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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成子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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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12 07:53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再林 发表于 2012-9-11 18:55
大苦大难,读了令人心颤。掩卷长思,反刍时代的梦魇。

再林大哥您好!看得出您是位阅历丰富,知识非常广博,文笔很不寻常的人。大哥对拙作如此关注,令我非常感动。说心里话,我只有初中一年文化,到农村后又忘了大半,病倒10年后,国家给我补办知青手续,落实了公伤待遇(后来,我搬到哈市又被剥夺了,直到三年前,才找回来,彻底落实知青公伤待遇),我开始长年义务给村里孩子补习功课,后来画漫画,到96年,右手失灵,不能画了,勉强可以写字,在爱人鼓励下,硬着头皮,写《苦成子》,初稿写了不到三分之一,右手写不了,只好改用左手练习写字。真有一种硬赶鸭子上架,力不从心的感觉。我没有想到,大家给予了这么好的评价。再次谢谢大哥和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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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12 22: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过程是美丽的 于 2012-9-12 22:52 编辑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9)
      九、进山砍小杆
  崎岖的山路上,走来两挂牛车。粗大笨重的木制车轮,碾压着路面上的积雪和石块,“嘎吱吱”“哐啷啷”地响着。初升的红日映照着白雪,林中小鸟在歌唱。
  刚刚病愈的小成上工了。队里派他跟随社员们进山砍小杆。砍小杆就是伐树,队里派人到林场指定的地点,把树林中生长过密的小树间伐下来,拉回队里,分给社员夹猪圈、做烧柴。社员们坐在车上悠闲地抽着烟说着话。小成坐在前面的牛车上。来到北大荒四个多月了,又经历那么多磨难,但平生第一次进山,望着那连绵不断的大山渐渐向自己走来,他脸上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喜悦和激动。
  自从来到小山村,小成曾多次站在村口,眺望过这片大山,面对着它神思遐想。小时候,他看过许多描写大山大森林的故事。他想,这里的大山一定像书中描写的那样,有成片成片的参天大树,有清澈见底叮咚作响的山泉,有幽深恐怖的峡谷,有人参娃娃和灵芝草,有无数的獐狍野鹿,黑熊、猛虎出没其间……那是一个多么神奇美丽,令人向往的地方啊!
  鞭声清脆,牛车颠簸着进了山谷。道路两旁山坡上,长满了杂草和低矮的灌木丛,越往里走,树木越高越密。大片大片的柞树林,枝桠上堆积着厚厚的白雪,青灰色的树干泛着亮光,棕色的枯叶卷屈着挂满枝头。一片片挺拔的白杨、白桦把光秃秃的枝桠伸向蓝天。大山里的空气格外清新。山谷里静极了,没有半点声响。几个社员忍不住把手罩在嘴上,冲着山谷深处大声吆喝起来:
  “呦嗬嗬嗬——!”
  山谷里传来回声,一声比一声小:
  “呦嗬嗬嗬——!呦嗬嗬嗬……”
  牛车翻过一道山岭,下了陡坡又拐了个弯,停在一片茂密的柞树林旁。这里就是林场为他们指定的间伐点。人们跳下牛车,生产组长鬼脸开始派活,他让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砍伐小树,年纪稍大的社员把伐倒的小树归拢成堆,其他人把归拢好的小树从山上拖到路边,以便装车。小成和太平都被分在第三组。
  几个年轻小伙子挥起长柄利斧,一棵棵杯口粗的小树颤抖着倒下了。叮咚,叮咚,伐木声震荡着山谷。突然,几只又肥又大的狍子从林子深处蹿出,紧贴着小成身旁掠过,只几蹿,便闪电般消失在山谷里。小成看呆了,这时林中传来鬼脸的喊声:
  “小北京、进士,这有两堆!”
  小成和太平踏着没膝的积雪,穿过一片刚刚间伐过的树林来到半山腰,每人抱起一堆小树,每堆都有十多棵,每棵都有杯口粗四五米长。他俩抱着树根,树梢拖地,穿着树空子,拼尽全身力气向山下拖去。两边的小树受到震动,枝桠上的积雪纷纷坠落下来,堆满了他们的肩头钻进了脖子,一直凉到后心。他们无暇顾及,拖着小树在林间左冲右突,不一会儿头上便呼呼冒出白气,在他们身后,留下一道道深深的雪沟。
  忽然,小成被夹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既无法前进,又无法后退,更不能向两边拐。他只好紧紧抱住小杆闭上眼睛,使出吃奶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撞,一次、两次、三次……每冲撞一次,周围树上的积雪便洒落一层,身子只能艰难地向前挪动几寸,有时甚至还要被牵扯的树枝拉回原处。几趟下来,小成便累得浑身是汗,靠在树上张着大嘴喘粗气,脸上手上浑身的衣服被树枝刮出一道道口子。尤其是脚上的棉胶鞋,早已被隐藏在雪地里的锋利的笤条、榛柴茬子扎出好几个窟窿,脚也被扎出了血。性格倔犟的小成,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仍在顽强地向前冲着,向前撞着……
  “进士,上这来,这有一堆!”
  “小北京,这边来,这有一堆!”
  小成和太平拆了帮儿。间伐渐渐到了山顶,往下拖的路线越来越长。小成跟在老毕身后,喘着粗气弯着腰,拉扯着小树的枝条艰难地向山顶攀登。老毕是个三十多岁的庄稼汉,上身长,下身短,合起来只有四尺多高,人们都叫他“毕大人”。老毕戴着一顶开了花的毛茸茸的狗皮帽子,几乎遮住大半个脸,两只帽耳朵支在空中,嘴里叼着一支半尺多长的小烟袋,脚上蹬着一双牛皮靰鞡。他爬起山来快得出奇,要不是时常回过头来等上一会儿,小成几乎追不上他。小成喘着粗气,一面向前走,一面不停地四面观看,超强度的劳累并没有阻止住这个都市里长大的孩子对大山的兴趣和好奇,一路上问这问那,仿佛什么都想打听清楚,问个明白。这时,眼前出现了一片灌木丛,小成发现上面结了许多指甲大的红彤彤圆溜溜的果实,在白雪的映衬下像一颗颗鲜艳的红玛瑙,煞是好看。小成问:
  “老毕,这是啥呀?”
  “刺梅果。”
  老毕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着。小成紧走几步追上去,又发现前面雪地上有一条被踩得光光溜溜的小路,路面上散落着许多圆溜溜的花生米大小的浅黄色颗粒,好像植物结的果实。他捡起一粒好奇地看着,又问:
  “老毕,这是啥呀?”
