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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成子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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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27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66)
    六十六、勇攀高峰
  随着新闻稿件的不断发表,小成在当地渐渐有了名气,附近十里八村,人们都知道靠山三队有个躺在炕上的“土记者”。可人们那里知道,如今这位“土记者”,又有了新的苦恼。
  写了一年多的新闻稿,小成渐渐感到,由于无法走出家门去深入采访,只能间接地听别人讲述外面发生的事情,有时难免失误,而且许多事情传到他耳朵时,往往已失去时效。尤其小成所住的地方,毕竟是个只有二十多户的小山村,日子人们天天过,而新闻却不能常常有,以致使小成常常“无米下锅”。他苦苦思索着,决心再寻找一条新的,更适合自己走的路。
  路,终于找到了!小成发现,近来报刊上经常刊登一些漫画。漫画这种形式,生动活泼,辛辣有趣,通俗易懂,反映各种问题,或褒或贬,方便快捷,深受人们喜爱,而且绘画比较简单,易于掌握。
  山沟里找不到会画漫画的老师,书店里也买不到这方面的书籍,性格倔强的小成决心克服困难,自学漫画。小成自费订阅了七八种报刊,每天报纸一到,他就把上面的漫画剪下来,认真研究揣摩,寻找其中的规律特点,然后反复临摹。
  小成坐不起来,只有一双变了形的手,勉强可以在胸前小范围活动。他把两条僵直的腿挪到炕外,让父亲把他的头和后背高高垫起,然后他一手托着画板,一手拿毛笔,画了起来。变了形的双手和胳膊不听使唤,画出的线条歪歪扭扭,忽粗忽细,稍不留意,墨汁就洒得衣服、被褥上,到处都是……每画上几笔,小成便累的直喘粗气,再画几笔,汗珠便一串串从额头上流下来。
  “你这不是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嘛!”看到儿子这副模样,父亲心疼了,劝阻说:“我有退休金你有生活费,咱不缺这几个稿费花,算了吧。有这工夫,你还不如听听收音机,看看书呢。”
  小成擦去脸上的汗水,默默摇摇头。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外面的蚊虫小咬飞进屋里,在墨盒里打滚、在画面上乱爬、有的还往小成鼻子耳朵里钻,搅得他无法画画。为了对付它们,他让父亲买来敌敌畏洒在屋里,关上门窗,然后继续作画。浓烈的药味熏得他头昏脑涨,一阵阵总想呕吐。
  严冬到了。深夜,屋里冷得像个冰窖,还在画画的小成冻得双手托不住画板,拿不住笔。他就让父亲用最大的茶缸,装满热水放在身边,冷了他就捧着茶缸焐上一会儿,暖和过来了接着再画。
  半年多过去了,小成基本上掌握一些漫画的构思方法和绘画技巧,他开始创作并向报刊投稿:一幅、两幅、三幅……十幅……二十幅……三十幅……都石沉大海。小成泄气了,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把漫画看得太简单了,而且自己没有绘画的天赋。他心灰意冷,一连数日没有摸笔。
  一天,小成在报刊上看到一篇文章,说我国著名漫画大师华君武老先生,当初学画的时候也是屡投不中,但他毫不气馁,仍坚持不懈,直到投出第二百O一幅才被报刊采用。文章后面还加了编者按,说如果当初华老先生缺少投出第二百O一幅的勇气,恐怕今天他就不会成为享誉世界的漫画大师了。华老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深深感动了小成,他又拿起了画笔。
  又是几十个日日夜夜过去了,小成的第一幅漫画作品终于发表了!虽然那幅作品只有火柴盒大。小成躺在炕上挥舞着散发油墨芳香的报纸,激动得连声高喊:“我成功啦!我成功啦!”那天晚上,他兴奋得一夜没能合眼。
  经过近一年的不懈努力,小成终于闯出一条更适于他走的路。从此,他和漫画结下不解之缘。漫画不仅进一步改变了他的命运,使他步入人生的辉煌阶段,而且后来当他陷入困境,是全国漫画界众多相识、和不相识的朋友帮助了他,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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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30 1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成子 于 2012-12-30 11:52 编辑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67)
      六十七、天高任鸟飞
  1983年,元旦刚过。一股强尽的春风,由南到北,吹遍了神州大地,全国广大农村在党中央指引下,相继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从前合作社、人民公社实行多年的土地集体耕种,年终统一分配的生产模式被彻底打破了。社员们——不,现在应该说农民们(原来的人民公社已经改名为乡,生产队已经改名为村),家家户户都分到了责任田,有的还分到了大牲畜。生产再也不搞“大帮哄”了,广大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涨。轰轰烈烈的农村改革,如火如荼的农村生活,为小成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农村的巨大变化,农民的喜怒哀乐,农民的愿望与呼声……都成了他笔下的素材。
  小成家分到了十二亩责任田,不用他和父亲操心,乡亲们早已替他们把地侍弄得干干净净。乡亲们认为,只有这样,才是对小成最好的报答。
  解除了后顾之忧,小成在为孩子们补习功课之余,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漫画创作、宣传改革、办文化室和帮助乡亲们发家致富上。乡亲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到小成家坐坐,跟他聊天,听他念报纸,讲党在农村的有关政策、讲外地科学种田发家致富的经验。在与乡亲们交谈中,小成了解到,许多人认为,自己家人多地少,难以致富。针对这种情况,小成劝说他们,不要光盯着脚下的几亩土地打主意,要千方百计发挥自己一技之长。听了他的劝说,乡亲们有的开了豆腐坊,有的贷款从外地购进良种绵羊,当了养羊专业户,有的买了小手扶,农忙时种地,农闲时跑运输,有的到外地承包大片土地,办起了家庭农场……年底,这些人的收入都冒了尖。小成立即把这件事进行艺术加工,画成一组漫画。为了扩大宣传效果,他还精心地为漫画配上了通俗易懂的快板诗:
    
    老李小许和大齐,
    三家各种一垧地,
              人多地少难致富,
    凑在一起想主意:
                     
    大齐办起养猪场,
    让出自己那份地,
    小许供给他饲料,
    拉回粪肥去上地,
                       
    老李开了豆腐坊,
    发挥一身好手艺,
    小许供应他大豆,
    豆腐渣子卖大齐。
                       
    多种经营巧安排,
    人尽其才地尽力,  
    家家收入都冒高,
    人人欢天又喜地!
  
  这组配了诗的漫画,很快在报刊上发表了,乡亲们争相传阅,都夸小成这个点子想得好。
  地还是这些地,人还是这些人。北岗乡,这个过去经常吃返销粮的地方,实行家庭连产承包责任制仅仅一年,奇迹出现了,农民们家家户户丰收的粮食堆满了场院。然而,没过几天,农民们眉梢上的喜悦不见了,一个个都为卖粮发了愁。
  腊七腊八,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听说粮库开始收购粮食了,农民们半夜就爬起来,冒着严寒,摸黑赶着一辆辆装满粮食的大车、爬犁、或开着手扶,从几里甚至十几里外来到粮库,在大门外排起长队。
  冰天雪地,寒风刺骨。农民们搓着手,跺着脚,瑟缩着身子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又熬到日上三竿,粮库的大门终于开了。不想里面的工作人员虽然上了班,但抽烟的抽烟,看报的看报,喝茶的喝茶,烤火的烤火,工作起来磨磨蹭蹭,慢慢腾腾,半天收不了几份。冬季天短,下午三点多钟天就黑了。在风雪中冻了半宿又冻了一天的人们,只好赶车回家,第二天半夜再来……有的人一连排了五六天队,也没能卖上粮食。
  “我说小北京,你能不能替我们往上反映反映?”一天晚上,眉毛胡子结满冰霜的老队长和一帮乡亲推开了小成家的房门。“照这样下去,我们啥时候能卖上粮啊,眼瞅快过年了,谁家不等钱用啊!”
