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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成子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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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常乐 发表于 2012-12-19 20:45 | 显示全部楼层
过程是美丽的 发表于 2012-8-29 00:17
高歌你好!怀着拜谒崇高的感动拜读你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1),随着主人公苦难的命运拉开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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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19 23:2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61)
  六十一、泪洒京都
  夜幕笼罩大地。由哈尔滨开往北京的十八次特快列车,像条黑色巨龙,风驰电掣般疾驰。
  卧铺车厢里,顶棚上照明用的一盏盏日光灯早已熄灭,只有通道一侧车窗下面的几盏红色的小灯,闪烁着萤火般的光亮。车声隆隆,旅客们已经安然入梦,黑暗而晃动的车厢里,一片均匀的呼吸声。
  小成躺在卧铺上,心潮澎湃,犹如大海里万顷波涛。十年来朝思暮想,日夜祈盼,苦苦追求的愿望,终于就要实现了!此时此刻,怎能不叫小成百感交集!多少令人心酸、令人断肠的往事,一下子全都涌上小成心头……
  十三年前的秋天,也是在这条铁路线上,我们的主人公小成还是个天真无邪,活泼健康的英俊少年,他和哥哥一起跟随父亲被发配到北大荒。经历了十三年的凄风苦雨、冰雪严霜之后,我们的小成终于“脱胎换骨”,被改造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全身僵直,形如枯槁,面似骷髅。如果不是他的头和两只变了形的手勉强可以活动,如果不是他的胸部还在不停地起伏,如果不是他那双饱含忧郁、悲愤和希冀的眼睛还在转动,谁也不会相信这不是一具僵尸,而是一个人!一个现年只有二十八岁的年轻人!!
  列车隆隆,北京近了,近了……
  小成躺在卧铺上,任凭汹涌的泪水在脸上流淌。由于没有条件治疗,为国家修筑战备工程而病的小成,已在炕上整整躺了十年,十年哪!在这艰辛、苦难而又漫长的岁月里,我们的小成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精神、贫困与病痛的折磨,无时无刻不在祈盼这一天的到来。如今,凭借他顽强的毅力,和众多好人的帮助,终于冲破一层又一层的阻碍,被抬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
  列车隆隆,北京近了,更近了……
  北京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首都和心脏,是小成的故乡。那里有全国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有全国最优秀的医生。小成坚信,故乡的白衣天使们,一定能把他的病治好!一定能让他重新站立起来,迈出坚定的步伐,重新找回失去的一切!小成不禁又想起小学时学过的那篇课文《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
  列车隆隆,北京近了,更近了……
  汹涌的泪水,在小成脸上尽情地流着,流着。小成心中在呼喊:北京,我回来啦!妈妈,我回来啦!!您的儿子回来啦!!!……
  汽笛一声长鸣,列车徐徐驶进车站。
  
  宽阔的站台上熙熙攘攘,拥挤不堪。徐大明白抱着小成下了火车,走出好远才找到一小块空地,把他轻轻放在地上。
  “我说,得赶快想个办法,不能老在这躺着呀,我可抱不动你了……”徐大明白撩起衣襟,不停地擦着脖子上的汗水。
  “现在咱们还有多少钱?”
  “三块四……还有几个钢蹦儿。”
  “你去要个出租来,咱们先去我父亲单位,预支点我父亲的退休金,然后找个地方住下,等跟何会计联系上就好了。”
  徐大明白匆匆走了,全身僵直的小成,直挺挺躺在站台的水泥地上,任凭一只只大脚,一条条长腿在他身上迈来跨去,没有一个人俯下身来,问问小成为什么躺在这里,是否需要别人帮助。离别十三年又返回北京的小成,突然觉得他可爱的故乡变得陌生了,当年那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良好社会风气,已荡然无存。
  半小时后,偌大的站台已经空空荡荡。一辆黑色出租车驶进站台,在司机帮助下,小成被抬进车里,斜放在后排的座位上。
  正午的阳光照耀着美丽的城市。汽车在宽阔整洁的柏油马路上疾驰。路边的行人、树木、水泥电柱、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飞快地从窗外掠过。望着眼前不断变幻的一切,小成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汽车沿着宽阔的长安街向前行驶,凭窗望去,天安门广场依然是那么壮丽,巍峨的天安门城楼上,巨幅毛主席画像依然神彩奕奕;雄伟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依然高高耸立在广场中央,在阳光的照射下,纪念碑下方的汉白玉浮雕和栏杆,闪烁着耀眼的白光。小成清楚地记得,十七年前的夏天,当他还是小学三年级学生的时候,他曾在这里庄严地宣过誓,老师亲手把一条鲜艳的红领巾系在他脖子上……正是由于学生时代的爱国主义、革命理想主义和“党和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的思想教育,才使我们的小成八年后,在祖国和人民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献出他的一切……
  离纪念碑不远的地方,出现一座四方形高大建筑——毛泽东纪念堂。十三年前,这位旷世伟人在这里亲自发动和领导了震惊世界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熊熊烈火燃遍了中国城乡每一个角落……如今,伟人长眠,一切又恢复平静,而逝去的时光,逝去的人们的最最宝贵的年华,却永远永远不会再来了……
  绕过天安门广场,穿过顺城街,汽车向南拐了个弯,继续向前行驶。突然,一家熟悉的商店映入小成眼帘,啊,宣外大街!“万宝全”百货商店!街名依旧,店铺依旧,而离商店不远的,那座古老巍峨的宣武门城楼却不见了;那道青砖砌成的又高又大,在风雨中屹立了几百年的古城墙不见了;那围绕着古城墙终年碧水悠悠的护城河也不见了。多少个盛夏,小成和他的小伙伴们曾在这条河里摸过鱼、游过泳;多少个金秋,小成和他的小伙伴们,在这里登上古城墙,采摘过野枣儿;多少个黄昏,小成和他的小伙伴们站在护城河大桥上,眺望过天边的落日和晚霞……
  汽车在疾驰,一棵棵树木,一座座店铺一闪而过:达智桥、校场口、菜市口……这里正是昔日小成上中学时,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这里,曾留有他少年时的歌声和足迹,留有他少年时的欢乐与梦想……
  望着这座既古老又年轻,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切又冰冷的城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涌上小成心头。他两眼呆呆地凝视窗外,心里默默地说:变了,变了,一切都变了……
  汽车穿过牛街,在父亲原单位门前停下。小成跟单位领导说明来意,预支了父亲几个月的退休金,然后乘车来到南礼士路一家旅馆。
  连续二十多个小时的奔波劳顿,小成和徐大明白都已筋疲力尽,他俩草草吃了一点随身带来的干粮,便昏然入睡了。
  一阵敲门声,把小成和徐大明白从睡梦中惊醒,天已大亮。徐大明白揉着眼睛打开房门,只见满头白发,瞪着一双黄眼珠的何会计出现在门口。
  “您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小成惊讶地问。
  “老苏给我来了加急电报,我又查询了旅客介绍站。”何会计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和慌乱,两只黄眼珠不停地在小成脸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洞察小成的内心,又像竭力掩饰什么,尔后脸上露一丝僵硬的笑容。“你……到底还是来了……这样……也好,下一步,你……你打算怎么办?”
