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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向东 于 2015-5-16 18:10 编辑
牛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出现老陈头愤怒的老脸,一会出现秦连长漫不经心的表情。心里琢磨着明天怎样去找畜牧排长白宝玉安排年兴业检讨的会议,他真害怕白宝玉也象老陈头一样造他一顿迫击炮。
按常理这件事本可以让副连长丁宁去做,牛枫只需到会上表个态就行了。可是,牛枫不相信丁宁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他看来畜牧排的人都是丁宁的‘亲兵’,让他去做,无异于让他去咬自己的手指头。
想来想去,牛枫想到了谭子厚。谭子厚对责成年兴业检讨有个与他相近的态度。另外,知青的事让谭子厚去协助也合情合理。
牛枫找到谭子厚,态度恭维地说了一车好话,总算搬动了救兵。谭子厚答应帮他敲敲边鼓、做做工作。
两个人找到白宝玉说明了来意,白宝玉看谭子厚的面子没有发脾气,不过,话说的连讽带刺。
“吃饱撑的,屁大的小事瞎折腾。这样的会儿能开起来才怪了。”
“我看先开个班长会布置一下,免得到时候冷场。”牛枫试探的口气说。
“费事儿。”白宝玉显然不满意。
“我看就照牛指导员说的办吧。”谭子厚打了个圆场。
“两个领导都说了,我照办。不过我得问一句,年兴业是一班长,开会让他参加不?”
“不让他参加了。什么时候开会,你就通知他来找我谈话,我安排他写检讨。”谭子厚的这个决定,让牛枫和白宝玉都感到一阵轻松。这样的谈话谁也不愿意参与。
谭子厚与年兴业的谈话出人意料的顺畅。年兴业是个经不起别人尊重的顺耳根子,谭子厚几句出自内心的夸耀,一番苦口婆心的忠告,让他不得不委曲求全地答应当众检讨。事成之后,谭子厚并没有感到轻松,反而从年兴业的申辩之中,觉得责令年子检讨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牛枫和白宝玉这边把事情闹得复杂化了。准确地说是遇到了蹊跷。
白宝玉主持会议只说了一句话:“请副指导员牛枫宣布支部决定。”这句话使得牛枫无法抖搂添油加醋的王母娘娘裹脚布,只好照本宣科。白宝玉的本意是限制了牛枫的话语权,免得大家烦燥。因为,谁都不喜欢牛枫那种满口革命斗争的长篇大论。
听完了牛枫的传达,会场上一阵骚动,有人报告要上厕所;有人走动着讨烟对火;有人干脆往墙上一倚闭目寻梦去了。
“哎!大家谈谈意见,帮助年兴业找找问题,丰富丰富检讨材料哇。”牛枫看大家的情绪不对,说的话也不敢太生硬刺激了。
“我提个问题。过去有一句话,叫‘首恶必办,胁从不问。’不知道现在还管不管用?”大车班长崔山的发言让在座的班长们把目光投向了他,猜测他的用意,等待他的下话。
“你啥意思?”牛枫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大家都知道,我是年子的师傅。我这个师傅不仅教他驾驭牲口的技术,也教他练就一套老板子的口头功夫。他闹洞房、讲荤笑话都是我教他的,我是罪魁祸首,我是幕后黑手。天大的责任应该由我老崔承担,你们当领导的应该放过年兴业,他是个刚刚问世的小孩子。有话就朝我说,有处分我领着,送我去监狱也不带后悔的。还是那句话,放过年子。”
侯移山、张远山、尚志红和天津李子等知青班长,听完崔师傅的一番话心里一颤。他们既为年兴业庆幸,同时也为崔师傅担忧。但是,更多的是为崔师傅的义举而感动。
“老崔能主动坦白,我们可以考虑从宽处理。这样吧,你回去写个检查材料,问题要说透,认识要深刻。做好两个准备,一是全连大会检查;二是接受组织处理。”
牛枫感到十分得意,终于挖出了老根子,可以大做文章,杀一儆百了。牛枫平时最恨的就是那几个老兵出身的班长,他们的不恭不敬影响着知青,影响着老职工,乃至家属老娘们都不买他的帐。那个老陈头资历太老实在惹不起;杨玉亭老奸巨猾没有把柄可抓;只有崔山是个没有立过大功的抗美援朝的后勤兵,还算个抓得住,压得服的软柿子。今天,终于让他就范,如愿以偿了。不管怎么说,崔山在大庭广众进行检讨,自损形象。对那些与他牛枫梗脖的老东西来说,多多少少也是个羞辱性地打击。
检讨会在牛枫的督促下,在畜牧排召开了,检讨人由年兴业换成了崔山。按要求全连所有的班排长也到畜牧排来参会接受教育。
