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城后日记【我的1983】

1983年12月7日
          参加段上的总点名。
          传达分局340号文件。其精神是实现五保公关赛。季即冬运胜利的十条奖惩杀令。其中主要针对运输战线，以我们运转车长有关的有：发生一般责任事故，除按过去规定办理外，还罚款30元；险性事故，罚款40元；工作岗位漏乘，睡觉，不出场，扣发当月奖金，一次扣发奖金五元，两次十元，三次20元，三次以上给纪律处分；对带酒气上班者，扣发当日基本工资并停止工作，岗上喝酒给予纪律处分；不听从指挥，不服从命令者，扣发当日基本工资和全月奖金，并追究纪律处分；凡是学习三次不参加扣罚当月全部奖金。340号文件比过去的380号文件要狠很多。说明两个问题：两纪不严，仍然有违犯者。干部只有采取高压政策，此外没有好的办法。狠的结果，大部分会兢兢业业，少部分由于种种原因要倒霉。我的态度是天塌大家死过河有矬子。不去评论，只是看住自己。全心全意，真的倒霉，只好听天由命。最不好干的是客车，出场时机不好掌握，常常有因旅客发生的事情会车有时不能察觉。小心吧！
        据说又给我一个徒弟，叫张景春，还要操心。
        学习后又返回来给东东弄中饭。早晨大华自己包的饺子，还给东东包的素馅儿的，中午还够吃一顿。
         抓空看了春风第四期中的小说。……
1983年12月8日
        五常客车乘务顺利。
        在五常有充分的时间休息，洗几件衣服，看两小时杂志。
        本想给久珍买些大米。因质地太差，没有买。遇到卖大鹅的，用四块钱买一只。想不到这鹅不好杀，头都快断了，还步履蹒跚的走了。下午我足足用了两个小时，收拾利索。净剩五斤多，还可以。
        令我气愤的是从五常给段上年轻的党委成员捎回100斤大米，车到站无人接。好在我有个徒弟，不然我真没办法。这些人前不久还走班儿，一当上官就开始剥削别人的劳动。几乎天天捎这捎那，真是岂有此理！
        我提前闷好了饭，大华回来后弄的羊汤，鹅肉都剁成碎块儿，然后冻在外边，再吃时就省事儿了。
        交班是明日的2111次。这个车10:58到段，15点才开车，又要学习，足足一天的时间，不得闲。

1983年12月9日
          参加学习。乘务室的霍主任讲一些业务问题。通俗易懂，实际实用。据说新上交路的一批人有问题。要重新学习重新考试。班次将紧起来。分局下达十条奖惩令后，大批检查人员下来检查。发了电报。做完了一些典型，而且还要继续抓下去。我段已经有一个晚点，一个不出场。将严厉处罚。        我的车运休，但当时不给转，让等到中午。派班员答应不便乘去东部线，却让给车间主任接大米，我只有从命。50斤大米随不算重，从车站背到段上也是汗流不止。可气的是主任就在楼上，他不去接，让别人去出力。这种行为甚至连起码的人性都没有。多大的官儿就如此使用群众真是不知可耻到极点。不过我不能反对，不能怨言，否则派班员不给你转，让你替走小运转之类的车，那也没有办法。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东东没在小艾家去学校练唱歌后又去同学家写作业了。
        我买回八斤豆油，20斤面粉，又把家中的江米换成黏面子。晚上我煮了大碴子，烙了粘饼子弄的剩菜。可一直等到晚上是19点，大华还没有回来。我去打电话询问才知道单位有事儿。原来大华办公室的小娜将一串钥匙丢失。其中有门钥匙和金库钥匙。这当然是大事，闹得满城风雨，还是不得踪影。
        小艾来唠一阵。到很晚。
1983年12月10日
        参加学习还是昨天的内容，可还得听，不准迟到，不准早退。为了表示积极，我也治好一呆到底。学习结束后，我去三楼待一会儿，然后虽然不饿，也强吃一餐。接着出车。
        我的南部线1946次14点才开。刚开我的胃就不好受，马上吃一个酥饼。车到陶赖昭，我又买一块发糕。坚持到长春。已经是20:12是第五班。我喝了一碗粥，就打算休息了。
        看两篇小说。“万花川”青春献给家乡。爱情就像花儿，不是为了炫耀，而是心甘情愿的献给人民。“司机，阿里巴巴”一个普通的司机，粗鲁随便，但嫉恶如仇，纯真坦白。最终赢得一个姑娘的爱情，风趣幽默。

