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注册时间2014-8-8
在线时间 小时
最后登录1970-1-1
金钱
|
∣47∣在农场,搞点木料不难。杭州人、上海人里边都有几个会做木匠活的,各个宿舍做了脸盆架、行李架,还做了桌椅板凳什么的。他们来的时候,除了板铺和火炕,宿舍里什么家什都没有。知青的木工手艺让许多老职工啧啧称奇,一个小矮凳有十几个榫卯,真是往死里讲究。他们这儿也有木匠,分场有一个木工房,但都是粗木工,做农具或是加工盖房子的木构件,一般不做家具。偶尔打个家具,也不用榫卯,直接用钉子和胶水。那种做法,杭州人称“钉儿木匠”,口气很不屑的。
杭州人里边要数后勤的滕件儿手艺最好,那年给春哥做了一张写字台,让分场的坐地户都称羡不已。春哥跟于寡妇的事儿果然成了,结婚前请滕件儿到家里做活。当地人的家具主要是两样:炕桌和炕柜(架在炕梢,用来搁被褥衣物),那两样东西都简单,不太显出手艺好赖。滕件儿说,南方人结婚都要做写字台、五斗橱、大衣柜,你不能一样没有。春哥一想,再做个写字台也好,他有些文青趣味,平日喜欢看书。再做别的家里就没地方搁了。这写字台款式很新颖,不是办公桌那种“两头沉”,两头抽屉不落地,下边是三十多公分长的四只羊角腿,看上去轻盈而别致。这是当时南方刚兴起的捷克式家具,很适合农场人家的小居室。春哥特别喜欢那种桌面不出檐的做法,说是有一种“整体感”。
农场里,给人帮工做活都不收工钱,但主人得管饭。那时滕件儿还在后勤喂猪,下午四五点钟,他提前收拾好猪圈,就溜到春哥家干活,晚饭就在人家那儿吃。春哥自是好生招待,顿顿炒菜、烙饼。木工房想要滕件儿过去,他就是不去。他乐得业余时间给人打家具,每天赚一顿好饭,这比什么都好。春哥到处宣扬滕件儿手艺如何了得,找他干活的人越来越多。
未想,过不了多久,滕件儿的风头让一个叫眯眼卢的上海人抢去了。眯眼卢给周会计做了一只炕桌,式样很别致。略呈长条形的桌面喷出不多,桌面下带着扁扁的小抽屉,没有多余的牙条。看着竟有一种明式家具的沉稳和简洁。周会计说,上海人做东西心思就是细致,你瞧这小抽匣,正好搁筷子搁汤勺……
小褂子见着滕件儿就逗他玩,既生瑜,何生亮,眯眼卢的活儿你该去看看。滕件儿说,不就是一张炕桌嘛,有什么值得显摆的。小褂子提醒他,你可别小瞧了这小物件,你说有几个找你做写字台的,不都是做炕桌炕柜么?这下滕件儿明白了,眯眼卢怎么一下就蹿红。
∣48∣确实,眯眼卢做的都是不大的物件,炕桌、脸盆架、衣帽架什么的。跟滕件儿做法不同,他会根据人家居室格局考虑怎么做,还应该添置哪几样。农场人原先过日子简陋,譬如谁家厨房也没有餐具柜,碗碟筷勺都摞在锅台上窗台上,他做个吊在墙上的小柜,把那些东西收拾进去,厨房就显得整洁多了。空着的墙面上做几排搁架,看着很别致,还能搁一些零碎玩意儿。他给邢大牙做了一个三角柜,靠在墙角一点不占地方,来看的人都说好。他眼睛里不只是家具,好像是在设计一种生活。
那年,眯眼卢回上海探亲归来,开始撺掇一些人家铺木地板。他说现在上海最时兴的就是这玩意儿。我跟你讲,上海找块像样的木板都难,只能买引火柴加工成细木条……哪有你们这里方便。起初没人听他忽悠,因为冬天取暖少不了火炕、火墙、火炉,怕是给地板点着了。这儿居室内一般就是泥地,铺层红砖算是讲究的。
可是没想到,过了大半年许多人家都张罗着要铺地板,渐渐还弄成了一种时尚。
最早铺地板的不是当地人,是成家的知青。曹懿和虞喜娟结婚了,分场给了两间屋。他们把炕拆了,卧室铺地板。眯眼卢在给他们忙乎这事儿。那天赵主任进来一看,说这哪行,冬天不睡炕怎么过?曹懿说,我来农场就没睡过炕,你们给知青宿舍搭的是板铺,怎么就没想着冬天怎么过!赵主任一时语塞,嗯嗯啊啊不知说什么好。虞喜娟赶忙打圆场,向老赵解释是自己不喜欢火炕,怕灰尘多。采暖一节眯眼卢早有考虑,卧室一面墙做火墙(连着厨房锅灶),另外外屋烧一个火炉(外屋是砖地),炉筒子插进卧室,再从窗户上边拐出去。眯眼卢这套设计果然行,采暖一点没问题,刷成暗红色的地板泛着油光,看着很舒服。
很快就有人效仿,俞大拿和阎科长那些分场干部都来找眯眼卢。场部那边跟进很快,劳资科孟科长和冯姨两口子这类事情总是得风气之先。眯眼卢和滕件儿一前一后调到场部后勤了,一个管仓库,一个在科里打杂。其实都不用上班,一个给人铺地板,一个给人打家具。现在农场干部也都喜欢南方人的五斗橱、大衣柜。孟科长跟滕件儿说,写字台要做得大一些,两头抽屉还是要沉到底。孟科长不喜欢羊角腿,滕件儿画了几种样子,有马蹄脚、汤匙脚、老虎脚、瓜棱脚……,孟科长叫他做老虎脚,说是这样子稳重。
孟科长家饭菜特别好,炒肉拉皮、汆白肉、小鸡炖蘑菇……顿顿变着花样,有时冯姨还给他们包饺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