  “行!”望着乡亲们那希冀的目光,小成一口答应下来。
  乡亲们陆续告辞了。小成拿出纸笔,在灯下凝神思索,他要把粮库的这种官商作风,农民卖粮难的情况,用漫画的形式反映给党报,替广大农民发出呼吁。
  夜深了,父亲一觉醒来,发现小成手托画板,还在凝神作画。炉子里的火早已熄灭,屋里寒气袭人。
  “别画了,快睡吧。”父亲心疼地催促儿子。
  “今夜一定得画完,明天早上还得寄出去呢。”小成头也不抬,仍旧画着。
  父亲叹口气,默默披上棉衣,下地劈了几块木头,重新生着炉子。
  第二天早上,父亲一觉醒来,见电灯还在亮着,小成歪着头,靠在背后的枕头上睡着了。他身边放着一堆凌乱的稿纸和一幅画好的漫画。父亲拿起被子,轻轻盖在小成身上。
  反映农民卖粮难的漫画见报后,立即引起有关部门和粮库领导的高度重视,采取紧急措施,加快了收粮进度。农民卖粮难的问题解决了,乡亲们都夸小成又为大家办了件好事。
  学校放寒假了,小学生们像一群欢乐的麻雀,唧唧喳喳,涌进小成的家门,一双双小手把成绩单举到了他们的辅导员面前:
  “叔叔,我在年级里考了第一!”
  “我考了第二!”
  “我考了第七!”
   …………
  “好啊,好,好!”小成心里像喝了蜜,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涌上心头。
  “我也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今年我被《牡丹江日报》和《黑龙江农村报》评为了优秀通讯员!”小成说着从身边抽屉里,拿出两个刚收到的报社颁发的大红证书。
  孩子们争相传看,羡慕不已。忽然,狗子笑着说:
  “叔叔,你得请客!”
  “对,叔叔,你得请客!”孩子们一齐叫起来。
  “好,好,我请客!”小成笑着指指炕梢箱子上的小筐,“那里有炒熟的瓜籽,你们随便吃吧。”
  孩子们笑着一哄而上,小半筐瓜籽,倾刻间被“抢”个精光。
“别光顾吃,吃完每人写一篇作文,”小成笑着说,“嗯……题目嘛,就叫寒假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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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程是美丽的 发表于 2013-1-1 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68)
      六十八、山村夜话
  夜幕降临,天空像清水洗过的玻璃,暗蓝深邃,满天星斗眨着眼睛。
  吃过晚饭,小成的文化室又热闹起来。小青年们有的看书看报,有的下棋,几个年岁大的围着火炉,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父亲不时地往炉子里添着木柴,炉子上的水壶,吱吱叫着。老队长喝了一口浓茶,咂了咂嘴,笑着说:
  “我也不知道这是咋地了,晚上除了别出门,一出门,两只脚不知不觉就走这来了。大哥,你家都快成俱乐部啦!”
  “可不是咋地。”父亲往壶里续了点水,“也好,省得闷得慌,大长夜,呆着干啥。”
  “我也是,晚上不来这坐会儿,就觉得好像有点什么事没干似的。”会计老好脱掉大头鞋,拽出被汗水溻湿的鞋垫在炉子上烤着,“一年到头,大爷家这茶叶、烟、电费可搭老鼻子了。”
  “搭的没有赚的多。”父亲呵呵地笑了,“要不是队里把我们爷俩照顾的这么好,想招待大伙,我还拿不出来呢!……唉,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现在的政策好啊!”
  “想起文化大革命那阵子,真觉得好笑。”老队长感慨地说:“你说那时候,人都怎么啦,一个个全都像着了魔似的,你整我,我整你,到底图希个啥呀?”
  “图希啥?还不是图希升官、往上爬!”老保管插了一句。
  “我看也不全是。”老王头从嘴里抽出小烟袋,在炉台上磕了磕,“那会儿,工作队一进村就挨家豁拢(宣传鼓动),你不提意见不跟着干行吗?不干就说你不革命,不革命就是反革命,反革命就得挨整,谁不怕呀!”
  “叫我说,宁可挨点整,也别整人。”老好穿上大头鞋,端起茶杯,“六队的张大牛,当初整人整得多凶,用皮带把人抽得满地滚,皮带卡子都打飞了,现在可好,落了个打人凶手,蹲了笆篱子。你再看看咱队、一队、二队、四队、五队当初的那些积极分子,动手打人的,现在哪个不是灰溜溜的抬不起头来。”
  “咳,这也不能全怪他们,”父亲又往壶里续了点茶叶,“那是搞运动嘛,年轻人、老百姓,谁能看出那么远?早知道尿炕,不就睡筛子啦。”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老队长忽然提出一个大家都埋在心里的问题:
  “哎,你们说,现在把地都分了,过几年能不能再来个什么运动,把地都收回去?我包了好几百亩地还请了帮工,到时候能不能像当年土改似的,把我打成地主、富农?要是那样可倒大霉啦。”
  “这……难说呀,”老古头咳嗽一阵,“你说这些年搞了多少运动?左一个,右一个,大的套着小的,小的连着大的……像烙烧饼似的翻过来掉过去,来回折腾!叫我看呐,不管做啥事,还是悠着点好。”
  “这……”几个雇过帮工的人,眼里露出惶恐。
  关键时刻,一直躺在炕上听人们唠嗑的小成说话了:“大家把心搁回肚里吧。文化大革命给咱老百姓,给国家造成的灾难和损失,可以说都是空前的,甚至是无法估量的,要是再来这么一次,非得亡党亡国不可。党中央早就制定了从根本上防止再发生……”
  小成正说着,房门“哐”一声开了,牛占林晃晃悠悠走进来。这个在文革中与其兄牛占山一起机关算尽,专门整治别人的人,到头来自己也挨了整,哥俩不但丢了乌纱帽,双双进了牛棚,牛占林的老婆还同他离了婚。从此,牛占林成了光棍,整天像丢了魂似的,喝得醉熏熏的东游西荡。
  “郝……郝德忠在……在这没有?叫……叫他过来!”牛占林来到里屋,倚着门,嘴里呼呼喷着酒气。会计老好连忙起身:
  “啥事呀三哥?”