  望着眼前这张年过半百的女人的脸,小成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憎恶。这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女人,曾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你放心,到了北京,我一定把住院的事办好,然后回来接你。”可是到了北京,她却让大夫给小成开一份“无法治疗”的诊断书。古人云“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如今小成已经病成这样,每个有善良之心的人,都会给他以帮助。可这个女人不但没有帮助他,反而为虎作伥,为阻止他进京治病,千方百计设置障碍。小成咽了口吐沫,平静地说:
  “我来北京,目的只有一个,治病。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除此以外,别无它求。”  
  如今的小成,变得成熟多了,他学会了克制,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我说么,小高是很明智、很通情达理的人……”何会计长长地出了口气,如释重负地笑了。“昨天半夜,邹主任给我打来长途,说你上北京来了,要到国务院闹事,让我要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你……他还要向县委汇报,被我阻止了,说等我见到小高了解一下情况……这回好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他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成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侮辱,他气愤地说:“何会计,请您转告邹主任,虽然在文革中我被迫害成这样,虽然由于县知青办的阻挠,又拖了我三年,但我决不会到任何部门无理取闹,更不会用个人的遭遇去给国家制造不良影响,到任何时候,我胸膛里跳动的都是一颗热爱祖国的拳拳赤子之心!”
  何会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干笑了几声:“小高,可能你还不知道,现在全国各地,来京上访闹事的人可多了,国务院门口,每天都围着好几百人……影响太坏了。”说到这里,何会计摆摆手,“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好好休息两天,等体力恢复了,咱们一起去医院。”
  北京积水潭医院。
  宽敞明亮的候诊大厅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不时地从人群中匆匆穿过。浓烈的来苏儿药水味,人们的嘈杂声和吸烟人吐出的团团烟雾混在一起,在大厅里弥漫着、回荡着,像泡沫飞溅的啤酒,一股股不断地从敞开的大门里溢出来。
  徐大明白用一张带轮子的床,推着小成进了候诊大厅。他们已是第二次来这里了。昨天门诊大夫给小成做了各种必要的体检、化验,今天医院的专家,将对小成进行会诊。
  小成被推到专家会诊室。何会计已等在这里了,她指了指身边两位年近花甲的老专家,对小成说:“这是郭主任,这是李大夫。”然后转身对两位专家说,“这就是我对你们说的那个患者。”
  两位专家点点头,仔细看了一遍小成那厚厚的一叠化验单,又看了一遍那厚厚的一摞X光片,然后开始检查小成的身体。
  瘦骨嶙峋,全身僵直的小成仰卧床上,不断按照专家命令抬起手臂,转动脖子,活动双脚。他知道,决定他后半生命运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我看可以考虑双侧全髋人工关节置换。”一位专家说。  
  郭主任没吱声,戴上眼镜,拿起一张X光片又看了一遍,问:
  “血沉多少?”
  “十四毫米。”
  “心脏、血压?”
  “正常。”
  “嗯……”郭主任摘下眼镜,刚要说话,会诊室的门突然开了,一个五六十岁,高个突顶,面色微黑,身穿白大褂的人风风火火闯进来,指着小成对郭主任说:
  “这个患者咱不能收啊,主任!他的病哈尔滨不是治不了,背后有问题!……”
  这人是谁?为什么在这最最关键的时刻跑来,竭力阻止医院收治他这个患者?难道这里边……此时,情急之下的小成,已无暇多想,他在床上本能地大声说:
  “郭主任,不是那么回事。哈尔滨把我转到这来,是他们从来没遇到过我这么重的患者,而且近期没有全髋人工关节,必须等半年以后……我说的全是真的,是哈医大二院董中教授亲口对我说的,不信你们可以打电话问问……”
  “说这些没用,这亏我们吃的多了!”秃顶大夫粗暴地把手一摆,打断小成的话。“好多患者到我们这治病,当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可一住上院就不走了,拿我们这当家了,送来的单位也不管了……”
  “老伯伯,您听我说,我是北京下放到黑龙江去的知青,是为国家修筑战备工程得的病,现在是当地政府和知青部门出钱为我治病。再说,我也决不是您说的那种人……”小成又抢过话头,一面急切地解释,一面不断用求援的目光望着何会计。人忙无智,此时小成已忘了这个一直站在一旁的女人是什么东西。
  满头白发的何会计,嘴角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慢慢悠悠从挎包里掏出一封介绍信,递了过去:
  “贾大夫,我们有组织上开的介绍信,如果将来不履行义务,可以上法院告我们嘛。” 
  小成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何会计在信中说的那个贾大夫。但小成又糊涂了,这个当初说“没有见到患者本人,不好下结论”,不肯开出小成的病已“无法治疗”的诊断书的老大夫,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又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除了何会计并没有人和他接触过呀……
  这时,只见贾大夫嘿嘿一声冷笑,挥手把递到近前的介绍信推到一边:
  “这玩艺儿我们见的多啦,没用!”