  “这个嘛……”老毕从嘴里抽出烟袋,在石头上磕了磕,指了指身旁几棵小成叫不出名的树,慢吞吞地说:“那上面结的籽。”
  “这籽有啥用吗?”小成刨根问底。
  “噫,这用处可大去了。”老毕又拧了一袋烟,点着抽了几口,“头疼脑热、闪腰岔气、生疮长疥子什么的,用它熬水喝了就好,可管闲事(有效)啦!”
  有这么大用处!小成一听心想,家里没钱,这东西可得多预备点,万一以后生了病,受了伤好用啊。于是,他弯下腰像捡宝贝似的把地上的颗粒一粒粒捡起,装进兜里。老毕捂着嘴,悄悄走开了。
  晌午了,鬼脸在山下空地上拢起一堆篝火。社员们陆续围拢过来,烤着各自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小成拖着一大抱小树,吃力地从半山腰走来。老毕远远看见,指着小成对大伙说了几句什么,人们立刻笑得前仰后合,有的一边笑还一边揉着肚子……
  刚刚来到山下的小成被笑懵了,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太平来到小成身边,低声说:
  “快把兜里的东西扔了,那是狍子拉的巴巴(粪),什么用也没有!”
  小成的脸一下子红到脖根,他知道被人捉弄了,慌忙把兜里的狍子巴巴掏出扔到地上。社员们一见,笑得更开心了。
  接连砍了十几天小杆。小成、太平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刮烂了,脚上的棉胶鞋张开了嘴,干活时冰凉冰凉的雪面子灌满了鞋子,脚上冻裂的口子更多更深了,走路时脚一沾地,疼得他俩呲牙咧嘴……然而,他俩始终坚持着,谁也没有歇上一天。
  无边的黑夜笼罩一切,剌骨的北风像千百头怪兽在嚎叫。村边地头道路两旁树木的枝桠,不时被狂风折断,发出“咔咔”的脆响。更房子里,气温急剧下降,四面墙壁挂满了冰霜,别人送给他们的家里惟一的盛水用的小坛子,已经冻两半儿了。
  劳累了一天的小成和太平,穿着棉袄棉裤,戴着棉帽子裹着棉被,蜷缩在小土炕上睡着了。父亲把自己的被子轻轻盖在他俩的身上,然后在屋地当中拢起一堆火,借着火光给他俩修补被扎坏的鞋子。父亲用根钉子当锥子,用细铁丝作针线,把张了嘴的鞋一只只缝好,然后替他俩在鞋里絮上了烤干撕碎的苞米窝子。
  夜深了,父亲还在忙碌,橘红色的火苗跳跃着,映红了他的脸……
  北大荒冬天的夜啊,寒冷而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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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14 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10)
    十、山火
  呼啸了一冬的北风,终于疲乏了,喘息着溜回了老家。小村周围连绵起伏的大山,在人们不知不觉中,脱去身上的白袍,又换上了褐色的长衫。严寒已尽,温暧的绿色的春天还没有来。
  紧张的备耕开始了。红色的拖拉机像团火焰,拖着几十棵杯口粗的小树做成的捞子在田野里往来奔驰,巨大的轰鸣声,像串串春雷在空中回荡。乡间小路上,牛车马车往来穿梭,忙着往地里送粪。
  小成、胖丫、徐大明白、鬼脸等一帮社员正在扬粪。他们手持铁锹,把大车卸到这里的一堆堆粪肥捣碎,四面扬开,为开犁种地做准备。大家干得正起劲,忽听有人高喊:
  “不好啦,北山着火啦!”
  人们停下手里的活,不约而同向北望去。只见远处大山后面黑烟滚滚,犹如携带暴雨的乌云,遮住了半个天空。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焦糊味。人们一个个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了。
  “大珠山着了,我敢肯定!”站在小成身边的徐大明白,张着大嘴冲着天空望了一阵,嘿嘿笑了,“今儿甭干了,准备上山打火吧!”
  “队里咋还不敲钟,赶紧叫人上山打火呀!”
  大家七嘴八舌正在议论,只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从大队方向疾驶而来,转眼到了近前。
  “你们队长呢?快……快……告诉你们队长,公社命令,马上集合社员,到大队待命!”骑车人上气不接下气,把话说完不等回答,立刻掉转车把,又向另一个村子奔去。
  小成、胖丫、徐大明白、鬼推磨、鬼脸等十几个社员,作为队里派出的第一批打火人员来到大队部。不一会儿,其它几个队的社员也到了。大队民兵连长陆得友简单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带着队伍出发了。
  队伍沿着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山路,艰难地行进着。在这支七八十人组成的打火队伍中,小成的年龄最小,个子最矮。在繁华都市生活了十五个春秋的小成,第一次参加灭火,而且是到深山老林里去灭火,他感到新奇兴奋、而更多的则是紧张。
  一辆辆满载打火人员的汽车,不时地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车后掀起滚滚黄尘。
  队伍一口气翻过六七座大山,走了二十多里。大家再也走不动了,一个个横躺竖卧倒在山坡上,张着大嘴喘开了粗气。这时,两辆大解放迎面开来,掉过车头停在路边。这是县防火指挥部派来的专门运送上山打火人员的汽车,把第一批人员运到火场又返了回来。大家不由分说,攀上了汽车。
  汽车猛烈颠簸着,爬坡下沟,拐来绕去,一座座大山被抛在车后。车厢里的人们,像笸箩里的元宵被摇来晃去,许多人被摇晕了,趴在车帮上哇哇地呕吐起来。
  汽车驶进火场,滚滚的浓烟遮住了整个天空。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黑色的飞灰下雪似的从空中飘落,被烧焦了的大山黑糊糊的一座连着一座,一眼望不到边。没有燃尽的树桩还挂着残火,冒着缕缕青烟。
  汽车拐了几个弯,又翻过一座大山,人们这才看到,远远近近,大大小小,几十座山头都在燃烧,熊熊大火,正在无情地吞噬大片大片的森林,一棵棵几丈高的大树在火海中呻吟着战栗着倒了下去,转眼化为灰烬。远处,十几个火头,犹如十几条红色长龙怪蟒,张牙舞爪,扭动身驱,正向四面八方飞蹿。浓烟里无数人影在晃动,人们的呐喊声、扑打声、大火发出的巨大轰鸣声响成一片……
  “停车!停车!”突然,一匹马冲出浓烟,转眼来到车前。马上的人大声喊道:“快,下车!你们快去拦住那边的火头!”
  不等汽车停稳,人们纷纷从车上跳下,拿着镰刀的社员忙到附近山上割来一些树枝分给大家。小成把浑身上下收拾利落,双手握着一棵鸡蛋粗的小桦树,紧紧跟随大家向山下的一条火龙冲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一个佩戴防火指挥部袖章的人,突然拦住小成,面色铁青地吼道:“你是哪儿的?”