  “你他妈少……少在我面前装……大瓣蒜!我问你,这地你是咋分的?别人都分好的……鸡刨狗啃,没人要的地分……分给我了,我他妈种了一年地,连……连种子都没收回来。”
  “再好的地你不侍弄,它也不打粮!”老队长顶了他一句。
  “呃,我……我没跟你说话。”牛占林翻了翻两只老鼠眼。
  “地是大伙抓阄分的,”郝会计接过话头,“当时你没在家,你外甥替你抓的。你要是不满意,队里有机动地,等过完年,给你调换调换。”
  “少……少他妈在我跟前来这套!呃……”一股食物涌上嗓子,牛占林把它又咽了下去,“老子当队长、当会计那会儿……你不就是个小……记工员嘛!邓小平上台,你们这些地富反坏,狗……狗崽子都还阳啦……哼,别高兴的太……早喽,还有第二次文化大革命呢!……”
  “喝几盅猫尿,跑这胡吣来了,把他哄出去!”几个看书的小青年忍不住了,有人愤愤地说了一句。
  “咋地,这是你家呀?”牛占林晃着身子,转动脑袋,寻找撵他出去的人。
  “算了,算了,他喝多了,大伙别跟他一样。”父亲一面劝说大伙,一面把自己的凳子让出来:“来,占林,坐这吧。”
  牛占林一屁股坐下去,顺势拉住父亲一只胳膊,“呜呜”地哭起来:“大叔,我们牛家……对不住你……”
  父亲抽出胳膊,淡淡一笑:“过去的事,我早忘了。”
  “大叔,我这辈子,算彻底完了……”牛占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更伤心了。“老婆走了,家也没了,现在落个人不人鬼不鬼,走到哪,连条狗都不如啊……”
  “你咋这么想不开呀,”父亲点燃一支烟,“运动时做错事挨过整的人多了,又不光你一个。跌倒了爬起来,接着往前走就是了,谁像你,趴在地上不起来。”
  “就是,连吃屎孩子都不赶不上!”古文进接了一句。
  人们哄堂大笑。牛占林被激怒了,红着脸,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你们……你们笑个……屁!”不想一个“屁”字出口,伴随着一个酒嗝,一股粘稠的液体带着难闻的气味,“哇”地一声,从嘴里喷射出来。
  “哎呀,臭死啦!”
  “真不文明,随地大小便!”
   …………
  几个小青年捂着鼻子逃出屋子。
  牛占林在屋里呆不下去了,摇摇晃晃地向外面走去,一面走一面哭咧咧地唱起来:“我本是条鲤鱼没成龙,落在浅水沤麻坑,有朝一日风雷动……”
  老古头叹了口气:“这酒,是敬神佛的,要是让黄鼠狼、豆杵子(一种类似老鼠的小动物)喝喽,准得现原形!”
  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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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3-1-1 21:5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68)
      六十八、山村夜话
  夜幕降临,天空像清水洗过的玻璃,暗蓝深邃,满天星斗眨着眼睛。
  吃过晚饭,小成的文化室又热闹起来。小青年们有的看书看报,有的下棋,几个年岁大的围着火炉,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父亲不时地往炉子里添着木柴,炉子上的水壶,吱吱叫着。老队长喝了一口浓茶,咂了咂嘴,笑着说:
  “我也不知道这是咋地了,晚上除了别出门,一出门,两只脚不知不觉就走这来了。大哥,你家都快成俱乐部啦!”
  “可不是咋地。”父亲往壶里续了点水,“也好,省得闷得慌,大长夜,呆着干啥。”
  “我也是,晚上不来这坐会儿,就觉得好像有点什么事没干似的。”会计老好脱掉大头鞋,拽出被汗水溻湿的鞋垫在炉子上烤着,“一年到头,大爷家这茶叶、烟、电费可搭老鼻子了。”
  “搭的没有赚的多。”父亲呵呵地笑了,“要不是队里把我们爷俩照顾的这么好,想招待大伙,我还拿不出来呢!……唉,说一千道一万,还是现在的政策好啊!”
  “想起文化大革命那阵子,真觉得好笑。”老队长感慨地说:“你说那时候,人都怎么啦,一个个全都像着了魔似的,你整我,我整你,到底图希个啥呀?”
  “图希啥?还不是图希升官、往上爬!”老保管插了一句。
  “我看也不全是。”老王头从嘴里抽出小烟袋,在炉台上磕了磕,“那会儿,工作队一进村就挨家豁拢(宣传鼓动),你不提意见不跟着干行吗?不干就说你不革命,不革命就是反革命,反革命就得挨整,谁不怕呀!”
  “叫我说,宁可挨点整,也别整人。”老好穿上大头鞋,端起茶杯,“六队的张大牛,当初整人整得多凶,用皮带把人抽得满地滚,皮带卡子都打飞了,现在可好,落了个打人凶手,蹲了笆篱子。你再看看咱队、一队、二队、四队、五队当初的那些积极分子,动手打人的,现在哪个不是灰溜溜的抬不起头来。”
  “咳,这也不能全怪他们,”父亲又往壶里续了点茶叶,“那是搞运动嘛,年轻人、老百姓,谁能看出那么远?早知道尿炕,不就睡筛子啦。”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老队长忽然提出一个大家都埋在心里的问题:
  “哎,你们说,现在把地都分了,过几年能不能再来个什么运动,把地都收回去?我包了好几百亩地还请了帮工,到时候能不能像当年土改似的,把我打成地主、富农?要是那样可倒大霉啦。”
  “这……难说呀,”老古头咳嗽一阵,“你说这些年搞了多少运动?左一个,右一个,大的套着小的,小的连着大的……像烙烧饼似的翻过来掉过去,来回折腾!叫我看呐,不管做啥事,还是悠着点好。”
  “这……”几个雇过帮工的人,眼里露出惶恐。
  关键时刻,一直躺在炕上听人们唠嗑的小成说话了:“大家把心搁回肚里吧。文化大革命给咱老百姓,给国家造成的灾难和损失,可以说都是空前的,甚至是无法估量的,要是再来这么一次,非得亡党亡国不可。党中央早就制定了从根本上防止再发生……”
  小成正说着,房门“哐”一声开了,牛占林晃晃悠悠走进来。这个在文革中与其兄牛占山一起机关算尽,专门整治别人的人,到头来自己也挨了整,哥俩不但丢了乌纱帽,双双进了牛棚,牛占林的老婆还同他离了婚。从此,牛占林成了光棍,整天像丢了魂似的,喝得醉熏熏的东游西荡。
  “郝……郝德忠在……在这没有?叫……叫他过来!”牛占林来到里屋,倚着门,嘴里呼呼喷着酒气。会计老好连忙起身:
  “啥事呀三哥?”
  “你他妈少……少在我面前装……大瓣蒜!我问你,这地你是咋分的?别人都分好的……鸡刨狗啃,没人要的地分……分给我了,我他妈种了一年地,连……连种子都没收回来。”
  “再好的地你不侍弄,它也不打粮!”老队长顶了他一句。
  “呃,我……我没跟你说话。”牛占林翻了翻两只老鼠眼。
  “地是大伙抓阄分的,”郝会计接过话头,“当时你没在家,你外甥替你抓的。你要是不满意,队里有机动地,等过完年,给你调换调换。”
  “少……少他妈在我跟前来这套!呃……”一股食物涌上嗓子,牛占林把它又咽了下去,“老子当队长、当会计那会儿……你不就是个小……记工员嘛!邓小平上台,你们这些地富反坏,狗……狗崽子都还阳啦……哼,别高兴的太……早喽,还有第二次文化大革命呢!……”
  “喝几盅猫尿,跑这胡吣来了,把他哄出去!”几个看书的小青年忍不住了,有人愤愤地说了一句。
  “咋地,这是你家呀?”牛占林晃着身子,转动脑袋,寻找撵他出去的人。
  “算了,算了,他喝多了,大伙别跟他一样。”父亲一面劝说大伙,一面把自己的凳子让出来:“来,占林,坐这吧。”
  牛占林一屁股坐下去,顺势拉住父亲一只胳膊,“呜呜”地哭起来:“大叔,我们牛家……对不住你……”
  父亲抽出胳膊,淡淡一笑:“过去的事,我早忘了。”
  “大叔,我这辈子,算彻底完了……”牛占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更伤心了。“老婆走了,家也没了,现在落个人不人鬼不鬼,走到哪,连条狗都不如啊……”
  “你咋这么想不开呀,”父亲点燃一支烟,“运动时做错事挨过整的人多了,又不光你一个。跌倒了爬起来,接着往前走就是了,谁像你,趴在地上不起来。”
  “就是,连吃屎孩子都不赶不上!”古文进接了一句。
  人们哄堂大笑。牛占林被激怒了,红着脸,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你们……你们笑个……屁!”不想一个“屁”字出口,伴随着一个酒嗝,一股粘稠的液体带着难闻的气味,“哇”地一声,从嘴里喷射出来。
  “哎呀,臭死啦!”
