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哈尔滨插队知青 郑奕 炉边夜谭 今天 那时候,农民进街(该)比过年还隆重。背朝天脸朝地的庄稼人,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挣不了多少买口粮的工分,哪还有闲功夫出去逛街?而且交通也不方便啊。 插队那几年,由于交通的关系只去过几次双城县里。 那个年代,每个公社每天只有一趟去县城的公共汽车,发车时间不固定,赶不上就得等第二天的班车。 公共汽车虽然快,但十里八村的乡亲们进城大多数都喜欢坐马车,一是方便,最主要是省钱,现在管这叫“蹭车”,不过那时蹭的是马车,后来有了大胶轮拖拉机,也蹭大胶轮。 开大胶轮的叫师傅,赶马车甩大鞭子的也叫司机,啥司机?马司机。反正不管是啥司机,见面都得给打溜须,一毛多钱的葡萄烟总是要送一盒吧?不然就不让你噌车,还不是干瞪眼! 蹭车的缺点是时间长一点,还颠簸。一车人背包摞山的挤在一起,就是冬天,也不觉得咋冷。 春节前上街(发该的音)是很隆重的事,队里会派两挂大马车拉着大伙去县城置办置办年货。差不多各家各户都要去人,呼呼啦啦满满登登一坐就一大车。 进城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下馆子,找一家饭店吃一顿,首先解决温饱问题才能开始逛街。 实际上朵数人都没有这个能力,没钱,有了钱也不一定有粮票,都是从家里带的豆包啥的。 印象中县城里饭馆也不是特别多,庙头附近有几家,二道街附近有几家,车站附近有几家。 饭馆里的菜也不贵,都是几毛钱一个,一块钱以上的菜就很高档了,就有肉了,比如煸白肉啥的。但一般没人买,嫌贵,撅腚干一天活,垄沟里也刨不出一个菜钱啊!何况买了好菜大家都要尝一尝,一人一口菜就没了,觉得不合算。 遇事先打小算盘这是典型的农民式思维,并不因为穷,有钱了也一样,就是那德行。要不毛主席老人家咋说“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呢? 比较实惠的是“打卤面”,一大碗半斤粮票两毛五分钱,这是许多进城的老乡们的首选。 那时候农民特别穷,农民进街买东西主要靠卖鸡蛋,靠鸡屁股银行,平时积攒下的鸡蛋,拿到街里,卖了换钱办年货。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让养鸡,屯长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家也是一样啊。 有些怀旧的说那时东西便宜,却不说钱少,能用现在的钱去买那时候的东西吗?一个鸡蛋卖一毛钱,买一条“的确良”裤子三十多块,等于一只鸡扑打扑打连下一年蛋才能凑够这个数! 农民进城,一篮子鸡蛋卖了也就是买点咸盐和酱油,顶多还能买一挂过年的鞭炮,不精打细算行吗? 所以有许多农民连这两毛五分钱也舍不得花,借饭店的地方,吃自己带的干粮。 说是进饭店看看,往往不是看菜,是看桌子上有没有小酱油壶。酱油是调料,免费的,买一碗饭,咕咚咕咚把酱油往饭里面一倒,就是一顿经济实惠的美餐,有点像现在的酱油炒饭。老屯进城最得意的就是这一口。 所以店家看这些手拿大鞭杆子大包小裹探头探脑的庄稼人来了,一般都不理不睬的,真要看见他们坐下了,马上就会把桌子上的酱油壶全收走。 那时候农民进城,不奢望大鱼大肉,因为那是大姆手指头卷煎饼——自己吃自己,只希望能有一个避风的地方吃饭,最好有个桌子,再好有一碗热水,再再好能够用免费的酱油冲一碗汤,当然愿望是无止境的,可这样的好事到哪里去找啊?在那个年代,那会从天上落下一个馅饼砸到老屯的脑袋上! 一个店伙计问店门口赶驴的农民,吃饭没? 农民没钱进饭店就说:吃了。 店伙计说:我问的是驴。 农民一听,转身对驴扇两耳光:妈的个巴子,城里有亲戚你也不说一声! 虽然双城是一个县城,他们不过是一个店伙计,但以街里人自居,也瞧不起庄稼人。 双城是一个古城,在饮食方面也很有特色,以东北地方菜为主,比如小鸡炖蘑菇啥的。近些年双城的东北杀猪菜更是出名,每天一口猪的食材,上午十一点开始营业,到下午两三点钟东西卖没了就关门了,晚上也不营业。 但那时,到饭店吃这样的菜简直是梦想,一个插队知青,一年下来,挣的工分不够高粱米口粮钱,还得倒欠生产队的,哪里还吃得起杀猪菜啊?进城不过是饱饱眼福罢了。 农民也是一样,残酷的现实对农民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要想实现自己的愿望,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时候我也没啥远大理想,没想反帝反修,也不想解放全人类,就是常想,啥时候我也能吃上一顿猪肉炖粉条子啊? 回屯了,人家问,进街下馆子都吃啥了? 我说,吃的是大餐:大米干看(饭),鸡蛋搁着(膏子),猪肉走之(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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