  “靠山三队的,怎么了?”小成一愣。
  “简直胡闹!让这么点小嘎子上山打火,出了事谁负责?!”那人还在吼着。
  人们的目光一齐投向小成。小成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急忙往前跨了一步,挺了挺胸:
  “我都十五了,生产队派我来的!”
  “谁派的也不行!马上下山,给我回去!”那人正说着,又一辆满载打火人员的汽车驶来,他忙转身迎了上去。小成来不及多想,乘机一头扎进人群,跟随着大家撒腿向山下奔去。
  这是一片大草甸子,足有一里多宽两三里长,一人多高的枯草密不透风。一条“火蛇”从山坡上飞蹿下来,一头扎进草甸子,滚了几滚,转眼变成了一条巨龙,张牙舞爪向人们扑来。大草甸子的另一头,是一片吓得发抖的白桦林。
  黑烟滚滚,烈火熊熊。小成和社员们一起冲进草甸子拚命扑打起来,灼热的气浪,烤得人睁不开眼,滚滚的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小成只觉两耳轰轰山响,像刮飓风,又像火车轰鸣,仿佛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面对这能吞噬一切的大火,人们忘了什么是害怕,什么是死亡。
  大火似乎有意要与人们的意志进行较量,任凭上百束枝条暴风骤雨般扑打,火势丝毫没有减弱。树条子抽下去的一刹那,火苗子被压了下去,树条子刚一抬起,火苗子立刻又猛蹿上来。一缕缕被抽断的枯草,燃烧着飞向天空。起风了,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三四米高的火舌,呼呼飞蹿,不断向人们扑来,许多人衣服露出棉花的地方,已经冒起了黑烟。
  关键时刻,又一支打火队伍赶来了,两只队伍合力奋战,甸子里的大火疯狂咆哮了一阵之后,终因紧贴地面的厚厚的陈年枯草被燃尽,渐渐熄灭了。这时,大家已累得筋疲力尽浑身是汗,满脸满身都是黑灰,一个个像刚从地下钻出来的小鬼儿。然而,大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队伍又被分成了几伙儿,分别向前面的几个火头奔去。
  这是一大片柞树林,地面上厚厚的枯叶在燃烧、低矮的树丛在燃烧、一棵棵大树也在燃烧,无数条“火蛇”在林海里、在大树的枝桠间盘绕、飞蹿。被烧着了的树杆“嗞嗞”地向外喷着白气,树皮不时“噼噼啪啪”炸裂开来。一棵棵遍体燃烧的大树不时倒在火海里,发出轰然巨响。大树砸起的热浪,把树叶高高地抛上天空,它们在空中燃烧着、翻滚着、化成了黑色的蝴蝶,翩然向远处飞去。隔着热浪向火海里望去,树杆在扭动,山坡在颤抖。熊熊的大火,仿佛要把蓝天熔化,要把大地烧塌。
  小成和社员们冲进树林,他们有的用镰刀割去低矮的树丛,有的用手中的枝条清扫地上厚厚的枯叶。他们要清理出一条防火道,阻止火势蔓延。突然,一股热浪扑来,犹如一把大扫帚,一下子把人们扫出去三四米远。人们从地上爬起,手中的镰刀、树条子舞动得更欢了。
  大火逼近了防火道,一条条“火蛇”呼啸着飞扑过来。大家呼喊着拼命扑打,许多人脸上手上被烧伤了,谁也顾不上包扎;有的人身上起火了,大家忙帮他扑灭;手中的树条子被烧焦了,成了光杆,立刻又换上一束新的……
  这是一场毅志与耐力的考验!!一场生命与烈火的殊死搏斗!!!
  搏斗持续了几个小时,火势渐渐减弱,最后终于熄灭了。这时,天已经黑了,站在大火燃烧过的山顶四面望去,漆黑的夜幕下,远远近近,高高低低,无数的残火还在燃烧,犹如山城的万家灯火。
  “靠山大队的,靠山大队的,集合啦!”黑暗中,传来连长嘶哑的喊声。
  疲惫不堪的人们,寻声摸索着集合好队伍,又向一处处残火进发了。
  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脚下是烧焦的泥土,身边是烧焦的树林。人们排成两行纵队,互相牵着手,前后拉扯着衣襟,忽而爬上山顶,忽而滑下陡坡,跌跌撞撞,绊绊磕磕地朝前走着。
  一处处残火被熄灭了。夜幕更加漆黑,空旷的大山里,天空下起了小雨。看不见的寒冷的山风顺着人们的衣领、袖口,嗖嗖地往身体里钻,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湿透的人们,一个个忍不住打起了寒战。
  该回家了,人们这才着了慌。漆黑的大山里,没有一丝光亮,辨不明方向,找不到出山的路,甚至连大家所在的位置都无从知晓。
  “有认识路的没有?”
  “谁能把大家领下山去?”
  黑暗中,队伍前头有人大声询问。
  “这个屁,你们咋不早放啊!”小成身边的徐大明白,闻声摸索着挤到队伍前头。“这儿我来过,我知道,保证能把大伙领回去!”
  一颗救星从天而降,骚乱的队伍立刻安静下来。连长弯着腰,打着几乎要照不出亮的手电为徐大明白照路,队伍又继续前进了。
  “大明白,你看准成喽,这可是七八十条人命,走丢了不是闹着玩儿的。”连长不放心,在一旁不住地提醒。
  “你就把心搁到肚里吧,这疙瘩尿我都撒遍了,哪我不认识?那边是大珠山、这边是小珠山、前头是小横山、后头是老黑背。下了陡坎儿,前边有个窝棚,去年关里来了一帮盲流,在那下地枪打着一只虎,我还跟着吃肉了呢……哎,你们说怪不,吃了虎肉,我们那帮人都拉稀了……”
  徐大明白云山雾罩,吹吹呼呼,边走边说。大家紧紧跟在后面,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穿过一片树林又一片树林,足足走了两三个小时。大伙气喘吁吁又爬上一座山头,忽然有人叫起来:
“哎,不对劲,这儿好像刚才来过。你摸摸,这棵歪脖子树,这儿,还有树下这块石头……”
  “没错,刚才来过!前边是片榛柴塘,还有条小河……”
  人们转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的地方。有人扯着嗓子骂开了:
  “大明白,黑灯瞎火的,领着你爷爷满山溜达呢!”
  “我说,大明白你听着,要是把大伙领丢了,今晚非把你绑树上,喂黑瞎子不可!”
