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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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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见马克 发表于 2019-6-7 06: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望见马克 于 2021-11-9 10:59 编辑

情殇
2009年夏天,已经退休的老场长正在小菜园里收拾自己的蔬菜,突然传来“叮铃铃”的电话声响,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屋内,上气不接下气地拿起电话筒。那端是一位女士:“……您是老营长吗,我是你的老部下……”
国际长途电话声的滞后现象,使老场长一时没听出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是哪位?他一个劲儿对着电话喊叫:“你是谁呀?…你打错电话了吧?...你找谁呀?…”
一两分钟的对话,老场长听出对方像是刘晓莉。哦?是她呀?“你在哪里了?…”
对方传来声音:“我是刘晓莉,我在美国了。”
电话里传来一阵阵的抽泣声,“老营长,您可好啊?”一番寒暄后刘晓莉对老场长说不久要回农场来看大家。
电话放下了,老场长这颗心却悬起来了。“屈指算来,已经过去37年了。”他回忆起来了,刘晓莉,她还在,她可好啊?老场长听到刘晓莉要回访的消息,兴奋不已,撂下电话就和老伴说,你还记得吗?那个北京小姑娘,刘晓莉。老伴沉思了好半天,回答说:“知道。不就是擅自离开营部的那个小女孩吗?害得我们好找一通啊。怎么,她还活着。她怎样了?”
老场长说,今年是她们下乡40年,她在美国了,最近要回来看看。后来接连几个晚上老场长连觉也没睡好,就像期盼别乡归来的自己的孩子。
几周后,由哈尔滨驶往黑河的列车软卧车厢里,一位秀丽端庄的中年女士,依偎在车窗旁往外瞧。她是刘晓莉。阔别祖国37年,这次她回国探亲,专程来回访农场,回来看望乡亲们。金秋时光,收获季节。刘晓莉是带着丰硕的收获和复杂的心情回访的。
列车在飞驰,刘晓莉的心也随之震颤。火车驶出哈尔滨,北大荒土地三伏天特有的凉爽气息,长喘一口气,她感到沁人肺腑的舒畅。随着目的地接近,她越发坐不住。车过北安,刘晓莉几乎就一直站在车窗旁,脑海不断闪现过去的一幕一幕。望着黑油油的土地,望着遍地的大豆、高粱,她心激动了,嘴里喃喃地说:“ 37年了,朝思暮想的龙山,今天我回来了,回来看你。”
已经退休的老场长、原老营长专程来车站接刘晓莉。37年的变化太大了,以至于小小的龙山屯车站只有他们二人站立找寻时才辨认出对方,他们对视了很久,步伐慢了,站住了,眼圈红了,湿润了。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亲人啊,我好想你们!”刘晓莉忍不住内心的激动,扑上前去,拥抱着老场长,喜极而泣。   
老场长不容分说,拎起刘晓莉的提包,把她拉到他家,场长老伴拉着刘晓莉的手,望着她,打量了半天,才说:“是你,没变。是你。”进屋一落座,刘晓莉滔滔不绝地问,老场长接连不断地答,打听收成和收入,问了乡亲问子孙。当听到许多人已经不在人世时,刘晓莉有些吃惊,他们过世太早了,我们还没来得及问候,还没有报答他们的恩德。
晚上住在老场长家,老场长夫妇陪着刘晓莉唠呀,聊呀……直到夜深人静,月上中天。谈话中,刘晓莉向老场长说明了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想给晁格扫墓。老场长这时想起了刘晓莉和晁格的那段不为人知的恋情,他答应了帮忙,但是心中没有底,因为他也不知道晁格的地墓具体埋在何处,那是37年前的事情了。
第二天清早,龙山的蓝天格外晴朗,绿水格外清澈,阳光格外温暖。老场长带着刘晓莉,脚踏着熟悉的黑土地回连队看望乡亲们,他们相见格外高兴农场变了,一改过去荒山僻壤的景象,这使刘晓莉很兴奋。走了几家之后,老场长带着她来到龙山脚下。那里长眠着二十几位知青战友。她们仔细找寻坟墓,冷落,凄凉,被人遗忘。有的近乎夷为平地;有的一冢黄土,碑牌荡然无存。当地人家的坟墓每年都有亲人祭扫,而这些已化作泥土的知青战友却无人挂念。这里埋葬着战友的躯体,还有他们如火如荼的青春。
刘晓莉她们时而弓着身子,时而猫着腰,拨开半人高的野草,在这片墓地上一座一座地找寻。她心里在默默呼唤:“晁格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哥哥啊,龙山留下了你永恒的二十五岁,我不会忘记,历史也不会忘记!尽管我不能经常来祭扫坟墓,但是你永在我心中。”
他们花费了很长时间也没有找到晁格的墓地。他的尸骨能到哪里去了呢。莫不是没有葬在龙山脚下?或是被旁人起坟移走?刘晓莉心中翻滚,胸中憋着一口气喘不出来呵。后来老场长说:“要末我们今天先找到这里。”刘晓莉一脸无奈,二十几座坟墓都找遍继续找下去,也没有意义,也不会有结果。她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回去了。
晚上,吃罢晚饭刘晓莉提出独自到室外走走。老场长理解她,没有陪同。
龙山的黑夜,广阔的田野,静悄悄。刘晓莉仰望天幕,镶嵌着无数颗晶晶亮的星星。这哪一颗是你啊,我的晁格?我跨过千山万水找寻你,可是你不在这里。这里留下了我,37年了,我经历了几次生离死别。每当想起你,那可怕的黑夜又如梦魇般萦绕在我心间。想起在你的怀里,那痛彻肺腑的思念被勾起,我就泪流满面。可谁知那一夜竟是悲剧的开始。
尽管37年才回访一次,见到了许多乡亲和原来的战友很值得高兴,可是没有一点晁格墓地的准确消息,刘晓莉也很郁闷。带着迷惑,带着不解,带着纠结,带着遗憾,刘晓莉回到了美国。
