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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成子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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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3-1-8 20:57 | 显示全部楼层
雪梅 发表于 2013-1-8 12:48
真是草原上翱翔的鹰隼。叫人佩服。

       谢谢雪梅大姐一路的关注!祝愿雪梅大姐在新的一年里健康快乐,阖家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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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3-1-9 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怀着一颗激动的心继续关注兄弟的命运,王大壮的自励诗让我赞赏,你的爱情奇遇令我称奇。一面生命之旗已经高高地飘扬,变幻成烈火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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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3-1-10 22:4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73)
      七十三、漫长的暑假
  学校放暑假了,小成的家里又成了孩子们的天下。
  每天早上八九点钟,帮家里做完活的孩子们,便背着书包蹦蹦跳跳来到这里,在小成的辅导下完成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然后读书、看报、写作文、画画、写毛笔字……
  窗外湖光山色,园子里瓜果飘香。小院里盛开的花朵,引来了成群的蜜蜂蝴蝶。
  父亲坐在屋檐下,手摇蒲扇一面纳凉,一面赏花。忽然,一群光着屁股,拖着鼻涕的孩子跑进院子,仰起小脸,围着父亲叫嚷起来:
  “爷爷,爷爷,我要吃果儿……”
  “瞧你们这些小黑手儿,等着!”父亲蹒跚着走进园子,工夫不大,拎出沉甸甸一大筐沙果、李子和香瓜,洗净后往地上一放,说:“吃吧!”
  屋里写作业的孩子们闻声跑出来,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将一筐瓜果团团围住,嬉笑着哄抢着,一个个吃得瓜汁顺嘴流,小肚皮撑得像面鼓。
  看着孩子们贪婪的吃相,父亲摇着蒲扇笑了。
  吃过晚饭,父亲为小成擦洗一遍身子。然后,沏了壶茶坐在窗前,一面喝茶,一面观赏外面的景色。暗蓝色的天空像深不见底的大海,远处起伏的山峦黑黝黝的,像无数头巨兽的脊梁。明月如盘,高挂林梢。洒满银辉的湖面上,水平如镜,渔火点点。一阵微风吹来,园子里的果树沙沙作响,飘来阵阵清香。父亲看着看着,忽然叹了口气:
  “这两天我也不知怎么了,特想甜甜,想太平……想去看看他们。”
  “那就去呗。”
  “我走了,你咋整啊?”
  “家里有咸菜,您再给我烙几张饼。狗子他们也放假了,让他们照顾我两天!”
  “这……”父亲沉吟片刻,“好吧,我再跟你徐嫂说说,求她勤过来几趟,帮着照看照看。”
  
  第二天吃过早饭,徐嫂送父亲去了车站。
  徐嫂的儿子狗子早早来到小成身边,见小成又托起了画板,非常奇怪:
  “叔,你又画画啦?”
  “始终我也没停过。”小成微微一笑。
  “那……好些日子,我咋看不着你画了呢?”狗子挠挠头皮。
  “以前我都是夜里画来着。话真多,快写作业吧。”
  “他们还没来哪……”
  “甭管他们,你是你!”
  挨了训斥,狗子不情愿地摊开书本,刚写几个字,“吐噜吐噜”一阵脚步声,胖得像个肉球似的大鹏背着书包,啃着苹果走进屋。
  “老西(师),今天学啥?”大鹏来到小成近前,扭动肩膀,“吭哧吭哧”往下摘后背上的书包,怎么也摘不下来。狗子见状,帮他摘了下来。大鹏刚刚六岁,队里没有幼儿园,他的父亲让他在这跟着学学拼音和算术,为将来上学打基础。
  “把本子拿出来,我给你出几道算术题。”
  大鹏喘着粗气,两只胖得像发面馒头似的小手,在书包里翻腾一阵,拽出一个快要揉烂的本子,小成给他出了几十道算术题。
  “好好做,错一道,罚两道。”
  “小人遵命。”大鹏举起两只小胖手,抱拳当胸。
  “这是从哪学的?”小成扑哧笑了。
  “叔,我知道,跟电视里学的。这几天正放香港武打呢!”狗子说着放下笔,学着电视里的人物,伸胳膊踢腿,在屋里“嘿、哈”地比划起来。
  “行了行了,这不是武馆,快写作业吧。”
  狗子舞舞乍乍正在兴头上,被小成一说,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回到桌旁。刚要写作业,忽然,从窗外飞来一颗塑料子弹,“啪”一声打在他头上。
  “谁,谁打的?”狗子抬起头,见小成和大鹏一个在专心画画,一个在埋头算算术,好生奇怪。正在这时,窗外拱出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老疙瘩,是你!”狗子捡起掉在桌上的子弹,朝窗外扔去,老疙瘩闪身躲过,举起玩具手枪,对准狗子胸口“啪”又是一枪。
  平白无辜挨了两枪,岂能容忍?狗子大叫一声:“老疙瘩,我饶不了你!”飞身跳上窗台,正要纵身跳出窗外,小成说:
  “都别闹了,赶快进屋写作业!”
  狗子下了窗台,老疙瘩、大华、小胖乖乖进屋,埋头写起了作业。小成又托起画板。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炕梢箱子上那只年代久远的马蹄表,嘀嗒嘀嗒地响着。
  “老西(师),这题我涮(算)不过来。”大鹏拿着本子来到小成跟前:“18+8这么多,我把手及(指)头、铅笔、橡皮、小刀还有铅笔盒都加到一块了,还不够……”
  小成手中的画稿已完成大半,想画完了再给他讲,便开玩笑说:“真笨,手指头、铅笔不够,不是还有脚趾头吗?”
