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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农场章文

李庆西:农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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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5-11-6 22:37 | 显示全部楼层
园林 发表于 2015-11-6 22:29
韩书记是个不错的人,实事求是是一个共产党人的优良作风。

谢谢园林姐的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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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5-11-7 09:21 | 显示全部楼层
∣71∣他讨厌彩霞,可是又想起以前的日子。以前在井台上洗衣服的情形又在眼前晃动。彩霞夹着搓板,扭着灵巧的腰肢,在他身边颤动着晃动着,嘴里轻轻哼着歌儿。
野樱树在小窗底下摆动,隔岸传来熟悉的歌声。为什么你要诱惑我的心,我不可怜我被你抛弃。小路一直通到那小河边,小宝贝在怀中睡的香。我不哭泣,也不悲伤……
唱着唱着,用手背抹一下沾上肥皂沫的额角。
井台上来来往往都是人,洗衣服的铝盆摆了一溜。他用胳膊肘杵她一下,叫她别唱了。她哼哼的这首《野樱树》是苏联歌曲,歌里唱的是爱情、失恋和孤独,好像是一个始乱终弃的故事。幸亏执勤队那帮土鳖听不出她唱什么,要不还麻烦了。我不哭泣,也不悲伤……他这一劝阻,彩霞还来劲了。他不想跟她置气,走开去到井上打了一桶水。那时候还是轱辘把井,摇上来有些费事。提着水回来,他盆里的衣服都跑到彩霞那边去了。彩霞说,再敨一遍就行了,你再去拎一桶水。这光景是不是有些滑稽,像是黄梅戏里唱的你担水来我浇园?小时候常听隔壁哑嗓女人咿咿呀呀的唱。当时没想那么多,转身又去打水。再坐下来,彩霞手里拧着衣服,凑近他耳根说,老铁匠女儿砧儿老往收发室跑,你说她跟程子是不是有一腿……
突然传来一阵奔放的手风琴声,从井台对面宿舍窗口飘出,那是二连女生宿舍。女生有时候就是比男生嚣张放肆,公然奏起苏联歌曲《小苹果》(准确说是俄罗斯民歌),琴声里伴着一阵阵喧哗。许多年后,这奔放而忧郁的琴声会使他想起当时那种迟疑的心境。他记得歌词的前几句:小苹果,小苹果,半生半熟,一半儿红,一半儿青……
他端着满盆的衣服回去晾晒。宿舍门前晾衣绳上已是密密匝匝,七长八短的衣裤呼啦啦的在风中飘扬。他把拧干的衣服一件件敨开,发现里边混入了两样女人的东西,一只带补丁的胸罩,还有一只花袜子。他瞥见那边有人,慌忙揉成一团,塞进了裤兜。

∣72∣老虞婆子采了许多黄花菜,在卫生室门口晾晒。四分场周围野地里这玩意挺多,春天绿草地里放眼看去,嫩黄的一簇一簇点缀其间,很诱人的一幅图画。许多知青都去采摘,收工回来一路能采一兜子。新鲜的黄花菜要拿到太阳下晾晒,晒干了才能保存。别人找地方晾晒都困难,只能搁在窗台上,或是用针线缝成串儿挂到晾衣绳上。虞喜娟倒有方便,卫生室有一台闲置的行军床,包装药品的废纸箱就是现成的晒箩。这样晾出去不怕鸡啄狗刨。