美国南加州的一个城镇,每逢周日上午,刘晓莉总要背着一个黑色别致的小皮包走进基督教堂。那包里装有两本书,除了《圣经》,还有一本白色绸缎裹着的书。她在基督教堂里祝福祈祷,为故去的晁格与自己。人们看到她手捧的那本《圣经》,但是看不到另一本书什么名称。她非常精心,礼拜之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装起来,包裹好,带在身边离去。周围的教徒们都知道她的身份是一位来自中国的老知青,可是不能理解她到教堂礼拜为什么要带两本书。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惦记着故乡,想念着战友,怀念着以往,尽管每天上班工作忙忙碌碌,只要有时间刘晓莉就上网浏览,看看她那曾经挥洒血汗的地方,曾经播种爱情的地方,她关心着知青战友的状况,追忆着那逝去的青春岁月。2010年末一天晚上,她发现了某个圈网刊载了一篇题目为“谁之过”的文章,是写一位兵团知青自杀的事情,她急不可待地读下去。她完全被文章的内容吸引了,那里写的人和事情不就是晁格吗?那女主人公不就是我吗?她按捺住激动的心,仔细地读着那篇文章: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那个年代,我们被同一列火车送到了那个荒山僻壤----龙山屯。那时他比我大三岁,我应该管他叫哥哥。因为我们都是回民,论起来还有点远房的亲戚呢。但是我们的长辈们不走动。所以我们在天津见面时只点头打招呼而已。我们是邻居,他的家离我家很近,居住在临街一个独自一家的小四合院。那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家庭,平时大门总是紧闭。我们从他家门前路过,偶尔只看见一位老太太----他的奶奶,在门口观望。老人慈眉善目,白发苍苍和周围邻居热情的打招呼。他们家庭邻里关系很好,很招人尊敬。他的父亲是个很有素养的先生,解放前在某个报社供职,后来一直在报社工作。他的母亲是重点小学教员,曾经教过我们,人人称道,倍受尊敬。他们家兄弟四人,大家族培养的孩子知书达理,文质彬彬。他是老大,天津市重点中学的高中生。”
刘晓莉看到这里越发坐不住了,这个哥哥和晁格身世太一样了。
“到达龙山不久,我去团部办事,偶然碰见他,简单寒暄几句,知道了我们彼此所在,以后没有更多往来,毕竟我在偏远的基层连队,他在团部机关做秘书工作,那是团首长办公的地方,不同于普通连队,不方便经常交往。后来,在我调往六师的前一年夏季的某日,我们四营的战友,也是我们中学的校友跟我说团部的晁格去世了。而且已经多日了。当时我很惊讶。为什么呢?那么好的兄长啊,我不敢相信是真的。”
看到这里刘晓莉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该文作者是谁?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她稳定住了自己的心情,继续读下去:
   
“我不方便问询,按当时的我们所处的地位,我就是一个小排长,也不应该管这么多事。20多年后的1997年,我回访龙山农场时专门询问过他的坟墓,想以回教的方式给他上坟扫墓。但是问了许多人,包括接待我们的场长也不知晓。当时我就很寒心。在龙山的山脚下我祭奠了其他战友唯独没有他.为什么没有他坟墓呢?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刘晓莉想这和自己回访龙山经历一样,结果也是一样的,没有找到晁格的坟墓。
文章继续写道:“最初他们学校都分到一营,由于他是六六届高三的高才生,政治上要求进步,有德有才,不久被调到团里做秘书,很快就解决了组织问题。出身于书香门第的他,身材高大,浓眉大眼,是典型的酷哥美男子。他气质儒雅,颇具才气,很受领导赏识和重用。政治上一路顺风,工作上得心应手,生活上吃喝不愁,享受当地高级干部的水平。那年春天团部借调来一位女士,是北京女知青,人长得不仅极端标致,而且冰雪聪明,写一手好字、好文章,开心的时候笑容特灿烂,用现在的话来讲,整个一个“阳光MM”!同时她活泼好动,喜欢体育,羽毛球打得贼好。同在团部工作,一个俊男,一个靓女;一个天津才子。一个北京佳人,一个稳重成熟的大哥哥,一个活泼灵巧的小妹妹。按照世俗的眼光,靓女与才子应当是铁定的绝配鸳鸯。尽管大哥哥长于小妹妹七岁之多,可是他们志趣相投,爱好一样,相互欣赏,比较谈得来。那里没有花前月下,也没有楼榭厅阁。没有月色溶溶,更没有春风淡淡。他们的话题不过是农业学大寨,争取粮食上纲要;不过是谈革命理想,论志同道合;更深层次不过是说说马克思和燕妮青年时代,聊聊列宁和克鲁普斯卡娅的战斗友谊。可是一男一女在一起是当时的大忌。何况俊男靓女又是那么被人暗恋和追求的呢。人们看不惯他们从容的在一起,欢乐的在一起。他们相识了,仅仅是相识”。
没错这里说的正是晁格和我的事情,刘晓莉想。
“但是,兵团初期,男女大防是金科玉律,任何“越轨”言行都被视作几乎反革命同等的罪孽。各级领导三令五申:知识青年不许谈恋爱,男女不许单独说话。尽管有些人兽一样的领导可以肆意蹂躏迫害女青年,可那时的政治气氛、兵团纪律和人们的思想观念绝不允许男女青年在一起。很快,她哭着被退回了原单位。谁也不知道她被退回去究竟是为什么?
是因为她的单纯活泼,新奇躁动;还是因为他青春冲动,追求女性;
或是因为他们在一起影响了工作;还是他们有什么越轨行为……
过了几个思想上的朝代后,人才知道,仅仅是他们经常在一起,于是把他们分开了。她被退回原单位时间不长,就离开了北大荒,既不是转插,也不是参军,当然更不是上大学。反正她悄悄地走了……”
读到上面的文字,孤独的刘晓莉几乎泣不成声了。痛苦的回忆把泪眼模糊的她带到了从前。
那是1972年一个春末夏初的傍晚,天色昏暗。刘晓莉被送回一营营部。她直奔宿舍躺下来休息,连晚饭也没吃。周围的战友同学看到她回来了,都很纳闷,也不便打听。几天后,接踵而来的流言蜚语,整天包围着她,刘晓莉时不时总被人们用鄙视的眼光看着,斜睨着。她太孤独了,没有话语交流,也没有人员来往,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在那种氛围下年轻的刘晓莉感到了难堪的压力,周围的议论渐渐多了,带刺的话语,捕风捉影的描述,成了刘晓莉不能承受的重负,她没有知心朋友可以倾诉,也没有向领导表白,她想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来摆脱,来证明自己……
    老营长知道一些基本情况,看出了她的内心世界,找到了刘晓莉:“晓莉啊,回来就回来嘛,干嘛这么沉闷?”