1983年12月11日
          从长春返乘1931次，8:09正点。列车到达哈尔滨是13:37。交接完回到段上是14点多些。班次果然紧了不少。交班儿仅得明日的6时59分的西部线。
        到家正赶上吃饭，大华弄了羊肉土豆汤，还有一盘儿头肉，我喝一点儿白酒。
        李世斌来坐一会儿。小丽华也来，但没住下。今天是星期天，大华很累。
1983年12月12日
         西部线乘务是顺利的。12时许到达。17:40返乘。不到22时交班儿，回来才12个小时。交班得明天成高子小运转。
        今天胃疼两次，每次时间不长。我回到家，大华竟然没有休息，还在干活。刚刚拆完两个旧棉衣裤。我感到很奇怪，她说你不总嫌我不干活吗？我笑了。可我又担心她的固执，有时干起活来又过分，让我不放心。
        大娃如今穿着很讲究，有和年轻人比的心理。就经济情况，这没什么。可环境太差，住的不顺心，还能总添浮物吗？他有两件尼子短大衣，却突然要做长的尼子大衣。那种古板的东西有什么实用价值呢？崇尚衣服的时髦已远不是我们这代人的情趣了。
        春风八三年第七期看完。短篇小说有“痴人日记”“飞吧，飞飞”“我在美国的奇遇”“宣传的时代”。小小说有“可怜的人”“钱包”。我更感兴趣儿的是荞麦的报告文学“乌斯满新传”和对他的评论文章。他的“三门李逸闻”全国轰动，的确身手不凡。他的求实精神，他的如椽之笔，他的语言，它的构思，让人叹服。

1983年12月13日
         在家待一天。上午干一些家务活，把大华拆的棉衣棉裤洗了。又去粮店给东东长了粮。去副食店买回两瓶啤酒。
        东东上午有活动，第一次参加学校的演出。他虽然是滥竽充数，毕竟是合唱队的一员，让我高兴。东东的学习基本不用操心，应该感谢他的老师。欣慰于他的努力。
        小丽华来拿去十块钱和他姐给买的尼子。尼子是她给师傅代买的1.3m。这次留他吃饭和住下，他却走了，说是有电影。
1983年12月14日
        成高子小运转太自在了。接班是便乘去玉泉，之后单机去阿城。因为只是在那儿调车，调度放我回来。回到段上才零时多一些。我在三楼，睡到早晨6点多，然后交班儿回家。
        大华把鹅炖了，早饭很好。
        照例忙一阵家务，洗碗，叠被，扫地。倒脏水，清垃圾，擦拭桌椅……
        然后休息两个小时。
        接到平安小华来信内装两张领货凭证。共11袋儿大米。信写的不明不白，说是共买了22袋，好像都托运了。当即写信询问。由于米价太高，现在不好处理。也没有时间给联系，如不是原来约定，这11袋米都不应再要。
        晚上看电视都很晚。

1983年12月15日
        成高子小运转又是没事儿。在成高子车站待一天。乘502次回段。因为班次紧，16点交班得明日早晨8:01的长春。仅仅休息16个小时。何以如此紧张，真说不清。
       开回工资应该99块6毛7分，扣除六角会费。开99块。加上年终奖30元，计划生育费15元，共得144块钱。这是有史以来开的钱最多的一次。
        又接到小华的一封挂号信内装11袋儿大米的托运领取单。此事给大华带来困难，上次大米已经受到大厂子干预，再处理就困难了。想不到去信告诉小华寄10袋，竟没有听。
1983年12月16日
        我的南部线变成安达方向的1217次。列车提前四十多分到达安达。因为班次紧，我只洗澡，就准备休息。
        出乘前教育室的周振元同志，希望我参加明年2月全路列车段系统的技术竞赛，我拒绝了。因为事实证明，我参加这类活动没有好处。以往参加段里组织这类活动的人大都升迁了。我既然永远不会升迁不便添麻烦。对于我来说，中等水平足以够用了。再说技术竞赛方式不好。要死背规章。我是最反对死背硬记的。下那样的功夫还未必得到成功，何必呢？又不是领导上下命令，而是征求意见。而其理由是原来参加的两位一个提升指导车长一个提升值班员。找不到人了。还是不出头的好。
        看春风头几期的小说。有一些感人的。如“雪白的连衣裙”“重访解放村”“九月菊”“哪儿的这群姑娘”“田野上的热风”等。

