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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小芒，祖籍北京，老三届初三。1968年6月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师21团5营12连（后改58团12连），历10年。1977年高考入学。毕业后从事教学及教育行政工作。现侨居澳大利亚。著有《Chroniques rouges en terre noire》(法文本：黑土地上的红色故事)《黑土红心》《诗和远方》《一路秋风吹叶黄》等。
原题我是77级（外一篇）
作者：穆小芒我是1977年考的大学。必须感谢邓大人的恩典，拨乱反正，使教育重回轨道。但当时，并没有其他知青们能重进考场的兴奋。因为，我，1973年考过一回，1975年又考过一回，1977年是第三次了，范进呼？ 对于考试，从小的学霸根本没怵过。1973年那次考的应该很不错，据说作文成为地区的“范文”，谁知道拱出来个“白卷先生”张铁生，全搅合了。看来狼啥时候冲着月亮嗷嗷叫时，总得出点儿事儿。交白卷儿的上了铁岭农学院，后来还上了张某春桥的国务院组阁名单，赫然位列“教育部长”。 1975年参加考试，巧遇原来学校的老师作为招生院校的代表来处理问题。她感慨地说，学院去年招收的学生中，一位女生不久发现怀孕了，以上床换取上学，提前实行了市场经济。我所在的单位，团长大人的千金直接填报到清华大学。千金连队的连长认为没有经过群众评议和推荐，不符合程序，坚决不同意。结果，该位原来作为第二梯队培养的知青连长，被团座大会批小会讲…… 笔者的底子也泛“潮”。多年后，和原来的指导员和文书吃饭，聊起我当年上学，要调档案。指导员和文书打开我的档案看了，发现里面有张纸片，上书“其父有历史问题。”不是正式的外调函件回函，没有日期，没有落款人……指导员立刻说，撤了！想想刚到连队没多久，就传开了笔者家父有问题，而影响了“上机务”（虽然说劳动最光荣，但是开拖拉机，就叫“上”；到农工班干活儿，就是“下”，嘿嘿，你懂的），及其它可能的选拔……不知道当年有多少人被所谓的“历史问题”折腾过！嘶钭爬郏科湓蚓褪俏牙锝暇ⅲ懿环ο“导巳恕� “艰辛的十年”考试也挺有意思，历史地理基本就是小学水平的题目；作文，只要经常看看报纸，把里面的套话口号记住几句，然后随机颠倒一下次序，就是文章一篇。 从我们连队的要走十几二十里路到团部学校去考试，算进考场前的预热吧，不光大脑，全身都热，跟准备参加奥运比赛似的。中午休息时就听监考老师们视察考场时看到精彩答题的乐子，权做休息。 语文考试中有古文翻译，是《愚公移山》中的一段，“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某位才子写下：“愚公家里很穷，老婆孩子身体都不好，却不计划生育，生了很多孩子。还好，每个孩子能分一个大衣柜！”（无穷匮=多多大衣柜！）。哈哈，不知道愚公看到这段“白话译文”会不会拎着锄头转世来修理不孝子孙。 政治卷子也不少热闹，某考生在回答：“政治局常委有谁”的问题时，居然大笔写下了“林冲”(猜测他是要写“彭冲”，但彭当年只是政治局委员，并非常委)！估计哥们儿《水浒》看多了，净惦记着要反他娘的！ 考试成了找乐的地界儿。所以，1977年考完试，就潇洒地请了探亲假，管它哪些！等悠哉悠哉地回到连队，有一封电报，还有一便条在等着我。马上看电报，是省招生办的，说我报的志愿学校名额已满，拟调剂到某学院，限三日内答复。仔细看日期，早就过啦！ 心里一下瓦凉瓦凉的，靠，爽大发了！再看便条，“见到此电报，因时间紧，准备电话告我。但是喊了半天总机不通，如果邮送，肯定耽误。关系你前途大事，决定代你回复：同意录取。反正去不去在你。此事未征求你意见，可能办的不对，那就请原谅吧！饶河邮电局报房：杨平华。3月2日” 我看着电报和便条，呆了。刚才一身冷汗，又立刻沸腾起来。 当时交通不便。即使是电报，也要从饶河县电报局先到团部，再等连里有人去团部，或团邮电所派人送到连里才会到我手上。我再回电，恐怕至少要三、五天！更不要说我回家了，根本不在连队，等看到电报什么都完了。 我反反复复地看着这份电报，心潮起伏着，几十个字，改变了我后来的人生道路。这位冒名替我回电的报务员，该如何感谢你！我心中暗暗地叫着：“平华，恩人哪！恩人哪！”