  “贾伯伯,您听我说……”小成还想继续解释,郭主任拉开房门,另一只手在贾大夫肩头轻轻拍了一下:
  “这里没有你的事,忙你的去吧。”
  贾大夫回头看了郭主任一眼,哼了一声,悻悻地走了。
  “郭伯伯,请您相信,我决不是那种人,我们县知青办也决不会那样做。”小成用祈求的目光望着郭主任。
  “你放心,他的话我根本不会考虑。”郭主任的手掌在空中挥了挥,“……你的双髋、双膝、胸椎、腰椎、已骨性愈合,双肩、双肘和双腕关节也发生了病变,活动受限。根据我多年临床经验,病情发展到这步,已不适宜做人工关节置换。”
  “您是说……我的病没法治了,是吗?”
  郭主任点点头。
  犹如一个霹雳落在头上,小成只觉天旋地转,无数金星在眼前飞舞。他愣愣地呆了好久,突然,双手拉住郭主任的衣袖,哭着苦苦哀求:
  “郭伯伯……求求您啦,再给我想想办法吧!我今年才二十八岁,往后的路还长着哪……哪怕您能让我坐起来也行,这样我可以学掌鞋,学修表,自己养活自己……”
  说到这里,小成已经泣不成声。
  “唉,你来的太晚了,孩子。”郭主任俯下身,把一只手轻轻放在小成头上。“你要是早来几年,腰椎、胸椎没有僵直,还可以手术。可现在,不行了……”
  “不,您在骗我,刚才那位大夫说可以手术的!”小成因绝望失去理智,大声喊道。
  “手术不是目的,关键要看术后的效果。孩子,你要相信我,”郭主任坐在小成身边,语气平和,依然坚持他的意见。“……你安静一些,听我说。你现在可以自己翻身,自己挪动身体。如果按你的要求和李大夫的意见我们给你做了手术,虽然你可以坐起来,但必须得依靠别人的帮助;而且,翻身时还得有人给你扳腿。到那时候你的痛苦不是减轻了,而是更重了……”
  “那我也愿意!我心甘情愿!”小成抹了一把泪水,“郭主任,只要能坐起来,能自己养活自己,吃什么苦,遭多大罪我都愿意……郭伯伯,我求求您,求求您啦……”
  “冷静些,孩子。”郭主任的手在小成头顶轻轻抚摩着,“我
是医生,只能从医学角度来考虑问题,如果手术能减轻你的痛苦,就是你不做,我们也会动员你做。反之,如果做了手术只会增加你的痛苦,你再怎么恳求,我们也不会做,这是我们的原则……”
  “这么说,我只能永远这样了?”小成止住哭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另一位专家。那位专家的脸红了一下:
  “还是郭主任考虑的周全。”
  郭主任在小成肩头轻轻拍了两下:“不要太悲观,将来医学发展了,也许会有办法……”
  十年的苦苦煎熬,十年的苦苦祈盼,十年的苦苦抗争,不料到头来竟是这个结果!巨大的悲哀和痛苦,犹如无形的利爪撕碎了小成的心!小成只觉眼前发黑,两耳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只见医生的两片嘴唇在动,却再也听不清他说些什么了。
  小成绝望地大哭,愤怒地呐喊。他的心在流血!万恶的林彪、“四人帮”及其推行的“极左”路线、三年多的地方官僚主义、本位主义和不负责任的推诿扯皮,夺去了小成的青春,夺去了小成的健康,断送了小成的一生啊!!!
