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后日记【我的1983】

1983年11月4日
        长春乘务顺利。
        早晨出乘串了一个线，得以参加段上的总点名。书记讲企业整顿的总结。我只听了一部分，很快就走了。
        到长春已经是黑天，这里班次紧张，大概要起早返程。因此吃了饭洗个澡就准备休息。
        看了83年的《小说选刊》的头两篇。获奖的梁晓生的《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得以目睹。小说的结构和手法很平常。但反映的生活，人物形象的描写的确让人耳目一新。对北大荒人的生活得以客观的，冷静的，不完全贬低的描绘。小说的主人公，矛盾的性格，扭曲的灵魂，闪现着那个时代独有的美好的心灵和境界。作为从那个时代过来人，不能不为之感动，从而引起对比和遐想。结论是，不管路线斗争如何，我们年轻的一代上山下乡的伟大意义和伟大精神是永存的。第二篇“舞台小世界”立意深刻，笔法凝练，令人深思。象福奎那样的人到处都有，他们迎合领导，踏实能干却又外行，他们要按自己的意志去搞事业，去处理人与人的关系，用陈旧的，落后的方式对付新世界的挑战，永远找不到失败的真正原因。
1983年11月5日
        返程1917次8时9分到达哈尔滨。
         交班得明日晨3时32分出乘。在段上理个发，然后回家。
        中午大华回来用饭，然后去参加学习。
        晚上看电视剧朱瑞将军后上段睡觉。

1983年11月6日
        乘务军列9020次到长春是10:34。
         逛长江路买回一斤猪尾巴。说市场繁荣，但国营的商店却不如自由市场。以往满柜台的头肉猪下水都不见了。是偶然碰上猪尾巴也是剩下的最后一斤不起眼儿的几个。长春如果能恢复前两年的水平，就让人高兴了。何谈恢复50年代呢！
        关于清除精神污染在理论上的重要任务之一是批判社会主义异化论。“异化”概念挺复杂，它原本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属性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中出现。是资本主义的必然产物。概括的是一种社会现象，一种社会过程。是私有制特别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具体的历史范畴。是在一定条件下首先是劳动者的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以及其结果与人的本质相分离，成为独立于人之外的力量。并且反过来支配人统治人。因为我们社会主义社会是分两个阶段的，在初级阶段包含着脱胎旧社会的痕迹。是没有资本家的资产阶级社会。于是就有人探讨社会主义的异化，认为社会主义会产生束缚人，奴役人，贬低人的价值，与人相对立的东西。认为社会主义的异化不可避免。这样的重大理论问题，当然不是小人物所能树帜。代表人物是像周杨那样的大人物。由于这种说法从根本上否定了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区别。只从现象上看，而没从本质和主流看，于是造成混乱。造成了非社会主义文艺作品的出现。按现在的理论要求，不能说社会主义有异化。只能说正在消灭异化。既然没有，何谈消灭呢？还是有。只是这不是社会主义的属性。而是脱胎出来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属性的延续。是在消亡着的东西。对于社会上出现的各种不正之风，严重犯罪，污泥浊水都不能说是社会主义的必然产物，说成是社会主义的异化。这显然是个概念问题，理论问题，只要弄清就是了。应该坚持的说法是：社会主义社会不是处在人的自我异化过程中，而是处在异化扬弃的过程中。就是与异化方向相反的运动过程中。
        好了，多年不研究理论，看法也不会正确。

1983年11月7日
        返乘 911次，终着哈站北头。3时交班得19:34的158次。158次是宣传车，我头一次替别人说明在信任者之列。不过班次太紧了。
        大华今日上街里办事起来得晚，我回来后又睡几个小时的早觉，起来快7点了。
        得知志亭昨天夫妇来，送一捆共12把粉条。大华弄简单菜包饺子并买啤酒招待了他们。他们走时，拿走我仅存的一袋儿青椒。
        大华昨日很劳累，洗不少衣服还招待客人。她还炸出一部分丸子作为平时菜的补充。
        中午大华又领他们单位的经理和两位同志到我处吃饭。因为仓促吃的剩饭菜。有炒的木须青椒，花生米，猪尾巴。饭是饺子，包子和大米粥。只喝很少的酒，他们是去街里办事，没办。才到我处。
       下午 睡一觉。
        今天的《哈尔滨日报》有两则文章摘录很好。其一，不正之风的根。指出不正之风的哲学基础是实用主义，主张凡是有用的就是真理。标榜实际。即凡是对我有用场对我有利的，我能利用一下就是好事儿，好东西，好人。格言是广交友，重点交，急用先交，特别有用的下大本钱，只要换取好处，手段不用选择。伦理道德良心不用管，那是大道理，不切实用。先进人物，英雄人物都不真。即使是真的，也是一些傻子，书呆子。只要实用才是一切。实用的核心是为我，只要我享受了一切想享受的物质生活，才是真格的。实用主义的生活态度，处事格言，人生看法。等等，集中表现就是关系学。关系学内又分不少分种，做官儿讲官场学，升官儿学等等。另一章，精神污染的五个突出表现：指出一切向钱看，追求精神生产完全商品化，把社会主义的精神产品变成了个人和小集团谋取私利的工具。出版物中良莠混杂，劣品泛滥，胡编乱造之风盛行，侦探侠义奇文秘文一类低级庸俗的东西，有一些地方堂皇于市。成为招引一部分读者的热门货。封建迷信有所抬头。巫婆神汉以及算命卜卦看风水的阴阳先生又跑出来重操旧业。在文艺创作和表演方面，伤风败俗，轻浮奢靡，低级气味儿很多。明令禁止的黄色录像，画片儿和手抄本，在某个角落非法传播，散发着毒害社会的恶臭。在最近几年的哲学社会科学论坛上，五花八门儿的资产阶级思潮，被一些人争先恐后的引进国内。或者倾心拜倒，或者大加吹捧。简直成了理论界时髦的话题。有人不研究私有化的异化问题，却津津乐道于社会主义社会的所谓异化。俨然以创新自我标榜。这种以理论出现的有害思潮是一种影响更为深远的污染源。