  “真不文明,随地大小便!”
   …………
  几个小青年捂着鼻子逃出屋子。
  牛占林在屋里呆不下去了,摇摇晃晃地向外面走去,一面走一面哭咧咧地唱起来:“我本是条鲤鱼没成龙,落在浅水沤麻坑,有朝一日风雷动……”
  老古头叹了口气:“这酒,是敬神佛的,要是让黄鼠狼、豆杵子(一种类似老鼠的小动物)喝喽,准得现原形!”
  人们又是一阵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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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3-1-2 07:23 | 显示全部楼层
越看越高兴,云过天更晴。
人活一口气,时势造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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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3-1-3 19:0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69)
      六十九、“地下工作者”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经历过痛苦的绝望和徘徊之后,昂扬奋起的小成,终于在社会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以满腔的热情,最大限度地发挥着身体里的能量,凡是对国家、对社会、对乡亲们有益的事他都竭力去做。与此同时,他的漫画创作,也进入一个崭新阶段。他以切身感受,饱满的激情,用手中的画笔不遗余力地歌颂党、歌颂社会主义、宣传改革、鞭挞假丑恶、颂扬真善美、抨击腐败和社会上的各种不正之风。从机关到企业,从商店到学校,从农村到城市,他的笔触无处不到。由于他的漫画来源于生活,切中时弊,受到越来越多的人们的喜爱。漫画的成功,给小成带来喜悦,带来荣誉。然而,也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春节后的一天上午,父亲到粮库买豆油。排了半天队,好不容易到了近前。
  “你是哪个队的?”一个留着两撇小黑胡,负责开票的工作人员问。
  “靠山三队,怎么啦?”父亲感到有些奇怪。
  “打听个人你认识不?”
  “差不多都知道……”
  “高小成,就是画漫画的那个。”
  “他是我儿子,你找他……?”
  “你儿子挺能啊,他算干什么吃的?”小黑胡陡然变色,两眼射出凶光。
  “我儿子他……他怎么啦?”父亲被吓坏了,连连后退。这时,又有两个年轻工作人员,骂骂咧咧地凑过来。
  “老东西,装什么蒜!”
  “我们招他了惹他了,他凭什么画漫画糟践我们?”
  “他这是无中生有!妈的……”
  三个年轻人把父亲围在当中,六只胳膊推来搡去。父亲头上的帽子、手中的油桶掉在地上。
  “同志,你们……你们听我说,我儿子跟你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他画漫画,对事不对人……”父亲在慌乱中解释着,忽然脚下被绊了一下,“咕咚”一声,摔倒在地。
  “不好啦,老头脑袋磕出血啦!”围观的人们一阵骚动,有人上前搀扶起父亲,有人挤到三个横眉立目的年轻人近前,息事宁人地劝道:“算了,算了,拉倒吧。这么多人还等着买油呢!”
  小黑胡仍然余怒未消,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父亲骂道:“老东西你听者,回去告诉你那个瘫巴儿子,叫他等着,哪天我非面糊了(痛打一顿)他不可!”
  看着眼前的场面,听着这恶狠狠的声音,父亲不禁想起文化大革命中挨批斗、被抄家的情景。小成瘫在炕上动不了,这要是打到家里来,骨瘦如柴的小成,如何经受得住?父亲又急又怕,只觉胸口发闷眼前发黑,刹那间,天旋地转……
  父亲昏倒在路上,乡亲们把他背了回来。
  “爸,您怎么啦?爸,您说话呀!”看到父亲头上的血迹,小成被吓坏了,他一声接一声地叫着父亲。过了许久,父亲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小成,哆哆嗦嗦抓起窗台上的小药瓶,倒出几粒放进嘴里:
  “别,让我好好……歇会儿……”父亲说罢,昏昏睡去,直到傍晚才醒来。父亲吃力地支撑起身子,把买豆油时的遭遇说了一遍,老泪纵横地规劝儿子:
  “……往后别画了。我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活几天?你就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吧,就算我这当爹的求你了……再这样下去,往后再来个运动啥的,可咋整啊!人哪,都是借着运动整人……”
  这时,小成不禁想起另外两起因漫画引起的风波。他发表的头一幅漫画,批评了乡卫生院药房工作人员擅自离岗,使前来就医的患者不能及时取药。结果卫生院领导大为恼火,对前去看病的父亲发了一通脾气。父亲又气又怕,回到家整整在炕上躺了一天,小成也整整一天没吃到东西。另一起是春节期间,乡里举办迎新春书画展,小成的一幅批评某些干部不执行计划生育的漫画被展了出来。不料,外村的一个妇女主任看了,气得暴跳如雷,一口咬定漫画中的人物就是她,要兴师问罪,幸亏乡文化站站长小董及时阻拦,平息了这位主任的怒火,这才使小成幸免于难。
  “成啊,就当可怜可怜你爹吧,可别再画了,我这身子骨,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望着父亲那衰老枯瘦、满是泪水、痛苦中带着惊悸的脸,听着父亲那一声声悲悲切切乞求的话语,小成心如刀搅。他知道,父亲这不是一般的乞求,是发自心灵深处的恐惧,是饱经沧桑的父亲,在经历多次运动冲刷荡涤之后,形成的一种特殊心态。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事,对领导惟命是从,从不对自己的命运感到半点不公,即使自己合法权益受到侵害也不去抗争,一切听天由命,一切都为了两个字“平安”。只要能平平安安对付活下去,便心满意足,别无它求。正因如此,村里的人们送给他一个外号,“知足老头”。如今父亲已是垂暮之年,刚刚过上几天平安日子,却因为儿子的几幅漫画,闹腾得整天心惊肉跳,坐卧不宁。父亲衰老多病的身体,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万一再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意外打击,后果不堪设想。小成忽然意识到,他离不开父亲。三岁便失去母爱的小成,靠着父亲的呵护长大。他清楚地记得,小时侯有多少个夜晚,他已入睡,上班晚归的父亲把买回来的水果洗净包好,悄悄放在他的枕边。有多少个深夜,父亲发现他身体不适,背着他穿过一条条黑糊糊的街巷,叩开了医院的大门。三年自然灾害时,为了让正在长身体的小成和太平吃得饱一些,父亲勒紧裤带,饿得全身浮肿……尤其小成修筑战备工程病倒以后,父亲每天端水端饭,端屎端尿地照料他。为了小成,父亲熬干了血汗。小成扪心自问,作为儿子,自己报答了父亲什么呢?没有,什么也没有。如今父亲到了晚年,只向自己提出这么一点点可怜的要求,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呢?想到这里,小成含着眼泪说:
  “爸,我答应你,以后,再……再也不画了。”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父亲叹口气,“粮库的那几个人,还要上咱家来闹事呢,得想想法子……”
  “您别怕,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了。”
  “唉,还是防着点好啊……”