  
  小成记不清怎样离开的医院,怎样回到的旅馆。只记得何会计来旅馆看望过他,告诉他国家已经下了指示,各地知青办马上就要撤消,她还有许多重要事情,必须马上返回县里。小成坚持要再到其它医院看看。何会计无奈,给他留下一点钱,匆匆走了。
  小成又来到广安门中医院,一位姓严的大夫检查了病情告诉小成,他认为可以手术,但该院住院部大楼刚刚动工兴建,两年后才可以收治住院患者。这位大夫还告诉他,目前北京只有两家医院可以做这种手术,一家是积水潭医院,另一家是解放军三O一医院。
  小成打了一辆出租车,又来到三O一医院。不料该院医务人员告诉他,他们不收治地方患者,这是部队的纪律。任小成声泪俱下怎样苦苦哀求,还是无济于事……
  小成回到旅馆仍不死心,他又给解放军总后的领导写了封信,诉说他的不幸和来京后的遭遇,恳求总后的领导能垂怜破例,下令让医院收下他这个为国家修筑战备工程而病,已在炕上躺了十年,千里迢迢来京求医的患者。信寄出去,等了一天没有回音,等了两天没有回音,等了三天、四天、五天还是没有回音……
  小成躺在旅馆的床上,一连几天不吃不喝,默默发呆。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仿佛苍天在为小成的不幸落泪。十年的磨难和痛苦,把我们主人公小成从一个天真、活泼、健康的无辜少年,摧残成了活着的“木乃伊”。他将永远这样躺下去,成为别人和社会的负担。今后,他将永远在别人的帮助和怜悯下度日,直到了此一生。作为一个一贯要强的热血男儿,铮铮铁汉,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更可怕?小成又一次想到死,他想起了长眠在北京西郊丰台路口的母亲,他想就这样死去,让同去的徐大明白把他的骨灰埋葬在母亲的坟上。他要在另一个世界,紧紧偎依在母亲的怀抱里。那里没有风雨,没有纷争,没有虚伪,没有奸诈,没有悲哀,没有苦痛……
  “我说小北京,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我、为你爹想想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回去我咋向知青办、向你爹交代呀!”负责护理小成的徐大明白,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
  小成儿时的伙伴看他来了;昔日的老邻居看他来了;母亲生前好友崔姨看他来了。一进旅馆,他们都惊呆了,望着全身僵直躺在床上的“木乃伊”,谁也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那个整天又蹦又跳,满世上乱跑的小成子。
  窗外,风雨交加;屋内,哭声一片。
  劫后余生,久别重逢,哪个人没有一断悲惨遭遇?八十多岁的白爷爷,他儿子在北京某中学当了多年校长,文革中被红卫兵捆绑着从楼顶推下去,推他的红卫兵怕摔不死他,推前还在他身上绑了四十多斤铁块,以加快下降速度。母亲生前的好友,曾做过原国民党某师政治部主任夫人的崔姨,虽与其夫离婚多年,又已年过半百,在文革中却遭到无数次批斗,被撵出京城。为了生存下去,她不得不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嫁给了河北大兴一个陌生农民……
  风还在刮,雨还在下,远处传来滚滚的雷声。这是苍天为不幸的人们洒下的泪水,这是大地为人们的不幸发出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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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足常乐 发表于 2012-12-20 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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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21 10:0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62)
      六十二、去意彷徨
  小成回到了北大荒,回到他度过了十三个春秋的小山村。
  听说儿子要回来了,父亲特意请人重修了土炕,用白纸糊了屋子,窗户擦得一尘不染,还弄来几盆红艳艳的盛开的鲜花,摆放在屋内。昔日阴暗破旧的小茅屋,如今变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唤起小成对生活的热望。
  小成依然沉浸在极大的悲哀、痛苦和绝望中。每天从早到晚,他一句话也不说,直挺挺躺在炕上,两眼望着天棚发呆。代表着全国最高医疗水平的权威医院——北京积水潭医院开出的诊断书,不时出现在他眼前:“类风湿性关节炎,多发复发关节僵直。目前无法治疗。患者终身残废,生活须人护理。处置意见:回当地休养。”一个个钢笔写就的黑字,犹如一座座耸入云天的大山,无情地阻挡了小成继续就医的道路,使他十年来朝思暮想,渴望重新站立起来迈开双腿,重返工作岗位的愿望,永远化为泡影;使他感到,本该属于他的那片葱茏世界,永远变成了荒漠和废墟。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在别人的护理下一直躺到死?那么,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什么意义?
  小成在绝望的痛苦中苦苦思索着……
  父亲端来了小成平时最爱吃的炸酱面,可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望着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儿子,父亲的心碎了。他觉得,是他害了儿子,如果不是受他株连,儿子怎么会离开北京来到这偏远的穷山沟?又怎么会成为终身残废?和儿子一起修筑战备工程,在冰天雪地里一起跳入泥坑,用身体搅拌泥浆的民兵排长吕连江,也患了严重的类风湿,可人家是贫下中农是干部,治疗及时,结果只落个罗锅……旷野里,年近古稀的父亲跪在的地上,面对苍天,捶胸痛哭……
  乡亲们看望小成来了。老马倌高大虎,一进屋就用烟袋锅点着小成的脑门数落开了:
  “人哪,得到啥时候说啥时候。病不能治了就不治呗,不是有命在吗?当初黑帮那会儿,我也想不开来着,多亏你爹劝我!听大叔的没错,好死不如赖活着……你看看,满村人谁能赶上你有福,成天炕头一躺,什么活儿都不用干,风不吹雨不淋。你看看我,六十来岁了,成天累得跟头把式的,赶上个好年头还凑合,要是赶上个灾年,哭都找不着庙门儿……”
  “你们不理解我呀!”小成摘下眼镜,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我宁愿和你们一样整天去挨累,也不愿这样躺着啊!”
  小脚驼背的郝婶来了,用她做了一辈子针线活的手,擦去了小成眼角的泪水:
  “小北京,你爹伺候你这么些年,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你治病去这些天,你爹天天坐门口,从早到晚往南大岭上望啊,望啊……几天不见你的信,嗓子都急哑了,要是再晚回来几天,怕是就见不着你爹了……”
  乡亲们劝说了半天,陆续散去。屋里又只剩下小成自己,他依旧两眼直直地望着天棚发呆。
  窗外,光秃秃的果树枝桠,在初冬的寒风中瑟瑟抖动。天空阴沉沉的飘起了雪花,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
  天快黑了。小成突然想起已经大半天没见到父亲,父亲上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小成的精神顿时紧张起来。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父亲急促痛苦的呼吸和呻吟声,那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离得很近,仿佛就在院子里。亲爱的读者,请不要以为笔者在杜撰,当时小成的的确确听到了!而且听的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切!!!不好,父亲一定出事了!小成冲着窗外大喊一声:“爸,您怎么啦?”回答他的,依旧是父亲那痛苦而急促的呼吸和呻吟声。
  小成再也躺不住了,他要出去看个究竟,要去营救父亲。他用双手支撑着,把僵直的身子一点一点挪到炕边,让双脚接触到地面,然后屏住呼吸双臂用力一撑,身子竟奇迹般站立起来了!他冲窗外又大喊一声:“爸,我来啦!”然而,话音未落,他觉得脚下的大地突然像一页书似的从下向上翻来,“咚”的一声贴到他的脸上。一条腿骨折了,剧烈的疼痛使他昏了过去……
  过了许久,小成渐渐醒了,他发现自己趴在冰凉的地上,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这是怎么回事?他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想起来了,刚才是要出去营救父亲,摔到了。父亲……父亲现在怎样了?小成用两手支撑起上身,想爬出去,刚一用力,腿上又是一阵钻心裂骨的剧痛,他差点又昏过去。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行人的说话声。小成听出来了,是老队长高三福和会计郝德忠。他大声喊道:
  “老叔,你们快来呀!”