1983年11月8日
        长春乘务顺利。长春吃住都好，睡的也可以。只是我伤风了，鼻子不通气，有些不好受。
        在长春水产买了十块钱的熟食。有猪手、尾巴、排骨、头肉。
        返乘401次，给小何条捎回一袋粉条和一套衣服。到段交班还让替走一趟宣传车，明日461次。
1983年11月9日
        461次乘务顺利。
        队长张绍发同行，对我徒弟的标准化是一个促进。正式给他写了鉴定。虽然他独立工作还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但大溜儿可以。为他个人计，让他自己在干中加强吧。
        在461次车上，我请大家吃了乘务饭，大家都很高兴。
        车到了一面坡以后，去小穆处看看，给孩子子带十几个苹果。让小穆给弄些色酒，留下一个三斤的塑料桶。
        饭后我洗澡时将内外衣全部洗了，这是我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在公寓洗衣服。
        看了几篇小说。寓意深刻的“围墙”不愧为上品针砭时弊可谓为入木三分；“沼泽地旁的部落”格调别致，描写藏族牧民的生活场景；“朝辞白帝彩云间”则写一位著名女画家的高尚情操，不乏对时弊的抨击；“红点颏”则写几位玩儿鸟老人的故事，歌颂了民族气节，虽然在玩儿物之中也不乏其人；“我的遥远的清平湾”是同代人的作品，充满着深厚的情感，可我还没看完，不过他已经激起我的思绪。让我回忆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式的生活。


      

1983年11月10日
         想不到一秋无雨，时至初冬却下起了雨。并且几乎一天不变，让人烦恼。我晨时顶着雨回家。棉衣棉裤都湿透了。只好点起火炉，全部晾上。
         一天不出门。只看了两天的报纸。
        晚饭是大华回来弄的。烙饼，炖羊肉土豆。看完电视剧“山那边是海”很好。虽然有些造作，但立意深刻，哲理深沉。让人有所思悟，受到启迪。
        22时10分到段，该走了。
1983年11月11日
        一面坡乘务顺利。在那儿睡了四个小时，返乘中午12:09的车。开840次，终着三棵树。便乘703次回段，交班儿得明日13时多的西部线。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傍晚时住。地面像镜子似的，我小心翼翼的骑车。因为驮着给大华单位刘凤英买的烟。但还是在大坝转弯时滑倒。我到家大华蒸了丸子，熬了米粥。他是乘坐通勤车回来的，没有骑车子。
        接到俊太的信，可我一直没有空儿去道外看望大娘。看完电视休息。

1983年11月12日      

        参加学习。还是车间的头头，讲段规。明目繁多，洋洋洒洒，快到10点。段上的领导也难。他们说心是好的，不是狠。应该令人同情，不然上边来验收，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问题出在哪儿呢？关键是身体力行。如果他们定的东西反过来约束他们自己，他们肯于拿出1/3的时间，当工人干车长工作，人们就服气了。
         回来给东东弄饭，然后看看报就该走了。
        雪化了，路上更滑了。
1983年11月13日
        昨日的1221次在哈站开车晚点。致使列车到达安达已经是凌晨时分。休息到早晨7时。洗澡吃饭后，乘务9时30分开的1208次。列车终着徐家，回到哈尔滨是十四时多。交班得明日6:21的1157次。班次是紧的，明天还得起早。
         今天星期日，我回到家，得知海水来过。大华弄酒菜招待了他。小琴也抱孩子来看看中饭后离去。
        我就大华弄的头肉和花生米喝一杯酒。晚上大华蒸的豆包吃的也很好。
        小丽华来住在这里。事情总有一个过程。她最初不住我这里，现在常来住，这是个变化。说明对我的家庭的信任。但毕竟是一室混杂。缺少文明。造成这种局面固然是贫困，是没有房子，可怎么能补救呢？她毕竟不是孩子了。这事大华有责任不能一切都无所谓的。
        报载文章把清除精神污染说成是一种思想解放。就从政策的连续性上追溯到11届三中全会。这种思想解放就是说从资产阶级的精神枷锁下解放出来。从西方社会思潮，生活方式和其他腐朽没落的精神污染的影响下解放出来。从充满铜臭气的精神产品商品化的钱袋子下解放出来。从自惭形秽的民族自卑感的精神状态下解放出来。
      

