假期，正值秋收大忙。彼时我一家三口天各一方：幼女寄养上海奶奶家，妻子留守农场照料自留地，我则在校苦读。匆匆返乡的两日里，掰苞米、挖土豆、修菜窖、糊窗缝，繁重农活让我浑身酸痛。归校当晚，才知次日将进行物理测验，疲惫不堪的我倒头便睡，未曾复习半字。       翌日考场之上，试卷静静铺展，总共4道题，每题25分。幸得高中打下的扎实物理功底，那些看似花哨的考题，内核仍是熟悉的原理。凝神思索，挥笔疾书，半场未过便完成作答。当我交卷离场时，多数同学仍在苦思冥想。两天后，成绩揭晓震动全系：全年级157人中，唯有我斩获满分。农机系副主任随即抛出橄榄枝，邀我留校任教并保送北京农机学院进修硕士研究生课程。这份诱惑足以动心，却因“文革”中目睹老师遭批斗的阴影，我最终婉拒，选择与同窗们并肩走完大学旅程。         （三）清贫岁月的暖意       计划经济年代的校园，商品短缺，粮票是生活的必需品。学校农场让粮食供应稍显宽裕，每月26斤细粮定量之外，粗粮可随意取用。家境贫寒的同学平日以窝窝头果腹，把珍贵的细粮票攒起来，放假时换成馒头冻在窗外，带回家给亲人当过年的佳肴。内蒙古扎兰屯那位同学，每年寒假背着两袋冻馒头、踏着积雪返乡的身影，成了冬日校园里最动人的风景。       清贫中自有真情流淌。女同学主动将细粮票让给饭量大的男同学，家住哈尔滨的同窗热情接待在哈中转的校友。我因带薪上学条件稍好，妻子带来的上海糖果、自制荤菜，总能被同宿舍伙伴们一扫而空，满室欢声笑语冲淡了生活的清苦。晚自习教室的灯光总要亮到熄灯时刻，洗漱室昏黄的灯光下，仍有同学啃着冷馒头熬夜苦读。大四农场实习时，同学们常来我家做客，妻子炒的七八盘家常菜，围坐火炕的热闹场景，那份胜似家人的温情，至今想起仍暖意融融。         （四）集体微光护成长       大二开学不久，一位女同学因母亲意外离世，返校后精神恍惚，萌生退学念头。作为班长，我先安排年长女同学悉心开导了解情况。得知她因家庭困难想辍学养家的苦衷后，立即召开班委会商议帮扶之策。       我们围坐谈心，先共情她的悲痛，再晓之以理：“作为‘文革’后首批大学生，我们肩负国家期望，退学易，再入学难，一念之差便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见她有所动容，我们郑重承诺：“全班同学都是你的坚强后盾！”同学们得知消息后，纷纷慷慨解囊，一元两元的拼凑，聚沙成塔，为她筑起希望的堤坝。最终打消她退学念头，顺利完成学业。如今的她，已成为高校副校长、正高级教授，拥有幸福的家庭，那段艰难岁月里的集体温暖，终究成就了彼此的人生。         （五）四年班长不了情       农机77级3班的53名学子，组成了我们温暖的大家庭。四年班长生涯，我有幸连续当选，甚至获得全票认可，这份信任是我前行的动力。班里的“老高三”们堪称榜样，十年工龄赋予他们扎实的学识和丰富的阅历，他们以身作则刻苦钻研，带动全班形成了你追我赶的学风。       我亦以年级第一为目标不懈努力，樊映川教授的《高等数学习题集》每题必做，理论力学难题常演算至深夜。毕业时21门必修课95.94分的平均分，终偿所愿。四年里有欢声笑语，也有尴尬插曲：大合唱指挥时钢笔墨水溅脏同学白衬衫，队列训练时因同学迟到动怒说粗话，如今想来仍觉愧疚。       岁月流转，当年的同窗已霜染鬓角，但微信里、聚会上，“老班长”的称呼依旧亲切。我们曾在裴德峰下追逐攀登，在运动场上挥洒汗水，在《于无声处》的话剧里感悟时代；如今班里的好学风薪火相传，子女们多毕业于名校，不乏博士、博士后英才。这段岁月里的团结友爱、拼搏奋进，早已沉淀为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如同完达山的青松、兴凯湖的碧水，永远鲜活。       这方校园，这段岁月，这份情谊，早已融入血脉。48载光阴弹指过，恢复高考的春风依旧吹拂着后来人的征途。我爱我班，这份眷恋，如黑土地般深厚，直抵永远！

值得纪念，我也参加高考了，可惜没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