  老队长,郝会计闻声来到茅屋,拉亮电灯,把小成抬到炕上。小成顾不上自己的伤痛,忙说:
  “先别管我,赶快去找我爸,他一定出事了!”
  田野里一片漆黑,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漫天飘洒。
  老队长,郝会计带着十几个社员,分成两路,沿着凹凸不平的乡间小路寻找着、呼喊着,一条条晃动的手电光柱,划破了漆黑的夜空……
  父亲是上午十点多钟离开家的,他背了点倭瓜籽,想到供销社卖了,割点肉给骨瘦如柴的小成补补身子。连日来,见小成悲  痛欲绝,父亲心如刀搅,如果能够,他真恨不得剁下自己的双腿,给儿子安上!
  供销社今天没杀猪,父亲卖了倭瓜籽,买了瓶猪肉罐头、几斤大粒盐,又跟售货员要个空瓶子,装了一斤白酒。他想每天早晚喝上几口,活活血脉。
  父亲出了供销社往回走,忽听路边有人叫他,转身一看,原来是徐嫂。徐嫂在供销社附近的鞋摊上修了几双鞋,眼瞅天快晌午了还没修上。她急着回家做饭,求父亲帮帮忙,替她在这等一会儿把修好的鞋带回去。父亲爽快地答应了,在修鞋摊前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寒风呼呼地吹着,天空阴沉沉的,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父亲等了两个多小时,又冷又饿,忍不住喝了几口白酒,想暖暖身子。这时,他忽然看到了修鞋匠盖在围裙下面的两条残腿,不禁想起家中的小成,悲伤、自责和痛苦,又一齐涌上心头……父亲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更何况酒入愁肠,而且空着肚子。
  父亲醉了,忘了替人取鞋,忘了自己刚才买的东西,从冰凉的石头上站起来,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在风雪中向远处走去。忽然,他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头跌入路旁的深沟……
  老队长,郝会计带人找到父亲,把他背了回来。
  见父亲平安回到家中,小成这才松了口气。父亲还在昏睡,衰老枯皱的脸上满是泥土和泪痕。小成心里一阵刀割般难过。
  在小成再三劝说下,老队长,郝会计等人回家休息去了,他们第二天还得上工。小成忍着骨折的阵阵剧痛,独自守着父亲。夜深了,屋里越来越冷,小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棍子挑起棉被,轻轻盖在父亲身上。望着父亲两鬓苍苍的白发,和那张被岁月风霜刻满深深皱纹的黑瘦的脸,小成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愧疚和自责。几十年来,父亲为他吃了多少苦啊。如今父亲老了,他那颗饱经沧桑与苦难的心,更需要儿女来抚慰啊。
  天快亮时,父亲醒了,看到小成那惨白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吓了一跳。当他得知小成是为出去寻找他而摔折了腿,一双枯瘦的手捂住脸哭了。
  “爸,没事儿,我养几天就好了。”
  “唉,别说了……”父亲浑浊的泪眼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焦急地说:“呆会儿和队里要个车,赶紧去医院吧。”
  “不,我不去。”小成固执地摇摇头。他知道,住院要花很多钱,虽然现在国家落实了他的知青待遇,但治病的许多费用都得自己负担。自己进京治病已经预支花掉了父亲几个月的退休金,哥哥太平近期还要结婚,家里已为他欠下三百多元的外债。要是自己再去住院,岂不把全家拖入债务的深渊。想到这里,他故作轻松地笑笑:“反正我的腿已经这样了,上医院治好了,也不能下地走路,花那钱干啥……躺在家里,吃点药,让它自己慢慢长上吧。”
  “能行吗?”父亲还是有些不放心。
  “行,我哪也不去!”