  大鹏信以为真,“吭哧吭哧”脱掉鞋子,把一只脏兮兮、胖乎乎的小脚丫扳到凳子上,认认真真地数起来,几个大一些的学生,笑得前仰后合。
  “笑啥,笑啥……你们笑啥?”大鹏歪着肉乎乎的小脑袋,扳着黑脚丫转动身子,傻乎乎地问问这个,又问问那个。
  “笑你呢,真笨!”小胖忍住笑,在大鹏头上轻轻点了一指头,“你不会往纸上画道道,先画十八道,再画八道,就这样……”
  “机(知)道了,机(知)道了!”大鹏用小手蹭了蹭鼻子。
  这时,小成手中的漫画已经画完,拼命忍住笑,说:“来,大鹏,我再教你一个更简单的办法。”
   …………
  不知不觉到了晌午,学生们回家吃饭去了。
  狗子端着一只小焖罐,眯着两只小眼睛进了屋:“叔,你猜啥饭……猜不着吧?告诉你吧,馅饼,还有小米粥!”
  吃过午饭,狗子打来一盆清水,小成洗了脸,又用毛巾蘸水擦了一遍身子,顿觉凉爽许多。
  “你也打盆水洗洗吧。”小成说。
  “我上水库洗去。”狗子脱下背心,扔到炕上。
  “可得小心呀,千万别到深处去。”
  “没事,边上水就到这。”狗子用手在腿根比划一下。恰巧,这时老疙瘩、大华从外面走来。狗子用手一指:“不信你问问他俩,是不是边上水就到这?”
  “嗯哪。”老疙瘩和大华点点头。
  “那就去吧。”小成话音刚落,老疙瘩、大华已脱下衣服扔到炕上。三个小家伙往外走了几步,停住了,老疙瘩眨了眨小眯缝眼:
  “小哥,你也去水边玩会儿呗?”
  “还得找人抬,怪麻烦的。”小成笑着摇摇头。
  “这麻烦啥呀。”老疙瘩像个小指挥官似的,两只小手比比划划:“狗子,你带着大华,回家把车推来,我回去叫我大哥!”  
  不一会儿,大锁子来了,把小成抱到外面的车上。老疙瘩、大华和狗子推起小车,欢呼着向门前的水库奔去。
  小车颠簸着穿过一小块庄稼地,眨眼来到水边。
  “你们玩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呆会儿。”小成说。
  “是!”三双小脚丫踩着细软的黄沙,向水里跑去,清澈的湖水,渐渐淹到了他们的腿根儿。
  浪花飞溅,三个小家伙打起了水仗。
  在低小的茅屋里整整囚禁了十四年的小成,这是第一次走进大自然怀抱。他躺在车上,贪婪地呼吸着水边的清新空气,尽情地饱览湖边景色。他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亲切,那么美好。头上是金灿灿的太阳,湛蓝湛蓝的天空,白云悠悠。四面远处是起伏的青山,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碧波荡漾的湖水。回身望去,是无边墨绿的庄稼、一片片盛开的金色的葵花;一座座小小的屋脊,犹如千顷碧波上的点点扁舟。一阵清风吹来,湖面上波光粼粼,田野里绿浪滚滚。
  真美啊!面对这蓝天、青山、绿水、美丽的家园,小成发出由衷的赞叹。他伸手从地上薅下一株肥硕的水稗草,放在鼻尖上闻着,一股微微带有腥味的清香,立刻沁透了他的心脾……
  三个小家伙还在水中打闹,浪花里传来阵阵笑声。忽然,狗子大声说:
  “别闹了,快帮帮我,一条鱼钻进我大裤衩子里啦!”
  老疙瘩、大华扑过去,一人捏住他的一条裤腿。狗子把手伸进裤裆摸了几下,捉出一条鲫鱼。
  “叔,接着!”狗子一抡胳膊,银白色的鲫鱼,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到车里。小成忙用手摁住,掂了掂,足有半斤多重。
  “叔,你要蛤蜊吗?”大华抹着脸上的水花问。
  “要,多捞几个,晚上咱们来个会餐!”
  三个小家伙撅着屁股,在水里摸起来。不一会儿,一个个足有头号海碗大小的蛤蜊,在水边的沙地上堆成一座小“山”。小成急忙冲水里大喊:
  “够了,够了,再摸就拿不回去啦!”
  “叔,我来个水中倒立,你给我数着,看我能呆多长时间。”狗子又来了兴致,一头扎进水里,两只湿漉漉的脚丫指向天空。
  “五秒……十秒……十五秒……二十秒……”小成大声地数着。不料,这时老疙瘩悄悄走近狗子,猛地一把拽下他的大裤衩子,转身就跑。
  “老疙瘩,把裤衩给我!”狗子一下慌了神儿,光着屁股在后面紧追。大华笑弯了腰,两手罩在嘴上,冲老疙瘩喊:
  “往岸上跑,往岸上跑!”
  老疙瘩挥舞着裤衩,像挥舞一面胜利的旗帜,转身向岸上跑来。狗子在后面追了一阵,猛然看见岸边不远处,有几个妇女正在洗衣服,羞得他一屁股坐在水里,哭着喊道:
  “老疙瘩,求求你啦,把裤衩给我……”
  水边响起一串笑声。
  “别闹了,咱们该回去了。”小成为狗子解了围。
  三个小家伙把他们的辅导老师推回家,小胖、金铃几个女孩子和大鹏早已在写作业了。小成吩咐说:
  “大华、老疙瘩,你们俩先写作业。狗子,你把外面的蛤蜊用筐拎进来,再拿个盆,咱俩收拾蛤蜊。”
  小成拿出一把小刀,在狗子的帮助下,把蛤蜊里面的肉,一个个剜出洗净,放在石头上捶打一阵,然后让狗子放进锅里添好水,在灶下架起柴火。过了一会儿,锅里渐渐飘出香味。
  “叔,我们俩干点啥?”大华、老疙瘩的作业写完了。
  小成接过他俩的本子,大致看了一下:“呆会儿我再给你们改。现在你俩一个到房后割点韭菜,择好洗净,一个焖小米饭。”
   …………
  天空渐渐阴下来,远处隐隐传来雷声,要下雨了。几个小姑娘和大鹏害怕雨淋,急忙回家了。厨房里,狗子、大华和老疙瘩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这个把头伸进来:“蛤蜊肉烀好了!”一会儿那个把头伸进来:“小哥,韭菜择完了!”