  大家七嘴八舌一顿骂,徐大明白沉不住气了,他让大伙坐下喘喘气,自己前去探路。
不知什么时候,小雨变成了雪花,从空中飘落下来。整整一天半宿没吃东西了,人们一个个早已饥肠辘辘,此时被山风一吹,觉得身上更加寒冷。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山下传来徐大明白的喊声:
  “喂——靠山大队——你们在哪儿?你们在哪儿呀?”那声音颤抖着,一声连着一声。
  大家明白了,徐大明白迷失方向,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这时,鬼脸说了一句:
  “甭管他,让他喊去吧!”
  “喂——靠山大队——你们在哪呢——?你们在哪呀?”徐大明白还在呼喊,声音渐渐变成了哭腔。
  不知谁又骂了一句:“这小子,就能胡吹八擂,这回好,牛犊子叫街,懵门了!”
  黑暗中发出一阵哄笑。循着笑声,徐大明白摸了回来。
  正当大家不知该往哪走的时候,忽然,侧面山坡下,出           现几道手电的光亮。连长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快,跟上他们!”
  大家立刻互相拥挤着,不顾一切地向那几道光亮奔去。小路两旁伸出的树枝,不断戳在人们的身上脸上,不时有人被石头、树根绊倒,后面的人看不见,又倒在前面的人身上,你踩了我的头,我压了你的腿,有的喊、有的叫、有的哭、有的笑、有的骂、有的吵、乱作一团……
  小成一次次摔倒,被人们一层层压在下面,又一次次奋力爬起,紧跟着大伙向前猛跑。人们终于追上了打手电的人。这也是一支打火的队伍,带队的是个常闯山的“老山沟子”。大伙跟定他,在茫茫黑夜笼罩的大森林里,拐来拐去,不停地走着。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他们又翻过一座大山,终于看见前面有二十多间房子,亮着灯,路边还停着几辆汽车。大家立刻欢呼起来,争先恐后向山下奔去。
  一个月后,县人民法院的一张布告贴到了生产队。小成和社员们这才知道,这场大火原来是附近的一个大队党支部书记为了开地领人烧荒造成的。这场大火整整燃烧了三天三夜,烧毁森林面积两千余公顷。全县出动三千多人、机动车三十多辆参加灭火。一名二十一岁的女卫生员在灭火中丧生。            
  主要责任者——那个大队党支部书记被判了有期徒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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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香四溢 发表于 2012-9-16 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茶香四溢 于 2012-10-5 10:45 编辑

高歌一个平凡的名字,大鹏老师笔下的苦成子,因为震感而感动,我在想,如果我们的名牌大导演多一些努力,走进我们我们知青队伍走进平常人家感染一下草根的力量,而不是跟踪那些桃色满天飞,一集连续剧几万几十万的揣进个人腰包,是不是社会风气会更好一些,故事会更有看点,苦成子精彩的人生轰轰烈烈,真真切切,坎坎坷坷,坦坦荡荡,人生的闪光点无处不在,实属罕见,这是一个不寻常的真实故事,苦成子我们的好战友,您的文字让我的灵魂得到了升华,我会继续跟踪拜读您的佳作的,前提是您一定在意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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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16 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11
  十一、有了自己的家园
  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山坡上、田野里,小草拱出了嫩芽儿。微风和煦,杨柳依依。涨满水的小河,欢快地流淌。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脸上,暖融融的。一群麻雀喳喳叫着,从这家草垛飞到那家院落,仿佛在忙着向人们报告春天的消息。
  村西头,一块杂草丛生的空地上,七八个社员正在忙着为小成家盖房子。他们的房子是花了七百个工分包给队里的,队里只负责完成大筒(房屋四面的墙壁和房盖)。建房用的材料全是队里的,先记在账上,年底从他们的收入中扣除。
  房架竖起来了,社员们有的摆地基石,有的担水,有的和泥,忙的不亦乐乎。有几个社员把裤腿挽到膝盖,用钢叉把大坑里的泥巴一叉叉挖出来,堆放到摆好的地基上,用脚踩实,然后再放上一层泥巴……就这样不停地放不停地踩,大墙一层层长高。父亲和太平也在其中忙碌着,小成早已乐得合不上嘴,从房前跑到屋后,欢快地为干活的人们点烟倒水。他一会儿摸摸湿漉漉的墙壁,一会儿摸摸木匠正在做的门窗,高兴地喊着:
  “我们有房子啦!我们有自己的家啦!”
  十几天后,两间土墙草盖儿的小房拔地而起。接下来,父亲带着小成和太平又忙了十多天,他们和泥脱坯、砌间壁墙、搭锅台、盘炕……这些活儿还没做完,繁忙的春耕开始了。队里只许小成他们一个人留在家继续收拾房子兼做家务,这差事落在小成头上。父亲怕小成独自在家寂寞,特意给他抱回来一只小黄狗。
  每天天不亮,队里的钟声就响了。父亲和太平一骨碌爬起来,用凉水洗把脸匆匆去上工。小成洗过脸便赶紧点火做饭。他从墙角的麻袋里,捡出半盆土豆母子(队里种土豆剩下的碎块,廉价赊给了没有菜吃的社员),洗净倒进小锅里,添上水烧开后,又在锅边上贴了几个苞米面大饼子。然后,用土坯封住灶门,拿起扁担去井台挑水。见主人出了院子,小黄狗从后面追上来,围着小成撒开了欢儿。
  小成非常喜欢这只小黄狗,据说它是一只非常出色的猎狗的后代,它的两只耳朵总是竖着,身上的毛黄得有些发红,尾巴上的毛长长的,冷眼一看像只火狐狸。这小家伙儿可机灵了,小成在它头上划个圈儿,它就立刻躺在地上打个滚儿,小成随便拿个东西在它眼前晃晃,向远处扔去,它就立刻飞奔过去把那个东西叼回来,送到小成手里。小成给它起了一个威猛的名字:虎子。
  小成挑着空桶来到井台,虎子早已趴在那里等他了。
  水井黑咕隆咚,站在井口往下一看,深不见底,使人胆寒心颤。小成奓着胆子来到井边,把井绳拴在水桶提梁上,摇动辘轳,好一会儿才把桶放到井底,等桶沉下去,便拼力往上摇。满满一桶水,又粗又长的井绳,再加上绳头那一丈多长的粗铁链子,足有七八十斤,几乎和小成的体重相等。小成不敢怠慢,父亲告诉过他,打水时一定要注意,如果辘轳把脱手反转过来,轻则会打折胳膊,重则会要了性命。小成咬紧牙关紧握双手拼命用力,每摇一圈就停下来喘口气,接着再摇第二圈……好不容易打上来两桶水,额头冒出了汗珠。他拿起扁担,用钩子挂住两个水桶的提梁,然后钻到扁担下面,用尽力气直起腰,又粗又硬的扁担仿佛杀进肉里,肩膀上的骨头都要碎了。他咬着牙,晃晃悠悠,醉汉似的挪动着双腿,桶里的水不断泼洒出来,好不容易挪到家门口,不想被门槛绊了一下,“扑通”一声,连人带桶倒在地上……
  小成从泥水中爬起,换了身衣服,挑着扁担又来到井台。这时,只见他家西院的邻居,牛占山的老婆麻小个子撅着屁股趴在井口在向里面看,身边放着一条扁担和一只水桶。麻小个子的小叔、生产队长牛占林站在一旁,正在四面张望,见小成走来,满脸堆笑拉住他的胳膊:
  “哎呀,小北京,来的太好啦!你二嫂水梢掉井里了,你下去帮着捞捞吧。”
  “我?不行,不行,我……我从来没下过井……”小成连连后退。
  “这么大小伙子,下井你怕什么呀!”趴在井口上的麻小个子,不知什么时候已把井绳拿在手里,不由分说,在小成身上缠了几道用力一推,说:“你就下去一趟吧,就当做好事啦。”
  与此同时,牛占林已经摇动了辘轳。
  “我……我害怕,把……把我摇上去……”小成在井里大喊大叫,苦苦央求。
  “你嚷啥呀,我那水梢就在水皮上漂着呢。”麻小个子呵斥小成一句,低声催促她的小叔:“快,快,往下放!”