老枪和曹懿远远走来,见虞喜娟弯着腰在纸箱里翻翻拣拣,照料她那些宝贝黄花菜。老枪说,瞧她这样儿,一准是个过日子人家。老枪是不太明白,这虞喜娟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人缘和群众基础,不就是一个寻常妇道人家?在四分场,有知青拥戴,又让领导看好,可能就她虞喜娟一个。曹懿打趣说,过日子的女人让人放心,党和群众的感觉是一样的。老枪蔑尔一笑。党的想法你很难琢磨,让你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让你火中取栗,可不是让你舒舒坦坦过小日子。
这当儿,一阵马蹄声从他们身后急遽传来。回头看一匹黑马快要蹿到眼前,上面骑着一个人,紧紧趴在马背上。这马好像惊着了,一边奔跑,一边发疯似的踢蹬后腿(东北话谓之“尥蹶子”)。这是一匹光背马,没有辔头和鞍鞯,骑马的人只顾揪住鬃毛,根本没法驾驭它。眼看就要撞上卫生室门口的虞喜娟,曹懿不知怎么来了一股狠劲,倏然纵身一跃,手疾眼快搂住了马脖子。那马咴咴地嘶叫着,前蹄扑腾了两下,突然跪倒摔了个四仰八叉。马背上那人被抛了出去,砸在旁边的行军床上,晒成黄褐色的黄花菜扬得满地都是。虞喜娟被掀了个跟斗,幸好没事。
曹懿被马压住,摔得头破血流,老枪上去搀他起来,这时看清倒在行军床上那人竟是阎科长。曹懿脑袋上蹭破了皮,衣服也划破了,倒是没有大碍,虞喜娟马上给他处置了伤口。阎科长却摔得昏迷不醒,只能让机耕队胶轮往场部送,虞喜娟也跟着去了。卫生室门口一会儿就挤满了人,七嘴八舌议论这事儿。后勤的宝蛋把伤马扶弄起来,跟大伙儿摆唬个没完。阎科长太逞能了,我说了这匹“黑大卵子”没人敢骑,他偏要骑出去兜风,还说要迎着革命大风大浪……瞧啊,这下可好,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阶级斗争不就得歇菜了不是……
曹懿脑袋上裹着纱布,神智还清楚。老枪问没事吧,他说没事儿。看着地上被人踩踏的黄花菜,一迭声说可惜了,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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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5-11-7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73∣那些年总是嚷嚷割资本主义尾巴,批判小生产者的自发经济,可是农场职工自留地还是留了个尾巴,允许各家在屋前屋后园子里种点蔬菜什么的。允许存在这样一个灰色地带,是因为公家菜地没法满足职工基本需要。除了种菜,老职工们几乎家家养鸡,有些人家还养鹅。养鸭子的不多,因为鸭子每天要到水面上放养,比较麻烦。
可是这口子一开,资本主义就像洪水猛兽一拥而入。有些人家到野地里开荒种植,有的干脆养猪养羊。十一分场靠山,捡蘑菇挖药材让不少人发了一笔小财。魏书记在的时候,时不时要敲打一下,甚至党委还专门研究是否彻底取缔家庭种植养殖。其实,除了魏书记(家没搬来),除了大卫这类少数知青干部(还没成家),头头脑脑们都有自家园子,首先干部中间这一刀就很难斩下去。
四分场出事的时候,魏书记以为挥刀斩乱麻的机会来了。那回的乱子不大不小,在魏书记看来,这正是家庭小生产腐蚀人心的典型事件。
事情起因是周会计和几户老职工园子被人偷了,俞大拿家里还丢了两只鸡。阎科长查来查去,查到小褂子、胜利他们几个,就将他俩逮起来。那天老枪不在,套子和大头带人围了保卫科,逼他们放人。本来执勤队解散后,阎科长手下没有几个能差遣的,可这回知青惹怒了老职工,家家户户都来了,两边弄成了对峙局面。俞大拿还怕人不够,叫上孟公子,出动胶轮到西边德胜屯去拉人。姓俞的跟屯子人关系铁,秋天翻地春天耙地,人家都指望着他的机车。那几十个农民抄着锄杠从车上下来,阵势着实有些吓人。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魏书记的吉普车赶到现场。原来赵主任见势头不妙,早就给场部打了电话。