  小成仰卧在炕上,一面为他们批改作业,一面不断下着命令:“把肉切成丝,当心别切了手!”、“注意,小米饭别焖糊喽!”
  突然,一阵狂风吹开窗子,桌上的纸片飞舞起来。紧接着一声霹雷,大颗大颗的雨点潲进屋里。小成大声说:
  “快,关上窗户!”
  窗外,乌云滚滚,遮满了整个天空。忽然,一道电光闪过,“咔嚓嚓”又是一声炸雷。顷刻间,白茫茫的雨幕遮住了天地间的一切。
  “这会儿呆着没事,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小成随手从身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聊斋》,三个小家伙脱鞋上炕,坐在了小成身边……
  小成被公鸡的啼叫声惊醒了,睁眼一看,已经天光大亮。昨夜的风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他向身边看了一眼,狗子还在酣睡,被子蹬到一边。
  小成吃力地翻个身,用棍子挑起棉被盖在狗子身上,然后托起画板,开始勾勒昨天夜里构思好的漫画。
  屋檐下,小鸟喳喳地叫着。暴雨过后,空气格外清新,园子里各种蔬菜和果树的叶子,更加鲜亮翠绿。
  外面响起“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徐嫂的大儿子小驴子拎着篮子进了屋,见狗子撅着屁股还在酣睡,掀开被子,照着他的屁股打了一巴掌:
  “还不起来,懒虫!”
  “干啥呀,人家困死了!”狗子赖赖叽叽,揉揉沾满眵目糊的小眼睛,一看是自己的哥哥,呲牙一笑:
  “早上咱家吃啥饭?”
  “睁开眼就知道吃!”驴子亲昵地训了弟弟一句,把手中的篮子放到炕上,转身对小成说:
  “叔,这是你的早饭,趁热吃吧。”
  “先等会儿,我得洗洗脸,刷刷牙。”小成放下画板,驴子打来清水拿来牙具。小成一面刷牙,一面说:“驴子,你拿上篮子到园子里,把树上掉下来的沙果、李子都捡进来。”
  驴子笑嘻嘻地去了,不一会儿拎回多半篮沙果李子,沉甸甸的,足有二十多斤。
  “拎回家吧,让你爸你妈还有你姐姐都尝尝,这大红袍李子可甜了。”  
  “给你也留点吧。”驴子说着手中的篮子一歪,叽里咕噜,鲜红的果子滚了一炕。
  吃过早饭,学生们陆续到齐了,各自找到座位,专心地做起了功课。写了一会儿,大华忽然抬起头,问:
  “叔,古时候,是不是会写诗就能当官?”
  “你听谁说的?”小成停住画笔。
  “那……我们课本里这些诗,怎么都是当官的写的?”
  “这……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写作业吧。”小成遇到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他想回避。不料狗子、小胖、金铃等几个小脑袋一齐抬起来,央求说:
  “叔,给我们讲讲呗!”
  “好,那我就讲讲,但我说的不一定对。”小成喝口水润润嗓子:“很久以前,咱们中国是封建社会,实行的是科举制度,‘学而优则仕’。也就是说谁书读得好,经过几级考试,先考秀才,再考举人,最后再考进士。中了进士,就有了做官的资格,不管你多大年龄,八十岁也行,十七八岁也行……考中进士第一名的叫状元,第二名的叫榜眼,第三的名叫探花……”
  “哎,不对呀,叔,”大华眨眨眼,“那怎么还有养猪状元,种田状元呢?”
  “现在人把状元这两个字的意思引伸了,各行各业,凡是做得最好最出色的,都可以称状元,譬如种田状元、养猪状元、高考状元等等。”
  “小哥,吃得最多,可不可以叫状元?”老疙瘩忽然插了一句。
  “那得看他还有没有别的本事,如果没有,只能叫饭桶。”
  孩子们一阵大笑。
  “叔……叔……”大华拼命忍住笑,问:“那……为什么他们一当上官就会写诗呢?”
  “不是当了官以后才会写的。”小成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古时候他们上学读书,不像现在学的科目有语文、算术、地理、化学、物理、外语什么的。他们读的全是孔孟之书,闲暇时就学诗词歌赋,他们高兴也好,苦闷也好,忧愤也好,或者抒发自己的理想抱负,都用诗词歌赋来表达。那些书读得好的人,诗当然写得好。尤其他们当官以后,不用再苦读了,写诗的时间也更多了。自古以来,历代文人写了多少诗,谁都无法统计出来。这些诗,绝大部分都被历史湮没了,只有很少一部分最优秀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才被流传下来……”
  “老师,古人是不是比现在人聪明?”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胖,又提出一个问题。
  “应该说现在人比古人更聪明。”小成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古人写的东西多难懂啊。”小胖补充一句。
  “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看的,古人生活在他们那个特定的时代,许多东西,说的话呀用的字呀词呀等等,今天对咱们来说是陌生的,可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却是非常熟悉的,假如李白、杜甫能从坟墓里走出来,你问他什么叫改革、什么叫人造卫星、什么叫UFO?不经过学习,肯定他们也答不出来。所以我说,要想学习好,首先要有自信心,不要总以为自己的脑瓜比别人笨,现在人的脑瓜比古人笨。从科学角度看,人类智慧的发展只能越来越聪明,哪能越来越傻呢?要是那样,再过若干年,人类不是又要变回猴子了吗?”
  孩子们又都笑了。
  下午,孩子们做完作业,蹦蹦跳跳回家了,屋里又静下来。这时,小成感到浑身酸痛,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吃了两片止疼药,闭上眼刚想歇会儿,“吱扭”一声门开了,他睁眼一看,又惊又喜:
  “爸,您咋这么快就回来啦?”
  “我……挂着家里呀!”父亲放下手里的拄棍,疲惫地靠在北炕的行李上。
  “我哥他们都好吗?”