        

1983年11月14日
         我的1157次计划不在哈尔滨开。但派班员却把我们派去哈站南头。结果是多走了不少路，又赶回北头儿，乘单机到新乡坊。还好，总算维护了正点，中午时分到达一面坡。
         天气很好，气温回升，一面坡到处开化。我的鞋变成了水鞋。我去一趟小穆家他不在。又给孩子买一盒蛋卷儿，聊表心意。因为他不在，我让他弄的酒也没有拿回来。
        我的左耳突然痛起来，我自己捅了捅反而更痛。大概是耳道有了炎症，吃饭都困难，我只有吃带的消炎药。但愿得以好转。
        这里的班儿多，我将20时左右返程。睡不着觉了，和大家闲扯。我的徒弟又声称钱票丢了，我给他两元五的钱票又拿一块钱。他丢了三元钱钱票便无钱吃饭了，这种情形还没有听说过。他总不能老占师傅的便宜吧。我怕他为我花钱，想不到他已经几次花我的钱了。足见此人，令人怀疑。事情随小说明品质。他曾答应给我从双城堡捎肉来，如今没信儿。而我绝不问他。他平时大大呼呼，和一些人连打带闹，言谈中多庸俗之事。将来也非善良之辈。我担心他一旦独立作业，是不是会出漏子？他在一面坡买了三块钱的烟，居然三次去而没有还钱。足见其为人也。

1983年11月15日
         返乘晚点的840次，凌晨时分到香坊。回到段上不到一点，交班儿应该得第四小运转。 徒弟要求上五常，给18:40的1614次。这个车也许便乘但总比小运转强。
         回到家睡到早晨6点。
        下午到段上开支。共开回96.96元。分局百日奖励十元，我因为8月休息没有得到。
        去中心医院看耳病。因为没带证件儿，费了不少口舌。总算给看了。我外耳道发炎。给拿些新诺明和雷夫诺尔药水。
        买回二斤活鱼。大华买回一斤午餐肉。晚饭吃的很好。

1983年11月16日
        五常乘务顺利，但还是便乘回来。也好轻松是一，买回50斤大米是二。大米是给艳丽的姨买的，是承艳丽的母亲之托。
        我的徒弟将借我的一元钱还了我，但买饭的钱我没有要。对我来说不是心疼几角钱，他有表示也就够了。记得头一次乘务我带了干粮给他一支麻花。第二次，我买面包时给他买一份。有一次小运转，他们两个面包给我一个。我说先放着吧，他自己都吃了。这之后我又给他打过一次饭，以后就自己吃自己的了。我觉得和徒弟要经济清楚，不能占他的便宜。今天让我给他买50斤精粉，我答应了。他拿的袋子小，我给他买了40斤。我办事历来是答应就办。可他答应给我捎肉却一直无消息。我也不问他。
        交班儿是明日三时多的1606次，班次是紧的。
        在家待一天，晚上看完电视剧段上睡觉。

1983年11月17日        
        我的徒弟没有走班儿，说是病了，估计是泡两天。就我给他买的面已经放在派班处，他没有取回。
        我的五常乘务顺利。早晨开始下大雪。直到我乘务2607次回到哈尔滨，雪还没有住。足足下了一天。风很大刮的雪象大烟儿炮。在武昌休息的很充分，公寓里很温暖，但到93公里接车却遭了罪，是在大雪中跋涉而行。
        交班是22点。得明日陶榆小运转。班次松的原因大概是计划后运休的车多些。
        看完83年第一期《小说选刊》里的全部作品。其中“考验”让人酸楚而流泪，但看到人的价值应不受到人的左右，伟大；“不仅仅是留恋”发人深省，过去读过，今读更觉亲切；其他触及社会问题的“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八级工匠”“缺字”都很令人琢磨；还有几篇让人读之如清风扑面，一股纯清的气息让人陶醉，神往，如“哦 香雪”一个山沟里少女的心灵之窗；“遗留在西子湖畔的小诗”中国东方女性之美；反映人的悲欢离合和命运的有通俗引人的“斗二闲话”和别具一格的“郁金香和海棠叶”。
        我在五常买了一只鸡，用3.50元。当即杀了拎回白条。瘦一些，但净重2.7斤，还算便宜。涨价最大的就是鸡牛羊肉，比去年同期。增到三毛以上。
        大华给我准备了头肉，炒的青椒，喝的葡萄酒没有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