把人都撤走;第二,把那两个知青放了。魏书记脸色铁青,当众宣布两点。
一场危机是解决了,但根子还是那个资本主义尾巴。魏书记说,要从路线斗争的高度来认识家庭种植养殖的危害,这回要彻底解决职工队伍的小生产意识。大卫那时刚提拔上来,站在魏书记一边摇旗呐喊。不用说,打压坐地户干部,有利于他在知青中树立自己威信。一时间,大批判风起云涌,场部大街上刷满了大标语大字报。堵不住资本主义的路,迈不开社会主义的步!有线广播里天天喊着这类口号。那一阵,老枪很兴奋,不断找人谈话,提醒大家牢牢把握斗争大方向,不要纠缠阎科长抓人的事儿,矛头要对准那个自发经济,凭什么让我们知青苦干社会主义,他们在那儿大搞资本主义……
下一步该是动真格儿了,看来割资本主义尾巴已是势在必行。那时候宣传科男小傅还在,他给魏书记提了个醒,这一刀真要斩下去后果很严重,至少把坐地户干部全都搞成了对立面,可是你又不能把他们全都给撤了。小傅说,那把刀既然已高高举起,不如就让它悬在头顶上,让他们有所收敛。魏书记嘴上不说,心中猛然一惊,这小傅真是鬼精。第二年招收工农兵大学生,魏书记赶紧把他送走。
资本主义尾巴始终没割掉。但魏书记动辄放言割尾巴,磨刀霍霍,弄得坐地户忐忑不安。

∣74∣小褂子偷俞大拿家里的鸡,也是存心报复,其实早就结了梁子。
那年他们刚来时,忙完春耕放假两天,大家都琢磨要弄点好吃的。小褂子去住家那边买鸡,那时候不认得俞大拿,往家属院那边蹓跶过去,见人家园子里有鸡就进去了。先是一番套瓷,跟俞大拿老婆着三不着四的聊得热乎,这时俞大拿从外面回来,问他干嘛,他说要买鸡。俞大拿很豪爽,拍拍他肩膀说,兄弟,别说买不买的,你看好那只抓去就是。小褂子不敢相信,杭州人说亲兄弟明算账,他跟这户人家还不认识,人家就白送他一只鸡,好像有些匪夷所思。俞大拿说话特别热情,都是一个分场的,兄弟,以后相处日子长着,以后你就知道我老俞不跟人玩虚的。人家这样说了,他真就觍着脸捉走了一只。回到宿舍大发感慨,见人就说这儿的人真是慷慨仗义,真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老职工里边很快传出杭州人闯到人家园子里抓鸡的事儿。俞大拿两口子完全变了一套说法:杭州人贪小抠门,喜欢吃白食。二连那个叫什么小褂子的,压根就是从前的胡子(土匪),把他家下蛋母鸡都抓走了。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能跟那些小毛孩子去计较?
小褂子这坏名声一直伴随他在农场的漫长岁月。
其实,知青刚来的时候,最难适应的不是气候和居住、饮食,而是南北习俗的巨大差异。南方人习惯是什么事儿都得说明白了,其实有些话可说不明白,难免就把客套话当真。这儿人豪爽不假,但那种言之凿凿的模糊修辞完全建立在互相礼让的基础上。所谓咱俩谁跟谁呢,谁跟谁都得替对方掂量着才是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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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5-11-7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75∣阎科长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成脑震荡,不算很严重,可也不轻。