会议由牛枫主持,他特意穿上一套新军装,风纪扣系着,武装带扎着。自认为庄重严肃,可在随意穿戴的人群中却显得格外扎眼,真可谓‘沐猴而冠’。
崔山显得十分从容,他把身子挺了挺,环视了一下四周的同事。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们,我崔山没有啥文化,写不出像样的检讨书。我就直接说给大家听吧。
“活这么大岁数,头一次在会议上发言,就碰到不光彩的检讨。俗话说,‘车船店脚衙’不死也该杀。赶车老板子奸懒馋滑屁,我是其中的典型屁种。我是手闲得住,嘴闲不住,油嘴滑舌说惯了口,憨脸皮厚不知羞。我的错误有四个。
“第一讽刺挖苦同志,我用‘傻爷们’、 ‘笨娘们’的故事和笑话来耍弄人,出别人的洋相取乐。 年兴业讲的《傻姑爷瞧丈人》就是我教给他的。不过在这里,我得说明一点。那个故事不是下流带色儿的。牛指导员是四川人对‘锤子’的理解和咱们东北人不一样,故事里的‘冷灯锤’是羊尾巴。那句话是‘屁股带个冷灯锤’,牛指导员说的那个东西是在羊的肚子底下长着呢。”
会场上的人们听到这儿,有的交头接耳的小声议论,有的掩面窃笑。牛枫满脸无奈地晃动了一下身子,斜愣愣狠狠地瞪了崔山一个白眼。
“我的第二个错误就是给同志起外号,损害别人形象。什么‘王大炮’、‘万事通’、‘刘犟眼子’、‘大懒虫’。最严重的是给女同志起的外号有侮辱性,象‘肥后桥’、‘前大灯’、‘垂杨柳’、‘歪脖松’。这些外号都是我给起的,外号叫出去之后,我还挺得意。现在看来真对不起同志。”
其实,有的外号是王大炮起的。看来崔山是把自己豁出去了,他不仅要保住爱徒年兴业,也要保住其他三个大吹的名誉。崔山真够义气,在场了解内情的人无不为之感动。
“我的第三个错误是讲荤笑话腐化青年思想。我动不动就讲一些夫妻夜话,男亲女爱故事,还时不时地来点荤破素猜。当时想的是逗大家一笑,消乏解闷。听牛指导员一说,我才认识到这是阶级斗争,是腐蚀青年的犯罪行为。哎呀,我哪知道事情会这样严重啊。我要知道尿炕,睡筛子就好了。后悔呀,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呢。”
人们对崔山的这番话各有理解,有人认为崔山自上枷锁,最后结果是吃不了兜着走;有人认为崔山不该过分自责,把话说过了头,;有人认为崔山是在发泄对牛枫的不满。不管怎样,大家都很担心崔山的下场。只有牛枫希望崔山把事情搞得不可收场,然后,把他置于死地。没想到接下来崔山说出了令人难以挽回的惊天大话。
“第四个错误,利用东北二人转的说口唱词,用 ‘四大最’这样的村言秽语埋汰人。我看到姚富民筏锯就说四大难听,‘老鸹叫,夜猫子笑,戗锅底,筏锯条。’看到李文宇打铁就说四大黑,‘呼延庆,包文正,铁匠的脖子,黑驴腚。’还有带点荤腥味的‘撕绫罗,打金钟,新媳妇放屁,风摇铃。’说得太多了记不住了。”
“我问你,四大硬是不是你宣扬开的?”牛枫质问道。
“你说的是‘门洞子风,霸王弓’,是吧?”崔山没好意思说出后两句。
“你别避重就轻,我说的是侮辱政工干部的那个。”牛枫更正着说。
“啊,‘配种员的胳膊,羊倌的腿,牧手的屁股,指导员的嘴。’这是从九连传过来的。咱们连有人给改成‘四大吹的嘴’了。这事和我没关系,我说的‘四大最’都是过去的老词儿。”崔山解释着。
“你说的老词儿,都是低级下流的东西。它的流毒影响更坏!你不要避开动机只说现象,说说你宣扬封资修这些东西的目的是什么?”牛枫开始上纲上线,展开批判了。
“有啥目的呀,就是耍耍嘴,逗个闷子呗。”崔山毫不在意的态度,让牛枫火冒三丈。
“崔山,你不要蒙蔽过关,负隅顽抗。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在说说笑笑的幌子下,进行诋毁工人阶级的形象,腐蚀年轻一代思想的活动。最严重的是利用师徒关系,拉拢争夺年兴业,企图把他培养成你的资产阶级接班人。你用心险恶,罪大恶极!”牛枫说到这里把目光转向大家,开始宣传鼓动。
“同志们,我们不能听之任之,要起来同这种坏人坏事做坚决的斗争。军马场不搞‘四大’,但是,不能不要阶级斗争,不能放弃无产阶级的文化阵地。”牛枫说着,挥起胳膊高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人们习惯地跟着喊了起来,就连崔山也不例外。那个时代的人们呼喊口号已经成癖,不管什么情况下,只要有人领呼都会象应声虫一样,无意识地跟随。
“誓死捍卫无产阶级政权!”