1983年12月17日
        返乘1218次，在安达21:34开到哈尔滨不到0点。交班近一点，得晚上的18:36的东部线班次还算可以。
         最近的胃不好，昨日1217次在途中吃两个酥饼。坚持到安达。在安达吃两顿饭，午夜在哈公寓又吃一次，总算没有疼起来。胃一疼，我就想休息。愁的是要休就得长休，休得起吗？
        中午大华单位的王权，胡斌，八路来家里喝酒。王权买了肉和肠，青菜，我又凑上花生米，头肉，肝，还有木耳，黄花菜，炖的鹅肉满满一桌子。总共喝了一瓶白的，一瓶色酒。一瓶啤酒和半瓶鹿尾巴补酒恰到好处。
        晚上我去段上1151次运休。转明日10点:58的2109次。晚上转回家。
        看完“三勇士”“她从画中走来”已经是半夜时分，明天是星期日，难得很好休息一次。
1983年12月18日
        今天起的晚，吃完早饭已经快9点。
        大华去小艾家洗衣服，我帮着忙一阵家务。就到上段点儿了。
        我的2109次从阿城开，我便乘705次到阿城。市场转一圈儿，然后开车。因为没有守车，我在内燃机车乘务，省去了出场，可谓偏得。在平山，我因为不用看守车，也就不用跟着上山里。在运转室扯一阵闲嗑，然后合衣趟一阵。
        看了几篇小说。

1983年12月19日
        2110次终着三棵树。我便乘7431次回段，交班又得今天的小运转。还好，给我的是成高子。将又是轻松的。
         回到家将近一小时才知道平安小华又来了。关于大米的事，大华决定带她去单位谈一下。无论如何也要处理掉。但不知道今天是否能收到大米。据小华说，大米已经发出来好几天了。于是大华有得到领导同意，下午陪小华上南岗市场。并去打听货是否到达。我也陪着去了。结果在南岗买了一些东西，又去哈站货物处打听。得之货已到达。小华着急回去，我又送她上438次。回来挺晚，吃完饭就该上段了。
        小华这次来给我带四瓶酒，还有一些羊肉。她走时给拿半斤多紫菜，还有两袋海螺和海带菜。

1983年12月20日
         今天回来的早到家不到6点。昨夜在成高子，睡五个小时还是偏得的。
        今天是我38周岁的生日。大华为我煮了鸡蛋，下了挂面。据说鸡蛋滚一滚，可以使人走运。挂面可以使人长寿。不过此时我的心情一片茫然。对命运，对生命都有一种麻木感。尽管整个国家正按照改革和发展的轨道前进，基层也在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一种不得志，一种压抑感，时常使我气愤，扫兴，无聊。 实践证明了列车段是一个什么地方呢？他一方面象拧在一座庞大机器上的螺丝，不得不随着机器的运转而运转。另一方面，一批又一批有门路，有后台的人走马灯似的。从这里一走一过。明显到了毫不顾及的程度。干部除了谋私利，就是为巩固自己的地位而任意采取高压的统治手段。他们对待工人的态度，狠度，不知和资本主义资本家怎么比。如今的管理制度在对工人的苛刻上是前所未有的。工人的痛苦没人管，工人的住房没人管，但是所谓标准化，却时时挂在干部的口头上。不管你对工作是否造成损失，惩罚是残酷的。不留情的。还好，在工作十几年之后，我的工资还是49元。还没有被打到最底层。但既然干行车工作谁能 担保不出一点儿问题呢？能一次不迟到吗？能一次学习都不拉，一次出场都不晚吗。如今是一次都不原谅，真可谓紧弦。……如今工资迟迟不涨，物价却涨的很及时，岂不令人深思吗？报纸上的宣传和现实相距那样之远这是我终于不能再靠理想主义，靠精神生活的支柱而对一切世俗的东西无所谓了。一种要求改变自己的生活，改变自己的地位，更大发挥自己才能的欲望，常常不可遏制。但岁数不饶人，精力不足了，于是就有了悲观。永远当一名运转车长吗？我并不嫌弃，可我的胃告诉我，不能再坚持了。那么干什么呢？更高的工作可以干，但人家不用。低的，不是不可以干。可又不太甘心。大概只有休息才对。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在这方面还存在着。我不愿意那样做。因为我还可以干别的工作，不是非休息不可。可现实却逼着我，也许要半干半休，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劳动力。想到自己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劳动力，不能不为之遗憾，也就时而麻木了。
        但是我毕竟又是一个要求入党的人了。这个动机并不包含着野心，是要使生命更有意义，能够得到充分的发挥价值的机会，也了却自己多年的愿望和追求。是的，我是曾经远看共产党组织的，那是因为对那些所谓的党员们，那些占据了有权吸收你入党的当权者偏见造成的。 也是事实造成的。既然自己不是为了个人的私利，而鄙视一切向上爬的丑行，也就把自己关在了党的门外。现在一个通过整党可以恢复原来面目的党。一个只有他才能领导中国革命的党。要求我在有生之年成为他的一员。我只有奋进，只有努力而不再犹豫了。永远不虚伪，不做作，只是稍许收敛自己的棱角。回避与其直接顶头上司的冲突。在目前的社会情境下，是不得已的必要的。要求入党要约束自己，从这个意义说，对防止颓唐落伍还是有作用的，也使我未来路上有了一种新的奔头。
        东东今天半天班，大华下午学习。于是我弄了黏面饼子，算是中午饭。正好李世滨来一起吃的。东东要洗澡，于是世滨送我们到南岗，在南岗洗完澡。我领东东逛一阵大街，买了葡萄干，黑枣和二斤杂鱼。回到家快4点了。还买二斤桔子，因为不甜都不喜欢。
        在在电视里看两个电影。一个是保卫察里津，一个是背井离乡到很晚。