在场部卫生院待了一个多月,回来后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赵主任让他再休息一段。他非要上班,还说要找曹懿那小子算账。那天食堂门口把老枪堵住,指着鼻子一顿猛削。我骑马碍碍着你你什么事儿,你给我使绊子,你想干什么?……我说曹懿,你得得给我写写个检查。老枪说,你别不讲道理,要是不拦住那匹马,你就把人家虞喜娟给撞了。他知道这家伙认错人了,可也懒得理会这一茬。食堂门口来往都是知青,一会儿就围了一大堆人。有人说这不是曹懿,你认错人了。阎科长说,我咋啦,咋就认错了这小子,莫非还成了孙猴子,学了七十二变?听得外边吵吵嚷嚷,马掌柜出来打圆场,把阎科长拽到厨房里去了。
马掌柜从案板下掏出用油纸包着的半只熟肘子,塞给阎科长,说是特意给他留的。你别跟他们知青计较,一帮小毛孩子,也没个教养。马掌柜怕老阎气坏身子,关心地问他恢复得咋样。阎科长把肘子搁进带拉锁的提包,马上跟他说正事。是突发事件,七分场食堂发生食物中毒,上百号人腹泻拉稀,场部通知各单位要加强食堂卫生安全意识。马掌柜说,这可是大事儿,不会是有人投毒吧?阎科长竖起大拇指,你说对了,太,太有可能了!照我看就就是有人投毒,现在阶级斗争如火如荼,越来越那个复杂,咱咱们地处反修前沿,都得瞪大大眼睛不不是?他再三叮嘱马掌柜千万要提高警惕,晚上厨房一定要留人值班。嗬嗬,那边谁来了,那不是二十三军傅政委么,哎哟哟,我的老……老首长……
阎科长摔了之后,脑子里常有一种通灵的幻觉,有时恍惚觉得主席就在身边。可谁知咋个情况,他老人家没吃饭就走了。马掌柜这肘子不错,不妨喝两盅,淑贞你也拿个盅子。总理说阎学忠你过来,你听好了,主席的意思是让你率领一支特遣小分队,先期进入海参崴郊区……妙!穿林海,跨雪源,气冲宵汉……这绝对是一步妙棋!老虎老虎,棒子棒子……哪能醉呢,这回肩上担子可不轻。开辟阶级斗争新战场,让苏联老毛子也尝尝无产阶级专政铁拳。哎,淑贞,你说这一阵分场里咋个情况。无线电静默?这,这就怪了。二十三军右翼在什么位置?等等,先让部队停下来,怎么搞的,这肚……肚子里好像有情况……
阎科长说着就往外面茅房跑。这天夜里,不光是他,他一家人都拉肚子,拉得厉害。赵主任第二天来他这儿看望。阎科长在炕上欠着身子作沉思状,说话有气无力,两眼炯炯有神。敌人下手真他妈……妈的稳准狠,队伍刚出发,你看就把我撂……撂在这疙瘩了……

∣76∣老寡妇睡凉炕,上边没有人。这话说的是赵主任。魏书记调走时,场部班子有一番变动,有人盼着老赵趁机往上走走,弄个师长旅长干干。老赵资历没的说,在分场主任里边也是口碑最好的,可最后是一分场周扒皮递补了场部副主任。大卫说,老赵吃亏就吃在上边没有人,现在的局领导他谁都不认识。在大维他们那儿说话,大卫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其实老赵上不去还另有原因。
那次大卫陪魏书记来四分场,赵主任刚把他们迎进办公室,魏书记就劈头盖脸问话。听说你们大搞小开荒,你说说搞了多少垧地?老赵搪塞说就弄了两垧菜地,解决一下群众生活问题。魏书记拉长了脸,有三四十垧吧?老赵不敢正面回答,不提开荒瞒地的事儿,却说自己从来没有瞒产,打多少粮我们就报多少。您下去问问,现在老老少少都说我缺心眼,我现在是上下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魏书记当时没有深究,后来调走前叮嘱大卫说,今后不管出现什么情况,老赵这人不能让他到场部来,这人早晚得犯错误。大卫明白,魏书记的意思是限制使用,即便惹出什么事儿,亦能控制在有限范围。在魏书记身边这几年,他真是学了不少东西。
大卫最早是赵主任提拔的,其实很希望老赵能上来,那样他在班子里就不再是孤掌难鸣。大维他们也知道,老赵跟农场那些老干部不是一伙的,这人相对比较正直。如果说黄主任、孟科长那些人是鹰派,老赵可以说是鸽派,他要是进入场部班子显然对知青有利。