  “嗯。”父亲点点头,“甜甜一见我去了,乐得那个蹦呀!你嫂子说,甜甜看见人家孩子吃果,馋得什么是的,你哥一个月开那俩钱哪舍得买呀。……甜甜越长越招人稀罕了,听说我要走,抱着我的腿那个哭啊。你哥你嫂子都劝我带着你,上他们那去,全家住在一起也好照顾咱俩。他们两口子整整劝了我一宿……”父亲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仿佛沉浸在阖家欢聚一堂,安享天伦之乐的遐想中。
  “爸,我不想离开这儿,实在想去,您自己去吧。”一想到要离开这里的家园和孩子们,一股浓浓的难以割舍的感情,立刻紧紧包围了小成。
  “不走咋办,邻居能照顾你一天两天,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呀!我老了,眼瞅蹦达不动了……”
  “我……”小成想说打算自己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和城里那位教书姑娘正谈着对象。几个月来,书信往来他都是背着父亲悄悄进行的。他知道,父亲决不会阻挠他的婚事,巴不得他能早日成家,好有人代替父亲来照顾他。但小成担心的是,父亲一高兴把这事张扬出去,万一到时候事情不成会被人嘲笑。于是,小成忙改口说:“这事先放一放,以后再说吧。”
  漫长的暑假过去了。小成眼巴巴地盼了一天又一天,他心爱的姑娘,不但没有如约前来看他,反而连信都不来了。小成暗暗着急,嘴上烧起水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接连去了三封信询问,直到暑假结束半个月以后才接到回信,打开一看,竟是绝交信!
  姑娘在信中说,她心中始终是爱着小成的。放暑假了,她本想来看望小成,不料姐姐听说她要嫁给残疾人,简直气疯了,打了她耳光,骂她昏了头。信中还说,她自幼父母双亡,是姐姐一手将她养大,她实在不忍让有恩于她的姐姐伤心……
  小成怎么也不会想到,曾经那么热烈追求他的,海誓山盟、信誓旦旦永不变心的姑娘,仅仅因为姐姐反对,一下子就改变了主意。自从相爱以来,小成把他全部的最真挚的感情,都倾注到这位姑娘身上。她犹如一只美丽的小鹿在小成心中驰骋,使他魂牵梦绕。爱情给了他幸福,给了他信心,给了他力量,也给了他创作的灵感,更给了他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为了对神圣爱情的忠贞,小成甚至回绝了别的姑娘……十年的磨难,摧残了小成的身体,今天姑娘的负心,无异于在他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又捅了一刀,小成的心碎了。一连几天,夜里小成用被子蒙住头,无声地吞咽苦涩的泪水,他哭自己的身体,哭自己的不幸,如果不是十年动乱夺去他的健康,他又怎么能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然而,纵有天大的委屈与痛苦,他只能悄悄藏在心里。他不能让父亲看到他脸上的泪水,更不能在父亲面前吐露一字。父亲为他操劳一生,现在已是风烛残年,怎么能为了他的不幸,再给父亲增添新的负担?他把沉重的悲哀与痛苦,深深埋藏在心底,又继续创作了。从此,他像变了一个人,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每天从早到晚,只是发疯似地学习和创作,以此来折磨自己,从而使自己忘却心灵上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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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3-1-11 12:19 | 显示全部楼层
李再林 发表于 2013-1-9 10:30
怀着一颗激动的心继续关注兄弟的命运,王大壮的自励诗让我赞赏,你的爱情奇遇令我称奇。一面生命之旗 ...

再次感谢再林兄对拙作细心阅读的的点评。
爱情的花儿不一定都会结出甜蜜的果实,有的只会给人留下苦涩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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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3-1-12 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74)
 七十四、父亲突患重病
  随着时光的流逝,父亲一天天更加衰老。在哥嫂不断劝说下,父亲渴望迁往M镇与哥嫂合并一处,全家共同生活的愿望,越发强烈和迫切了。
  可是,小成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这个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小山村。这里不仅山青水秀,有村里分给他的十二亩口粮田和责任田,有令他难以割舍的乡情,而且还有他为之奋斗的事业。小成觉得,当前物价不断上涨,哥哥所在的造纸厂又很不景气。自己和父亲住在小山村里,吃粮吃菜住房烧柴都不用花钱,这样可以节省下钱帮助哥嫂。如果自己和父亲搬迁过去,一但父亲花光了补发的那点工资,自己花光了这点积蓄,往后全家只能在一起受穷了。况且,父亲这么大年纪,万一将来有个天灾病业,更需要钱啊!基于这种考虑,小成主张让哥哥把工作调转到乡里的粮库来,这样哥哥可以照常当工人,嫂子可以种他那十二亩责任田,养猪养鸡,全家在一起,互相都能照应。即便将来哥哥的工资靠不住了,家里照样可以吃穿不愁。应该承认,小成的主张深有远见,有利无害。无奈小成的嫂子刁楚华,又哭又闹,死活不同意到靠山乡来,还振振有词地搬出一大堆所谓的理由,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他们全家都是城镇户口,怎么能往这山沟子里迁?太平没办法,屈从了媳妇;父亲没办法,只好反过来又劝说小成:
  “我老了,眼瞅做不动饭了。趁现在我还没躺下,咱们去你哥那吧,将来我不在了那天,也好有个亲人照顾你呀……”
  父亲苦苦劝说了一天又一天,不料小成就是听不进去,非要自己留下来不可。一个全身僵直,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残疾人,孤苦伶仃在这山沟里顶门过日子,这不是胡闹吗,让他如何放心得下?老人苦口婆心,讲古比今,甚至搬出了因无人照料死去多年的老魏头,来证明只有投靠自己的亲人,才是最最明智,最最保险,最最妥当的办法。无奈小成还是不听。
  其实,小成不愿去投靠哥嫂,还有更深的顾虑,当年父亲带着他和太平从北京来投奔大哥继良时的情景,他至今记忆犹新。那时他们屡遭白眼不说,最后竟在大雪纷飞的隆冬,被无情的大嫂逐出家门……小成曾听人说,结了婚的男人,十个有九个当不了老婆的家。他担心万一将来嫂子不能善待自己,哥哥当不了嫂子的家,而那时父亲不在了,自己不能动,在那里人地两生,两眼一抹黑,可怎么活呀!与其那样,还不如呆在这里不动,好歹自己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这里有他要好的朋友,有他辅导过的学生,有村里分给他的土地。国家每月发给他三十五元生活费、三十二元护理费,另外每月还有一些稿费收入。小成认为在这里,即便将来父亲不在了,他雇人照料自己,可以生存下去。
  父亲竭力要说服儿子,小成竭力想说服父亲,父子俩谁也说服不了谁。父亲又气又急,整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小成嘴上不说什么,可是看着父亲那衰老的身躯和哀怨的目光,他心里难过极了。
  这天早上,小成洗漱完毕,父亲还在厨房里忙碌。小成见饭还没做好,便又拿起画笔。可是,面对画纸,他一笔也画不出来,从厨房传来的父亲那橐橐的蹒跚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的心上。他叹了口气,不禁又想起虎林县杨岗乡的那位农村姑娘,他责备自己太傻,当初为什么不……他正在胡思乱想,橐橐的脚步声停止了。忽然,他闻到一股焦糊味,忙大声说:
  “爸,锅糊了!”