  辘轳又转了十几圈,黑咕隆咚的井底,传出小成惊叫落水的声音。蹲在一旁的小黄狗虎子,觉察到主人有危险,汪汪叫着扑向牛占林,被牛占林一脚踢下了井台。
  井底。落入水中的小成一阵乱摸,碰到了水桶,他把水桶挂在脚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冲井上连声高喊;
  “我捞着水桶啦,快……把我摇上去,把我摇上去!”
  小成被摇出井口,已经成了落汤鸡。麻小个子,牛占林拿着扁担和摔坏了的水桶,笑嘻嘻地走了。小成呼呼喘息了一阵,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稳了稳心神,这才重新打了两桶水,咬紧牙摇摇晃晃挑回了家。
  家里已没有衣服可换,小成放下扁担,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禾,拿起镢头又上了房后。
  这是一片长满杂草和榛柴的荒地,足有半亩大小。小成知道,只要抓紧把它开垦出来种上蔬菜,今年全家就有菜吃了。他脱下外衣只穿一件背心,两手攥着比他胳膊还粗的镢柄,把镢头高高举起用尽力气猛刨下去,“嚓”的一声,镢头切入泥土,杂草和几条手指粗的榛柴根被齐刷刷斩断,一大块黑油油的泥土被翻了过来。一下,一下,又一下……他挥舞镢头不停地刨着,不一会儿,刚刚被身体烘干的背心,又被汗水湿透了……
  刚一开春“四清”工作组就撤走了。队里忙着春耕,晚上已不再开会,人们的精神一下子轻松许多。虽然生活依旧艰苦,但小成、父亲和太平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前不久队里又分给他们一亩半自留地,他们种了一亩地苞米,半亩地土豆,还在苞米地里套种了小豆。自家房前屋后的荒地,都被小成开垦出来种上了黄瓜、辣椒、茄子、豆角、西红柿、倭瓜等各种蔬菜。父亲还在村东头张山家赊来四只老母鸡和一只大公鸡。两三个月前,这里还是一片长满杂草的荒地,如今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俨然一户地地道道的庄户人家。
  小雨淅沥淅沥地下着,村庄、田野、青山、大草甸子,笼罩在一片濛濛的烟雨中。房前屋后长出了一片片绿油油的蔬菜。几只燕子在雨中闪电般飞来飞去,忙着衔泥垒窝。
  起早贪黑忙了一个多月,难得碰上这么个雨天。吃完早饭,太平找出一团乱麻搓了几根细绳,便坐在炕上开始掌鞋。他的两只胶鞋,前面都张开了大嘴,两边破了窟窿。父亲搬来几块土坯当凳子坐在外屋,让小成给他理发。
  父亲和小成已经三四个月没理发了,头发长的盖住了耳朵。天气一热,捂得两眼直长眵目糊,头皮一阵阵针扎似的难受。小成找来一件破衣服给父亲围好脖子,然后用做针线活的剪子将父亲的头发,一绺一绺地往下剪。
  来到北大荒仅半年多时间,父亲已明显衰老了,脸上的皱纹增加了好几条,来时只是两鬓有几根白发,如今已是黑白参半。脸上脖子上胳膊上的皮肤,也变得粗糙而又松弛。小成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母亲去世后,父亲独自一人含辛茹苦,把他和哥哥拉扯到现在,熬去了多少心血啊!他和哥哥一天天长大,而父亲的身体却一天天消瘦干枯了。在小成心目中,“父亲”这两个字,和“母亲”一样伟大。父亲不仅仅给了他和哥哥生命,而且独自一人,恪尽职守地担负起父亲、母亲两个人呵护儿女的重任。有谁知道,十几年来为了他和哥哥,父亲吃了多少苦,操了多少心,遭了多少罪呀!”
  父亲两手放在膝上安祥地坐着,两眼微闭,慈祥的脸上露出惬意的笑容,似乎从儿子为自己理发这么一点点小事上,就得到了回报的满足和做父亲的欣慰。
  蹲在屋檐下避雨的虎子,突然“汪汪”叫了两声,鬼推磨戴着一顶大草帽,拎着渔网进了屋。
  “打鱼去,小北京?”鬼推磨咧嘴一笑,黧黑瘦削的脸上,露出两颗洁白的虎牙。
  “我还得剪头呢。”小成摇摇头。父亲睁开眼,说:
  “唉,在家歇歇多好,这天头。”
  “在家呆着没意思,我找老好去。”鬼推磨转身要走,太平光着脚穿着一只鞋,一蹦一蹦地从里屋探出半个身子;
  “等等,我跟你去!”
  “老实在家呆着得了。”父亲阻拦一阵,见太平执意要去,鬼推磨在一旁又不住讲情,这才缓和了口气,“去吧,早点回来,遇到烂泥塘绕着点,陷下去就没命了!”
  “知道了!”太平蹬上一双破棉胶鞋,拎起土篮子,跟鬼推磨走了。
  小成给父亲理完发,和父亲换了位置。父亲照着刚才的样子给小成围上衣服,然后戴上花镜拿起剪子,可还没挨到头发,手就哆嗦起来。小成不断地给父亲鼓劲儿:
  “您就放心大胆剪吧,没事!”
  父亲哆哆嗦嗦,笨笨磕磕,费了好大劲才将小成的头发剪完。小成对着镜子一看:好家伙,里出外进,坑坑洼洼,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唉,老了,眼睛上不去,手也不听使唤,老怕剪了你的肉……”父亲歉疚地说,“要不,我再给你找补找补?”
