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华：风雨韭兰记

风雨韭兰记   
唐德华                  
我家院子的矮墙上，摆着一盆韭兰，已在此安身好几年了。最初搬它回家，是被那丛酷似野韭的窄叶吸引——绿油油的叶片从陶盆里探出来，软乎乎垂落，像块没扎紧的绿绸子，风拂过时还会蹭着墙沿晃出细碎的沙沙声。只是前些年，它始终“只长叶不开花”：春末月季缀枝、朱顶红举着艳喇叭，连玉兰花都落了满地粉瓣，它依旧是清一色的绿，叶片边缘被日光晒出浅浅的锯齿痕，倒像藏着点不声不响的倔。我渐渐把它当“活绿植”，浇水时瞥一眼，倒也习惯了这份安静的绿。       转机在今年六月。春末花潮退去，院子空落落的。一日清晨，我拎着水壶走近，竟见绿叶间藏着点水润的粉，像撒了把碎胭脂——是花苞。细瘦花茎从叶丛抽出，顶端顶着鼓鼓的小灯笼，半日功夫便炸开了：薄如蝉翼的花瓣舒展，嫩黄花蕊藏在中央，风一吹颤巍巍的，沾着的露珠滚到叶尖，“滴”地落在青石板上，比春日浓艳的花多了份怯俏。那时还不知，这粉瓣原是它迎风雨的序曲。       打那以后，韭兰像醒了神，几乎每月开花，且总选在雨前绽放，像与风雨有约。前几日傍晚，云层压得低，空气闷如湿抹布裹着后背，我收衣服时瞥见矮墙亮了——两三朵粉花齐刷刷开着，叶片被闷风吹得晃悠悠，花瓣却挺得精神，花茎直溜溜地支着，像举着小伞的姑娘踮脚站在风里，在闷热里透着股清亮的倔。查资料才知，韭兰又名“风雨花”，灿烂在风雨后，却偏在雨前展瓣，像递一封粉晕预告信：“雨要来了，我的好时候也到了。”                 看着雨中鲜亮的韭兰，我忽然想起“阳光总在风雨后”，自己的岁月竟与它几分契合。二十刚出头，我即背着行李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在广袤的黑土地上，辛勤耕耘整整十年。北大荒的风雪打在脸上生疼，像小刀子刮着皮肤，呼出的白气瞬间冻成小冰晶粘在眉梢，一摸竟带着针尖似的凉。冻土坚硬如铁，一锄头下去只凿个小坑，震得虎口发麻。白天跟着战友下大田干农活。到砖瓦厂后装出窑，掌心茧子磨了一层又一层；夜里扛枪站岗，寒风透棉衣钻进骨头缝，却不敢丝毫松懈。那些日子，我常望夜空发呆，感觉“风雨”无尽头，可像韭兰默默盘根，我也在苦日子里攒劲，相信知识总是有用的：钻拖拉机技巧、就马灯看书做习题，把难捱时光都当扎根的养分，一点点往深处攒。       恢复高考的消息像惊雷劈开混沌。我把工余时间全揣进书本，田埂上、驾驶室里、巡逻间隙，有空就掏笔记啃读，纸页边缘磨得发毛。考上大学更不敢懈怠：别人散步闲聊时，我泡图书馆查资料，指尖划过旧报纸剪贴的笔记，墨香混着纸张的霉味都成了甜；别人游玩时，我抱书琢磨，只想补回错过的时光。毕业后进省农场总局机关，从科员成长为处长，每步都扎实如韭兰扎根，在土里稳当当地挪。后来遇人才引进契机，我毅然回到上海，工作从头学起——解政策、做调研、协调事务，小心翼翼如韭兰刚入盆，在新土里慢慢舒根，稳步适应。                 退休十多年，韭兰开了又谢，我的日子没褪色，反倒如它遇雨般鲜活。2017年初，我加入闵行区“春申晚霞”网宣团并挑负责人担子。像韭兰带头展瓣迎风雨，我每晚坐书桌前写博文，台灯把影子投在墙上，笔杆攥得发热，从社区小事到家国变化，字字是心里话，像韭兰孕苞时攒着的劲儿，不疾不徐却透着执拗。至今写了300多篇、40多万字，那些文字像花籽，在网络悄悄生根，偶尔收到陌生网友的留言，说某段话戳中了他，倒像看见花籽发了芽。                   我常去社区、学校给年轻人和学生讲过去的事：兵团里咬牙抗寒时呼出的白气，入党宣誓时胸口怦怦的心跳，高考挑灯夜读时灯芯“噼啪”的声响。看他们亮晶晶的眼，像看见当年的自己，盼这些“风雨故事”成他们心里的光。至今我还担任原单位退休党支部书记，一干就是连续三届11年。去年年底，收到中组部“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证书时，忽觉这不是我一人的光，是一群如韭兰般“扎根”经“风雨”的人，共攒的亮。                 前些天又遇阴雨天，我站矮墙前，看粉瓣在雨里颤、花茎却直挺，雨珠滚过花瓣，倒像给它镶了层光。忽然彻悟：风雨花从不等风雨停，是在风雨里舒展；我们这代人也不盼“阳光”主动来，是在“风雨”里攒足开花的力气，把难处酿成扎根的养分。如今雨前，我总先看韭兰，看它迎风绽放时花茎笔直的模样，心里便透亮：人生哪无阴雨天？就像这韭兰，从不是等云散了才展瓣，而是把雨珠当镜子，照着自己挺直的茎——根扎在哪，花就开在哪，心底的光，原是自己攒的，像韭兰花瓣上的雨珠，在风里也闪着自己的光。  

知青故事的传承

宜里农场董建国 发表于 2025-10-5 17:04
知青故事的传承

谢谢建国的点评

韭兰精神，值得传承。

书香气华 发表于 2025-10-10 19:10
韭兰精神，值得传承。

谢谢书香气华的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