  “……”父亲没有回答。
  “爸,锅糊了!”小成又大声说了一遍。
  “……”父亲仍然没有回答。
  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小成的心骤然突突地狂跳起来,神经像拧紧的琴弦,随时都会崩断。他隔着墙壁,又向厨房连喊几声,还是没有回答。小成头上立刻冒出冷汗。他扭头向窗外望去,忽然眼前一亮,一个矮小身影赶着猪,正好从门前经过。小成如同见到救星,扯开嗓子大声喊道:
  “狗子,狗子,快来呀!”
  听到喊声,狗子急忙跑进小院,推开房门一看,只见父亲拿着烧火棍倒在地上,饭锅里呼呼冒着黑烟……
  “高爷爷!高爷爷!!”狗子叫了两声,见父亲仍躺在地上不动,顿时吓得小脸煞白,急忙来到里屋:
  “叔,我爷怎么啦?”
  “他……他怎么啦?”
  “躺在地上不动,叫也不答应……”  
  “啊!”小成浑身一震,如同遭了雷击。“快,快回去,叫你妈来,快跑,越快越好!”
  狗子转身飞快地跑了。工夫不大,徐嫂来了。
  “大爷!大爷!!”徐嫂叫了几声,父亲仍然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不动。这时,金铃闻声也叫来了她的爸爸。
  “赶快上医院!”徐嫂果断地说。金铃的爸爸回家推来了手推车,和徐嫂一起把父亲抱上车,飞快向卫生院奔去。
  突发的意外,像块巨石从天而降,小成被砸懵了,他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阵秋风吹过,几片枯黄的叶子,从敞开的窗子飘落到炕上。小成浑身又是一震,心头像是被刀子剜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双掌合十,面对窗外的天空,凄惨地发出了心底的祈祷和哀求:
  “苍天呀,可怜可怜孤苦伶仃的小成,救救我的父亲吧!九泉之下的母亲,您也显显灵,救救多灾多难的小成,让父亲平平安安回来吧……”
  马蹄表嘀嗒嘀嗒地响着,太阳的影子渐渐消失了,黑色的夜幕笼罩了一切。
  小成在焦急的等待中煎熬着。此时,他多么渴望能有人给他送来父亲的消息呀!他侧耳谛听,希望能有人从外面门前小路经过,好把他(或她)叫进屋来。然而,外面却是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整整一天过去了,谁也没来。难道这就是苍天对自己的惩罚?……是的,一定是的!父亲含辛茹苦,为自己和哥哥操劳一生,尤其是自己病倒以后,父亲既要忍受挨批斗精神肉体上的双重痛苦,又要忍受贫穷、饥饿和劳累,十几年如一日地照料自己。如果没有父亲的精心呵护,自己肯定早已不在人世了。父亲是在用他的生命,一点一滴地侍养着自己呀!而如今,自己不但不能报答父亲的恩情于万一,反而把他老人家气成这样,倘若父亲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还有何面目活在世上?苍天啊,饶恕我的罪过吧,保佑我的父亲平安无事吧!以后,我再也不会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也许小成的祈祷真的感动了上苍,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会计郝德忠端着一大碗冒着热气的面条走来。终于盼来了救星,小成急急地说:
  “三哥,求你点事,我爸病了,被徐嫂他们送医院去了,一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想求你……”
  “别急,先吃点东西。”郝会计把面条放在小成枕边,又拿来一双筷子,“我出门刚回来,听说大爷病了,赶紧让大华他妈给你做了点吃的。饿坏了吧?快吃吧。”
  “现在,我一口也吃不下去……”小成的嗓子已经肿得吃不下东西了。
  “我去医院看看。”郝会计起身出了屋。
  窗外万籁俱寂,一片漆黑。小成的心又骤然紧缩起来,父亲的病一定非常严重,不然,徐嫂为什么不派人送个信来?唉,我好糊涂啊,那会儿怎么不告诉徐嫂,一定要让大夫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抢救,父亲刚刚补发工资,自己手里也有两千多元积蓄,医疗费不成问题……
  小成正在懊悔不迭,外面传来说话声,郝会计和老队长高三福进了屋。小成一愣:
  “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刚打医院回来。”郝会计指了指身后的老队长。
  “老叔,我爸到底咋样了?您……您可千万别瞒我呀……”小成的心提到嗓子眼。
  “还在抢救,大明白两口子在那守着呢。我怕你没人照看,先回来了”老队长说到这,忽然问:“太平回来了吗?晌午我听说大哥病了,立刻往太平厂里挂了电话,现在也该到家了……”
  “没有。”小成看了一眼表,时针已指向晚九点。从中午到现在八九小时过去了,哥哥还没回来,路上会不会出事?他心里又是一阵紧张。然而,现在他最但心的还是父亲。
  “老叔,我爸不……不会有危险吧?”小成结结巴巴地问。正在这时,“嘭”地一声门开了,太平跌跌撞撞进了屋。他喘着粗气,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在眼上,环视一下屋内,冲着小成急切地问:
  “爸呢,现在怎么样了?”