刘晓莉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在团部可以做很长时间。我怎么了。为什么把我调回来?”
“工作需要嘛。在哪里不一样,咱营部事情多,人手少,需要你这样的多面手。写文章,出板报,编诗集样样在行。”
“在团部有好多老三届的高中生的大哥大姐,跟他们能学很多知识。我愿意和他们在一起。”
“那也得看工作需要不需要。不能凭你个人意愿。办什么事情都得想的周到才行。该做的做,不该做的就不做。不能任性。”
“我就是觉得我平白无故的回来,莫名其妙。”
“还要什么理由吗?非得给你把事情说的明明白白嘛?领导安排就是理由。服从就是理由。”
刘晓莉有口说不出。她听出老营长的弦外之音,没有继续。
“你不要感觉自己委屈和不理解。”老营长批评她,又安慰她说:“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只要自己行的端,走的正,不怕别人议论。在哪里都能干好工作。再说了,时间是无情的法官,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年轻人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听着老营长一番话刘晓莉觉着有些道理,心里宽慰些了。老营长告诉她:还是好好反省自己,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听着老营长的话语,她默默地点点头,可心里还是有解不开的疙瘩。
正在这个时候,刘晓莉接到家里的来信,信中叫她马上回北京,有急事商量。她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向营长请假,晚上自己静悄悄地准备好简单行装,清点了自己的粮钱票证,第二天清晨趁人们没有注意时悄悄地离开了营部。路上拦截了一辆敞篷大汽车,就直奔龙山火车站相反方向的县城,在县城里坐上了开往北安的长途汽车。本来从龙山车站上车又方便又省事儿,可是每天就一班火车。北安是个重要的城镇,来往火车比在龙山小站多。在这里可以避讳好多事情,避开好多人的视线。刘晓莉在北安等待时间不长,就坐上开往哈尔滨的火车。经过周转,第二天就到达了北京的家中。那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人了。院内的老邻居告诉她,几周前刘晓莉的家人们都被遣送走了,据说是去了新疆。邻居让刘晓莉到她爸爸的单位扫听。刘晓莉在那里得到了准确消息:因为战备疏散,领导把他们家庭下放到新疆乌鲁木齐市。“你去乌鲁木齐五七干校那里打听吧。”单位革委会办公室一名工作人员对她说。
刘晓莉赶忙买上车票就奔向新疆。列车迎着凛冽的西北风摇晃着前进,一路上走走停停。车厢里面充满了汗味,臭气,烟味。火车里面没有立脚的地方,连呼吸都是热乎乎的,刘晓莉独自坐在车窗旁,昏昏沉沉,迷迷瞪瞪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等刘晓莉再一睁眼的时候到西安了。刘晓莉一直在琢磨,家里来信让她赶快回北京的原因。为了了解家人的意图,她恨不得立刻飞到父母身边。先前家里曾来信讲让刘晓莉跟着家里一起去乌鲁木齐,在那里,家人想给她找了个对象,让她结婚。刘晓莉不同意爸爸妈妈这样做,她想自己刚刚18岁还年轻,要在广阔天地里锻炼自己,展翅翱翔。这信里说得莫不是这事儿。因为她在家里时是老小,爸爸妈妈为了刘晓莉费了不少心思。
刘晓莉的妈妈是舞蹈学校的音乐教师,爸爸是那个舞蹈学校的教授。爸爸在舞蹈学校被打成了封资修的反面典型,进了牛棚。自顾不暇的父母担心在北大荒的女儿得不到保护,就让刘晓莉在新疆乌鲁木齐的姐姐把她介绍给远在新疆的一位相识的男青年,男青年是位大学生,他答应保护刘晓莉,但前提是让刘晓莉嫁给他。后来社会情况急剧变化,领导通知刘晓莉父母和全家疏散下放到新疆,在那里接受劳动改造。大人们没有时间写信告诉刘晓莉,也不敢打电报张扬此事,只想到了新疆后,稳定一段时间再写信说这个事儿。
在西去的列车上,刘晓莉遇到了一位同路的女军人。她们互相帮助,一块聊天攀谈,关系很融洽。北京到乌鲁木齐的这趟列车要走四天三夜,每天清晨,车厢里播放着《边疆处处赛江南》的歌曲,这让她们获得一份难得的温馨。刘晓莉想起了贺敬之那首诗歌《西去列车的窗口》,心里又添了一份思绪。火车终于停在了乌鲁木齐火车站。下车之后,女军人照着信上的地址把刘晓莉送到五七干校。这时的家里只有刘晓莉的母亲在家。他的爸爸在到达乌鲁木齐后的第五天就罹患暴病去世了。姐姐听到刘晓莉回家了,赶快联系那位男青年,那个大学生。刘晓莉见过那大学生,看起来挺精神的,二十七八岁,一幅雄赳赳,气昂昂派头。大学生看到刘晓莉也挺高兴,觉得这是来自首都北京的姑娘,他心里美滋滋的。尽管家庭有问题,可是姑娘还是很漂亮,很有气质的。那大学生在几年前文革中是某组织的首领,所以那时他周围还有好多的同学和朋友。刘晓莉到来后,那大学生就把他同学朋友召集来,向他们介绍,也是炫耀自己有本事搞到了这位姑娘,大伙都替他高兴。面对家庭迁徙和父亲离世的现实,刘晓莉变得特别成熟了,不像先前那么单纯了。也许,突然发生的变故,会使人变得非常成熟了,刘晓莉说话也不多,再没有那种激情,一点看不出那个天真活泼影子了。在这种情况下,她对妈妈和姐姐说,我跟这个大学生结婚吧。就在他们快要举行婚礼的前几天,刘晓莉的准丈夫,那位大学生,在出差赶回乌鲁木齐途中,坐汽车从山涧上掉下来,死了。有人说,这个大学生在文革中为非作歹,是被人们算计而亡的。刘晓莉是不幸的。她经历了这样一次有名无实的痛苦的婚姻,也算了了妈妈和家人的心思。后来刘晓莉再也没有心情谈恋爱建立家庭,她孤身一人,却始终惦记着黑土地的晁格,千方百计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他的情况。听说晁格娶了干部子女成家立业了,也有人说晁格不在了,都是模棱两可的消息,难圆其说。天各一方,相聚几千公里,刘晓莉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没有勇气和精力寻找晁格。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准丈夫生前的朋友,见她年纪轻,有魄力,头脑快,能办事,就介绍帮助她出国,在邻国做生意。几年后刘晓莉辗转到了美国,在一个乡村小镇开始打工,挣钱,上学,经过几年奋斗,获得了绿卡,得以安身立命。由于她始终装着平生第一次产生爱恋的男人,由于她的那次不幸的婚姻,后来她没有再谈情说爱。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纷纷扰扰,在中国多少次的出出进进,她始终装着对晁格思念。一次来北京办事儿,通过中学同学、战友、好友的言谈,知道晁格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经过多人核实,确认此消息确凿可靠。那天晚上,刘晓莉痛苦极了,大哭一场。她拿出了珍藏在身边多年的那本晁格送给他的诗集——《放歌集》。她拂去书上的微尘,紧紧地贴在脸上,在亲吻,在倾诉,在敞开胸怀把爱人装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决定必须要去农场给晁格扫墓,那才甘心,才能了却心愿。但是,回农场也是一场空,没有如愿,倒是留下了深深的疑问。