  这天晚上,小成失眠了。虽然嘴上答应父亲不再画了,可他心里那种对事业、对漫画的执着追求又怎能割舍!早在少年时代,小成就有过许多美好理想。最初,他想当一名飞行员,驾驶银燕,在蓝天上翱翔;后来又想当一名勘探队员,跋山涉水,到人迹罕至的森林大漠,为祖国寻找丰富宝藏;再后来,他又想当一名优秀的足球运动员,驰骋在绿茵场上,为国争光……随着年龄增长社会环境不断变化,小成这些理想,一个接着一个泡沫般破灭了。小成犹如一粒小小的草籽,被狂风吹上天空,几经飘零,终于落到地上,生出了根。从此,他再也不去做那些绚丽而飘渺的梦,而是以他全部的爱,全部的生命和热情,紧紧地去拥抱脚下这片热土。
  如今,小成在生活中找到了位置——漫画创作。只有在这个领域,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他的聪明才智,体现他的人生价值。他清楚地知道,他已是全身僵直的废人,除了漫画创作之外,再也找不到比这更适合他的工作。尤其是,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他亲眼目睹了身边发生的巨大变化。同时也发现许许多多新问题,听到许许多多农民的愿望和呼声,他多想把这一切用手中的画笔宣传出去啊!报刊需要漫画,农民需要漫画,而他自己更离不开漫画!可是,小成同样又不能没有父亲,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谁能几十年如一日,这么精心地照料他呢?他不敢想像,一旦离开父亲,他将如何生存下去……一连几天,小成沉默寡言,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仿佛又回到从前。
  第五天早上,小成刚刚睁开眼睛 ,父亲端来一盆清水,拿来刷牙用具,等他洗漱完毕,又端来热气腾腾的饭菜。
  小成向父亲脸上看了一眼,父亲的头发乱乱蓬蓬的,眼窝深陷,两只浑浊的眼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满是皱纹的脸比以前更加消瘦。他心里一阵酸楚,不忍再看,忙把目光移开了。
  “唉,你的心思我知道,想画就画吧。”父亲用爱抚的目光看着小成,“都怪我不好,要不是受我株连,你哪能落到这山沟子里,哪能成了这样……”父亲泪眼朦胧,又重复起他那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话:“整天趟在炕上,什么人间的幸福都享受不到。村里和你一般大的孩子,哪个不娶妻生子,你要是不残废……”
  “爸,我不怪您,”小成忙安慰父亲,“有您在身边,我就知足了。”
  “唉,这回我想好了,现在你就这么一点嗜好,无论如何我也得支持你。往后,该咋画还咋画吧,只求老天保佑,平平安安……”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小成眼里闪出泪花,激动地说:
  “爸,我也想好了,以后我偷着画,换个假名(笔名)发表作品,这样别人不知是我画的,就不会找咱的麻烦了……”
  “这……行吗?”父亲半信半疑。
  “行,绝对没问题!”
  从这以后,报刊上出现一个新的漫画作者的名字“高歌”,而“小成”却不见了。除了父亲谁都不知道,这些署名“高歌”的漫画,都是小成白天在与人们交谈时,不动声色地找好素材,夜深人静之后打开电灯,悄悄绘制完成的。
  这个秘密,一直持续半年多,直到后来一位记者披露此事,人们才得知,原来“高歌”就是他们身边的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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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3-1-5 22:1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70)
  七十、田园生活
  山上的积雪融化了,汇成无数条涓涓细流,欢笑着跑下山坡。一望无边的大水库,又蓄满了清亮亮的雪水,远远望去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群山、蓝天和白云。田野里拖拉机在轰鸣。
  吃过早饭,小成趴在炕上,又专心地朗读起他的课文。为了提高自己的文化素质,近来他又参加了黑龙江大学的中文函授学习。
  “噫吁兮,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父亲沏了一壶茶,抱了两捆羊草,坐在屋檐下编起了鸡葫芦。望着眼前的湖光山色,听着背后传来的朗朗书声,父亲脸上露出惬意的微笑。
  “大爷,忙着哪!”一声清脆的车铃响,乡文化站站长小董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
  “呦,站长来啦!”父亲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把客人引进屋。
  “伙计,近来身体咋样?”小董握住小成的手摇了摇。
  “挺好的,就是站不起来。”
  “咳,你要是站起来了,恐怕这村子就搁不下你喽!”小董爽朗地笑了。
  “喝茶吧。”父亲把一杯新沏好的茶,放在桌上。
  “谢谢。”小董冲父亲笑笑,问:“大爷,今年高寿啦?”
  “七十三,坎儿。”父亲点着烟,吸了一口,“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
  “大爷真会开玩笑,”小董喝了口茶,“大爷,就您这身子骨,我看再活二十年没问题!”
  “上哪活那些年去!”父亲笑了,把烟、火柴往桌上一扔,说:“你们聊吧。”便又到外面编鸡葫芦去了。
  小董和小成聊了起来,告诉小成,他的一组漫画在鸡密虎三县联办的画展上获得了特别奖。接着又说:
  “哎,对了,有这样一个素材,你看能不能画?咱乡政府有几个干部特爱吃鸡,而且专吃小公鸡,一下去检查工作就叫村里用小公鸡招待他们。一来二去吃了一冬。今年春天该孵小鸡了,这下可抓瞎了,那一片村子没了公鸡,母鸡下的蛋都不好使。没办法,那几个村的农民只好垮着篮子,四处去淘换种蛋……”
  “嗯,这个素材不错。”小成听了连连点头,“可惜,现在我已经不画了。”
  “什么,你不画了?”小董急了,“你的事迹我都报到县里了,文化馆孙馆长、徐书记还要来看你呢。今天,我就是专门给你提供这个素材来的!”
  小成把几个月前父亲去卫生院买药遭到院长训斥,去粮库买豆油遭人围攻,及那些人还要打上门来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为了免遭意外,他只好停笔了。
  “哎,别价,再有这事你找我!”
  “找你?算了吧,等发生意外,找谁都晚了。”小成拿定主意,自己偷着画画的事,对谁都不说。
  “伙计,你听我说呀,我不行,可我能替你向上反映嘛……”小董摆出一副非把小成说服不可的架势。这时又是一声车铃响,乡邮员小崔拿着一大摞报纸进了屋,见小董坐在这里正和小成说话,不由一愣:
  “你怎么跑这来了,吴书记到处找你呢!”
  “找我?”小董也一愣,旋即一拍大腿:“糟啦,今儿头午有个会,吴书记的讲话稿还在我兜里呢!”
  小董抓起帽子往头上一扣,对小成说了句改天再唠,慌慌张张走了。小崔放下报纸,接过小成递过来的印章在投递卡上按了一下,随后追了出去。
  小成拿起新来的报纸,轻轻一抖,一封信从里面滑落下来。他捡起一看,立刻高兴地叫道:
  “爸,快来呀,单位来信了!”
父亲闻声进屋戴上花镜,拆开一看,脸上露出笑容,只见上面写着:
  
  高士英同志:
    告诉你个好消息,关于文革期间下放人员的工资补
  发问题,现在市里下了文件全部补发。请你见信后,把
  你在农村期间劳动收入情况,详细写明加盖大队公章后,
  马上寄来……
  “爸,您要成财主啦,这回单位能给您补发好几千块呢!”小成兴奋地说。
  “别高兴太早,到手才算呢!”父亲嘴上这么说,但掩饰不住内心喜悦,转身从厨房拎来一瓶白酒,又端来一盘花生米和一盘煎好的小鱼。“嗳,喝一口。成,你也陪我喝一点。”.
