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牛枫被捉住了,师未来的冤仇得报了。您要这样想就错了。案情可没那么简单。 牛枫被带回了总场公安局。审讯室里的牛枫,虽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然而,脸上似乎透出了一点无畏的坦然。这让田局长洞察到了案件的复杂性。 “牛枫,你读读墙上的标语。”刑侦股长老肖低沉而威严地命令。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牛枫好似自语的小声念道。 “牛枫,你是个聪明人,对政策也很清楚,你要老老实实地坦白交代全部犯罪事实,争取宽大处理。你叙述一下犯罪过程。” “是,我这些天活得很累,好像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我。我在想一个是向您们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一个是掩埋罪证,蒙混过去。我想来想去,觉得人都死了,我就是怎么说也洗不清自己。最后,选择了掩埋罪证,蒙混过关。我首先以共产党员的名誉声明,我有罪,但是没有杀人。人,真的不是我杀的呀。” “交代你的犯罪事实。”老肖两眼像利剑一样直射牛枫,牛枫感到一股凉气由脚底涌向头顶。 “我如实交代。九月八号上午,我去山口村鹿场买鹿茸。回来时在南山树林里解手,凑巧看到汽车司机调戏师未来。我当时就起了歹意,等到司机走了,我追上师未来,怕她认出来我,将他一掌击昏拖进了树林里强奸。事后,我想她一定会指认司机是强奸犯,这件事永远也赖不到我的头上。没想到她人死了……” 师未来的父母来到农场已经三天了。谭子秀一直在总场招待所陪伴着姑父姑母,竭尽全力地照顾着他们的饮食起居,想尽办法安慰劝说老人家,减轻二老的失女之痛。但是,两位老人依然茶饭不思,夜不能寐。他们忍着巨大的痛苦和极度的愤慨,等待着案件的结果。只有凶手逮捕归案,杀女之仇得报二老才能舒出一口恶气。 牛枫被逮捕,复仇就在眼前了,二老胸中的烦闷也去了几分。 谭子厚来到总场看望姑姑姑父,顺便了解一下案情。田局长给他的回答,让他十分意外。 “谭指导员,案情很复杂,根据现有的情况看,凶手不是牛枫,而是另有其人。” “案件的难度大吗?” “有一定的难度,但是,案件的告破不会太久。码踪专家发现另一个方向也有足迹进入了现场,认定现场除了牛枫和死者还有一个人。牛枫和另一个人虽然穿的都是军用解放鞋,但是,着力点不同。专家的结论是两个人的身高都在一米五六,体重也接近,年龄一个近四十岁,一个五十多岁,其中有一个人是水蛇腰。” “牛枫不是凶手,那他与本案有没有关系呀?” “他不是杀人犯,他是强奸犯。他强奸在前,凶手杀人在后。那天,师未来离开汽车不过一百米,就被在树林里方便的牛枫跟上……” 原来,牛枫在方便的时候,看到徐大萌调戏师未来的一幕。这个一直垂涎城市女知青的色鬼,兽性大发,丧心病狂地追上师未来。在师未来不备的情况下,一掌将师未来击晕,拖进树林中强奸。在强奸的过程中,师未来两次苏醒尚未恢复神智的情况下,都被牛枫挥拳击昏。牛枫,虽然没有杀人的动机,但是,他的残忍手段令人发指。 “牛枫在强奸之后,拿走了师未来的胸花配饰。手表的去向不明。” “他只拿了走了胸配,看来那块上海市女士手表是凶手拿走的了。这样一来……”谭子厚边思索边自言自语。 “你有怀疑的对象了?” “是的,根据你说的体态特征,那个凶手很像我们连的齐大个儿。” “齐大个儿?” “齐大个儿只是他的外号,他的实际身高只有一米五十多一点。平时站在别人面前总好扬脖挺腰充大个儿,不论怎样也抻不直他的水蛇腰。人们就给他起个外号叫‘齐大个儿’。” “说说他的个人情况。” “这个人是个懒惰出名的懒汉,上山伐木烧炉子,他为了省劲,竟然点起油灯糊弄人。他独身一个,一辈子没结过婚。他平时很爱炫富,动不动就在人前把手腕子高高地抬起来看表,借此显示他的‘欧米伽’。我分析他有一块足以显示的世界名表,身边又没有女人,他不会为一块国产的坤表去杀人吧?” “你对他的过去有所了解吗?” “只知道他在解放前淘过金、放过排。