  “不用了。”小成笑了笑,找出一顶帽子戴在头上,“过几天长长就齐了。”
  这时,远处传来钟声,有人高喊:
  “开会喽——!开会喽——!”
  父亲温点水洗了洗头,戴上帽子匆匆去了会场。
  小成把屋子收拾干净,拿起太平刚刚缝了几针的胶鞋接着缝起来。当他把鞋上张开的大嘴破了的窟窿补好,天已经晌午了。
  小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父亲回来了,肩上背个麻袋,里面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小成一阵惊喜:
  “爸,买猪羔了?”
  “队里的,赊账。”父亲把麻袋往地上一放,擦了一把脸:“先吃饭,吃了饭夹猪圈。”
  “现成的,都是早上剩的。”小成一面往炕上放桌子,一面问:“爸,今儿开啥会?”
  “收户,一下子收了十六七口,都是关里来的,有个井匠,听说还要收个粉匠,队里打算搞副业,成立打井队出去打井,再开个粉坊……”
  “一下子收这么多?这些人也是,不好好在关里家呆着,往外跑啥呀?”
  “唉,还不是觉着北大荒日子好混。”
  吃午饭,小成从房后抱来小杆,父亲在院子里挖了一条“口”字形的深沟,把小杆一根挨着一根插进沟里,用土埋好,然后两边用横杆夹紧,再用铁丝拧牢……大约用了两三个小时,一个既结实又漂亮的猪圈做成了。
  小成忙拎来麻袋,解开嘴放进圈里。一头圆滚滚的小花猪“噌”地蹿出来,惊慌地用嘴巴乱拱乱撞了一气,见无路可逃急得“吱吱”乱叫。小成见状,用破盆盛了点菜粥放进圈里。小猪闻到香味试探着走过来,把嘴巴插进盆里,扇着两只耳朵,甩着小尾巴,放心大胆地吃起来。
  “你好好喂着吧,”父亲在一旁笑了,对小成说:“等年底,咱们也杀它一口大肥猪!”
  父亲正说着,虎子撒着欢冲出院子。原来,鬼推磨和太平回来了。
  “哥,打着鱼了吗?”小成迎上去。
  太平没说话,把扛在肩上的土篮子往地上一放,嚯,鲤鱼、鲶鱼、鲫鱼、泥鳅、老头鱼、嘎牙子,足有三十多斤!
  “拿个盆来。”太平抹了一把头上的雨水。
  小成拿来了洗脸盆。鬼推磨拎起土篮子,“哗啦”一声,把鱼倒出一半,说:
  “这些你们留着吃吧,篮子里的归我。”
  “我们仨人,哪吃得了这么多呀!”小成端起盆想往回倒点,不料鬼推磨哈哈一笑,拎起土篮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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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18 09:2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12)
    十二、饥饿
  舒心日子过了没几天,家里断粮了。
  到新粮下来,至少还有三个月。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家里的谷糠、麦麸子、豆饼,一切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小成他们又尝到了挨饿的滋味。小黄狗虎子也饿得没了精神,整天趴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它的主人。
  一连十几天,顿顿土豆青菜,吃得小成他们浑身无力,干活直出虚汗。幸好,这时国家拨来了救济粮,每人二十斤,小成家领了六十斤。这回好了,有粮食了。小成捧着那一粒粒金黄色的苞米,觉得比珍珠还要珍贵!为了吃得长远一点,小成把它们全都磨成面子,然后到菜园子拔回许多小白菜、小菠菜和芹菜,洗净剁成馅包菜团子。这手艺还是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他跟家里的保姆奶奶学的呢。
  这天上午,小成独自在家抹了半个山墙,看看天快晌午了,做了点菜汤,又在锅里放上箅子馏上了菜团子。忙完之后,挑起水桶去了井台,当他挑着一担清水回来走进院子,见虎子舔着嘴巴从屋里溜出来。虎子一见到小成,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忙垂下头摇摇尾巴,躲到了一边。小成觉得奇怪,放下扁担进屋一看,锅盖歪在一边,里面的菜团子一个都不见了。天哪,父亲和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没了午饭,下午他们怎么干活呀!小成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涨得老大。他又急又气,蹿出屋子,从篱巴上抽出一根笤条,对着虎子抽打起来,虎子不跑也不躲,趴在地上缩成一团,只是呜呜地叫。打了几下,小成又心疼了,弯腰抱起虎子,他知道,虎子也是饿得难受啊!虎子眼泪汪汪地仰起头,摇着尾巴,仿佛在乞求主人的饶恕。别人家的狗,哪个不是喂得溜光水滑又肥又壮,可自己家的狗,却瘦得皮包骨,浑身的毛干干巴巴像团乱草。小成感到一阵歉疚,鼻子有些发酸,不禁把脸贴在虎子的头上,喃喃地说:“我不该打你呀……”虎子舔舔小成的手,“汪汪”叫了两声,又使劲摇了摇尾巴,原谅了它的主人。从这以后,不管多饿,虎子再也没偷过嘴。多么仁义,多么懂事的小狗啊!
  饥饿仍在一天天折磨着小成他们,这滋味儿真难受啊!
  一天傍晚,小成做好饭正在打扫屋子,忽听院子里“咕咚”一声,出屋一看,父亲回来了,地上扔着一只四五十斤重的死猪。猪身上满是泥土,肚子烂个窟窿露出了肠子,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几只绿豆蝇在“嗡嗡”地飞着。
  “今儿该我走运。”父亲撩起衣襟擦擦脸上的汗水,笑着说:“刚才路过马号,见猪倌挖坑要埋,我就要下来了。”
  “要它有啥用啊,您真是的。”
  “啥用?能顶不少粮食呢!”
  “吃出病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快扔了吧!”小成一听急了。 
  “捡还捡不到呢,”父亲不以为然,“去,抱捆柴禾来,拢堆火。”
  “吃出病来咋整?我不去!”
  “好,好,你不吃,我自己吃。”见小成站着不动,父亲自己上房后捞来枝柴,在院子里拢起一堆火,然后拎起死猪在火上燎了起来。一股难闻的焦糊味伴随着烟雾弥漫开来,呛得门前小路上的行人捂住了鼻子。
  死猪身上的毛被燎光了,父亲用镰刀蘸着清水刮洗干净,切去猪头,掏出内脏下水挖坑埋了。然后把猪切成几块,放进锅里,在灶膛里架上了柴火。
  “哪来这些肉啊?”太平回来了,见到锅里烀着的猪肉一愣。当他得知这是捡回来的死猪,也急了。
  “这肉,说啥也不能吃呀!”太平说着,动手就要往外扔。
  “哎,别动,别动。灾害那几年,死猫烂狗的不都叫人吃了嘛,我说没事就没事。”父亲拦住太平,“饭早做好了,洗洗手,进屋吃饭吧。”
  父亲点上油灯,太平放好桌子,小成端来几个菜团子和半盆菜汤,先给父亲盛了一碗,又给太平盛了一碗,问:
  “哥,今儿你咋回来这么晚呀?”