  从打有了退休金,父亲就养成每天早晚,或遇到高兴事就喝点酒的习惯。父亲斟了一盅酒喝进肚里,又斟了一盅,笑眯眯端到小成近前。
  “您自己喝吧,我一沾酒就迷糊。”看到父亲那喜气洋洋的样子,小成打心眼里高兴,他多么希望受尽苦难的父亲晚年天天都有个好心情啊!
  见小成不喝,父亲抓起一把花生米放在小成枕边,然后回到桌前,自斟自饮。几盅下肚,父亲的话又多起来:
  “人这一辈子享多大福,遭多大难,都是命中注定。当初你哥当工人那会儿我就说,多余瞎蹦达……现在咋样?一个月挣那几十块钱,还不如在农村呢。”
  “此一时,彼一时。农村不是分田到户了嘛!”小成抓起几粒花生米放进嘴里,“当初,您要不让我哥去当工人,他能同意吗?要不是当了工人,能有姑娘跟他吗?”
  父亲不吱声了。小成说的是实情,太平在农村呆了十年,只有一份给他提亲的,后来还变了卦。再往后太平当了工人,提亲的立刻纷至沓来,太平不是嫌对方没有工作,就是嫌对方是农村户口,后来跟一同进厂的一位浙江女知青处上了对象。三年后,正当他们准备结婚时,社会上刮起返城风,这位浙江女知青飘然远引,回了杭州。此时太平已是而立之年,只好降低标准,娶了一个城市户口没有工作的姑娘。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甜甜。
  “抽空替我给你哥写封信,现在天暖和了,告诉他啥时厂里放假,让他带上你嫂子和甜甜,回家来看看……”
  小成知道,父亲又在想他的宝贝孙女了。从打哥嫂有了甜甜,父亲每年都要到他们那里去几次,可嫂子和甜甜,一次还都没到家里来过呢。
  “好,我这就写,把补发工资的事也写上,让他们也高兴高兴!”小成说着铺开纸,拿起了钢笔……
  一个月后的一天早上。天蒙蒙亮,父亲就起床了,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到鸡架捉来一只最肥最大的母鸡杀了,在厨房里忙碌起来。
  昨天夜里,小成又画了多半宿漫画,今天早上醒得很晚。他打个哈欠,随手打开身边的半导体收音机,屋里立刻响起清新悦耳的音乐。
  “又是杀鸡又是割肉的,大爷这是要请客呀?”一串格格的笑声,徐嫂抱着一床拆洗干净的被子从外而入。
  “今儿太平带着媳妇还有我大孙女回来。儿媳妇孙女头回上门,怎么也得像个样啊!”父亲抖着花白胡子,呵呵笑了。
  徐嫂把被子放到炕上,伸手去拿桌下的烟笸箩,父亲忙扔过去一盒香烟:“抽现成的吧。”
  徐嫂点燃一支,吸了两口:“缺啥不?回头我打发驴子送来。”
  “我忘买色酒了,你家有吗?”
  “没有,回去我让驴子买一瓶送来。” 
  躺在炕上的小成插话了:“依着我,差不多就行,都是自家人,平时又没少帮他们。昨天我爸就忙乎开了,一会儿去东头买鱼,一会儿去供销社割肉,一回儿又去北头小食杂店买酒买罐头……我真怕把他累个好歹。”
  “人老了都这样,儿女来了,累点也高兴。”徐嫂又卷起父亲的被子夹在腋下,“我回去了,被子晚上送过来。”
  徐嫂说罢,登登登走了。父亲忙追出去,大声说:
  “晌午过来,替我陪陪客!”
  “行啊,烫壶酒,再多炒几个菜!”院子里又传来一串格格的笑声。
  太阳渐渐升到高空。父亲一遍又一遍走出小院,向村口张望。快到晌午了,父亲兴冲冲返回屋里,对躺在炕上的小成说:
  “来了,来了!”
  父亲手忙脚乱收拾一下厨房,返身又迎了出去。
  哥哥太平,嫂子刁楚华穿着笔挺漂亮的衣服,带着打扮得像朵花似的小甜甜进了院子。
  “爸!”走在前面的太平,亲切地叫了一声。跟在他后面的嫂子也叫了一声,随后对怀里的甜甜说:“这是爷爷,快叫啊,快叫!”
  “爷爷。”甜甜张开两片红红的小嘴,甜甜地叫了一声。父亲眼里闪出激动的泪花:
  “快进屋吧,看看你叔叔去!”
  望着满头卷发穿着入时的嫂子,小成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他羞涩地叫了一声嫂子,刁楚华露出两排向外凸起的板牙笑了,把怀里的甜甜往炕上一放;
  “去,亲亲叔叔!”
  小甜甜毫不认生,张开两只小手,蝴蝶般地扑到小成身上,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
  “好乖,几岁了?”小成问。
  “山睡(三岁),再过一年就细睡(四岁)了。”
  “属啥的知道不?”
  “大公鸡。”
  “你姓啥呀?”
  “刀(高)。”
  “噢,姓刀,怎么不姓勺啊?”
  甜甜不知该如何回答,使劲摇了摇小脑袋。屋里的人都笑了。
  “来,甜甜,这是爷爷给你准备的。”父亲拎来一只装满水果、糕点和鸡蛋的小筐。
  甜甜笑着伸出两只小手,抓起两个鸡蛋就往身上的小口袋里装。父亲笑出了眼泪:
  “这些都是你的,呆会儿爷爷给你找个大口袋,都带回去,慢慢吃。”
  这时,太平从拎兜里拿出几本旧书,送到小成枕边:
  “我给你带回来几本小说,《名利场》、《母亲》、《青春之歌》,挺有意思的……”
  “太好啦!整天躺在屋里闷极了,就想看书。”小成接过小说,“哥,你们住几天再走吧。”
  “不行,不行。”太平连连摇头,“下午就得回去,晚上还得上夜班呢。”
  小成看了一下表,已经十一点了,忙催父亲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了,蘑菇炖小鸡、炖鲤鱼、木耳炒肉、炒鸡蛋……摆了满满一桌子。父亲挑几样菜拨了一盘,放在小成枕边。太平拿过一只杯子,想给小成倒酒,小成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我可喝不了,头晕。你们快喝吧。”
  父亲、哥哥太平、嫂子和甜甜,祖孙三代围着桌子吃着、喝着、唠着。父亲乐的得合不上嘴,不停地往太平、嫂子、甜甜碗里夹着菜。甜甜闷着头啃了几口鸡腿,忽然仰起小脸:
  “爷爷,我要喝饮料。”
  “饮料,什么饮料?”长年呆在山沟里的父亲不知什么是饮料,愣了。
  “小孩喝的,像汽水似的。”刁楚华解释一句。
  “哎呦,爷爷不知道,忘买啦,”父亲不免有些尴尬,拍了一下脑门,“下回吧,下回来了,爷爷一定给你买!”
  “不嘛不嘛,我要喝饮料,我要喝饮料……”甜甜扭动身子,眼泪一对一双地掉下来。太平瞪了她一眼,不料甜甜“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买,买,爷爷这就去买!”父亲连忙起身。
  “不赶趟了,”小成见状说:“爸,给她开个水果罐头,用里边的糖水当饮料吧。”
  一瓶罐头摆上桌,甜甜咧开小嘴笑了。
  “这阵子厂里咋样,好转点没有?”父亲抿口酒,问太平。
  “稍稍强点,厂里又上个新项目,生产纸箱。上满班一个月能开六七十,谁知能不能长远……”
  “人呐,三穷三富过到老。”父亲给太平斟满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不用担心,有我和你弟弟吃的,你们就饿不着。马上我又要补发工资了。”
  “这几年家里的钱,我没少花呀……”
  “说那些干啥,现在家里比你强。搁在早儿,你想花还没有呢。再说,你没进厂以前那些年,家里也把你拖累得够呛。现在好了,吃也不愁,穿也不愁……就是小成的病……唉,当初要不是受我牵连……”父亲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爸,我这不是挺好嘛。”小成忙安慰父亲。“今儿我嫂子他们头一回来,您应该高兴!”