再多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嗯,这个人有点文章啊。”田局长向谭子厚点点头,然后,抄起桌子上的电话。“请给我挂武装部。武装部吗?请你们季部长讲话。季部长啊,我打听一个人呢,十八连的齐大个儿呀。……是吗,扒了皮都知道瓤,太好了。那就劳您老的大驾到公安局来一趟好吗。” “季部长怎么了解他呢?”谭子厚问。 “季部长解放前做地下工作,他深入到金矿发动群众,组织队伍。所以,对那里的人十分熟悉。” 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季部长跨进了走廊的门槛。 “老部长来了。”值班室的小李打着招呼。 “嗨,局长调遣岂敢不来。不过,这地方好人不想来,坏人不敢来。您们局长不请我,我才不来呢。”听到季部长洪亮的声音,田局长立即迎到门口。 “老部长驾到有失远迎,见谅见谅。”一向严肃的田局长见了季部长变得油滑了起来。 “别来你那二两醋,快点泡上好茶。”随着声音,高大魁梧,仪表堂堂的季部长跨进了门里。 “老肖,给老部长泡上好茶。”田局长向在走廊里的肖股长吩咐道。然后,回过头来指着谭子厚介绍道:“季部长,这是十八连的指导员谭子厚同志。” “您好,季部长。”谭子厚抢先招呼。 “您好。”季部长右手握着谭子厚,左手搭在谭子厚的肩上示意他坐下。然后,回过头来对田局长说:“十八连的案子破得怎么样了?这罪犯也太险恶了,强奸杀人。你说师护士多好的女孩子呀,见人不笑不说话,看待病人就像亲人一样。没想到会这样的惨死了。抓住罪犯,我来执行,我老季替师护士报仇雪恨。”说完,季部长动作夸张地撸起了衣服袖子,好像马上就要动手似的。 “老部长,您是革命老前辈,嫉恶如仇。找您来就是了解一个与案件有嫌疑的人物。” “你说的是齐大个,凶手是他个狗日的。” “现在只是怀疑对象……”田局长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案情,提出了要了解的内容。 季部长听完之后,很严肃认真地介绍起了齐大个儿的情况。 “解放前,齐大个儿在冈陵金矿‘溜槽’上干活。这个人奸懒馋滑,贪吃好色,嗜酒如命。他人懒嘴不懒,能说会道,很受大把头的赏识,混上个小领班的差事。他一辈子没结婚,可他也没闲着。以前,东北这地方男多女少,两人共妻现象常见。齐大个儿就是个拉帮套的跑腿子。他的相好就在离金矿十五里地的冈陵村……” “齐大个儿还和她有联系吗?”田局长问道。 “据说每年都要去一段时间。”季部长不太肯定地回答。 “每年春节前,齐大个儿都要请几天假,说是看他妹妹。这个妹妹可能就是季部长说的老相好。”谭子厚做出了旁证。 “我打个电话给秦连长,看看他知不知道实情。”田局长说着抄起了电话。 秦连长回答是肯定的,齐大个儿那个所谓的妹妹就是他的老相好。秦连长告诉田局长,齐大个儿请假去看那个女人了。这些天,连队的人员受案件的牵扯一律不准离开连队。头两天齐大个儿请假说他的妹妹病了,秦连长没给他假。逮捕牛枫之后,大家都以为案子告破,万事大吉了。所以,齐大个儿再次请假,秦连长就一口答应了。 田局长觉得齐大个儿在这个时候出走,有两种可能,一是越境逃跑;二是去相好那里讨色。很有可能是将师未来的上海牌坤表做礼物送给老相好作为觐见礼。经过分析,认为第二个可能性最大。田局长当机立断,前往冈陵村追查手表的下落。抓住证据再行逮捕齐大个儿。 果然如田局长所料,齐大个儿正坐在老相好的炕上与一个腚的‘连桥’举杯痛饮呢。老相好打横坐在炕桌的端头,举着左腕子美滋滋地欣赏着‘咔咔’响的上海坤表。 “老东西,你看看,还是大个儿疼我。你呀,啥也不给我买。” “大个儿还不是为了暖被窝吗。”老龟头借酒仗胆说了一句。 “我说你还学会吃醋了,请他帮套可是你同意,我愿意的事儿。这都几十年了,大个儿没少出钱出力。你要不高兴,我明个就跟大个儿走。我让你人财两空。” “你急啥眼呢,我就说了一句笑谈,这有啥呀?” “别吵了。其实,俺大哥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哪回来人家不是痛痛快快地让出被窝来呀?再说了,你让他买表,他上哪弄表票去呀?我这是硬,硬从人家手里匀来的大半新上海货。”齐大个儿差一点说出个‘抢’字来。 “你花多少钱呢?”