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农场章文 于 2022-9-28 11:2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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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土地啊,
“你不要我”
徐启平
(原黑龙江香兰农场上海知青)
咋一看,黑兄妹们马上就会想到,我们对黑土地有着脉脉之情,眷眷之意,你怎么能说黑土地不要你?
是啊,事情发生在我20岁那年冬天,脱谷险些丧命。是梦中的黑土地护佑着我:姑娘啊,在滴水成冰日子里,我这片硬邦邦的冻土,怎么忍心埋你热血的青春呀……
我18岁下乡到三分场,20岁那年冬天,杭卅知青排长吴宝勤带领着手下去北头脱谷。
寒冷的冬天,人人从上到下穿着厚厚的棉衣裤,除了穿得臃肿,还戴着棉手套,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睫毛上还挂着冰霜呢!
还是照样,大多数男同志用大铁叉在脱谷机前喂稻谷,我与上海69届女生王剑波俩人把脱出的谷粒抬上倒到离机五十米左右的水泥空地上。
脱谷机庞大而又笨重,机器一开,“隆隆”地叫声就炸开了,皮带滚动时发出的“哧哧” 响声也不示弱。说的好听是:一派生机,说的难听是:嘈声一片,听得人心烦意乱。
前面男同志在机器前不停地喂,那脱好的稻谷源源不断地从庞大的机器后面吐出来,我与剑波就这样不停地来来回回地搬筐倒筐。一刻也不能停,因为只要一停下来,稻谷就堆起来了。
谁知恰恰就在那站下来喘口气的当儿,我瞬时感到左眼眉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下意识用戴着棉手套左手去捂,一捂,整个左半身痛着似抽筋,想站,此时己站不住了,“扑通” 一下倒在机器旁。
“ 啊哎,不好啦,快关机呀,出事啦!”
机器一关,排里的人都围上来了。
“看哪,左手棉手套都是血啊,快送医务所!” 不知谁叫道。
知青们在排长吴宝勤指挥下做了临时担架,抬草的麻床上放一梱稻草当枕头,抬我上车,挥鞭策马,直奔三队医务所。
这天,医务所里值班的是李大夫,她来自东北农学院。四十开外的李大夫一双大眼,个儿不高,不善言笑,给人印象较严肃。
一群人赶紧把我抬进医务室,李大夫支走一些人叫他们等在医务所门口,只留下陈胜琴,朱杰等人。
李大夫轻轻挪开我左手,一看,吓了一跳,马上讲:“快送场部医院吧。”
怎么回事?当事者们讲了事情的经过:之前男同志们不是在喂机吗,排长吴宝勤不慎,大铁叉中的其中一根20多寸长的铁棒插入宽皮带,随着皮带转动,这根铁棒被滚动轴承狠狠弹嘣出,划过我左眉,带着鲜血又飞向五十米开外的稻谷堆斜插在上面。
铁棒这么一划,就是狠狠的一刀啊!
那是个又深又大的口子。
这一刀,正好在左眉软骨上。李大夫见伤口血肉模糊,还在不断流血,肉眼还能见到伤口内有长短不一的稻芒。李大夫深知此手术有难度,哪怕只要留下毫厘稻芒或肉眼看不到的异物,缝上伤口就会感染,左眼肯定会出问题,继而还会影响旁边的右眼。创面加大整个脑部也会感染,在缺医少药僻壤农村,可能会出人命。
你们看看怎么办?李大夫焦急问身边人。
旁边人也为难了,默不作声,因为她们没碰到过这茬儿的事。
你看看呢!李大夫俯身轻声急切地问我。
疼痛折磨着我,惊恐笼罩着我,在李大夫问周边人时我已经想到了,大冷天,三分场,场部来回折腾,伤口可要冻坏的,这可就更麻烦了。
所以李大夫征求我意见时,我轻轻地,但是果断地告诉她:不去场部,我相信您李大夫。
事不宜迟,立即动手。李大夫擦去我满脸血迹,给我眼部处打了二针麻药。
她先用酒精消毒,扒开伤口用生理盐水冲洗。再用左手大姆指与食指掰开患部,右手用医药夹,夹出寻到的稻芒。因为血不断流出,细微稻芒有些扎在肉里,有些在血水里,稻芒有长有短。接着她时不时用医药纱布吸入流出的血,随即马上寻找伤口中还有没有稻芒及别的残留物。
整个来来回回的过程是:吸血—寻找—拔物,将近二小时左右,而此时麻药性能早已过去了。
缝针时,李大夫在我耳边轻轻说,麻药过了会很疼的,你忍着点。
她一针针地缝着,里线缝了4针,外面缝6针,共10针。一边缝还一句句地告诉我:你不幸中大幸,大口子在眉毛上,如稍往上去,口子深,脑浆迸出就没命了,稍稍往下点,眼睛就瞎了……
我听着听着鼻子一酸,泪水噙在眼眶里,李大夫一见忙对我讲,不能哭,泪水不能流入伤口会发炎的。
疼啊,我用意志接受着这场 “酷刑”!伤痛,心痛 ,身边又没有一个亲人,心里的泪啊,不断涌流,涌流着 ……
往后一个多月来,天天打靑霉素,换药,红肿的脸基本还我原来的模样。
命运共同体的黑兄妹们在险境中给予我极大关心帮助。好友汪明珠,陈雅芬,陈胜琴,朱杰,蔡娅与毛一玲等人时不时来身边看望,知青排长吴宝勤与女朋友应爱群拎着食品也来我处;同宿舍剑波,晓东,过敏,徐敏等给予我方便;特别睡在我身边周爱娟似亲姐姐对我更多无私关爱。事隔几十年,你们有可能忘了此事,而刻骨铭心的事我终生难忘。
病情稍有好转,我回沪探亲。眼部红肿,缝的内线隐隐作痛,在家人陪同下,多次去了上海市第六,第九人民医院治疗。在上海治疗一段时期,病情才得以慢慢恢复。
致命一击,让我也留下后遗症。每年冬天,寒风一吹,偏头就疼,眼部发麻,想搞病退,医生讲法是:伤口是依据,头疼,发麻可编造。我一听,气不打一处出,病退不搞了。
2016年7月,三分场20多位黑兄妹在启民,静华带领下去了农场,又去了哈尔滨,我很想拜访李大夫,不巧她没在哈市,去孩子家了。
儿子知道此事后,调侃道:妈妈在五十年前就看专家门诊,那李大夫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专家呢!
是啊,我真幸运!在这偏僻的农村能遇见了医术精湛,医风上乘的 “臭老九”专家,实属运气。全国上山下乡知青千千万,在落后的山村,突发危难病情末免能够碰到德艺双馨的好医生。当然“臭老九” 下乡到农村,也极大提高了当地贪困落后的医疗水平。
岁月匆匆,我已近70岁了,畅饮了人生酸甜苦辣的满杯,一次次回眸,光阴就成了故事。那年如我长眠在黑土地里的怀抱里,掐指算算整整五十年了!
幸亏,那时黑土地没要我,感恩黑土地不埋之情,感恩黑土地再生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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