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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老连长讲那过去的事情 （上海知青 唐德华原创） 刘老田，一个散发着乡土气息的名字，他是我下乡时所在机炮连的副连长。国庆70周年前夕，我们连部分在沪战友相约去看望已89岁高龄的老连长。 老连长家住嘉定区马陆镇，离中心城区较远。我一早出发，花了近两小时才赶到。在徐家汇换乘地铁11号线时，巧遇几位家住浦东三林同去探望老连长的战友。到达马陆站后，又与另几个战友会合，再一起换乘嘉定101路公交车，来到刘副连长居住的小区。 老连长没拿拐杖，颤颤巍巍从卧室走出来，操着浓重贵州口音的普通话招呼大家进屋。见他精神矍铄、身体硬朗，我们很是欣喜。其中两位当年还是老连长介绍入党的，见了面格外激动。大家上前握手问好。老连长手颤抖着和我们紧握在一起，曾经握枪杀敌、粗壮有力的大手满是老茧。看着他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中都刻着历史的风霜。有人提出，想听老连长讲讲昔日抗美援朝战场上的故事，老连长欣然答应。 老连长向我们介绍，他1931年2月出生，贵州省榕江县人。父辈给地主扛活，受尽压迫和剥削，家中一贫如洗。小时候出天花，因没钱治疗，至今脸上和手上还留有大小不等、高低不平的疤痕。贵州解放后，作为翻身农民，他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3个月后，随部队赴朝参战。 入朝时条件艰苦，行进的铁皮闷罐车上，战士们身背80斤重的装备席地而坐，但大家士气高昂，恨不得一步跨过鸭绿江，立即投入抗美援朝战斗中。军列一路向北，从辽宁安东进入朝鲜。谁知刚过鸭绿江，就遇上美军飞机轰炸袭击。列车最后两节车厢被炸毁，不少战友当场牺牲。老连长因坐在前面车厢而躲过一劫，亲历如此残酷的战争，让他反而无惧生死：“命大活下来，更要替牺牲的同志报仇！保家卫国，打败美国野心狼！” 入朝后，老连长所在部队被分散补充到各一线作战部队。一次战斗中，他所在团有两个连被敌人分割阻断，困在一个山坳里，情况万分紧急。因通信中断，团首长的紧急命令必须派人传递。但通向山坳的路上有一片开阔地带，敌人封锁了去路。第1个传令的战士骑马刚过去，就被敌人机枪击中，光荣牺牲。第2名战士冲上去，又牺牲了。老刘急得两眼冒火，紧握双拳主动请缨去传令。团首长见他年轻力壮，枪法好又会骑马，便同意了。老刘领命后翻身上马，一路狂奔。穿越敌人封锁线时，敌人发现了他，一排子弹立即朝他扫来。老刘中等身材，但特别灵活，他机智地把身体倒下来，紧贴在马肚子上继续前进。敌人以为马上的人死了，暂时停止射击。马驮着老刘跑到一条小河前，被挡住去路。敌人警觉地又射来一排子弹。马匹中弹，老刘也摔倒在地。他不敢稍作迟疑，立刻匍匐前进，淌水过河，终于闯过枪林弹雨，将团部的命令及时送达连队。后来，这两个连在团部的配合掩护下成功突围，老连长也获得团首长的通令嘉奖。 几个回合较量下来，美军发现：志愿军后勤保障供给能力薄弱，随军物资只能维持7天战斗。众所周知，后勤保障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关键因素。美军在二战期间就是依靠空中优势，扼杀了日军的后勤补给线，最终取得胜利。这次他们故伎重演，发动大规模“绞杀战”，企图摧毁志愿军的后勤补给线。为此，上级指派老连长所在部队承担护路任务。为保障后勤供给，粉碎美军“绞杀战”， 老连长和战友们风餐露宿，不怕流血牺牲。常常是在美军飞机刚轰炸完飞走，他们就立刻从掩体跑出来，争分夺秒抢修被炸烂的铁路线。有两次，敌机轰炸完飞走，他们照例出来抢修。谁知第二批敌机紧接着又来了，战士们来不及躲进掩体，只能就地卧倒避险。一连串炸弹下来，惊天动地，血肉横飞，有几个战友当场被炸身亡，老连长也被弹片划伤，满身是血。说着，他撩起衣服，向我们展示后背和胳膊上弹片留下疤痕，六十七年后仍然触目惊心。“流血牺牲吓不倒志愿军战士！” 老连长回顾那段往事，“敌机一走，我们就咬牙强忍悲伤，又马上投入抢修铁路。”就这样，你炸你的，我修我的。炸了修，修了炸，炸了再修。敌人白天炸，战士们晚上修。他和战友们用血肉之躯，打造了一条拖不垮、打不烂的钢铁运输线，保障了前方弹药和粮食供应，为抗美援朝战争胜利做出卓越贡献。 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署生效。带着战争的硝烟，尚未洗去征尘的老刘他们归国后经过6个月短暂休整，又以气壮山河的英雄气概投身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奉命开赴广西参加黎湛（广西黎塘至广东湛江）铁路建设，和两广沿线十万民工一起用钢钎、铁锤、铁锹、镐头等简单工具，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仅用10个月时间，全长318公里的黎湛铁路全线通车。 1956年7月，所属部队集体转业到北大荒，老连长到黑龙江省虎林县一个叫迎春的地方开荒建设8504农场（8504是他们部队的番号，后改为854农场）。作为第一批参与北大荒大规模开发的复转军人，他们头顶蓝天，脚踏沼泽，在地无一垄、房无一间极其困难的条件下，白手起家，艰苦奋斗，实现当年开荒、当年打粮的“奇迹”，义无反顾地靠双手建起一个拥有20万亩耕地的大农场。 1969年5月，我们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33团机炮连成立。老连长是第一任副连长。为了备战，上级命令我们连参加二抚国防公路修建，后来又两次上珍宝岛前线执行战备守卫任务。我们打炮眼，备石料，铺路基，修大道，胜利完成二抚国防公路的建设任务。在珍宝岛前线，我们打坑道，挖战壕，爬冰卧雪，值班站岗，守卫着祖国的边疆。当年，北大荒副食品很少，冬季更只有冻土豆、冻白菜和冻萝卜。为给战士们补充营养，刘副连长亲自上山，下地枪打野猪和黑熊。每次打猎回来，总有收获，让大家改善伙食，美美饱餐一顿。那些开心而热血的情景至今难忘。 如今，老刘即将步入鲐背之年。从交谈中我们得知，因为退休早，又是农场企业编制，他的养老金每月只有4500余元。现在退役军人事务局成立，黑龙江省政府对抗美援朝战士每月补贴600元。两项相加，一个月能领到5千多元。老刘却很知足：“现在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干，政府每月还给生活费养老，这很好了！解放前我饭都吃不饱，现在的好日子做梦都没想过。”朴实的话语，体现了一名老战士高尚的品质和博大的胸怀。 老刘的故事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他的经历就是一本教科书：贵州解放后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够不上离休；51年秋入朝参战，九死一生；54年春回国，后转辗广西，投身铁路修建；56年初夏，集体转业北大荒，白手起家建农场……作为一名“处处听党话，时时跟党走”的老战士，他无怨无悔地把一生献给了党和人民的事业。他甘于清贫，不计较个人得失，更没有怨天尤人，知足常乐地过着幸福快乐的晚年生活。他是一个普通人，更是一个最可爱的人！得知明年2月8日是老刘90岁生日时，大家一致表示，届时一定来为他庆贺生日。衷心祝愿刘老田副连长健康长寿、幸福快乐！ 写于2019年8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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