  “嗯,高兴,高兴……”父亲说着,泪水流了下来。
  “爸,谁有我弟弟有享福啊!”太平也在一旁劝慰父亲。“他整天炕上一躺,又是生活费,又是护理费,每月另外还有稿费;风不吹,雨不淋,县里大喇叭还三天两头广播他的稿子。我们厂里的人都知道他,可有名儿啦……”
  “话是这么说,可我一想起他这病……心里就熬糟,不好受……”父亲苦笑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爸,您和甜甜她叔洗洗涮涮的活儿,都是谁给做呀?”见父亲陷入深深自责的痛苦中,嫂子刁楚华忙转移话题。
  “你徐嫂。这些年多亏她了……外人不知道的,还都以为她是我亲闺女呢!”
  刁楚华撇了一下嘴:“外人再好,也赶不上家里人!爸,您和甜甜他叔上我们那去吧,我和太平照顾你们,怎么也比外人强。您这么大岁数了,她叔又不能动,我和太平不放心,又不能总往这跑……这破山沟子,有啥恋头啊!”
  “以后再说吧。”父亲摆摆手,“我和小成身上穿的、铺的、盖的,都是你徐嫂给拆洗,就是亲闺女也未必能这样啊。还有郝会计、小成他大虎叔、三福叔,家里有事人家都跑前跑后,像亲戚似的。我哪也不去,在这挺好……”
  吃过午饭哥嫂要回去了。父亲从仓房拎出一只装满鸡蛋鸭蛋的小筐,又拎来几只下蛋的鸭子,绑在太平的车子上,随后掏出五十元钱塞给了甜甜。
  “快说谢谢爷爷,爷爷再见!”刁楚华抱起了甜甜。
  “谢谢爷爷,”甜甜伸出小手在空中摆了几下,“拜拜!”
  “哎呦,我孙女还会说外国话呢!”父亲笑出了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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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3-1-7 09:2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71)
     七十一、记者泄密
  群山峰峦叠翠,湖水波光粼粼。又到了瓜果飘香的季节。房前屋后的果园里,沉甸甸的沙果、李子、海棠压弯了枝头。园子周围,牵牛花、绣球花、玻璃翠、鸡冠花、扫帚梅……争芳斗艳,引来一群群蜜蜂蝴蝶在花间低吟浅唱,翩翩起舞。
  父亲拿着一把小铲,蹲在园边给花草松土,乡文化站站长小董领着一个陌生人来到近前。小董笑着说;
  “大爷,我带来个客人,县里的,专程来看望小成。”
  父亲擦去手上的泥土,笑呵呵地把客人领引屋,沏上一壶茶,又端来一大盘水果,然后退了出去。
  “伙计,你把我骗的好苦啊,”小董在小成身上拍了一下,“今儿要不是记者来,我还蒙在鼓里呢!”
  “什么事?”小成佯装糊涂。
  “你还想继续骗我呀!”小董瞟了一眼同来的客人,“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牡丹江日报》特约记者,县委宣传部的李辉,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作者……”
  “你好,小高!”李辉热情地握住小成的双手。“昨天总编来电话,让我采写一篇‘高歌’的人物专访。我一听愣了,问‘高歌’是谁呀,我不知道他的单位和住址?总编说就是你们县的高小成,我这才恍然大悟。”李辉说着打开了笔记本,问:“你怎么把名字改了?”
  小成只好把画漫画经常会刺痛一些人,父亲遭到围攻责难,自己被迫委屈求全,夜里偷偷创作,改用笔名发表作品的事说了一遍。末了,又不无担心地叮嘱:“这事,千万千万可别给我捅出去呀!”
  “怎么,现在你还有顾虑?”李辉两眼盯着小成。
  “你得为我想想,”小成点点头,面露难色,“我的漫画大部分都是抨击腐败、批评不正之风的。而且,这些作品又都取材于身边,虽然我始终遵循对事不对人的原则,但那些被批评的人和单位,或不程度上有类似问题的人和单位,就会认为你这是存心出他的丑、拆他的台、跟他过不去,就会立刻与你反目成仇,甚至兴师问罪;另外还有些朋友,他们害怕被我画入漫画,都和我疏远了……”
  “那你为什么不画一些无关痛痒的漫画,譬如幽默画回避矛盾呢?”李辉又提出一个问题。
  “画幽默画也需要灵感,需要生活。”小成舔了舔嘴唇。“我整天躺在炕上不能出去深入生活,仅仅在自己身边能挖出多少幽默来?最重要的是,我认为漫画的主要功能应该是讽刺,不是幽默。作为一名漫画作者,肩负的责任应该是激浊扬清,抨击腐败和社会不正之风。”说到这里,小成停顿了一下,眼里露出尊敬崇拜的目光。“当初我向一些老漫画家学习漫画的时候,不仅仅是学他们的绘画技巧、创作风格,更重要的是学他们的人品。就拿全国著名漫画家,咱省的王大壮先生来说吧,他就写过这样的一首诗自勉:
    
    笔底爱把是非找,
    有人喜欢有人恼;
    且莫瞻顾挫锐气,
    我行我素把地扫。
  
  我非常喜欢这首诗,一直把它当作自己的座右铭。也许正是由于这些老前辈的影响吧,看到社会上的种种时弊,腐败现象和不正之风,我就有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非把它们揭露出来加以抨击不可!”
  李辉点点头,从挎包里拿出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一幅漫画说:“你能讲讲这幅漫画的创作过程吗?”
  小董凑过来,眯起眼睛瞅了瞅:“这幅呀,我见过。当时我心里还埋怨小成呢,提供了这么好的素材你不用,叫别人抢了先……”
  “创作出这幅漫画,首先我得感谢小董。”小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与客人谈话不便翻身休息,时间一长,他就觉得身下刀割似的难受。他又吃了一片止疼药,“在农村,我经常听到农民抱怨,乡村干部大吃大喝,加重了他们负担。我早就想画几幅这方面的漫画,但考虑到总画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围着餐桌大吃猛喝,表现手法太平淡了,而且缺乏艺术性和趣味性。恰好,那天小董来,给我讲了乡干部下乡吃鸡,以至于把几个村的公鸡都吃光了的事。我觉得,这种吃喝风如不坚决刹住,不仅要继续加重农民负担,而且严重败坏了我们党和政府,还有干部队伍的形象。问题虽然严重,但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这幅漫画自然属于内部讽刺画,所以在构思时一定要掌握好分寸。为了增加作品的艺术性和趣味性,我采取了拟人化手法。画面是这样设计的,几个胖胖的乡干部刚刚吃完鸡宴,腆着滚圆的肚子从村里的小食堂走出,立刻被一群哭天抹泪悲伤至极的母鸡包围了,它们要讨还自己的丈夫……”
  “别提了……”小董一口茶水喷在地上:“那天在公社,杨部长、李会计、团委书记小侯、民政助理老刘,还有其他几个人看了这幅漫画,一个个臊得脸像大红布似的。后来焦书记和胡书记在会上还提过这事,问都谁去吃过鸡,把大伙好顿训。现在下去,谁也不敢吃鸡了……”
  “你为什么要用‘高歌’这个笔名呢?”采访即将结束,记者又提出一个问题。小成笑了笑:
  “虽然身体瘫痪了,但我的手还能动,我要用手中的画笔高声唱出自己的理想之歌。”
  几天后,一篇介绍小成事迹的人物专访《山村漫画家》,在报刊上发表了。人们这才知道,原来新冒出来的漫画作者“高歌”,就是他们身边的小成,他压根儿就没停止过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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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梅 发表于 2013-1-8 12:48 | 显示全部楼层
     真是草原上翱翔的鹰隼。叫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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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3-1-8 20: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十二、初涉爱河
  全身僵直的小成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向他求爱。一封突如其来的信打破了他心中的平静。信是这样写的——
  
  高歌同志:您好!