大维他们搞不清状况,还在那儿瞎嚷嚷,鼓噪要铲除坐地户自发的资本主义什么的,还有四分场那老枪,枪法真是太乱……其实,坐地户的资本主义还是小生产阶段,老赵在四分场搞了几十垧黑地,往严重里说那叫大挖社会主义墙角。说穿了,整个农场里不搞资本主义的只是知青这一头。这些话他不能跟大维他们说透,他只是提醒他们:黄主任、孟科长他们一手搞资本主义,一手抓阶级斗争,人家真叫两手硬,你玩不过他们。
许多年以后,回想起当时的农场政治,大卫倒有些惘然不解——自己身为党委副书记,怎么始终还是个局外人?农场职工主体是知青,论文化知识,论聪明才智,知青那样不比他们那些人强,怎么事事都那么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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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5-11-7 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77∣那天他从干校回良种站,正赶上杀猪,食堂门口架着案板,一口捆住的大肥猪躺在上边。唐司令和几个男生在那儿忙乎着。他走近时,只听见猪哼叫一声,飚出一腔鲜血,喷了老唐头一脸。转到边上,用盆接着!老唐头跳脚喊道。那几个男生手忙脚乱地把猪翻过来翻过去,盛猪血的脸盆总是凑不准猪颈上放血的刀口。那猪还没死,突然颠了几下。用两把条凳架着的案板本来就不稳,突然咣当一下倒了,猪滚到了地上。唐司令知道不对,上去又补了一刀,起先那一刀只割了动脉,没割到气管。老头扔下杀猪刀,蹲在地上喘气。
十几年没干这活儿,手都生了。老头怅然不已。猪血洒了一地,接到盆里的没多少。这时男生们从厨房里拎出热水,开始褪毛。老头说,你真会赶时候,闻着肉味就来了。他说这回是到场部写材料,顺便来站里看看。那好,今儿就别走了,晚上一块儿吃“杀猪菜”。老头看着盆里不多的猪血,很是惋惜,这血都给糟蹋了。说完话,老头去开膛。这是他第一次目睹杀猪场面,这血迹斑斑的场面倒没让他觉得不适,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杀猪刀斩开胸骨,划开厚厚的脂肪层……操刀人生疏的手法延长了整个过程。旁边围了一圈人,炊事员小窦拿脸盆接着取出的猪肺、猪心、猪肝、大肠等。唐司令吩咐小窦说,猪血太少,晚上把这“灯笼挂”全做了。他这才听说东北话把全套内脏称作“灯笼挂”,这词儿很妙。
他也是第一次吃到杀猪菜,早先听当地人津津乐道的杀猪菜原来就是这个吃法,猪血、猪内脏加上土豆白菜一锅乱炖。一人盛一大碗,呼噜呼噜地吃着。食堂里热气腾腾,欢声笑语,充满节日气氛。唐司令脸上的猪血没揩干净,嘴里嚼着一串没切断的猪大肠,笑眉笑眼地看着大伙儿。他问站里养了几头猪,老头说就这一头。真后悔没多养几头,原先怕是割资本主义尾巴,没敢多养。他说现在韩书记不管这事儿。唐司令说明年至少养它十头八头。

∣78∣他做梦,梦见一只硕大的兔子,还有一只带绒毛的玩具兔子,个头也不小。会跑的兔子被关在笼子里,吃喝拉撒都在笼子里。绒毛兔子也会跑,只是跑不快,踮着小碎步在笼子周围转来转去。兔子跟绒毛兔子说,你别老转悠,转得我头晕。绒毛兔子说,我得瞧瞧你有啥稀罕的,凭什么你住里边,让我待外边?笼子里兔子说,你以为你在外边?你回头往前走,看你能不能走出去。他转过身朝外走,走着走着就撞上了铁栅条,结果还是围着笼子转,就像鬼打墙似的。绒毛兔子这才知道自己是在笼子里。兔子哈哈大笑,这就是罗陀斯,这就是你的广阔天地,你就可劲儿蹦跶吧!