刘晓莉镇定一下情绪,打开电脑继续看下去,她着重看了下面文字,读出声音来:
    “
她走后,表面上的他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受影响,岗位依旧,上班依旧,说笑依旧、受宠依旧。这个时候的他已经25、6岁了,应该谈婚论嫁了。当地的青年到了那个年龄,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可他还孤身一人。一个大都市回族知青,在二龙山这个荒山僻壤,到哪里去找自己的另一半。后来是团里主要领导给他介绍了一位家居北安的医务人员。这位女医务人员出身于当地超一般的家庭。经过几次见面交往,在那年春节他被邀请到女方家做客。期间女方家竟然几次以猪肉为主料招待未来的女婿。猪肉是回族生活的大忌。他家是比较皈依回教的家庭,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礼遇。就我所知县城有回族人居住,而且县城当时至少有两个回民饭馆,那里的饭菜在当时还是非常美味可口的。如此无理,使人费解。”
   
圈网跟帖战友们回忆道,团首长给他介绍的对象是北安医院的,东北人,汉族,那年他去了她家,由于风俗习惯的不同,他受了委屈,回来后想和她分手,但她不同意,就到团里来闹,他是个极好面子的人,领导给他做工作,但他还是不能接受,加上不可知的原因。人们无法知道他内心世界,也许是怀念那位年轻美貌,多才多艺的小姑娘;也许是……于是就以一种古老而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极富才华的年轻生命,皈依真主了。”
有人还记得,当时是按照回族的礼仪,用白布裹着全身,好像是送回天津安葬的”。
后来,农场用极左的方式处理了这件事情,使得大家无话可谈。多么泯灭人性的手段!听说,文革结束后。他的母亲到六团讨个说法,不知是怎样的结果。我想现在应该给他正名了。应该有个合理的说法了。否则就显得缺少了人所具有的正常的感情和理性。”
站在旁人的立场,可能事不关己,看看而已;站在刘晓莉看来,则是痛心疾首,恨其不能复生;对于晁格来说,如果上述情况属实,离开此世界就是一种解脱。那个社会太无情,那个时代泯灭了多少生灵,多少爱情。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他走向这条道路啊。她无法知道。但是,刘晓莉怀念晁格,怀念和晁格在一起的那段美好时光。
刘晓莉和晁格本不认识。那年春天,刘晓莉从一营被借调到团部宣传组,在食堂吃饭时经常碰见晁格。第一次见到他,她立刻就被晁格那英俊高大的形象所吸引。天真幼稚,懵懵懂懂的她,就向旁人询问这个大哥哥,得知晁格是政治处的秘书。一次吃晚饭时,她发现对面坐着晁格。他们彼此对视着,谁也没有开口。又过了会儿,晁格打破沉闷和刘晓莉攀谈起来。
晁格开口问刘晓莉:“新来的啊,从哪里调来的?”
“从一营。是借调来报道组的。”刘晓莉鼓起勇气答道。
“一营,我就是从一营调来的。没见过你呀?”晁格问:“你是哪里人?”
“北京的。”
那时兵团有北京、天津、上海、哈尔滨、杭州、佳木斯、鹤岗等各地的知青,还有全国各地口音的转业官兵,当大家都操着普通话交流时,真分不清是哪里的人。
“你多大了?哪届的?”
刘晓莉告诉他18岁了。 是69届初中毕业生。简单明确。
短暂的接触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他们的年龄差异很大,不会被人们猜疑,又是在公开场合地聊天,人们也就视为正常了。
宣传报道组是政治处下属,刘晓莉经常给上级机关或者报社写材料和新闻稿件,经常到政治处请示审阅和批准。所以就和晁格接触多了,慢慢地熟悉了,尊他为老师,视他为老大哥。受家庭影响,刘晓莉原先学过跳舞,身条很美,长得又漂亮,漂亮到让晁格惊讶,使他动心了。开始接触时,晁格还有点心怯不好意思。后来接触,心态也自然。晚上,经常看到他们两个办公室房间的灯光亮着,他们在加班工作或者写材料,或者写报道,或者印刷什么材料,总之有工作要做。有时候,最后灭灯的是那两个办公室。
那时候他们感觉到一种朦朦胧胧的心情美,男女之间相互诱惑,互相吸引,那是含而不露的一种美,一种潜在的美,一种无言的美。青春在萌动,男孩女孩、少男少女都在相互吸引。
春播时节到了,那是全团农业生产最关键的时候。一年之季在于春,如果春耕搞得好,有望一年有个好收成,清明前后全团忙着播种小麦,进入四月气温明显回升,连队陆续开春耕动员大会,讲形势,布置任务,落实行动,然后需要连番播种7、8天。 那时候,团营各级领导绝大多数都下到连队坐镇指挥,那里是战斗前沿,留个别首长轮流坐镇团部营部机关。
这天晚上,刘晓莉要发一篇稿件,拿着去找晁格审阅。看完后他们在一起聊天。刘晓莉向晁格请教学习诗歌写作。于是,晁格跟刘晓莉谈起来了,刘晓莉用钦佩的眼神望着他,用心专注地倾听。晁格给她朗诵《西去列车窗口》:“在九曲黄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是大西北一个平静的夏夜,是高原上夜在中天的时候......”给她讲贺敬之诗歌写作技巧和特点。 刘晓莉很受感染,也很激动。转天,刘晓莉就拿着一篇诗歌习作稿件找到晁格,请他帮助修改,讲解。晁格也很高兴,他们谈论的话题越来越多,谈论的内容越来越深入,范围越来越广泛。他们产生了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一天看不见,就如同丢失点什么东西一样别扭。
那是一个难忘的夜晚。团部办公楼的灯光只剩下他们两间办公室亮着。刘晓莉拿着一篇通讯稿找到晁格,一同商讨如何修改,如何投稿。谈完工作后,刘晓莉向晁格打开了心扉,吐露了心事。她坐在那里,详细地讲她家里的事情:家里好长时间没来信了,她心里惦记着。前些日子家里来信让她回家有事情商量。因为当初刘晓莉是私自从家逃出来到兵团的,家里人不同意。那会儿家里被审查,属于黑五类,她为了表示和家庭划清界限,证明自己的无产阶级立场,就决心下乡到艰苦的地方锻炼自已,她相信,经过自己努力工作劳动,改造思想,领导才会相信自己是革命者,自己也大有前途。一个月前家里来信提到要给她介绍对象,她不愿意,可是如何应对家里呢,很苦恼,想不出好办法。说到这里,她伤感,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她说,不去,宁死也不会回去。
晁格很同情她。听着刘晓莉讲述,晁格心里觉得她挺可怜的,“你和那个男人没见过面,又没有感情,而且你有那么小,怎么就能……”
“是啊,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想的。没办法,就那么悲哀。难道这就是命吗?”