  “在医院,还在抢救……”
  “有裤子吗?给我换一条。”太平依旧喘着粗气。大家这才发现,太平下半身湿漉漉的。原来他是抄近路,从村子东面趟水回来的。小成指指炕梢的箱子,太平从里面拽出一条父亲穿的裤子,边换边说:“厂里接电话的把这事忘了,天快黑了才告诉我,连饭也没顾上吃,骑上车子就往回赶……一点劲儿都没了,有吃的吗?”
  小成把身边的那碗面条推了过去,眨眼间太平吃得精光。
  “走,去医院!”太平抹抹嘴巴,转身又推开房门。
  “我和你一块去吧!”郝会计起身跟了上去,两条身影立刻消失在夜幕中。小成在屋里大声喊道:
  “哥,告诉大夫,尽管用药,不要考虑钱!”
   …………
  第四天下午,父亲出院了。哥哥把父亲背进屋里,轻轻放在炕上,徐嫂给父亲盖上被子。父亲双眼紧闭,嘴唇微微抖动着。  
  “爸,您觉得好点了吗?”
  “嗯……”父亲哼了一声,像是在答话,又像在呻吟。
  “爸病得这么重,怎么能让他出院呢?”小成抹了一把泪水,埋怨哥哥。
  “我……我拦得住吗?爸,非要回来不可!”太平的脸立刻涨得通红。徐嫂见状,忙接过话茬:
  “大爷说啥也不在那,非要回来不可。大夫说回家也行,给开了不少药……”
  父亲昏昏沉沉,一气睡了五六个小时,直道晚上八点多钟才醒来,精神也好了许多。太平给父亲开了一瓶罐头,然后扶父亲坐起。
  “你明天回厂上班去吧。”父亲吃了几口。
  “您能行吗?”太平不放心地问。
  “行,再歇两天……我就能做饭了……”
  “爸,您和小成上我们那去吧,”太平拿起一件衣服披在父亲身上,“要不然,在那边上班我也安不下心来!”
  “依着我早就去了,小成……”一阵剧烈的咳嗽,父亲憋得脸色发青,浑身颤抖。小成知道,哥哥这句话又勾起父亲的心病。此时无论如何,再也不能惹父亲生气。想到这里,他违心地说:
  “爸,我跟您去!”
  父亲点点头,枯瘦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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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3-1-13 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一难不能少,柳暗花明有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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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3-1-14 22:3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75)
      七十五、买房变成盖房
  小成同意投奔哥嫂,父亲的心病消除了,而小成却陷入深深的忧虑中。白天,他仍像往常一样,手托画板进行创作,微笑着为孩子们补习功课,和前来串门的乡亲们攀谈,晚上继续办文化室。可是一到深夜父亲入睡以后,他便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小成怎能忘记当年父亲带着他和太平投奔大哥那段寄人篱下的日子。那时候,喝口开水都得看人家脸色,尽管他们父子三人,没有一个吃闲饭,又都那样勤快,后来还是被大嫂逐出家门。如今父亲带他又要去投奔哥哥太平和嫂子刁楚华了。现在,他已今非昔比,成了全身僵直,炕上吃喝拉尿,一切都需人照料的重残人。虽然,眼下哥嫂都表示欢迎他去,可谁能保证以后他们不厌烦,不嫌弃呢?如果将来真的到那一步,而父亲又不在了,他的人生之路岂不到了尽头?……残疾人那种特有的敏感、多虑、自卑和自尊,在他身上也同样具备。
  经过几天几夜的反复思考,小成终于想出一个补救办法,那就是先花几百元,在哥嫂家附近买间小房搬过去住,这样哥嫂可以随时过来照料他们,他又可以免去寄人篱下的自卑,还可以避免产生矛盾。如果将来哥嫂确实对他很好,再搬到一起住也不为迟;反之,将来哥嫂如果嫌弃他了,他有自己的房子,雇个人照料他,或许还可以勉强生存。
  小成把他的打算告诉父亲,父亲很不高兴,说他这是瞎寻思,是杞人忧天,但最后还是接受了他的意见,给在造纸厂上班的太平写了封信,让他在自家附近,买一间价格低廉的小房。一晃几个月过去了,房子,太平看了一处又一处,总说没有合适的。又是几个月过去了,最后终于看中一处,三间旧砖房,带有半亩大小的菜园子,要价五千元。
  小成被吓了一跳。自从小成被北京积水潭医院开出了“目前无法治疗”的诊断,国家开始逐月发给他生活、护理费以后,他便有意识地开始攒钱,想等以后科学发展了,也许他的病不再是不治之症,到那时他好自费治疗。另外,父亲的年纪大了,他必须再攒一笔钱,以备不时之需。小成知道,像他这样的人要想生存下去,离了钱是万万不行的。正是出于这种种考虑,几年来,他从不乱花一分钱,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吃零食,身上的衣服破了补了又补,尽管如此,他只攒了两千五百多元,为了漫画创作的需要,他咬牙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后,还剩下两千来元。这些钱,现在即便全用上也不够啊!况且,以后搬到镇里,吃粮、烧煤、房屋维修等等,一切都得花钱。将来再想攒钱,可就难了……
  “行啊,买就买了吧。”父亲发话了,“钱不够,差多少我兜着。”
  两年前,父亲补发了工资,扣除文革期间父亲在农村的劳动所得,和上次单位来人落实政策时发给的退职金,实际只得到四千来元。补发工资后,由于体弱多病,父亲经常买些营养品滋补身体,再加上平时总喜欢抽烟喝酒,已经花去了许多。没想到,关键时刻,父亲竟毫不犹豫地全都拿了出来。
  春节过后,太平回来取钱,准备买房。想到全家人马上就能团聚,小成将来有亲人照顾,父亲格外高兴,亲手炒了几个菜,和太平一面喝酒,一面商量下一步如何搬家。太平喝得满脸通红,舌头都有些硬了:
  “爸,您……放心,我们厂里有汽车,搬家没……问题……”
  小成忧心忡忡躺在一边,看到哥哥那醉熏熏的样子,更感到不放心了。他从身边的小书架下找出剪刀针线,又找出几块破布,让哥哥脱下棉裤,用他那双变了形的手,把厚厚一叠买房款,分两处一针一针地往裤腰上缝着。想到就要里开这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小山村,就要离开这里乡亲和他辅导了多年的孩子们,到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地方去,一股凄凉和悲哀涌上心头。突然,手臂一抖,特大号的缝衣针,深深刺进他的肉里,殷红的血水立刻冒了出来。