1983年12月21日
        成高子小运转日勤只从新香坊向成高子拉18辆重车。其他时间休息。除了看书，就是逛市场。买了14.5斤猪肉，三块香皂和一瓶雪花膏。猪肉质地很好，是农民卖的，每斤才1.30元。
        乘坐中午的510次回段。13点多交班儿得明日9:42的454次。班次松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上批单独作业的人，经过两次学习，又独立作业了。我的徒弟又跟我走班儿，据说到月底。
        大华回来的晚，我做的晚饭，还洗几件我的衣服。
        领回了今年的防寒帽，质地很好，还领回我的手表磨损费8.50元。
1983年12月22日
        先参加学习，然后出乘。
        454次正点到达。但已经是18:57，整整一天的时间不得闲。好在我有徒弟，倒是累不着。
        洗澡吃饭，看来只有早些休息了。

1983年12月23日
         上午在长春逛大街。长春的一些商店，猪肉奇缺。有的干脆光柜台，有的不卖，有的只有两三半在卖。而且都是关内的冻肉。哈尔滨的车长几乎都没有买到称心的东西。只有我好歹买了三只肘子。这三只肘子一个比一个大。第一只4.20元，第二只5.50元，最后一直竟然9.50元。涨价之风甚盛。都说不卖肉是待价而沽，人心惶惶。
        我的17次晚点一个小时40分。到哈尔滨无人接，我连着联系两次，才由便乘的同志捎到三棵树。这次从长春回来，还给小何捎100斤大米。两只挂历，他们到哈站来接的。
        计划前交班儿得明日17:28的1221次。
        大华的米已经处理完毕，单位仍给六分补贴，然后分给大家。大华分回140斤。决定按每斤0.44元给小华送款。按原定的方案，由我出面招待大华单位的同志，以示酬谢。
1983年12月24日
        参加学习。为了应和企业验收，大小头目好不繁忙。光生产人员抽下不少搞文字工作。车间主任怎么忙，也要向大家传达经济责任制和岗位责任制的内容。让大家记住，以备领导抽查并一再强调，凡是领导抽查，答不出来，个人负责。企业整顿表现在纸上，这倒是真有意思。
         我本想要求串一下交路去五常，顺便去平安送款和麻袋。但没有得到允许。说是段里的规定。任何人不得违反，但得到允许在明日退乘时考虑休息一晚上。这样可以让大华去平安。于是我去南岗拍了电报，让小华25日去接大华，可我还是不放心。因为大华身带2000块钱还有那么重的麻袋，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呢？
        我的安达乘务顺利，不过安达班少，我要抓紧时间休息。所以我吃过饺子之后，不看电视就准备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