“誓死捍卫无产阶级政权!”通用的口号人们都会跟上来。
“崔山,你有什么权利呼革命口号。”牛枫这时才发现崔山也跟着振臂高呼。
“我是贫下中农出身,我参过军打过仗,现在是工人阶级。我怎么就不能呼口号?”崔山蛮有理由地反驳着。
“你搞封资修那一套与无产阶级争夺阵地,你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牛枫变本加厉。
“你少给我扣帽子,我有错误,有问题,但是,我热爱党,热爱毛主席。我老崔往近了说,干工作年年是五好职工;往远了说,我立过战功。我当兵打仗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告诉你,我主动检讨,承认错误,那是给你面子。没想到你得理不让人,想置我于死地。哼,老子就不买你的帐,你爱咋咋地吧!”崔山说完一甩手走人了。
会议只好结束了。
牛枫回到宿舍,掏出烟来狠命地抽了起来。他想,这次机会决不能放过,整理好材料向上级汇报。不整倒崔山决不罢休。
谭子厚也没睡觉,他考虑着怎样正确处理崔山的问题。他从牛枫会后的言行看出,牛枫是要把崔山置于死地。谭子厚认为这件事涉及一个人的政治生命,决不能草率地给予处分。更不能随意地给人扣上一顶坏分子的帽子。他想找一个万全之策,争取一个既能过了牛枫这一关,又能让崔山接受的结果。
谭子厚苦思冥想还是拿不出个主意来,他手搓着后脖梗子在地上走来走去。走着走着他的眼睛一亮,墙上一幅毛主席语录字画映入眼帘,正是‘踏破铁鞋无匿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哎呀,定性了,定性了。”原来是《纪念白求恩》的一段话提醒了他。‘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对,崔山只是个低级趣味的人,这样的人只要教育教育,改正过来就可以成为有益于人民的人了。用毛主席语录说服牛枫,逼他改变观点。嗨,这在当年打派仗时屡见不鲜的办法,今天怎么就忘了呢?
谭子厚穿上衣服向秦连长家奔去。他猜想秦连长一定也在为此事伤脑筋呢。
他推开秦连长的家门,看到丁宁和年兴业也在场,三个人正喝着茶水高兴地谈着什么。怪了,他们怎么不着急呀?
“子厚,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跟你说。”秦连长首先打了招呼。
“秦连长,崔师傅的事儿我有好主意了。”谭子厚急于把自己的好办法说出来,让大家把悬着地心放下来。
听完谭子厚的想法之后,秦连长笑着说:“嗯,你的想法不错。可是,牛枫的势头太大,恐怕说不服他。不过也该用上,起码能说明我们的处理意见的正确性。我还有个调虎离山的好主意,让牛枫离开十八连一段时间,使他没有机会参与此事。”
“怪不得您们刚才有说有笑的呢,原来有了安排了。我想知道你的具体办法。”谭子厚急于了解秦连长的锦囊妙计。
“说来这是天赐良机,军马局要召开表彰大会,咱们连作为四好连队标兵单位,有一个参会名额。原来,我打算让你去了。现在,只好让牛枫去开会了。我把名额给他,满足他爱出头露面的虚荣,再给他个探亲假,回去接媳妇。这时间一长,再加上高兴,啥事都好办了。”秦连长说完,得意地一笑。
“哎,没想到忠诚厚道的老革命也玩起阴谋诡计来了。”谭子厚不无感慨地说道。
“你们全知道了,就是阳谋了。哈哈哈”秦连长笑得很开心。
“不知道崔师傅怎么样了?”谭子厚问。
“我和年子刚从他家过来,崔师傅挺想得开,他认为领导会公正地处理这件事儿的。他没有啥精神负担。”丁宁说到这笑笑。“崔师傅真是好样的。”
“我师傅都是为了我,才挺身而出做挡箭牌的。有这个好师傅,我才躲过了这一关。”
“兴业,你要报答师傅的恩德呀。事情解决了,你们是回去睡觉,还是在我这儿喝两盅啊?”秦连长说着询问似地环视了一下三个人。
“回去睡觉了。”丁宁表示。
“好吧,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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