沉默。安静极了,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彼此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到。过了一会儿,刘晓莉低下了头,好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面对老师一样,就跟晁格说:“晁秘书,其实,我是很相信你的。”晁格听罢一惊。那个年代“相信”“信任”等官语是“爱”的代名词。那时的人们都把找对象、结婚叫解决个人问题,把男女关系出现异样叫作风问题。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那个时代把“爱”字从字典删去了,也从普通人存在的感情中删去了,只留给心中的太阳了。殊不知,那时许许多多的男男女女都把歌颂红太阳替代歌颂心上的爱人,就是这样。听了刘晓莉的话语,晁格急忙说:“不,不,那怎么行啊”。晁格意识到了什么,没有答应,也没有任何表示。她似乎感到一种委屈。怪谁呢?是自己造成的。
刘晓莉顺手拿出一本她们在营里曾经编辑的朗诵诗集《初升的太阳》,“送给你吧。这是我们自己创作和印制的,多提意见。”书页上好像残留着油墨的香味,飘荡在空中。晁格真诚地收下了。晁格在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到一本贺敬之的《放歌集》送给了刘晓莉。她也高兴地收下了。这书籍的交换,在当时实际就是感情的传递,信物的交换。他们心照不宣,也只能这样表达情感。那时候一本语录,一本书籍或者一个日记本,男女青年的交换或赠与,都是包含着深刻含义的。除非是分别的时候没有更多歧义,否则,就是暗含着爱恋之意。
“十点多了,太晚了,明天我们还要下连队,早点回去休息吧。”这时办公楼其他处室全部关灯了。晁格收拾完办公桌上凌乱的材料,正准备回宿舍,这时楼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刘晓莉跑回来了,气喘吁吁推门就说,“我看见鬼了。”
“什么?怎么回事?慢慢说。”
“我从厕所出来,看见一个女人到咱们楼里来了,我紧追两步,看见她进了一号首长办公室。可那屋黑着灯啊。”
“警卫室的战士没有阻拦?。”
“警卫战士不都下连队了吗?”
“哦。”晁格记起司令部发了团部机关支援连队春播的通知。
刘晓莉上气不接下气:“首长屋里没有人,那女人去哪里了,还不是土遁了。这不是鬼吗?”
晁格没有立即回答。看着浑身战栗刘晓莉的说:“别害怕,没有鬼。是你看错了人了。”
“没有看错。肯定有人进楼里来了。我们去看看吧?”说着她就拎着晁格的手往外走。晁格抽回了手,把她搂在怀里,小声说:“这件事情别往外说。今天就当啥也没看见。好嘛?听我的。”
刘晓莉抬望眼看看晁格,霎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好害怕,她就势依偎在晁格的怀里。好像一条不知什么绳索,把他们两个紧紧绑在一起,绑得这么紧。晁格紧紧把她搂住,生怕她被人夺去似得。那是晁格第一次把一个异性女子搂在怀里面。刘晓莉也是第一次被一位倾心的男子搂在怀里。晁格比刘晓莉大七岁,被拥抱在怀里的刘晓莉抽泣了,这股体热传到她的胳膊,然后扩散到全身任意流动。。他微微前俯使脸颊贴着她的脸,她觉得他真好,希望这一刻永远延续下去。两人都默不作声,只是站在那里,把相互感觉传递,吸引,铭刻于心,永不磨灭。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楼道传来开门的“吱扭”响,随后伴着走路的声音。这个屋里晁格和刘晓莉紧张屏息听着,隔了一会儿,她们悄悄地离开,回各自的宿舍了。
几天之后,春播结束了,刘晓莉接到命令,调回原来的单位——一营营部。
刘晓莉离开黑土地后,曾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笺。先是寄到北京家中,后来转寄到乌鲁木齐市,是发自一个陌生城市。信的内容是一般性问候。从笔迹上她看出是晁格。刘晓莉没有办法回信,一没有签名,不能证实此信是晁格写的;二是回信往哪里发呀?如果不是晁格写信的话,会发生麻烦的。
刘晓莉离开农场后,晁格内心十分纠结苦恼郁闷。25岁的大小伙子,身体心理都成熟了,应该找到另外一半,可是机会错过了。他想不通刘晓莉为什么又被调回了一营。是他们的约会被旁人看到了?还是因为工作需要,刘晓莉不适合在机关工作。晁格没有勇气找刘晓莉去。那样不成了自投罗网了吗?不就是此地无银吗?他深深爱着刘晓莉,那美丽形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努力克制自己有几次参加团首长召开的会议失神了,旁人提醒才猛然醒转。他的举止行为被一号首长发现了。
一天晚上,一号首长把晁格叫到办公室与他谈心,顺便谈些其他事情。谈完工作之后,首长说:“晁格呀,在解决个人生活问题上你有啥想法?你敞开思想,有什么说什么。或者说有啥要求提出来。”
晁格感动极了,首长工作那么忙,时间那么紧,还关心着我们这些下乡知青,我有啥条件呢。“没有,没有。感谢首长的关心。服从领导安排……”他支支吾吾说不成整句话,心里也很激动。
一号首长说:“那好,我们帮助你解决好个人问题。学习大寨精神是先治坡,后治窝。我们刚刚春播完,有点时间帮你考虑。”随后首长布置了明天具体要做的事情,他们就各自休息了。
晁格心存感激。
很快,一周之后,一号首长找到了晁格。“有位当地姑娘在县城医院工作,是护士长,党员,家庭出身革命干部,22岁,护校中专毕业。人长得很漂亮。你看怎么样?”