绒毛兔子没辙,很羡慕栅栏那边的兔子,很想钻到那边去。于是,每天向兔子请教做兔子的诀窍。可是他不知道怎样脱胎换骨,成为合格的兔子。兔子宽慰他,将就着一块儿混吧,别操心那些没用的。其实按国家标准,俺也不算是合格的兔子,那标准抠扯起来没底儿。
后来再做梦,就直接梦见绒毛兔子关在笼子里。兔子在外边转来转去,绒毛兔子也跟着转。兔子说,别再瞎嘚瑟了,不就是显摆你有一身绒毛?笼子里回答说,上边下了文件,不准穿皮草了。你瞧仔细了,哥们现在比你还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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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5-11-7 09:24 | 显示全部楼层
∣79∣上头果然来人调查四分场开荒瞒地的事儿,不是场部来查,是局里的人。局里来个工作组,在四分场待了一星期。赵主任让后勤安排吃住,食堂马掌柜问他按什么规格接待,老赵说伙食就跟知青一样,只是不收餐券管够吃。马掌柜很不解,局里的客人怎能如此怠慢?老赵不跟他解释,心想倒想,要是每天大米饭馒头供着他们,岂不是不打自招,我可不能把这点家底都抖落出去。
这两三年来,四分场陆续开垦了三十多垧旱地,种小麦和大豆,成了自己的粮油基地。现在上边来查的就是这些隐匿的田亩,一旦让他们查实了,这些年就算白干了。当然,绝不能让他们查出什么。老赵知道,场部并没有详尽的土地档案,工作组也不可能重新测量整个分场的耕地。其实工作组一来,他心里就有底了。无非是先搞政策攻心,开会,学习,然后逐个谈话,搜集线索。完全是六十年代“四清”的一套。来的这几个人没有搞生产技术的,更没有搞土地测绘的,糊弄这些政工干部倒也不难。开荒瞒地的事儿,最怕是机耕队那边漏底,因为机耕队师傅最熟悉那些地块,好在那头有俞大拿管着,绝对透不出一丝口风。开荒的事儿最早就是俞大拿撺掇的。俞大拿、周会计、邢大牙……这些人平时跟他老赵尿不到一个壶里,可在瞒地这事情上都在替他看家护院。
没有不透风的墙,老赵知道,上边来查这事儿,准是有人举报,肯定也举出了新开垦地块的具体方位。“四清”运动搞到后边就是查账,这回必然要查地块。可是,查账简单,查地块就没那么容易。工作组组长也姓赵,那天让老赵陪着到各处地块去转转。五六个人上了马车,老赵问去哪儿,赵组长看着地图说一直往东走。果然,他们知道在什么位置。
机耕道两边的苞米已经扬花抽穗,密密匝匝的青纱帐完全遮住了视线。马车一拐弯,工作组的人就用指南针找方向,拐来拐去依然朝东走。最后是三十六号地块,收割后的麦田一片空寂寥廓,好像望不到边似的。赵组长问前边是什么地块,老赵说还是三十六号。马车一直走到最东边的地头。大家下了车,赵组长他们便到地里查看。这能看出什么名堂,老赵知道,不是有经验的老把式根本看不出是生地还是熟地。
老赵带着一帮人朝前走,走了两三百米,地头上兀然出现一样东西,一半陷在土中,一半露在外边。走过去看,原来是一具锈迹斑斑的老式三铧犁。几个人用力将那玩意儿拽出来,上边缺了两个犁头。抹去泥土,牵引板上还能见出“久保田株式会社”的字样。日本人的东西。老赵说,准是伪满时期小鬼子开拓团的遗物。不用说,眼前的三铧犁足以证明这地块不是新开垦的,至少四十年前就种了庄稼。工作组那几人闪到一边嘀嘀咕咕,看来只能推翻他们原先掌握的情况。
实情是,这具三铧犁是在西沟附近水田里发现的。开垦这片荒地时,老赵让人把它搬到了这儿。是蹦子的马车拉来的,这小子一路唠叨弄这破玩意儿来干啥。老赵说这可是控诉小鬼子的活材料。他早就就想到这物件的作用。其实他也知道,日本人的开拓团只种植水田,并不大面积经营旱田,翻地的犁具不可能扔在这儿。如果调查者知道这段垦殖史,事情就穿帮了。但他心里有把握,上边那些人从来是跟着形势走,对这片土地不会了解太多。

∣80∣北大荒冬季取暖主要靠三样东西:火炕、火墙和炉子。农场住家都有火炕火墙,烟道连着外屋的锅灶,做饭时就把炕烧热了,火墙也暖烘烘的。如果天太冷,晚上再往灶坑里填一把豆秸。对住家来说,豆秸是最好的燃料。住家一般不用炉子,只是没有火炕的知青宿舍烧炉子,还有办公室取暖也用它。当地人所说的炉子就是北方常见的那种铸铁火炉,是用煤做燃料。烧煤当然比较破费。农场住家烧饭取暖用的豆秸都由公家配给(在工资里扣很少一点钱),打完场给各家各户送一车,堆在院子外边。这算是一种福利。如果烧炉子,就得自己花钱买煤。
不过,后来住家里边烧炉子的渐渐多起来了。这是知青带来的风气。曹懿和虞喜娟成家后,他们的新房就没有火炕。不少南方人不习惯睡炕,半夜起来口干舌燥,身上也像着了火似的。可是只靠火墙不济事,卧室里还搭一只炉子。他们买了两吨煤,堆在墙根下。可是才过了半个月就下去一半,虞喜娟说这样下去可烧不起。虽说当了干部,工资还是跟知青一样,并不多挣一分钱(知青干部身份还是知青)。成家后开销陡然猛增,什么都得花钱,她开始感到有些入不敷出。煤还得省着点烧,她不得不提醒曹懿。起初那一阵,她召集团委、妇联开会,图方便就把人叫到家里(当然也趁机向人炫耀她的新房),曹懿见有客人来,就猛往炉子里添煤,烧得就像分场会议室那种温度。