  小成求人买来一些消炎、止疼和接骨的药,服下后忍着剧痛,仰卧床上,自己动手,用两根木棍把骨折后扭曲到一边的小腿恢复了原位,然后抓过几件破衣服垫在腿下,一动不动,等待摔折的腿骨慢慢自然愈合。
  一连五六天,持续的剧痛使小成无法入睡,他的两只眼睛红得几乎要流出血来。又是一连五六天,小成刚刚睡着立刻又被剧痛折磨醒了。后背和臀部硌破了,血水洇湿了被褥,他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人们说时间可以医治一切,小成坚信,时间同样也可以治好他的骨折。
  1980年的春节来到了,小成领到了县民政局发给他的第一笔生活、护理费,六个月的,共计四百O二元。望着这厚厚一叠人民币,想到自己永远成为让国家供养的废人,小成无声地哭了。他从中拿出三百五十元递给父亲:
  “爸,先把我哥结婚欠的债还了吧。”
  父亲接过钱,忽然看见小成满眼泪水,还以为他是舍不得,忙说:
  “这些年,你哥为家里没少出力啊,你别……”
  “我不是心疼钱,我是为我自己难过……”小成再也控制不住,扭过脸,呜呜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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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23 16: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成子 于 2012-12-24 12:51 编辑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63)
      
                      六十三、走出误区
      早春二月,院落里的积雪已经融化。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得屋里暖洋洋的。窗台上的几盆灯笼花,又舒展开嫩绿的枝叶。
煎熬了四个多月,时间这位万能的医生,终于消除了小成腿上的伤痛。这天,小成正在百无聊赖地望着天棚发呆,民兵排长古文进抱着一大摞满是灰尘的报纸进了屋:
    “听大爷说你成天闷得慌,我从仓库拿来点报纸,给你解解闷。”
     小成用棍子支撑着,吃力地侧过身,信手翻阅报纸:《人民日报》、《黑龙江日报》、《黑龙江农村报》、《牡丹江日报》……足足有二十多斤。
      不看则已,这一看,小成立刻被报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惊呆了!通过读报小成了解到: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我们国家不仅仅是广大人民群众和许多家庭受到迫害,而是整个民族蒙受了一场空前浩劫。报纸告诉小成,文革期间,南方某地一次大规模武斗,就有上千人流血受伤,近百人致残和死亡;长江某地,一次武斗就沉掉了江轮数艘;中华大地,厂矿停产、交通中断、土地荒芜、无数文化古迹遭到毁灭和破坏……在这场浩劫中,有多少深受人民群众尊敬爱戴的革命领袖、开国元勋、人民艺术家、作家、劳动模范惨遭迫害含怨而死或成了终身残废。在这场浩劫中,直接、间接受到种种迫害的人民群众,不计其数;我们国家蒙受的经济损失,更是难以估量!
      小成沉默了,他不禁联想到自己。在这场浩劫中,虽然自己受迫害成了残废,但与那些为国家做出过杰出贡献,立下过汗马功劳又被迫害致死的人相比,与我们整个民族在这场浩劫中蒙受的巨大损失相比,自己的这点痛苦和不幸又算的了什么?小成看到,有多少在运动中受过迫害和种种不公正待遇的人,如今都以崭新的精神面貌投身到四化建设的洪流中。他扪心自问,别人都在为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忘我地学习和工作,我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心安理得地躺在国家怀抱里,无所事事地了此一生?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样躺在炕上,整天为自己的痛苦和不幸悲悲切切,耿耿于怀,岂不是太自私,太狭隘,太没出息了吗?这时,小成中学时学过的课文中,保尔的一段名言在他耳边响起: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临终回忆往事的时候,既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懊恼,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
      小成的脸红了,他感到脸上像火烧一样,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他暗自下定决心:我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昨天虽然过去了,但我还拥有现在,拥有无数个明天!我一定要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充实起来,让自己生活得有意义!我一定要寻找一条适合于自己的路!
       换了思想,就像换了一个人,小成周身的热血沸腾了,青春的活力,往日的抱负与理想又回到他身上。“天生我才必有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真正的男子汉,就应敢于直面人生!小成在想,身体残废了,但心不能残,不能因此就变成一个只为吃饭呼吸活着的废人。我还有健全的大脑,还有可以活动的双手,还有昔日学到的文化知识。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事情我可以去做,还有许多事情等待着我去做!!想到这里,村里发生过的许多往事,又出现在他眼前:
      长期以来,由于地域偏远、生活贫困和文化落后,致使这里人们的思想意识、文明程度远远落在时代后面。人们因循守旧,种地不讲科学,不重视对子女的文化教育,封建迷信也相当严重。有人生了病不去看医生,而是去找巫医神汉;千百年来的陈规陋习在这里盛行,供奉山神、狐仙、黄仙、蛇仙;酗酒、赌博、打架斗殴司空见惯;许多人甚至把捉弄傻子也当成游戏……
      小成清楚地记得,前几年,有一回队里的庄稼和社员们的自留地发生虫灾,县里及时从外地拨来农药,可有些社员不敢往地里撒,说这是“神虫”,万万伤害不得。高大虎的老伴竟别出心裁,抱出家里的荤油坛子,不厌其烦给自家地里的小苗统统涂了一遍荤油,以为这样一来,“神虫”吃了浑油就会领情,不会再吃她的庄稼。可万万没想到,“神虫”还没爬到她家的地里,小苗已经被荤油“烧”死了。