事情进展之快出乎晁格预料。前几天家里还来信,催问他个人问题解决得如何?信中说,人长得如何不是主要的,人品要好,政治上要进步。妈妈最后嘱咐,尽量找个回民,将来生活方便,就是扎根在北大荒,你们回天津探亲或者父母去看你们时候,吃喝也方便。再者我们自己是回民,要尊重自己,不要自己轻蔑自己。几天来,晁格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在城里找对象一定是回民,这是先决条件。可已经准备在边疆扎根落户了,就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吧。只要相互尊重,不强迫改变生活习惯,就可以了。共产党员没有宗教信仰。风俗习惯是次要的。
听了一号首长的话语,晁格头脑闪出一个念头:是回民吗?一号首长似乎猜到了他的思想,就脱口说“忘了告诉你,她是汉族,但是不吃肉。这可以了吗?”
晁格能说什么呢。首长该想的都想到了,只是没有相片,不知长得如何漂亮。
“我回头想想可以吗?首长。”
“行。行。给你几天时间。这不是着急的事情。”
晁格是想征求一下家里人的意见和想法。他回到宿舍急忙就写了一封家书投到机关旁边的邮筒里。团部就在铁道线旁,每天都有邮递员收信,送信。比起荒山僻壤的偏远连队来,一封信往返要快得多,最快时5天就可以有回音了。几周之后结束了春播紧张状态,团部机关决定周日休息一天。一号首长周六晚上告诉了晁格,周日不要外出,他已经约好那位姑娘来团部,让他们会面,晁格答应了。因为家里默许了这件事情。
转天上午在一号首长办公室里,晁格第一次看见了那位姑娘,她叫王春华。他接受了,他心目中向往的姑娘。在首长的面前他们简单交谈几句,彼此留下了通信地址。之后,晁格离开办公室。首长留下王春华在团部食堂用餐。首长建议,晁格下次去女方的家里见面。晁格没有表态。他以为还是先联系一段时间,不能急忙到人家去,那样太莽撞了。从此以后,晁格他们保持通信联系,不断往来,尽管60里路的空间距离,不能经常见面,更多的是电话联系,或者王春华来团部看望晁格。春去秋来,冬天在望,转眼就到了1972年春节。
节日放假,王春华邀请晁格到县城小住几天,一来认识未来岳父母和家人;二来熟悉县城家庭的情况;再则休息几天,放放松,年纪大了,应该踏下心来认真考虑双方结婚事情。大年三十的下午,晁格向一号首长请假,首长非常痛快地答应了。叮嘱他,要好好孝敬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要听话。晁格点头答应。出门在外一靠朋友,二靠领导。晁格觉得自己遇上了这么好的首长,真是三生有幸。
县城火车站老早就摇晃着王春华的身影。看见晁格出站来,引领他到一辆210吉普汽车上,上车后开出了车站广场。这是王春华父亲的专用车。她爸是刚转业的团级干部,在县级领导岗位任职。路上,晁格买了两条香烟,加上从团部带来的自酿的北大荒纯粮白酒和深山白蘑、冻野鸭子,就算他给梅家的春节礼物。梅家父母很高兴。大年三十的晚上梅家大摆筵席,上的都是东北好菜:酸菜白肉,大肉粉条,炖猪肉,小鸡炖蘑,炒鸡蛋,烧地三鲜等,弄了七个碗八个碟的,主食是猪肉酸菜水饺。当时这种标准只有领导干部家才能享受到。但是晁格心里不痛快。喝酒吃菜没问题,对于大肉,他有本能的反应。
还在小学读书时候,有一年寒假期间,在同学家学习小组活动。那天正好是正月十五,同学家炖肉。同学父母都是三八式老干部,很有政策水平和领导艺术。处理家内外事情十分内行。当晁格一进同学家门就闻到一股炖肉的味道,于是他们就进里间屋写作业。过了会儿,晁格闻着炖肉的气味儿感到胃里不舒服,觉得直翻腾,不知啥原因。这时就听见屋外的伯母和刚从老家探亲回来的同学姐姐对话。
姐姐说:“在老家,吃不上肉,这不年前买了点肉,给孩子们炖了,每人一小块。那里的肉不如我们城里的香。”
伯母说:“我们炖的是牛肉,老家里是大肉,不一样的味道。”
听着大人们说话,晁格心想这牛肉味儿怎么和自己家里的不一样啊。想着想着,心里一股恶心的感觉,想呕吐。身为小组长的晁格不想在屋里呆下去了,匆匆写了点作业就到院子里玩耍了。直到学习时间到了,就赶快解散回家。后来得知,那天同学家就是炖的猪肉,致使晁格反胃,恶心,差点要吐出来。以后逢是闻到大肉味道,无论是炖的煮的味道还是炸油的味道,晁格都远远躲开。可是这是在王春华家里,不能离开,再说外面冰天雪地的,到哪儿去啊。他就这样忍着。而且这是三十的晚上,一定要吃团圆饭,谁也不能走。晁格的个人体验,喝酒能够混淆气味,于是他就和未来的老岳父敞开地喝,每人喝了一斤多,那是纯粮食的高度白酒,喝得晕头转向。好容易熬到深夜,气味慢慢消散了,大家分开休息。梅家是个干部家庭,不讲究除夕守夜之类的习俗,聊聊天,说会话就休息了。晁格和未来的老岳父及小弟弟在一间房屋,临时支起的行军床给晁格睡,老人和小弟弟住床上。王春华和妈妈则住另外一间房屋。
接下来两天给晁格和王春华二人留出充裕的时间和空间了。大年初一白天,梅家父母带着儿子去给爷爷奶奶拜年去。大年初二,梅家父母带着儿子去姥姥家。梅家只留下他们二人世界。于是他们就热火朝天地亲昵起来。
一个曾有短暂恋爱经历的正常青年男子,岂能忍受感情和欲望的饥渴。王春华的出现,荡起了他的春心。一个正常的女子正值青春年华,面对这位美男子欲望似火。在县城梅家的小厨房里,男女俩人亲亲热热,望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女人,他浑身燥热,长时间被禁锢的欲望,本能地要释放。这位女子在自己的家里,也忘乎所以,忘掉了一切……