  “我上鬼脸家去了,”太平喝了口菜汤,“马上要铲地了,我这眼睛哪行啊,我寻思着,让他给我安排个能干的活儿。”
  “哥,干脆咱俩换换吧,你在家做饭,我出去铲地。”
  “不用了,鬼脸答应了,过几天让我积肥。”
  “等年底有了钱,配个镜子吧。”父亲慢慢喝完碗里的汤,把手里的菜团子掰成两半,放进小成和太平的碗里。小成想阻拦,已经晚了。
  “吃吧,你俩正长个,不像我这老头子经磕打。”父亲说到这里,又难过起来,“唉,要不是受我牵连,你俩哪能受这份罪……”
  “说这些干啥。”小成打断了父亲的话,“在这住的人多着呢,人家咋受了?再说,比刚来时不强多了,好歹现在咱有自己的家了。”
  “事是这么回事,可要不受我牵连,你俩怎么也不至于落到这山沟子里呀。你妈临死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把你俩带大,千万别受了委屈……”父亲的眼圈红了。
  小成不知怎样安慰父亲,急得直搓手,忽然想起下午会计从门前路过给他一封信,忙找了出来。信是北京的老邻居崔姨寄来的。
  父亲戴上花镜,拆开信,小成端起油灯,只见上面写道:。
  士英兄:
  好久没通信了,近来一切都好吗?
  ……现在这里运动搞的可凶了,还记得胡同口摆摊的那个老头吗?他上吊自杀了。你家对门的老王家,全家去了河南,后院的老尤家,全家去了东北……这些天,红卫兵天天都来撵我出京,我一个妇道人家,两个孩子又小,两眼一抹黑,往哪去呀?我说实在无处可去,他们就斗我、打我,街道上的积极分子也天天来做我的工作,逼我带上孩子马上离开北京……真羡慕你们啊,有了一个安身的好去处。你们那里虽然生活艰苦,可精神上、肉体上不受痛苦。唉,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我真
不想活了……
  看罢来信,父亲的心情更加沉重。崔姨和小成家是多年的老邻居,小成曾听父亲说过,母亲生前同她非常要好,情同姐妹。母亲生病住院期间,她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尤其是母亲去世后,她经常帮着照看小成和太平。崔姨的两个儿子都比小成小,是小成儿时常在一起玩耍的伙伴。崔姨当过小学教师,后来不知为什么被解雇了。没了工作,她便整天呆在家里,靠给别人绣花挣几个手工钱糊口,日子过得非常艰难。
  “爸,红卫兵为啥让我崔姨也走啊?”小成不解地问。
  “她丈夫原是国民党X师政治部主任。”
  “他们不是早就离婚了吗?”
  “唉,如今的事谁说的清啊!”父亲叹口气,“没事早点睡吧,明天还得起早呢!”
  一阵“乒乒乓乓”声,把小成和太平从睡梦中唤醒,他俩睁眼一看,天已放亮,父亲拿着一把斧子正在修理门窗。小成、太平洗漱完毕,父亲笑吟吟地端来一大盘子切好的猪肉,放在桌上:        “吃吧,好好拉拉馋!”
 “这……”小成和太平互相看了一眼,想吃又有些害怕,谁也没敢伸手,那肉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馋得他俩直咽口水。
  “吃吧,没事儿,昨晚我就吃过了。”父亲卷着烟,笑咪咪坐在一旁。  
  一股热浪涌上小成心头,为了让他和哥哥安全吃肉,父亲用他的生命做了尝试!这无私的爱,使小成的眼睛湿润了。他和太平各抓起一块猪肉放进嘴里,真香啊!
  “幸亏没听我的,要不然,可真亏死了……呃……呃”小成被噎得连连打嗝。
  “半年多没见荤腥了,搁谁也受不了哇。”父亲抽着烟,看到小成、太平那副狼吞虎咽的吃相,忙说:“别着急,上工还得一会儿呢,今天可劲造一顿拉拉馋,剩下的我都腌上了,以后每顿菜都搁上一点。”
  这头死猪,他们爷仨整整吃了俩月,几年后一提起这事,小成还能记起那肉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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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2-9-18 13:06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12 22:50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9)
      九、进山砍小杆
  崎岖的山路上,走来两挂牛车。粗大笨重 ...

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真正应了那句老话:人生没有遭不了的罪,只有享不了的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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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2-9-18 13:25 | 显示全部楼层
茶香四溢 发表于 2012-9-16 12:49
高歌一个平凡的名字,大鹏老师笔下的苦成子,因为震感而感动,我在想,如果我们的名牌大导演多一些努力,走 ...

    “ 这是一片大草甸子,足有一里多宽两三里长,一人多高的枯草密不透风。一条“火蛇”从山坡上飞蹿下来,一头扎进草甸子,滚了几滚,转眼变成了一条巨龙,张牙舞爪向人们扑来。大草甸子的另一头,是一片吓得发抖的白桦林。”
    如此动人的拟人描写,谁会相信出自一个不能坐起,只会左手写字的人呢?第一个冬天就要过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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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2-9-18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挨饿的滋味是最难受的,谁都经历过。怎一个穷字了得。现在的人是无法了解和体会那种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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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9-20 09: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13)
      十三、战草荒 
  紧张的夏锄开始了。
春耕过后接连下了几场雨,地里出现草荒。这个拥有一千四百多亩耕地的生产队,只有五十多个劳力,其中十几个长年在山里烧炭,六个长年在外面打井,战胜草荒,成了队里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全村男女老少,能动的几乎全都下了地。
  这是一块苞米地,足有三十多垧,半尺多高的小苗快被疯长的杂草淹没了,仿佛溺水者可怜地摇着手臂,在向人们呼救。
  小成从来没有铲过地,远远的被人们甩在后面。他只觉得眼前乱糟糟一片,分不清哪是草哪是苗。他感到无从下手,手中的锄头像没头苍蝇,在垄台上东一下,西一下,瞎刨乱撞。铲过的地方,一棵棵一丛丛杂草还在垄台上傲然挺立,仿佛胜利者在嘲笑它的对手无能。小成手忙脚乱挠扯半天,刚刚铲出个地头,抬头一看,社员们早都铲出半截地。他越发着起急来,不料越急手中的锄头越是没了准儿。他想锄掉那些多余的小苗,左削右砍就是铲不着它们;可是,当他想留下哪棵小苗的时候,左躲右闪加倍小心,结果还是把它碰掉了。小成没办法,只好一边用锄头锄草,一边弯下腰用手去薅多余的小苗。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着,连急带累,不一会儿,小成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额头上的汗水,冲过眉毛流进眼睛里,杀得他睁不开眼,他只好一面铲地,一面不停地用手去揉。
  “哭什么,挺大个小子,没出息!”生产委员高大虎拎着锄头,一蹿一蹿地从远处走来。
  “谁哭了,汗流进眼睛里了!”小成忙为自己辩解。他听社员们说过,高大虎种了一辈子地,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庄稼把式,队里种地的事,连队长都听他的。他不识字,脾气暴,张嘴就骂人,可心肠却很善良。他还有个毛病,干起活来风风火火半天不歇,一旦坐下歇着又半天不起来。社员们都说他屁股沉,干活一溜风,坐下一溜坑,为此还送给他一个外号:“高大腚”。高大虎来到近前,一看小成铲的地立刻火了:
  “小兔羔子,这叫人铲的地吗?你瞧这草,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我……我真想给你两脖拐!”小成被骂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时,只听高大虎又吼起来,“还愣着干啥?妈巴子的,过来,瞅着点!”