老相好听说是旧货,不无值怨地问。 “新的120元,这个花了150元。”听了这句话,老相好再次露出了笑容。 屋里的三个人喝着说着,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他们谁也没注意。 “这几点了,你们刚刚吃午饭呢?” “早就吃上了,这两个老家伙喝酒太磨蹭。这不,喝了俩钟头了。”老相好不无显摆地举起左腕,指点着手表摇头作态地说。 “呵,买手表了。” “啊,大个儿昨天给送来的。”老相好的这句话让齐大个儿很不自在。他心里想‘这个老东西,怎么能对外人说表的来历呀?也是怨自己事先没嘱咐好。’ “还是人家农场人有钱呀。我来有点事。最近,边境管理很严,外来人口要到大队做个登记。让客人耽误一会吃饭,去大队签上名再回来喝酒。你看,人家边防的人还在那儿等着呢。”来人说得很客气。 “大个儿,你就去一趟吧。这是咱大队的书记,人可好了。”老相好的话让惊魂不定的齐大个儿放心了。 不用说,这是田局长的巧安排。让大队书记去找齐大个儿,借机打探手表的下落,确认齐大个儿是不是凶手嫌疑。这招出得严实合缝,让齐大个儿毫无戒备地走进了法网。 在采取了齐大个儿相好的证言,没收了赃物手表之后,田局长一行人押着齐大个儿返回了总场公安局。 齐大个儿在证据面前不得不低头认罪。肖股长押着他指认了现场,取回来杀人凶器木棍。 原来,九月八日上午,一头小猪走失了。几个牧业排的人分头寻找,齐大个一个人提着搅猪食的木棍到南山找猪。当他走到离山路不远的林子里,发现了刚刚苏醒,边哭边整理衣服的师未来。 齐大个儿在连队边缘的猪场,从未见过师未来。他看到师未来用手梳理头发时露出腕上的手表,就起了歹心。他把师未来当做山口村的知青,肆无忌惮地冲上前来。师未来连续遇险被害,早已经吓破了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双手抱头,浑身发抖。嘴里刚喊出一个‘啊’字,就被齐大个儿一棍子打倒在地。 ‘9.8’强奸杀人案经过七天的时间告破了,公安人员用猎手般的智慧和机敏战胜了邪恶。齐大个儿以抢劫杀人罪被判处了死刑,立即执行;牛枫以强奸迫害知青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公审大会开后,齐大个儿随着一声枪响,结束了罪恶的生命;牛枫肮脏的灵魂随同行尸走肉的躯壳被推上了刑车,运到劳改农场回炉改造去了。 说起来,齐大个是个胎里坏,死有余辜。牛枫的人生与他却有很大的不同。 牛枫不是天生的政治投机商,他的过去也曾有过正义与辉煌。牛枫出生在一个有着传统家风的耕读家庭,从小就养成了一个忠孝仁义与人为善的好品行。 在学校他是个懂礼貌、爱学习、守纪律的好学生,在部队他是个政治思想进步、军事技术过硬的好战士。他十五岁入团,十九岁入党,入伍第二年就提为副班长。超期服役期间,正要提拔到副排长的时候,一声令下,集体转业到了北大荒。在艰苦的环境里,他没有怨言,没有退缩,坚定乐观地干好每一项工作。 他的成绩得到了大多数人和上级领导的认可,荣誉和奖励总是伴随在他的身旁,‘劳动模范’、‘五好职工’、‘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的头衔一个个加冕。俗话说‘出头椽子先烂’,嫉妒牛枫的人,怨恨牛枫的人,常常对他冷嘲热讽,打击报复。文革一开始,牛枫立即成了领导的陪绑,被打成了假典型和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走狗,遭到了游街和批斗。昔日的宠儿变成了‘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 一路光彩行来的牛枫,早已养成了出人头地的虚荣心,矮人一等的委屈都忍受不了,岂能让人踩在脚下。他为了自救,开始反戈一击,把投枪刺向了老领导,赢得了咸鱼翻身的机会。 就在知青到来之前,他作为文革中第一批提拔的革命接班人,从外场交流到了十八连。他们这批人不从原场交流出去,也无法在原地展开工作。 唉,牛枫的蜕变,是谁之过?世上有颠倒的人妖,亦有颠倒的乾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