生活不能十全十美。就是这样,谈情说爱高高兴兴,饮食生活别别扭扭,晁格郁闷极了,饭食不对胃口,吃不下,又说不出,很难受。生活习俗在婚姻上不是大问题,但是要互相尊重啊,不能相互尊重就是问题了。王春华看出来晁格不高兴,也没多说什么。王春华说和妈妈讲,以后几顿饭就不吃大肉了。可是临走前的一顿饭,照旧上大肉。老妈说了,不能因为一个人不吃,就剥夺了我们的权利,改变我们的生活习惯。好在呆了几天,就回团部了,晁格心里说,王春华呀,当初我们不是这样约定的。你们家对我太不放在眼里了。经过王春华耐心地解释劝说,这个事情暂时就放下了。
由于在梅家过春节时吃饭问题的不愉快事情,晁格一个月没有和王春华联系,理由是工作忙需要写材料,又要下连队等。期间王春华来了一次团部,晁格让她住招待所,也没过多陪她。住了一夜,她就回县城了。
过了些日子。一天,王春华打来电话,说她有妊娠反应,检查后是怀孕了。晁格听后紧张了。不会吧。我们相处不过一两次,就有结果了?王春华提出赶快想办法结婚吧。晁格想如果这样结婚,自己没有准备——精神的和物质的——不同意,家里妈妈也坚决不允许。晁格的家庭怎能允许奉子结婚,太不成体统。如果不同意王春华意见,那就得做流产,打胎,会弄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不但对两人脸面不好,对胎儿母亲身体不好。还有,这件事情在一号首长那里怎样通过呢?怎么办呢?
晁格琢磨,我们相识几个月,从来没有纵欲过度。那次在梅家厨房也不过一两次,而且都是站立式的行为,难道就会这么准确,就一次性种上了。晁格不敢相信王春华的身孕是他的骨血。化验结果出来了,王春华的胎儿已经两个月了。春节期间发生的事情,3月份就怀孕两个月了?这不符合常理吧?而先前王春华每次来团里和晁格相会后,都是第二天离开。晚上从不在一起,是一号首长在团部招待所安排她的过夜。这究竟怎么回事?
王春华坚持要保胎,要尽快结婚;晁格坚决不允,而且要把问题弄清楚,否则就辞了这门亲事。于是便有了王春华大闹团部的场面。那天中午团部机关司政后人员都在食堂就餐,王春华不管不顾地向晁格撒泼,哭闹,弄得晁格很下不来台。
晁格是个很斯文冷静的人,经过几天的沉重思考,晁格感自己被欺骗了,被侮辱了,而且有口难言,他被人家耍弄了。他心如刀扎,痛不欲生。他觉得自己太没面子了,活在世上太没意思了。当天晚上他上厕所,走出了宿舍漫步在小路上思虑,想对策。早上同宿舍战友醒来,不见晁格身影,以为他去锻炼,或去办公室加班。直到早饭时,大家也没在意晁格的踪影。
这天政治处的人们在准备着兵团副政委来团里视察工作,都忙着各自的手里的活儿。晁格的任务是给一号首长起草汇报提纲发言,所以大家之间没有彼此的交往。直到一号首长找到政治处主任问晁格所在,主任才忙不迭地派人寻找。那时已经早上9点钟了。与此同时保卫股接到炊事班老赵的报告,说在团部附近村落的一口井里人们打水时捞上了一条围巾,是灰黑格颜色的,井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保卫股和有关人员闻讯赶往现场。大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会不会他出事了,因为那条灰黑格纯毛围巾大家都认识。
这是一口东北常见的深达30-40米的水井,井台上结满了冰。起初,下钩子捞,捞了几次也触到了异物,但都没有成功。黑洞洞的井口里什么也看不见,只好派人下去了。一个当地战友喝上几口白酒,用绳子绑住自己系了下去,冰冷的井水里果然沉着个人,他壮胆用绳子把人捆上,上面拽、下面托,终于把人捞上来了。打捞上来的尸体形貌未变,静静的躺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是他——晁格,以死亡的庄严形式结束了25岁的青春年华。更令人惊异的是,在他的身上还系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着一块石头,他是以必死的念头投入井中的。
事后有人说,那天早上,一个老乡看见有人影在团部办公楼周围转悠,一个人孤零零的呆着,好像寻找什么东西。因为忙于到车站接人,就没有走过来喊他。如果那时有人发现这个苗头,也许会避免极端事情发生。
后来组织上以背叛组织的名义处理了这件事情。人们都感觉处理重了,却无人反对。人们思考着一系列谜团: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晁格自杀并且得到这样严厉的处分?导致事件发生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人们都在质疑,晁格为什么要寻短见呢?
人们都在质疑,晁格为什么要寻短见呢?
是晁格和王春华两个人生活习惯不同,内心受到侮辱?
有人说不应该如此。因为在机关食堂吃饭,晁格也是不计较的,出门在外应该入乡随俗。也有人认为不然:作为丈夫、女婿和作为同事、朋友的角色不一样。如果不把尊重人放在首位,视为乌有,当事人就感到有点人格受侮辱和轻蔑的味道。说到晁格个人和他的的家庭,有人不同意混为一谈地说更改饮食习惯。晁格的家庭挺保守,信仰挺真诚的,搞个汉民儿媳无所谓。无论在怎样的社会条件,汉女嫁回男是正常现象。但是一定要相互尊重,实际上往往是在男方个人家庭禁食大肉的多。如果要在家里堂而皇之的动起大肉来,那就是非常的事情。晁格是回民集中的居住区长大,那里异教徒非常谨慎的生活。不能越格去明目张胆买大肉,吃大肉。晁格家不会容许家庭出现大肉的情况。否则,真的禁不起流言蜚语和舆论的压力。在外工作,生活,是个独自的家庭好说。一旦回家,哪怕是探亲,也是很忌讳的事情。晁格家的开明,绝不会表现在是吃不吃大肉的问题上。在这个感情问题上,一时的莽撞,冲动可以应允。冷静下来,处理好这层关系,实在困难。
那么王春华道德品质方面问题?