  “哥,这钱可是我和爸的命根子。”小成一面缝着,一面叮嘱着哥哥:“路上千万不能喝酒,买房子时,一定要找中间人,当面写好房契;钱也要让对方当面点清,立下字据……”
  小成絮絮叨叨地说着,起初他还能听见哥哥哼哈答应,后来渐渐没了动静。他扭脸一看,哥哥太平靠在行李上,已经呼呼地睡着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天后,太平给家里来了一封信,告诉父亲说,刁楚华嫌那个房子太贵,又哭又闹,说什么也不让他买。她表哥说花这些钱买个旧的,不如再添几个钱盖个新的。于是在他的撮合下,太平与厂里一个叫史全韬的木工,以六千元的价格签定一份合同,对方负责盖一座七十平方米的砖房;并定于当年10月1日前完工……
  一股急火直冲小成脑门,他立刻感到两耳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六千块钱,自己和父亲即便把手中积蓄全拿出来也不够呀!自己瘫在炕上不能动,父亲已是垂暮之年,把钱全都盖了房子,以后万一家中有个马高镫短,上哪弄钱去呀?况且,哥哥太平那么愚钝,万一被骗上当,到时候全家哭都找不到庙门!
  父亲也慌了神儿,连忙乘车去了太平那里,他要亲自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二天傍晚,父亲返了回来。
  “见着我哥啦?”小成问。
  “见着了。”父亲点点头,又叹口气。“你哥、你嫂子、还有你嫂子那个表哥都见着了。他们都说,买那家的房子不合适,房上的铁瓦都糟烂了,住不了几年还得换新的,不划算,不如再添点,直接盖个新的……”
  “我也知道住新房好,可也得量入为出啊!况且,盖房钱串子得倒提溜着花,说是六千块钱,到时候恐怕七千也不下来呀!”
  “唉,你哥合同都签了,钱先交四千,剩下的人家让三年内还清……事情到了这份上,想开点吧。”为了顾全大局,父亲息事宁人地说:“将来我不在了那天,你得依靠你哥你嫂子呀。别为一点小事,闹得全家不愉快……”
  事已至此,小成只好默默祈祷房子能顺顺当当,按期完工。然而,命运之神似乎永远在故意捉弄小成,他希望得到的东西,偏偏远离了他,而他不愿见到的事,却偏偏相继发生了。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房子还没动工就接连传来消息,嫂子嫌盖房用的黑铁瓦不漂亮,改用日本进口的镀锌瓦;继而又嫌用杂木做的门窗不结实,全部改用松木;房屋造价,也由原来的六千元增加到六千五百元。
  小成失眠了,照这样下去,到房子竣工,恐怕八千元也挡不住。超出的这些钱,将来到哪弄去呀?无奈,父亲已经认准将来小成只有依靠哥嫂才能活下去,为了顾全大局,只是一味迁就。在这种情况下,可怜的小成,只好暗自着急。
  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了,离合同规定的房子竣工日期只有两个月了,可是承包人还没有动工的迹象。父亲再也沉不住气,把小成托付给徐嫂照料,又去了太平那里。第二天下午,父亲返了回来,眉头紧皱,连连打着唉声。小成再三追问,父亲才说出在那里看到的一切:
  “……我一下车,就直奔房场,那儿冷冷清清的还没动工呢,就你哥一个人在那挑土,红砖、石料、房木、乱七八糟堆得可哪都是。我问你哥眼瞅天就凉了,咋还不动工?你哥两手抱着脑袋呜呜大哭,说那个姓史的不讲信用、不遵守合同,他也没办法……我一看到了这步,没办法又拿出几十,让你嫂子做了桌酒菜,请请中间人,就是你嫂子那个表哥,还有那个包咱房子的史全韬。我还许了愿,如果房子能按时完工,咱们另外再多给他三百……”
  小成怕父亲急出病来,只好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安慰父亲:“房子盖啥样算啥样吧,啥时盖好咱啥时搬……”
  见小成没有埋怨,父亲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在父亲不断催促下,太平那边房子总算动工了。但干干停停,眼瞅离合同规定的完工日期只有半个月了,忽然又没了消息,急得父亲搓手跺脚,在屋里转开了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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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 发表于 2013-1-16 10:26 | 显示全部楼层
     高歌您好!自传看到这我发自内心的不敢说好人能一生平安,路途的蹉跎和坎坷一个又一个的无情的像您涌来,可您用您顽强的毅力攻克了它们,开始从生的年轮。这是常人没有的精神。您虽然身残志不残,用您的善心给生产队出主意,发家致富,引领队员走出贫困,义务办起辅导班,帮孩子们补习功课,办起文化室,提高农民的文化素质。这些是充实了您病榻的生活,但您给生产队的贡献是很大的。功不可灭的。      我真心的谢谢您的回帖,在这新春到来之际我祝愿您及两位天使开心快乐,阖家欢乐,万事如意。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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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3-1-17 13:2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76)
    七十六、告别小山村
  寒露不算冷,霜降变了天。一场正在下着的绵绵秋雨,骤然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一夜之间,山川大地一片银白。
  近来小成特忙,一家报社“社会”、“市场”两个版的编辑同时向他约稿,而且希望他能长期供稿。小成起早贪黑地画着,忙得有时顾不上吃饭,害得父亲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为他热饭热菜。
  这天上午,小成正在修改一幅刚刚勾勒完的画稿,小成的嫂子刁楚华,突然从M镇赶来,一进门就放声大哭:
  “这日子没法过啦……呜呜呜。”
  小成和父亲吓了一跳,忙问出了啥事。刁楚华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半天,小成和父亲才听明白,原来他们那里的房管部门,按照国家最新颁布的房管政策,把镇里的公有住房以低廉价格全部卖给了承租户。哥嫂住的是公房,由于他们已经领了房基地正在盖房,所以房管部门把他们承租的房子卖给了一个鲜族人。哥嫂要求新房盖好以后再搬家,房管部门同意了,那个鲜族人当初也答应了,后来又变了卦,天天来哥嫂家大闹,非撵他们立刻搬家不可。新盖的房子还没完工,天又这么冷,他们往哪搬呀?