      小成还清楚地记得,队里的老贫协老来得子,全家视若掌上明珠。一天,孩子突然患病发烧,老汉不送孩子去医院,却请来巫婆跳大神。巫婆让老汉端来一盆开水,放上篦子,再把孩子放在上面,用被子蒙得严严实实,说是为孩子驱邪。香烟缭绕,鼓声咚咚。可怜的小生命,来到世上刚刚五六个月就这样夭折了。贫穷落后产生愚昧,愚昧又孳生了罪恶……
      小成又想起了老夏。亲爱的读者,您一定还记得老夏这个人吧?就是笔者在小成修筑战备工程那章里提到的,吃猪肉撑得爬不起来的那个弱智人夏提印。几天前,老夏拿着一封自己写好的信来找小成,让小成替他修改一下,把意思说明白。小成接过信,像看天书一样看了半天,才从歪歪扭扭,几篇核桃大的字迹中辨认出一句:“狼(娘),给俺又(邮)个西子(媳妇)来吧。”看完信,一股悲悯之情笼罩了小成的心头。
      老夏原籍在江苏。据说小时侯他和常人一样,在学校里读过书,后来还跟村里的喇叭匠学过吹喇叭(唢呐)。十三岁时害过一场大病,脑子出了毛病,虽然智商比常人低了一大截,但仍能从事些笨重劳动。1960年全国挨饿时,老夏离开家乡,投奔了在北大荒的舅舅。由于老夏缺心眼,为人又很憨厚,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憨子”。
       老夏虽然愚钝,但心中并不缺乏常人那种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追求。他渴望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渴望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渴望能有一个关心他的妻子。然而,在这个文化落后,缺乏文明的小山村里,他不但得不到人们的同情、理解和尊重,反而成为人们捉弄取笑的玩物。干活休息的时候,有人拿他当马骑,有人让他拾起地上的烟头吞进肚里;寒冬腊月,有人让他脱光衣服在风雪中跳舞,有人甚至用绳子拴住他的生殖器,扯着满场院跑,疼得他嗷嗷怪叫……无聊的人们,就是这样用近乎残忍的方法折磨老夏,以此来满足他们娱乐的需求,填补他们心灵的空虚。
       小成找出信封、信纸和邮票,替老夏写好家信,目送他高高兴兴离去,脸上露出一丝悲悯的苦笑,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他知道老夏这美好的愿望根本无法实现。但是,假如老夏能生活在一个文明或比较文明的环境里,周围的人们都能给他一些理解、同情和帮助,那么智商低下的老夏,一定能和正常人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
      贫穷是产生愚昧,导致落后的根源。四年前,当生产队集体搬迁,小成组织那些因种种原因,无法随队搬迁的社员重新成立生产队的时候,他就积极出主意,想办法,把如何帮助生产队摆脱贫困当作己任。尤其使他难以忘怀的是,两年前的夏天,门前水库开始蓄水,短短一个月,昔日一望无边的大草甸子变成了白茫茫一片湖水。湖水不断上涨,从三面扑来,吞没了队里大片大片的庄稼,泡塌了低洼处的房屋……队里的耕地一下子减少了三分之二。面对无情的滔滔湖水,一向抱有侥幸心理,认为队里耕地不会被水淹去那么多的社员蔫了,生产队的队长高喜也蔫了,人们对生产队今后的发展失去信心。恰在这时,公社下了调令,让三队队长高喜到靠山大队担任大队长。
       小成苦苦挽留高喜,劝他不要贪图大队长的职务和虚名,留下来和大伙一起改变三队的面貌。小成拿出一年多来,从报刊上搜集到的有关资料,告诉他土地少了,咱们可以修个提水站,把现有耕地全部改成水田,这样粮食产量就可以增加一倍到两倍;另外,还可以在低洼处栽柳,搞柳编;在水浅的地方栽芦苇、养蛙、养鸭、养鹅;在水深的地方养珍珠、搞网箱养鱼、大面积种荷花;还可以吸引城市里的人来这休闲度假,叫木匠做些小船供他们游玩;队里再开个旅店、饭店……小成滔滔不绝地说着。然而高喜却连连摇头:“你说的容易,咱一没文化,二没技术,三没资金,冒这么大风险,万一失败了咋办?水库是国家的,人家能让咱们使用吗?再说,人家城里人啥好玩的没有,谁上你这破地方来呀!”小成说:“咱们可以先上花钱少,技术含量低的项目啊,以后再逐步扩大。另外,没有技术咱们可以请技术员,也可以派人到外地去学嘛!没有钱咱可以申请贷款,万一失败了也没啥了不起的,可以从头再来……”小成费尽唇舌,也没能说服这位虽然年轻,但已变得相当自负,而又一味追逐名利的昔日的伙伴。
       高喜走后,老队长高三福又被调回三队。这位同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庄稼汉,更加刚愎自用,同样没有采纳小成的建议。尽管小成向县里打了要大办猪场的报告,县里无偿拨来大型饲料粉碎机,结果还是被老队长退了回去。老队长凭他多年经验,采取了一套深耕细做,提高粮食产量,节约用工,压缩非生产性开支的方法。虽然社员们都能吃饱肚子,干一天活能有三四元钱的收入,但队里的活少,社员们不得不经常放假,生产队再也没有突破性地向前发展。每当想起这一切,小成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深深的惋惜。他常想,自己要是能走到生产第一线去该有多好!无奈,文革时的“极左”路线夺去了他的健康,无情的病魔桎梏了他的身体,也扼杀了他无限广阔的前程。面对山川大地,小成只能空怀壮志,徒叹奈何。如今,我们的小成成熟了,他决心要以自己的微薄之力,首先帮助乡亲转变旧的思想观念,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改变小村的落后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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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2-12-24 22: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两天来一直网络不畅,跟帖不成。现在刚刚好了,马上给兄弟留几句话。十年磨难,不坠鸿鹄之志,这就是躺着的巨人新生的开始。为君息,为君悲;为君怒,为君呼!试看重新定位的小成,将怎样书写中国的保尔的故事。大鹏和西兰花写的歌颂兄弟的诗,还将在网站三周年集会上演出,兄弟的事迹将在知青的视野里,成为我们的骄傲,陪伴我们走过最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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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25 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小成子 于 2012-12-25 13:16 编辑
李再林 发表于 2012-12-24 22:30
两天来一直网络不畅,跟帖不成。现在刚刚好了,马上给兄弟留几句话。十年磨难,不坠鸿鹄之志,这就是躺着的 ...


