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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10.评论擦亮毛玻璃的人——评《我的米海尔》
书评人:姚翠丽
《我的米海尔》带给读者的是两个惊讶和一个感动。首先,作者的叙述角度、话语方式和口气令初读奥兹的人毫不怀疑他是位女作家。因为在小说中作家自始至终都通过女主人公汉娜的视角、心灵、身体和语言进行叙事。他对婚姻中女性的地位、处境、各种感受和潜意识心理的描写入木三分,真实可信。奥兹这种反性别视角的成功运用,他笔下所揭示的这种令人叫绝的魔鬼似的真实,只有《尤利西斯》的作者乔伊斯能与之媲美。然而,在《尤利西斯》中布卢姆之妻莫莉的内心独白毕竟只有四十多页,所揭示的范围也只是限于一个狭小的圈子里的一位女演员的性心理和性狂想。而奥兹却把汉娜置于以色列古老的社会历史和犹太教文化传统这一广阔深厚的现实背景中,写她从二十岁的少女到三十岁的**十年间的情感历程。由于奥兹使用了第一人称女性视角讲述汉娜的故事,令读者感到作家已与自己的女主人公融合为一,他以沉郁的调子诉说着她的柔情,她的梦幻,她的欲望,她的压抑,她的寂寞,她的挣扎和她的疲惫。她是他的姐妹,他的母亲,他的同类。他们拥有同一个肉体和共同的思想。奥兹的洞察力和理解力令人惊诧,他深厚博大的同情心令人感动。
《我的米海尔》给读者的另一个惊讶是:它打破了读者的期待视野。初读起来《我的米海尔》似乎应该是一个凄婉动人的爱情故事,是一位曾经享受过爱情的幸福女人对已逝去的爱人的怀念。因为小说开头是这样写的:“我之所以写下这些是因为我爱的人已经死了。我之所以写下这些是因为我在年轻时浑身充满爱的力量,而如今那爱的力量正在死去。我不想死。”这段用意深刻的话随着故事的展开,在小说中反复出现,一唱三叹,其中的哀怨之情和反抗意识层层加深,内涵变得愈加丰满,最后读者才真正领悟作家设置在篇首的这段玄妙之语。经过十年繁琐无聊婚姻生活的腐蚀和压抑,汉娜对丈夫的爱不复存在,脆弱的婚姻和夫妻间长久的隔膜终于使她还残存的一点爱的热情和可怜的希望泯灭了。她认为米海尔对于她来说已经死去,两人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结合,也没有什么可继续维持。她之所以写下这些文字,是为了超越死亡的婚姻,去追求自我存在的价值和精神的再生。这不是一个令读者欣悦和感动的爱情故事,而是一个令人感到沉闷压抑的婚姻马拉松。汉娜与米海尔初恋的时光很短,也没有能够尽情挥洒青春的浪漫与激情,一切都是合乎礼俗的、克制的,在读者眼中,那个穿蓝色羊毛裙的美丽的女学生,那个因恋爱而快乐得光彩照人的汉娜只是昙花一现就不见了。
汉娜和米海尔之间的隔膜似乎是从新婚后不久就开始了。每天夜里,米海尔都在灯下潜心攻读,认真准备学术论文,汉娜刺绣或泡柠檬茶,丝毫不打扰丈夫的工作。夜间休息时,米海尔用被子裹紧全身,离汉娜远远的;汉娜在孤独中总有一种朦胧的期待涌上心头,没有爱抚和激情,甚至没有柔情的夜晚终于被噩梦所侵占。从此在汉娜的梦里总有一扇毛玻璃将她和丈夫隔开,她只能看到米海尔夜里映在毛玻璃上的身影,而无法走进对方的世界。米海尔虽资质平平,天赋不高,却因为家庭和社会加在他身上的期望和使命,一步步在学业和事业上实现着自己的目标。他的武器是自幼就培养起来的勤勉、理性和克制等正统犹太教徒所崇尚的美德,他的目标是成功和给家族带来荣耀。汉娜则在结婚以前就开始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按照社会习俗和传统观念行事,默认温顺、安静、自我牺牲等强加给女性的“美德”,她主动放弃了学业和工作,甘心情愿把自己的轨迹与丈夫的奋斗轨迹重合。但面对米海尔的每一步成功,汉娜感到的是失落,她无法分享丈夫成功的喜悦。在米海尔从一次次成功中汲取自信的同时,汉娜却被失眠和噩梦折磨得身心失调、歇斯底里。于是她与丈夫之间的毛玻璃也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愈加模糊。汉娜企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把玻璃擦亮,她想让丈夫了解真正的自己,但是米海尔在接受妻子的温顺、羞怯和忍耐的同时,拒绝承认她作为女人的活生生的肉体和欲望。汉娜在自虐中寻找快感,同时清醒地意识到,如果生活如此继续下去,她会像格里克太太一样发疯的。
在奥兹笔下,在汉娜的幻像里,总有一个穿蓝色羊毛裙的女孩,她因为喜欢水晶的纯净透明,而执著地要把毛玻璃擦亮:玻璃要保持透明,别无他求。汉娜失败了,她没有能够把她与米海尔之间的毛玻璃擦亮,但是,当她下决心跟丈夫作最后道别时,读者会看到一抹希望的亮光:三十岁的汉娜会以她诗人的天分,给教授一个惊喜,奉献给世人一本诗集。她会享受到成功的喜悦和工作的充实。奥兹以深切的同情心和非凡的智慧替汉娜擦亮了横在眼前的毛玻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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