有人对于这位县城长大的女人还挺有好感。无论是人品还是相貌,都说得过去,年龄也相当。一号首长和县城医院院长做媒的政治成分大于感情因素,但在那个年代政治是统帅一切的。县城女人在当地找到了这样一位来自大城市的帅哥,如果没有政治因素,是女方高攀。男方如果愿意,这事情也理所当然。如果没有未婚先孕的话,婚事成否可进可退,伸缩性很大。可一旦女方怀孕了,在那时是很不光彩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女孩子而言,所以当然执意要嫁出去。这时男方不同意,又提不出正当确凿的理由。女方当然不干了,她认为被欺骗了,被侮辱,被蒙羞了,在社会上抬不起头来。既然这样,为什么女方为什么想得开,不寻短见呢,那是因为她太爱晁格了。而晁格选择离世,说明就两人关系上,他不是百分百爱女方还存在不了解和不信任的事情。
既然有感情隔阂,为什么婚前有性行为?这就看是哪一方主动的?主动方的动机仅仅是爱情表达还是为了既成事实设下圈套。真实的感情导致性行为是无可挑剔的、崇高的、两厢情愿的。无论造成日后的何种结果,彼此双方不会有纠葛。但如果动机是个人目的,一旦导致婚姻不能成立,未婚先孕就是男方的致命伤。所以女方不依不饶坚持婚姻必须成立,就好理解了。男方有苦说不出,只能随着这条路走下去。晁格的苦闷是什么呢?是否女方主动设套,男方迫不得已就范,中了女方的计谋,鉴于面子的虚荣没有办法说清楚。假设这时政治上再有压力,想不开的事情会发生。这实际上说明女方的道德品质有问题。
假设是男方主动造成的怀孕,无论是冷静时还是醉酒时怀上的孩子,他已经有思想准备,不会抛弃女方,也不会放弃无辜的孩子虽然这需要下太大的决心。可如果这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肉,又如何是好呢?如果女方同意帮她流产,这样事情结果就好解决,至少在当时的层面上。可是她不同意引产,这就迫使男方就范。太卑鄙了。
或者晁格依旧怀念那位北京小女孩?
人是怕比较的。晁格接触这样一位县城女人,感情生活遇到麻烦后,自然怀念起那位北京小妹妹。如果说当时他与北京女孩真的彼此相爱了,这种爱情是高尚的,纯真的,是没有污染的,没有铜臭的。这样的爱情终生不会忘却。即使可能存在民族和风俗习惯差别,通过协商交流,会得到妥善解决,因为双方真诚相爱。没有外来力量压迫做这件事情,处理起来也轻松。晁格年龄长于小妹妹七岁,会格外疼爱她。而妹妹小鸟依人,会依附于大哥哥的。在重大问题上,会听哥哥话。在和县城女人两性关系上已经突破,甚至于有身孕,自己又不认可这事实,怀念那位小妹妹,是很自然的事情了。在这番境地里竟不能找到她,说说心里话的机会都没有。太难过了!
再或许,晁格之死是迫于政治压力?
领导的、战友的、自身的和脸面的原因都可能存在。未婚先孕当时是大错!是的。当时的政治环境不允许出现这样情况:团部机关人员未婚先孕。晁格不听话,招致其他领导对一号首长的谴责。鉴于领导层之间也有矛盾,一号首长一定要稳住晁格,完完全全照自己的意图行事,否则就严办。如果那样,晁格身败名裂,一切落空,没有活路了。他颜面落地,自尊尽损,从高高在上的机关落魄到荒山僻壤的连队,而且身背着处分的罪名,家里人也抬不起头,要整日伴随着违心的女人,还牵挂着远在天边的小妹妹,实在没有意思再生活下去。周围的战友怎么看?直接领导态度怎么看?其他的领导也要看笑话。曾经追求过的小妹妹,也会奚落他就找这样一位夫人。还有家里反应……
晁格死亡之原因到现在也是一个谜。而他的墓地现在何处,至今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刘晓莉这位年近花甲的女士,现在独身在美国。年岁大了,思想更充实了。从龙山寻找晁格墓地未果,回来后就皈依基督教了。她知道基督教、天主教和伊斯兰教都源于犹太教,它们之间没有利害冲突,因为是同源。
人们对这件事情后来又有新的传说:
在兵团改为农场之前,一号首长就被批准转业了。在即将卸任离开的团党委生活会上,党委委员们中肯地提出,以后在生活作风方面注意检点些;
有人说,晁格死后,王春华没有做流产,而且保胎成功,后来也离开了县城;
有人在东北某大城市里看见一号首长和王春华结伴而行,身旁领着一个小姑娘;
还有人证明,十几年前,王春华回到了县城,带着她的女儿过日子,再也没有结婚组建家庭;当她女儿出嫁时,一号首长要参加婚礼,被王春华严词拒绝。
……
刘晓莉要给晁格祭扫的坟墓,至今没有准确消息。大家认为还是作为悬案是个未知数好。其实找到晁格墓地并不困难,只要到晁格的家里了解他的家人,肯定能得到圆满答复。那样做有意义吗?谁也不愿意在拨动这根沉重琴弦,勾起痛苦的回忆。
知青这辈子,实在不容易。顺利走过来的一路上背负着重担长途跋涉,风尘仆仆地镌刻下坚韧二字。那些没有跟过来的,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绝不是懦夫,他们永远挺立在知青心中。
这究竟是谁之过。人们想起晁格就这样匆忙结束自己,总是慨叹万千。那个年月、那个地点和那个条件的悲哀呀!

2021/11/9  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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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9-6-7 07:0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就是发生在40年前我们生活战斗的地方的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是反映了当年的各种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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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里农场董建国 发表于 2019-6-7 09:34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一下,我还要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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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里农场董建国 发表于 2019-6-7 10:38 | 显示全部楼层
知青恋爱挺平常的事,可是有时就是这样。看了一点点,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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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里农场董建国 发表于 2019-6-7 10:4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不仅仅是是回忆,是我们当时真实的再现吧,越是不让对号,越是要对上号,好奇心就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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