虞喜娟说,煤还得省着点烧。曹懿说,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曹懿有办法,曹懿的事儿总会有人替他操心。现在来向他借书的人不多了,几年下来他那些书在知青手里都轮番传过。不过,现在许多人仍然有求于他。跟虞喜娟结婚后,他被调到后勤管仓库,这是个让人垂涎的差事。除了粮食、农具和基建材料,整个分场其他各种物质都在后勤仓库里——从劳保用品到办公文具,从五金工具到桌椅板凳。按规定领取物品要凭领导签字的领料单,但熟人之间自有通融余地。曹懿去了才知道,管库房物质跟财务管账不一样,会计账最怕轧不平,但库房一万年不会清点(没法清点),所以经常有人来找他要东西。大头来要一副劳保手套,小褂子来要一包蜡烛。哥们都好说,可他都给他们派活儿,晚上往他家院里送一筐煤。知青宿舍烧炉子,煤都堆放在外面,拿走一些没人知道。虞喜娟觉得这样有些不妥,曹懿却不以为然。曹懿说,我们还是知青不,享受一点知青的取暖煤有什么不妥?这道理好像也对。反正他们再也不用自己花钱去买煤。
难免有些风言风语,说虞喜娟做了分场副主任,给自己老公谋了一份好差事。老虞婆子听了也不恼,她说曹懿本来就是一头干活的驴,拉车拉磨都一回事。做了领导,说话是越来越有水平。赵主任在干部会议上专门说到这事情:关于曹懿同志的安排,完全是出于工作需要,喜娟同志从未向组织上提过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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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 发表于 2015-11-7 20:13 | 显示全部楼层
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5-11-7 09:23
∣73∣那些年总是嚷嚷割资本主义尾巴,批判小生产者的自发经济,可是农场职工自留地还是留了个尾巴,允许各 ...

农场割资本主义尾巴,,那是越割越有。农场不比农村,家属不搞副业干什么呢?今年养一头母猪,明年将会是一群。一只老母鸡,下蛋抱窝,出来就是一大群小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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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 发表于 2015-11-7 2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5-11-7 09:24
∣77∣那天他从干校回良种站,正赶上杀猪,食堂门口架着案板,一口捆住的大肥猪躺在上边。唐司令和几个男生 ...

这梦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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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林 发表于 2015-11-7 21: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5-11-7 09:24
∣79∣上头果然来人调查四分场开荒瞒地的事儿,不是场部来查,是局里的人。局里来个工作组,在四分场待了一 ...

瞒报土地和变相烧公家的煤都属于假公济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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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农场章文 发表于 2015-11-7 2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园林 发表于 2015-11-7 21:01
瞒报土地和变相烧公家的煤都属于假公济私。

谢谢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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