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向东 于 2015-4-10 20:28 编辑
天渐渐的黑了,连队的48千瓦的发电机开始供电了,因为麦场的动力影响,屋子里的电灯显得昏黄暗淡,白云不得不点起了一盏自制的柴油小灯增加照明度。 看到此情此景,尚云武夫妇显得既迷惑又新奇。秦连长说明了原因之后,开玩笑的说:“咱们这儿是断线广播聋电话,电灯底下点洋蜡。咱们条件有点差,你们千万别笑话。” “咱这位领导军人出身,别看文化不高,讲起话来总是一套一套的。今年夏锄动员会上,他讲话有段顺口溜我们全连人都会背。你们听着,‘远看绿悠悠,近看没垄沟。若问苗在哪?藏在草里头。’这说的是草荒太厉害了,那怎么办呐?‘下至开裤裆,上至白发苍苍,拿起锄头上战场,下定决心战草荒。’哈哈哈,你们说咱们领导逗不逗。”彭大娘的年龄虽大,但记性不错。 “哈哈哈,逗,逗,真逗!”李颖慧眼泪都乐出来了。 “这也是乡土文化,民间艺术,秦连长讲话一定特吸引人。”尚云武笑后赞扬地说。 “我们来了之后,怎么没听到秦连长这么讲话呢?”尚志红感到奇怪地问。 “我怕你们知青笑话呀。”秦连长半真半假地说。 “我们笑是肯定的了,但不是笑话,是欢迎。”尚志红说。 彭松林从地里回来了,他听说家里来了贵客,就没去食堂吃晚餐。直接回到了自己家里。一番寒暄之后,又进入了敬酒的高潮。 饭后,秦连长嘱咐彭松林陪好客人,然后,和尚云武握手道别。秦连长把小车司机安排到靳大龙的床铺上睡下了,才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休息。 秦连长走后,尚云武和彭大娘兴奋地聊起了别后的经历。 “我伤好离开您家之后,在1945年8月份随部队开到了东北。解放战争打完了辽沈战役,又进关打天津,然后挥师到云南。五零年参加抗美援朝到朝鲜。负重伤回国住院,五三年转业到重型机械厂。在部队时整天南征北战没有功夫和您们联系,伤好转业之后,建厂兴业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和您通信。等到有空写信啦,邮出去的信又都被打了回来。我和当地政府联系,说您们移民到了北大荒,具体到哪里,他们也说不清楚。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了您。可惜的是再也见不到彭大哥了?”尚云武说到这里不无感伤的轻轻地摇了摇头,彭松林为他点燃了一支烟,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慢慢地吐着烟雾。 沉寂了一会之后,彭大娘笑着说:“说起来你彭大哥也算是个有福之人,他好歹还看到了新中国,有了自己的土地,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比那些牺牲的人们幸运多了。” “是呀,活下来的都是幸运的人,有福的人。像咱们这样的更应该知足啊。”尚云武顿了一下,接着问彭大娘,“彭大哥是哪年走的?” 彭大娘沉思了一会,曼语轻声地说:“就是到东北那年的大年根底下。” 彭松林接过话头,“五九年,为了开发北大荒,我们移民到了青山县。我们来之前,政府为我们盖起了简易房,并且开出了口粮田。我们春种秋收忙活大半年,打的粮食不算多,但是,一年的口粮是足够啦。政府的驻村干部看到我们已经有粮吃,有柴烧,安顿的差不多了,就撤回到县里去了。他们走了,冬天到了,一场灾难也降临到全村人的头上、、、” 不等彭松林说完,彭大娘打了个嗨声,继续说了下去。 “大兄弟,你知道咱那捻儿再冷的天,只要吃饱了肚子,就是睡在凉炕上也冻不死人呢。可这北大荒不行啊,屋子里烧火少了,人都受不了哇。咱们山东人初来乍到,不会烧东北的炕。刚刚渐冷那些日子,过惯了穷日子的乡亲们,舍不得烧白花花的木头柈子,一天只烧一遍火。等到后来冷得厉害了,想多烧点火的时候,烟囱又被冰霜礤上了,灶里的柴禾不起火,光冒烟。实在没办法只得在屋地上架柈子烧火取暖,这一下可就招来大祸了。”彭大娘的心情越发沉重了起来了。 “全村人得了一种怪病,不消几天的时间就死了三十几个人。开始的时候,你彭大哥还领着村干部和党员帮助受难户安葬死人。后来,他也一病不起,不到三天的功夫就去世了。”彭大娘说到这儿声音哽咽了。 “彭大哥,战争年代打鬼子都没牺牲,到和平年代却让疾病扳倒了。”尚云武惋惜地说。 “后来,县防疫站来人才知道是克山病害了全村人。大难之后,村子里人心慌慌。人们对移民新村怕得不得了,白天一个人都不敢进屋,大家都被那场瘟病吓破胆了。”彭大娘说到这儿,眼圈又红了。 “您们走到今天还真是不容易呀。”李颖慧感叹地说。 彭松林说:“60年,清河农场开荒建场。