  “那个老高丽可凶啦,甜甜一见他就吓得哇哇大哭……家里的障子都让他给踹倒了,菜也给薅了,还要往外扔东西……新房子老也完不了工,这边老高丽像个活阎王似的天天撵搬家,逼得我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刁楚华还在抽抽搭搭地说着。小成压住心中的怒火,问:
  “你们怎么不找镇政府?让政府出面说说他,叫他再宽限几天。”
  “找也白费,咱一个老百姓,谁听你的?”刁楚华止住哭,擦了擦满脸的泪水。“你哥说,让甜甜他叔赶紧来吧,来了还能帮我拿拿主意,好早点把房盖上……”
  “成,你赶紧去吧。”父亲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小成,“房子盖不起来,要是再出点啥事,可全完啦!”
  小成又气又恨,又怨又怕。他气的是哥嫂自做主张,用买房的钱盖房子,恨的是史全韬不遵守合同,怨的是父亲当初不听他的劝告,怕的是那个鲜族人再闹下去,真的会出人命……望着父亲那焦灼乞求的目光,望着满脸泪水还在啜泣的嫂子,小成浑身热血上涌。事情到了这步,不能再拖延。想到这,他挥了挥手:
  “嫂子,你先回去吧。我明天收拾一下,后天就去M镇。”
   …………
  要离开小山村了,一种离别的悲哀和眷恋,萦绕在小成心头。在这里,他沐浴了十九年风霜雨雪,房前屋后,村里村外,到处都留有他的足迹。在这片黑土地上,他流了汗,流了血,也流过泪,从一个天真无邪,活泼健康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全身僵直,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重残人。然而,毕竟是这里的一方水土和人民养育了他,使他这个逆境中的不幸而柔弱的生命,在凄风苦雨的摧残与煎熬中活下来,而且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他的人生价值,使他从一个重残人成长为受人们喜爱的漫画作者和党报的优秀通讯员。他深深地眷恋这片黑土地,眷恋这里的人们。可是,为了使自己能有一个让父亲放心的归宿,他不得不离开这里……
  要走了,父亲为小成又擦洗了一遍身子,然后戴上老花镜,为他剪了趾甲。这时,家里的那只养了十多年的大黑猫跳到小成怀里,用嘴巴轻轻蹭他的手,呜呜地哼叫,仿佛在苦苦劝说它的主人不要离开这里。小成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眼睛。
  房门“哗啦”一声开了,徐嫂披着一身雪花匆忙赶来:
  “小北京,你要去你哥嫂那?”
  满腹的话语,一时无从说起。小成点了点头。
  “真舍不得你们走啊!”徐嫂眼里溢出泪水。
  “唉,我也不愿走啊……”小成的泪水也流淌下来。
  这些年,徐嫂像亲人一样照料着小成和父亲。家里的缝补洗涮,地里的春种秋收,她样样挂在心上。小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徐嫂,我们全家,这辈子忘不了你……”
  “别说这些了,”徐嫂两只粗糙的大手,也在脸上不停地抹着,“这些年你帮助我们、帮助大伙还少啊?为队里、为大伙你操了多少心啊!……”
  “唉,这些都过去了。徐嫂,我走了以后,您勤过来照顾点我爸,帮着把这房子处理了……我在那边安顿好了,就叫人来接我爸。”
  “这些……你就放心吧……明天,我叫驴子开车送你……”徐嫂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听说小成要离开这里,乡亲们纷纷前来苦苦挽留。小成眼含热泪,违心地向乡亲们解释说,父亲年纪大了,自己的身体也不好,搬到镇里去住治病方便,对自己的学习和创作更有好处……
  小手扶慢慢启动了,会计老好,老队长,大虎叔,梁大叔,老保管,大嘴,老夏,老贫协,鬼脸,胖嫂……小成辅导过的学生们纷纷赶来送行。小成身上盖着厚厚棉被躺在手扶后面的拖车上,不停地挥手向乡亲告别。看着无限眷恋的家园和乡亲们渐渐远去,泪水又模糊了他的眼睛。
  “老师——!老师——!”小手扶走远了,大华,狗子,老疙瘩,小胖等几个学生,忽然拼命地追上来,气喘吁吁地说:
  “老师,让我们在送您一程吧!”
  “老师,您留个纪念吧……”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胖,含着眼泪把一个笔记本塞进小成手里。
  小手扶在公路上颠簸着,寒风吹乱了孩子们的头发,冻红了他们的小脸和双手。
  “不要送了,不然你们上学要迟到了。”小成竭力克制自己,不让泪水流出。他又挥挥手,叮嘱孩子们说:“我不能继续辅导你们了……以后,你们要自己努力……”
  孩子们使劲点点头,停住脚步,目送老师渐渐远去,忽然,几双小手罩在嘴上,一起喊道:
  “老师,多保重,将来长大了,我们一定去看您——!”
  寒风撕碎了孩子们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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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3-1-17 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希望在前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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