    我是一位普通的小学教师,经常在报刊上拜读您的
  作品。您的漫画不仅构思巧妙,而且切中时弊,辛辣有
  趣,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近日在报刊上看到一篇介绍您事迹的文章,方知您
  是一位全身僵直,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重残人。在文革
  中您受了那么多磨难,身体被摧残成这样,可您没有消
  沉没有气馁,而是顽强奋起,用两只惟一能动的手,在
  深山沟里自家的小土炕上,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闪光的
  人生之路!
    看完那篇文章我失眠了。虽然文章中没有说,但我
想像得出来,一个步履蹒跚的古稀老人,终日照料一个
全身僵直的儿子,生活该是何等艰难!当我看到您的父
亲一生病,您就得整天挨饿,泪水就止不住流下来……
    我是一个未婚的年轻姑娘,愿为您献出我的一颗爱
心,做您终身伴侣,一起走向美好未来。希望您能给我
一个满意的答复!
                   此致
        敬礼
                H县XX小学 小华
  犹如一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水面,小成心里掀起层层波澜。
  小成平生第一次遇到姑娘向他求爱,读着那一句句情真意切的话语,他感到呼吸加快,心脏咚咚直跳,拿信的手也簌簌抖动起来。
  正像一首歌中唱的那样,“哪一座山上没有树,哪一块田里没有花”,到了结婚年龄的小伙子,哪个心里不想有个“她”?小成也是一样,身体虽然残废了,但毕竟还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着健全思想和丰富情感,活生生的人哪!何况终日躺在炕上的小成,每当看到年迈的父亲强扶病体为他操劳,心里就如同汤煮。他多想能有一个姑娘来到身旁,替他挑起这副家庭重担,让操劳一生的父亲安度晚年;同时他在生活上事业上,也需要有人来护理和做个帮手啊!然而多年来,小成一直把这美好愿望深埋心底,从不向任何人吐露。身体残疾得这样严重,他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姑娘爱上他,他一直以为爱情今生与他无缘。多年来他心扉紧闭,对爱情两个字讳莫如深。今天,面对这封热情坦荡的姑娘来信,他动摇了。然而,他毕竟是已过尔立之年的人,思想已经成熟,理智使他很快冷静下来。望着自己僵直的身躯,一种强烈的自卑感涌上心头。他将自己与那位姑娘各方面条件做了一番比较,人家是身体健康的年轻姑娘,不仅是城市户口,还有令人羡慕的职业。而自己身在山沟年龄又大,家徒四壁、身体严重残疾、尤其北京的专家早已下过“终身残废”的诊断。自己惟一特长,就是靠自学掌握了一些漫画创作的皮毛,发表了一些文字和漫画作品。难道仅凭这么一点点雕虫小技,就值得姑娘去爱,去为你献身吗?还有,姑娘会不会是看了报上的文章一时冲动,冷静下来之后,又后悔了呢?
  思之再三,小成回绝了姑娘的美意。不料一周后,姑娘又给小成来了第二封信,措辞不仅比第一封更热烈,更恳切,而且还寄来了她的彩色照片。姑娘长得很动人,丰满红润的面颊,乌黑浓密的卷发,一双湖水般明亮深邃的大眼睛。看到姑娘的玉照,小成越发自惭形秽,他再一次谢绝了她。连遭两次拒绝,姑娘非但没有气恼,反而接连不断向小成发起猛攻,第三封、第四封、第五封、第六封……一封封求爱信,像炸弹一样不断倾泻到小成头上。姑娘在信中,用最尖刻的语言,说小成自恃清高、目空一切,挖苦他身体残疾了,心也变得残疾了。姑娘还在信中诉说了她的身世,说她自幼父母双亡也曾有过苦难经历,说她性格怯弱,非常渴望和小成这样的强者生活在一起。最后姑娘哭了,在信中大骂小成是懦夫,不敢接受她的爱……读着这一封封厚厚的,泪迹斑斑又热得烫手的信,小成心理上最后一道防线崩溃了。他成了姑娘的俘虏。他们一起坠入爱河……
  爱情真是个奇妙东西,自从小成处上对象,身体里就像被注入一种神奇的药液,工作起来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劲儿。而且,思维分外敏捷,灵感频频光顾,一个又一个妙趣横生的漫画构思,泉水般源源不断在他脑海里喷涌出来;一幅又一幅佳作,不断出现在报刊上。爱情是甜蜜的,每周一次的通信,是小成最最幸福,最最激动的时刻。在信中,他们谈过去,谈未来,谈理想……受小成影响,姑娘也爱上了漫画,经常在工作之余为小成四处搜集漫画资料,每当在报刊上发现小成的作品就剪下来精心保存,并马上写信向他表示祝贺。姑娘告诉小成,她是如何的思念他,以至于白天给学生上课时经常走神儿……姑娘还告诉小成,等学校放暑假了,她一定来看望小成和他的父亲,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她等得如何心焦和痛苦。而就在这时,发生一件意外,使姑娘险些丧命。
  事情是这样,小成画画的白纸用光了,在农村一时无法买到,只好向城里的心上人求援。姑娘接到信,骑车跑遍城里所有商店,也没买到小成所需的那种白纸。最后她来到县印刷厂,找熟人才买到二百张。返回途中,她光顾高兴,一不留神,被迎面驶来的一辆汽车刮倒,钻到另一辆车下。幸亏那位司机手疾眼快紧急刹车,在车轮即将轧到她的一刹那停下来。可怜的司机被吓得瘫在舵楼里。她被送进医院,经检查只是受了点轻伤。捧着姑娘几乎是用生命换来的画纸,小成流下热泪。他又一次品尝到爱情的伟大和甜蜜。这时,小成又接到另一位姑娘写来的求爱信。姑娘姓柳,是虎林县杨岗乡农民。姑娘告诉小成,自从她在报刊上看到小成的事迹,就决心要做他的妻子。她给小成写过好几封信,都是求她一个非常要好的女友寄出的,不料这位女友,坚决反对她的这种选择,见劝阻无效,便将信悄悄销毁了。直到后来见小柳一天天消瘦下去,像生了大病,这才对她说出实情。小成被农村姑娘的一片痴情深深感动了,无奈此时,他已和那位城里姑娘立下海誓山盟。为了对爱情的忠贞,小成谢绝了这位农村姑娘,告诉她自已经有了心上人。
  天气一天天炎热起来。小成急切地盼望着暑假的到来。因为心上人早就同他约好,一放暑假就到小山村来看他。小成天天掐着指头计算,那激动人心的幸福时刻正姗姗向他走来,心上人离他近了,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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