  高大虎站在小成的垄上,两腿叉开,弯下腰,胳膊一伸,手中的锄头远远地伸了出去,往下一落往回一拉,唰唰唰,半边垄台上的杂草纷纷倒下来,接着,他把锄头按在铲过的地方往前一推,那些土坷垃立刻被压得粉碎;又是一拉一推,另半边垄上的杂草、土坷垃也都不见了。紧接着,他提起锄头,用锄板两边的尖闪电般左右挑了几下,那一撮一撮的小苗,眨眼间只剩下一棵,直挺挺地站在中央。只一袋烟工夫,他就铲出半截地。小成都看傻了。
  “记着,干活要先学干净后学快。你自个儿(自己)在这慢慢铲吧,别着急,过几天顺过架来就好啦!”高大虎说罢,卷了支烟叼在嘴上,拎起锄头,又一蹿一蹿地检查别人去了。
  小成按照高大虎教的方法一试,果然快了许多。歇气了,社员们在地头坐下来休息,小成还在不停地练习铲地。几天下来,性格倔犟的小成再铲起来,终于能跟上大伙了。
  这里的人们,绝大多数都不识字。村里没有电,不要说电视,就连收音机都没有一台。偌大生产队,只订了几份报纸,每天报纸一来就被保管员锁进仓库,等年底攒多了卖给社员们糊棚。虽然这里没有文化娱乐,但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并不寂寞,他们有自己独特的娱乐方式。在这里,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闲着还是忙着,也无论在田间还是炕头,他们只要聚到一起,总是粗俗地互相笑骂或恶作剧,以此开心取乐。这不,眼瞅奔三十了还打着光棍、人称三天不挨骂就浑身难受的黄家友又在恶作剧了。他见高大虎拎着锄头远远走来,便拾起几棵铲倒的老苍子悄悄插在徐大明白的老婆,徐嫂刚刚铲过的垄上。铲到前面去的徐嫂,只顾和别人说话,背后发生的事浑然不知。           “都铲干净点啊,把草拿净喽……”高大虎逐垄检查着质量。他来到徐嫂的垄前扫了一眼,立刻火了:
  “徐大媳妇,妈巴子的,这地是怎么铲的,啊?眼睛瞎了,那么大苍子就看不见?!”
  “啥事呀,吵吵把火的?”徐嫂拎着锄头从前边磨了回来
  “看看你铲的地吧,哼!”高大虎一脸怒气。
 “我说,你挺大个老娘们不好好铲地,大白天的净寻思
呀?”黄家友绷着脸在一旁帮腔,专捡难听的话说,“怎么,掌柜的这几天不在家,丢魂啦?”
  人们一阵哄笑。徐嫂红着脸回敬道:
  “谁家的孩子,真没教养,拿老娘开心。”
  “老娘?有你这么个娘,我还不用说媳妇了呢!”
  人们又是一阵大笑。徐嫂自知与油嘴滑舌惯了的黄家友斗嘴占不到便宜,想把漏下的草锄掉赶快离开这里。谁知伸出的锄头刚刚碰到那几棵老苍子,它们立刻就倒了。
  “这是谁给我插的,啊?”徐嫂知道被人捉弄了。她见大伙一面笑,一面用眼睛直瞅黄家友,伸手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子:    
  “家狗,说,是不是你给我插的?”
  “你家里有……有掌柜的,这好事……能……能轮到我吗?”
  “兔羔子,还想占便宜,老娘今天非修理修理你不可!”
人高马大的徐嫂和瘦猴似的黄家友,在地里支起了黄瓜架。“这小子太可恶了,今儿不能饶他!”平时受黄家友捉弄过
的几个妇女,见徐嫂拿他不下,丢下锄头,一齐跑来助战。高大虎在一旁急得哇哇直叫:
  “都给我干活去,别踩了庄稼!别……”
  谁知这几个老娘们来了邪劲儿,哪里肯听。只见她们搂腰的搂腰,抱腿的抱腿,咕咚一声把黄家友掀翻在地,接着便骑上去,又是掐又是拧地揣古起来,疼得黄家友“嗷嗷”直叫,连连告饶。
  “叫妈,叫妈就饶了你!快叫啊……叫不叫?”
  “好……我叫……我,我叫……”黄家友嘴里吱唔着,拼命扭动身子,想爬起来逃走,无奈身子被几个大屁股压得结结实实。不知谁喊了一句:
  “灌奶,给他灌奶!”
  只见胖丫的姐姐胖嫂,撩起衣襟,露出雪白的大奶子,用手一挤,一股白花花的奶汤子滋了黄家友满头满脸,呛得他闭着眼,连连打起喷嚏。
  “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会吃奶,呛着了,来,再来一口!”又一股白花花的奶汤子滋到黄家友脸上。
  人们又是拍巴掌,又是喝彩,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有的甚至在地上打开了滚儿。
  “别瞎闹腾啦,妈巴子的,秋天还吃不吃饭了!赶紧起来,起来,都给我干活去!”高大虎举起锄杠,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模样。
  “哼,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了!”几个老娘们儿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呸,呸呸!”黄家友狼狈不堪从地上爬起,一边往外吐着奶汤子用袖子擦脸,一边嘻嘻笑着自我解嘲;“这有啥呀,猫尿狗尿,一擦就掉……”
  人们又是一阵开怀大笑。笑声中,人们忘记了疲劳,忘记了生活中的一切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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