省里批文划给农场的地界很大,有几个村子被划进了农场地界里了。有的村迁走了,有的村保留了原地不动,我们村在县领导和村民的要求下,转成了农场职工。今年,又变成了生产兵团。” “现在的日子过得挺好吧?” “挺好,儿子儿媳都上班挣工资,我在家属队一年的收入也不少。生活挺宽裕。”彭大娘又展开了笑脸。 “我以为国营农场都是军人呢?现在我才知道原来还有农民兄弟。”尚云武说。 “尚叔,国营农场的来历各有不同。黑龙江省绝大多数的国营农场是由转业军人开发建设起来的,有一部分农场是由地方政府开发建设起来的。中国的第一个国营农场赵光农场始建于1947年,首先走进荒原踏察踩点的是来至战场的军人,驾车开出第一块耕地的是来至城市的失业工人,做出第一个生产计划的是来至知识界的农业专家。后来又有了移民和并村进来的农民,还有下乡来的城市知识青年和大中专毕业生。可以说国营农场是工农商学兵大聚会。”彭松林平时很注意了解农场的历史。“哦,你们这个农场也是军人开建的吗?”尚云武对农场的话题很感兴趣。 “不是,我们这个农场是青山县委创办的地方农场,参与初始建设的领导班子是由地方干部组成的。六二年,改地方农场为国营农场。” “你们进来的时候,也赶上用人拉犁杖开荒种地了吗?”尚云武问得更具体了。 “您那是从电影里看到的吧?那是东片农场十万转业官兵的开荒经历。咱们这里开的是荒山草塘,没有拖拉机还真玩不转。早些年的原住民都是渔猎的少数民族,后来的流民在黑龙江两岸和其支流的河滩上,靠锹挖镐刨和人畜拉犁开垦了荒地。过去的山里人靠打猎淘金、挖参采药维持生活。大张旗鼓地清林开荒是从解放后有了拖拉机才开始的。”这些情况,彭松林是从妻子白云那里得来的。 “大岗上的树根子,草塘的老草母子开起来可费好大的劲了,有的地方拖拉机拉开荒犁作业都拔劲,憋得直冒黑烟。”小鸟依人似地趴在妈妈腿上亲热的尚志红,满有经验地对爸爸说。 “老尚啊,你看这才几个月呀,咱们志红就成了老庄稼把式了。”李颖慧说完搂着志红笑了起来。 “大妹子,你们这个志红可是个能吃苦会干活的好孩子。要说呀,在这穷山沟里能安下心来就不简单了。一般的城里人都做不到哇。”彭大娘夸赞着。 一点也不假。一九六零年,县委的卢德崇等几名干部从城里带来三十多个工人开发建点,先是搭起了三栋马架子。没过几天带来的蔬菜吃光了,粮食也不多了。随着清林放树的活计越来越重,伙食越来越差,人们开始动摇了。那些在城里饿怕了,想到农场混顿饱饭的人纷纷离开了农场。老场长卢德崇只好再去城里招工,每招一批都有一少部分留下来,一大部分跑了回去。后来,部队转业来了一些退伍军人,秦连长就是那时候来的,早期的老农场调来了技术工人和专业人员,并村进来了附近农民,支边进来了山东移民,还有国家分配的大学和中专毕业生进来了。 说说唠唠不知不觉的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十点,白云铺好了被褥请大家休息。 尚云武一面准备就寝,一面对彭大娘等人说:“志红这孩子太年轻,做起事来毛手毛脚的,这次给你们添麻烦了。以后还得靠您们帮助她,管教她才行。”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管教用不着,照顾自家闺女是应该应份的。”彭大娘说完拉着志红的手,“孩子,你和爸妈在大屋睡,好好和你妈亲热亲热。我上后屋,你们睡吧。” 彭大娘走出前屋,志红和父母也吹灭了油灯睡下了。 第二天,尚云武夫妇驱车来到团卫生院看望靳大龙,他们像亲人一样安慰和鼓励大龙安心休养,早日康复,愧疚地表达着由衷的歉意。靳大龙在两个老人面前感受到了父母般的慈爱,激动得眼泪差一点冲出了眼眶。一个劲的重复着一句话:“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临走之前,尚云武指着尚志红搬过来的一只纸板箱子对大龙说:“小靳,伤后需要加强营养,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 “叔叔,我身体壮着呢。一日三餐就够了,不用加强营养了。你们年岁大了,还是留着自己用吧。”看到一对老人千里迢迢地来看自己,靳大龙已经过意不去了,对这些礼物真的不好意思收下。 “师傅,你客气什么呀?这些都是我爸的特供食品,我想给你买,商店还没有呢。你就收下吧,就算是我送给你的。”尚志红焦急的劝着靳大龙。 “小靳,收下吧。怎么也不能辜负了两位老人的一片诚心呢。”陪同前来的秦连长发话了。 “好,我收下。谢谢叔叔、阿姨的关心。” 尚云武带来的食品都是市面凭票供应或不上柜台的紧俏商品。炼乳、肉松、红肠、鱼松、、、、、、 看到靳大龙欣然接受了,尚云武夫妇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