      再次感谢再林大哥对小成的理解和鼓励,感谢大哥对小成人生的点评。到了这里,可以说是文革给我造成的精神痛苦的结束,也是我人生一大转变。社会在不断向前发展,人们的思想意识也在不断改变提高,我觉得,一个人如果总是纠结于自己过去的痛苦和不幸中而不能自拔,他就彻底完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庆幸自己及时走出了“误区”。
    新年快到了,忠心祝福再林大哥及全体知友们元旦快乐,新的一年里阖家幸福安康、万事如意、生活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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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25 15:0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64)
       六十四、山村文化室
  谁也不会想到,全身僵直,长年卧床不起的小成,在自己家里办起了文化室。
  小成让父亲在墙壁上,搭起两层板子,又说服老队长从公益金中支出三百元钱,买了二百多册图书,连同他自己的一百多册图书和新订阅的五六种报刊,全都摆放在上面,无尝地供乡亲随时前来阅读。白天人们忙地里的活儿,到文化室的人很少,可一到晚上,文化室就被人们挤得满满登登。社员们有的读书、有的看报、有的下棋、有的聊天、有的喝茶,小成就乘机把白天从报纸上看来的新闻、有趣的故事、以及生活小常识、科学种田、法律知识等等讲给大家,许多人都听得入了迷……
  “叔叔,我有几道题不会,你给我讲讲呗。”
  文化室刚刚开办不久。一天下午,徐嫂的小儿子,正在上小学二年级的狗子拿着课本跑来。
  “行,上炕吧。”小成让他坐在身边,拿过一张白纸,一面画图,一面给他讲解。
  狗子眨巴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咧开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嘴笑了。
  第二天,狗子又来了,还领来几个同学。全身僵直瘫在炕上的小成,成了他们校外辅导员,教他们如何写日记、如何写作文、如何解应用题、如何写毛笔字,小成还用国家发给他的生活费为孩子们买扑克、订阅报刊……
  每天下午,小成为孩子们补习半天功课,晚上,为来文化室的社员们读书读报,陪他们聊天,为他们写家信,为队里写材料,忙得不亦乐乎。来到北大荒十四年了,小成从来没有生活得像现在这样开心,这样充实。
  小成把一片真情全都献给了乡亲们,乡亲们也把小成家的困难当成自己的困难。
  小成家要苫房子啦,消息一传出,乡亲们一下子来了二十多人,把小院挤得满满登登。徐嫂和胖嫂也来了,还从家里拿来一大堆蔬菜和鸡蛋。
  父亲来到厨房,想帮着做饭,被徐嫂和胖嫂笑着推了出来。他来到屋外,想帮大伙做点什么,又被会计老好拦住了:
  “大爷,快歇着吧,这么多人,还用您动手?”
  父亲只好退到一边。
  房子十多年没修了,房坡上的草已经腐烂,塌出一个个大坑,散发着霉味,有的地方露了天。大伙把房上的烂草揭下来,用树枝插补好房上的漏洞,上了一层房薄泥,然后从队里拉来两车茅草,重新苫到房上。
  太阳偏西时,房子苫好了,齐刷刷平展展的房坡,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金光。看着新苫好的房子,父亲眼里溢出泪花,喃喃地说:
  “这回好了,下多大雨也不怕了。”
  父亲和母亲,没有给小成挣来金钱,留下财富,但给了他生命中最最宝贵的东西——坚忍、善良、助人为乐和吸引朋友的能力。正是由于有了这些宝贵的东西做资本,我们的小成,才使他脚下的荒漠,终于变成一片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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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小成子 发表于 2012-12-26 14: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自传体长篇小说《苦成子》连载(65
       六十五、党报通讯员
  “大哥,这是牡丹江来的记者,天晚回不去了,队里想安排在你家住一宿。”一天晚上,文化室里的人们刚刚散去,老队长领来一个陌生人。
  “行啊,地方有的是。”父亲爽快地答应了。
  记者是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长得很英俊,高高的个子,红红的脸膛,剑眉下闪动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记者洗漱完毕,和小成聊开了天。他指指满壁的图书和报刊,对小成说:
  “别光看呀,你也可以写点什么嘛!”
  小成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肚里的墨水太少,而且不是搞写作的材料,曾试着写过几个短篇小说,投出后,都被退了回来。
  记者笑了,一面抽着烟,一面鼓励他说,墨水少没关系,可以慢慢来,不妨先从小事做起,把身边的好人好事,社员们生产、生活中遇到的问题,人们的愿望和呼声写成稿件投给党报,这也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工作。接着又耐心地向小成讲起新闻稿件的写作要领和注意事项。两人肩靠肩躺在土炕上,一直谈到鸡叫。
  第二天,记者离开了村子。几天后,他托人捎来厚厚一摞报社内部发行的通讯员学习材料,小成这才知道,这位热心的记者叫邢维群,是新华社驻牡丹江记者站的记者。邢记者走后再也没有来过,然而他点起的这把火,却在小成心中熊熊地燃烧起来。
  从此,小成在继续办好文化室、为孩子们补习功课的同时,又如饥似渴地学习新闻写作。二十多天后,队里发生这样一件事:由于老马倌高大虎工作疏忽,队里的一匹小马驹跑到公路上,被汽车撞死了。老队长高三福得知此事,严厉批评了他的哥哥,不仅让他在社员大会上做了检讨,还让他赔偿了队里的损失。事后,社员们都称赞老队长办事公道,不徇私情。小成立即把这件事写成稿件投出去。一周后,稿件在《牡丹江日报》上发表了,社员们争相传阅。小成拿着散发着油墨芳香的报纸,激动得好久说不出话来。他又找到一项可以胜任的工作。成功的喜悦,使他忘记疾病给他造成的痛苦,幸福地笑了。从此,他一发而不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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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再林 发表于 2012-12-27 05:54 | 显示全部楼层
精神的力量,常常是惊人的。人总是要有一点精神的。有了精神的追求和寄托,就没有什么奇迹不能发生,就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这样的达人很多,老弟就是其中的一个,而且是最卓越的一个,完全可以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你是我们知青的骄傲,奋斗的榜样,力量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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