[color=rgba(0, 0, 0, 0.9)]一直想着，必须要当面向平华致谢。没想到，这句“谢谢”竟一拖近四十年。2015年，退休了，终于有了自由身，第一件事儿就是要去浙江台州。 [color=rgba(0, 0, 0, 0.9)]38年啦，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说没变是假话，脸上的皱纹和鬓角的霜白毫不留情地刻下了印迹。但是，模样和神情，依然如故。 [color=rgba(0, 0, 0, 0.9)]我迫不及待地把保存了38年前的电报和他给我写的信的复印件给了他，他笑着说，“你居然还保留着？” [color=rgba(0, 0, 0, 0.9)]“这怎么可能丢了呢！” [color=rgba(0, 0, 0, 0.9)]他接了过去，认真地在看，也应该感触颇多吧。 [color=rgba(0, 0, 0, 0.9)]“看到这份电报我想起来了，”他说，“那时我刚从团里调到饶河邮电局不久，学习电报业务。2日那天，正好我值夜班，刚上班不久就收到了这份电报。我立刻给58团打电话，摇了半天连总机都接不通，我是急得满头汗，这么多年了，知道你考试很不容易，错失了这次机会可是太冤了！想想招生办要立即知道你去还是不去，我也不能再犹豫了，就以你的名义给招生办回了电！” [color=rgba(0, 0, 0, 0.9)]这是事隔38年后，俩个当事人第一次面对面印证当年的“冒名顶替”的情况。我也把我从北京回到连队后的情况讲给他听。回连后，看到电报，当然很高兴。立即想向他道谢，也是联系不上。当时的电话还都是摇把的，一个大蓄电池挂在墙上，话筒里的声音都跟踩在电门上一样，咔啦咔啦作响……连道个谢都没成。 [color=rgba(0, 0, 0, 0.9)] [color=rgba(0, 0, 0, 0.9)]一晃，快四十年啦……脑子里突然想到： [color=rgba(0, 0, 0, 0.9)]假如：平华没有调去饶河邮电局，是另一个不认识我的人接的电报，然后按流程操作…… [color=rgba(0, 0, 0, 0.9)]假如：平华去了饶河邮电局，但并不是学电报报务…… [color=rgba(0, 0, 0, 0.9)]假如：平华去了饶河邮电局，虽然学报务，但2号那天不该值晚班…… [color=rgba(0, 0, 0, 0.9)]假如…… [color=rgba(0, 0, 0, 0.9)]一堆问号和惊叹号在我脑子里撞来撞去…… [color=rgba(0, 0, 0, 0.9)]“怎么啦？”平华看到我有些迷离的神色问道。 [color=rgba(0, 0, 0, 0.9)]“唉，无巧不成书啊！”我把在脑子里转的问题跟他说了，他也笑了。回答道：“是你运气好！” [color=rgba(0, 0, 0, 0.9)]接下来，平华告诉我他是如何离开饶河回到台州的，做了些什么。我也讲了大学毕业后，从一个单位调到另一个单位等诸多经历…… [color=rgba(0, 0, 0, 0.9)]短暂一面，又悻然道别，人生总是如此匆匆忙忙。
在等航班时，我给平华打了个电话，再次表达感激之情。 没想到，他在电话中说，“小芒，你说的情况有错！” “什么？”我拿着电话一愣。“难不成还上错了学啦？” “我看过你在《黑土红心》写的这一段，你说电报上给了三日期限。但是我看了你给我的电报后，其实不是三日，而是3号12时之前要回复招生办！” “电报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2日下午18点30分！” “哇，实际上连一天都不到啊，就十几个小时！” 没想到这件事儿还如此的紧张和戏剧性！ “阿拉伯数字在电文中就是表示具体的日期和时间，中文的一、二、三才是天数。” “哈，看样子我要写个更正了！” “不用了吧，都过去那么多年啦！”电话那边再次传来平华爽朗的笑声…… 放下电话后，我久久不能平静，机缘、巧合、幸运、命运……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说38年前的这一“事件”了。在脑海中又一次出现从团部通往12连的土路上，一个背着个大大的绿色邮件包的身影……1977年，全国考生高达1200万，这是压了十年的报考人数。很多人没有时间准备，包括我本人。虽然有说法给一个月的复习时间，可是，在边疆农村，哪里去找复习课本？坦率地说，当走进考场的时候，展现的只能是你十年前的水平，如果没有全还给老师的话。录取了27万。2.25%的录取量。 [color=rgba(0, 0, 0, 0.9)] [color=rgba(0, 0, 0, 0.9)]由于考生过多，很多省市采取了考两次的做法。我所在的58团，首考有250多人，近200是本地的毕业生，50多名知青。首轮淘汰了200人，剩下的50几位绝大多数是知青中的老三届。最后4人考取，全是北京著名附中的，包括我和我的一位学长。1977年的高考，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包括我。但是，估计没人有如我般这么戏剧性的情节。我是幸运的。十年，1700万知青！正当努力学习年龄，却被送去接受再教育。1977、1978年对知青网开一面，能有机会重进教室的有几人？！平华，再次，再次感谢你！还要谢谢连队的指导员和文书，给我的档案“洗干净”了！可是，知青间甘苦与共的情谊岂是“谢谢”两字能说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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