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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5.《盖普眼中的世界》写作手法
作为自传式小说的叙事内核,“记忆”构建了《盖普眼中的世界》最外显的故事框架。叙述者以传记作者的身份追忆盖普的生平,同时又穿插盖普第一人称的自我回顾。这种虚构的传记形式留给了“索隐派”读者太多的猜忌理由——和欧文一样,主人公也是作家兼摔跤手,也没见过亲生父亲,甚至也都在维也纳完成了作家的学徒生涯。不过,“半自传体的成长小说”只是欧文巧妙的虚晃一枪,他真正高明之处在于,盖普这个人格面具并非是作家用于自我检审的隐私实录或心灵剖白,而是欧文站在元传记角度的创作内省,即:作家成长过程中那不可自遏的传记冲动是否伤害了文学创造本身。若按海明威的写作指南,成为优秀小说家的诀窍是先去欧洲战场挨上一两枪(但千万别像老盖普那样伤了脑壳),然后再去巴黎喝个稀烂醉;若不幸赶上了和平时期,起码也要去非洲草原打些大型猎物再说。以对特殊经验的记忆来触发文学灵感,这正是盖普旅居欧洲时的写作路数。欧文煞费苦心地替笔下人物捉刀了一个完整的短篇小说《葛利尔帕泽寄宿舍》,这个“小说中的小说”恰好见证了年轻作家在亲历了维也纳妓女夏绿蒂之死后,对死亡主题的捕捉。此后的盖普娶妻生子,愈发对现实生活的暴戾和个人命运的无常心有戚戚焉,他似乎也愈发需要籍着文学的曲笔来进行自传式宣泄,虽然盖普坚持不像母亲珍妮那样写纯粹的自传。之后《戴绿帽的第二阵风》和嵌入到小说文本里《守望》代表了盖普在经历婚姻出轨和目睹女童被奸后的危机体验。尽管他竭力掩饰这种内在的自传倾向,但盖普已经隐约感觉到,记忆的疗伤机制对自己的文学创造力是一种戕害。
为什么呢?无论是借书中的批评家海伦之口,还是欧文本人在访谈中的交代,“记忆”在给予作家原初的表达冲动之后,往往容易让当事人陷入到一种对个体创伤的沉湎中,从而对社会范畴的更大悲剧选择性失明。欧文认为,文学创作若只是为了作家个人的疗救,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相反,《盖普眼中的世界》若想成功,就不应该只是关于谁的生活,而是运用生活的经验作为写作表达的素材,唯有这样才能实现记忆和想象的平衡——作家不再拘泥于所述事件是否符合记忆的校验,他们更关注的“真实”超越了当下生活的皮像,需用肆虐的想象才可企及。有的评论家看到《苹果酒屋法则》中有向狄更斯的《雾都孤儿》致敬的痕迹,便认定欧文代表了美国文坛重回现实主义传统的势力,这实在是大大的谬读。因为恰好相反,欧文就自称为反现实主义作家,他甚至说笔下的“维也纳”并非真实的地名,而不过是让自己炫奇的文学想象获得合法性的一个工具而已。欧文的这种文学立场被自我指涉于主人公的第四部作品《班森哈维眼中的世界》,其中盖普刚刚遭遇了人生的最大创痛——妻子与学生婚外情被他发现,而爱子瓦特也在车祸中丧生——但他终于摆脱了自传的言说诱惑,在作品中编造了某位家庭主妇被劫持强奸时手刃罪犯的故事,将男性角色设置为陌生的他者。在赞美了女性对强奸暴行的惊人承受力后,盖普反而挪揄了丈夫更为脆弱的可悲现实。这样的写作方式不再是男性对不忠和丧子的应激反应,而成为了在一定的心理距离之外盖普对妻子的理解和宽宥。
盖普作为艺术家的成长也正是欧文对自己创作前期的文学经验的总结。大多数中国读者只是凭借“1999年奥斯卡最佳改编剧本”认识了欧文,殊不知三十年前的《盖普眼中的世界》就已经为他赢得了世界性的声誉。此后的欧文笔耕不辍,每隔几年就有出色的小说问世。虽然因为职业使然,我一向主张尽可能跳过译介,直接阅读小说原著,但台湾学者张定绮先生的译笔实在是精纯曼妙、自成一体,我不忍独占其美,只有毫无保留地推荐给大家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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